我看向這白色的「肉塊」,從它的末端、或者說下部連接著一個白色的圓柱——那是如今我的前臂、然後是連接到上臂、肩膀。我盡力扭過頭來,一直看到它連接在了我的肩關節上。
「怎麼回事......」
我的手怎麼可能是這樣的東西!我的前臂上應該只有四根利爪、而且皮膚是青紫色才對!混蛋, 一定是那些該死的肢解者,它們在我昏迷的時候偷走了我的爪子、給我換上這種軟弱畸形的前肢!別再讓我看到這些骯髒的臭......
我搖晃著站了起來,慢慢轉過身去——我正身處一個房間,腳下並非熟悉的岩石、而是木制的地板——突然看見一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身影。
「......人類!」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前爪就已經揮向眼前的生物,隨後鮮血飛濺而出——才不是這樣。我的手只是在某種事物上打出了裂紋,被崩飛的反而是我的指甲。
「只是『鏡子』麼?」
我支撐著身體向前走去,將手放在因破裂而變得凹凸不平的鏡面上。
「居然會被這種東西嚇到,看來我也真是......」
等等。
如果我剛才看到的只是鏡像,那麼......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四肢和軀體。白色而綿軟的皮膚,沒有鱗片,沒有尾巴和雙翼,沒有尖利的爪子,而且視線感覺變低了不少。我近乎瘋狂的用雙手揉搓著自己的臉部,想要確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然後......
「我.....變成人類了?」
經過十餘分鐘——也許是更久。我終於確認到了這個事實。
「不,不,不......這該不會是『幻術』或者精神連接一類的能力......怎麼可能會有這種......」
哈哈。這一定是夢境,是夢境對吧?實際上我的身體現在由於傷勢過重、正在用魔法修復,然後......為了維持我的意識不死亡,所以連接到了作爲俘虜的人類身上?
見鬼,說到底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呢!
我感到身體一陣寒顫,感覺就像有吸血蠕蟲從身上爬過一般。
捏住手臂上的皮膚——居然很輕鬆就能拎起來,像是被剝皮的野獸的內表皮一樣鬆弛。而且感覺又軟又黏,露出洞穴行者一般怪異的蒼白肤色。
嘔。
人類的身體......怎麼樣看起來都像是被剝皮的獸軀(食物)一樣,雖然作為食物來講不會影響食欲,但是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這樣實在有夠怪異的。
(——如果讓很久以後、已經適應人類身份的我再來形容的話,大概就像一個人類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變成了烤乳豬一樣。)
正當我想要繼續檢查這具身體時,突然感覺一陣恍惚——不像是之前那樣的身體虛弱或是單純的意識模糊,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原因——對,就像是腦海中突然被添加了什麼東西、因為意識混亂而不得不進行機體的休眠一樣。
當我意識到這一切之前,身體已經搖晃著倒在地上,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 ............
............ ............
「......唔,我的頭......」
我虛弱的扭動頸部,看著旁邊被扯到地上的被單。
「......昏迷的時候,從床上滾下來了麼?」
就算不用看鏡子,也知道現在自己的外表已經糟到了極點吧:如同被隨意踩踏的雜草般的亂髮、長期生活不健康導致的糟糕體型、明顯的黑眼圈、皺皺巴巴的襯衣——外套被扯裂、扣子消失不見。
——這就是本人,阿爾德裏奇-羅勒-尤金斯、尤金斯男爵家的次男,在位於王都的王立魔法學院就讀的真實寫照。
「......感覺喉嚨裏有一股血腥味啊......」
雖然從身份上來說勉強是個貴族——當比我年長10嵗的兄長于四年前參軍犧牲后,我就成爲了長男——但身為男爵家的繼承人,在這座只有貴族和有錢人的子女就讀的學院中必定是處在歧視鏈的幾乎最底層,僅僅壓過那些各地特招入學的少數平民學生,和沒有繼承權的下級貴族家子女。
家族的封地也只是在邊遠地區有小到可憐的一塊,因此生活費也是寥寥無幾(以貴族的標準)。像我這樣的下級貴族只能勉強進入排名最靠後的貴族班級,再往後的就是平民班級。
貴族之間的社交需要金錢和身份,因此邊遠地區的男爵繼承人基本沒法進入更上級的交際圈、頂多是跟自己身份差不多的人呆在一起,都是沒有什麼見識和抱負——簡單來說就是三兩個狐朋狗友——的人。當然,我自己也是這樣,一天到晚除了課業時間都是在四處鬼混、喝酒、閒逛、吹牛,對女人評頭論足:幸好我沒什麼錢,要不然說不定連賭場都會去玩個通宵。
至於學業成績、也只是打算在王立學院混到畢業,這樣既能體驗王都的繁華生活、還能作為以後的談資給自己臉上貼金。說到底,要不是准男爵家以上的貴族每代都能獲得一個免費入學名額的話,我家估計連拿出足以進入王立魔法學院的基本費用都要大動干戈:伙食費、住宿費、課本費、材料費、實踐教學費用......現在即使只需要支出部分學雜費和零用錢都相當拘謹。
因爲王立學院的畢業證對於以後想要擔任官員、參軍、回到家鄉繼承領地的貴族都有著一定的含金量,所以我至少也會盡力把課程拿到及格、而除此之外就沒有進一步的打算了——也許和身份差不多的男爵、准男爵家女兒,或者是高一級的貴族家的寡婦、或者私生女之類的結婚,過上十五年後繼承領地,或者什麼的?
反正,我現在的慘狀,都要歸功於之前自己魯莽的向伯爵和子爵家那一級別的女生團體搭訕、結果被同一級別的男性貴族,也就是被俗稱為「護花使者」的那群貴族長男們叫人給痛揍了的原因——順帶一提,慫恿我去搭訕的那些損友們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本來就算不上出眾的相貌徹底被揍成鼻青臉腫、衣衫破爛的尊容,拖著一幅丑角般的樣子勉強回到自己的下級貴族宿舍去,最後暈倒在床上。
腦海裏還抱有一絲意識的最後片段,大概想的是沒准我會因此患上女性恐懼症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