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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话 朝圣之旅

黄金周的第一天，东京挥别陆续了几日的阴雨，迎来了晴天。

上午六点五十五分，我到了一幢老式二层木造公寓的楼下，检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我再三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三井，所以不希望夏目的家人对三井留下不好的印象。

话说自己除了小时候去过老家几个堂姐那里，就没有进过女孩子的家里或是宿舍，也难怪即使活到这把年纪，说要去夏目的家还是会有点紧张。

我看时间差不多，就迳自上了二楼，按着房号找到门口，然后按下门上的电铃。

不一会就听到室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夏目清秀漂亮的脸蛋，金色的长发罕见的披在肩上，还没有绑成马尾，身上的制服则是已经整齐地穿好了。

“三井同学早安！”

夏目的问候还是一样开朗又有活力。

“夏目同学早安。”

“不好意思我还要一下子，你先进来坐。”

我犹豫了一秒钟。

“那我就打扰了。”

进门后夏目拿了双室内鞋给我，夏目家的格局看起来也是2LDK，但是室内面积应该比我的房子小很多，不过她家里倒也打理的十分整齐干净，没有什么多余的杂物，所以空间并不显得局促。

进来之后我看到一位女性坐在餐桌前面，应该是刚吃过早餐，现在正喝着茶，我心想她应该就是夏目的母亲。她的个头和夏目相仿，留着利落的栗子色短发，很快她也注意到我。

我正准备出声问候，夏目拉一下我的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

“我妈妈的名字叫凛子。”

我立刻心领神会。

“凛子阿姨早，我是夏目的同班同学，名字叫三井圭太。”

“哎呀，三井同学早安，先过来这边坐。”

夏目妈妈的面容跟夏目很像，脸上一直挂着自然的微笑，感觉是个乐观开朗的女性，而且看不出已经是有个高中生女儿的年纪，两个人如果比肩站在一起说她们是姐妹，恐怕信以为真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跟夏目走到餐桌旁。

“失礼了。”

我坐下后，夏目拿起桌上的茶壶帮我倒了一杯红茶，或许是画了淡妆，她今天的脸色比平常红润。

“三井同学，我去梳个头，一会就可以出发。”

夏目说完就转身去了浴室，夏目妈妈接着开口。

“三井同学，听小雪说你之前帮过她好几次，我也要谢谢你。”

“这没有什么，应该的。”

“三井同学你一个人住吗？”

“嗯…..嗯，帮亲戚看房子，然后我也想自己独立生活看看。”

我开始坐立不安了，现在倒是能够体会高中男生到女同学家，然后被对方家长拷问的那种心情。

“我家小雪也是比较独立的，平常我也不太担心她。但是她最近好像常常去打扰你，希望没有给三井同学造成困扰。”

“不会困扰的，夏目同学就只是来看书，反而是我拜托她帮我准备午餐，真的麻烦到她了。”

“不会不会，准备便当的事小雪自己也很有干劲，而且你帮她改掉吃那些零食当午餐的习惯，我还要感谢你。”

夏目妈妈停顿了一下。

“哎呀，小雪好像还是第一次让男同学到家里来，不过今天看到三井同学本人，感觉比一般高中生成熟稳重呢。”

“凛子阿姨您说笑了。”

夏目妈妈开心地笑了，但是我的后背不由自主流下几行冷汗。

“这样吧三井同学，我不喜欢人家叫我阿姨，显得我有点老，以后你就叫我凛子姐好了。”

“好……好的，凛子姐。”

这时夏目已经梳好头从浴室走来出来。

“妈，妳不要寻三井同学开心啦！”

“没事没事，过来给我看看！”

夏目妈妈站起来看了夏目的自己紮的马尾，我也顺势背起背包然后起身。

“紮得很好，那妳们赶快出门吧，注意安全。”

“知道。”

我跟夏目穿好鞋子，临出门前夏目妈妈又补上了一句。

“今天小雪就交给你，麻烦你好好照顾她咯，圭太君。”

***

“呐，三井同学，人家这辈子第一次被男孩子壁咚，真的好害羞哦……”

听着夏目的细语呢喃，我身不由己地又向她靠近了半步。

“夏目同学，请妳不要在这种时候开我玩笑好吗？我被挤得快要撑不住了。”

我一脸正气地向夏目发出严肃声明，但是身体已经被车厢里乘客挤的歪七扭八，好不容易才撑住车门，把她跟人群隔开，不让咸猪手有机会袭击夏目。

“人家只是开个小玩笑吗，不然你靠在我身上好了，情况紧急我不会介意的。”

“可是我会介意。”

本来我们从国分寺站上车时还有位子可以坐，到了三鹰站遇到一群年长者出游，我跟夏目当然立刻起身让座，为我校树立良好形象。不料到了新宿站车厢涌入一大群人，其中有些还穿着COSPLAY服装，貌似要到秋叶原参加什么大型活动，把车厢挤得水泄不通。

好不容易挨到了秋叶原站，刚才从新宿站上车的那一批人又全部挤到车厢门口，我们跟在人群后面看着万头攒动的月台，就怕待会我跟身材娇小的夏目一下子就会被冲散，但是为了换乘不得已必须下车，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牵起夏目的手。

“不好意思，麻烦跟紧我，小心不要走散了。”

“嗯。”

夏目的手很纤细，有股温热的触感，我回头望了她一下，脸上笑眯眯的，还好她没有对我刚才稍嫌突兀的举动产生反感。

“要冲咯！”

从握着夏目的那只手掌上传回来的力度加大了，我吸了一口气，开始跟着人潮往出口方向推挤。

“圭太君！”

我再次回头看了夏目，脸上还是笑眯眯的，

“怎么了？”

“没事。”

就这样我和夏目在人潮里挣扎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人群，上了日比谷线，松了一口气的我知道接下来很快就要到达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地。

***

“终于活过来了！真是太好吃了。”

夏目咬了一口法式吐司，我则是拿起咖啡轻轻啜了一口，那个熟悉的栗子和玫瑰香气又回来了。

“很高兴您喜欢本店的早餐。”

“你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这家店的老板。”

“是吗？嘿嘿。”

在吧台后面煮着咖啡的店主，一边听着我们的对话一边偷笑。不过说实在，我真的太喜欢人形町的怀旧生活气息和浓浓人情味，或许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自己当成是这里风景的一部分。

我从背包里拿出写作取材时惯用的数位相机，犹豫着该不该拍一些店里的布置。

“诶？！三井同学你有单眼相机？”

“这个只是类单眼，不过画质还不错，今天拍的照片应该会放大冲印，如果用手机拍效果就会比较差了。”

“太好了！”

夏目起身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到柜台前跟店主说明来意，她的行动力再一次超出了我的想象。

“不好意思，我们是都立立川三高的学生，我们想以「新参者+麒麟之翼」作为学校学习成果展的主题，向大家介绍人形町的历史和风情，您这里是我们今天巡礼的第一站，能让我们在店里拍些照片吗？”

夏目口齿清晰、态度诚恳，我想店主应该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

“妳们从立川来的啊？离人形町有段距离呐，对这里应该不熟悉吧？”

“把人形町介绍给年轻一辈是好事，这里可是我们的骄傲啊！”

老板和他的妻子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妳们尽管拍没有关系，不然我们先来合照一张！”

老板甚至主动邀请夏目一起合照，于是我拿柜台作背景，拍了他们三个人的合照。

这边刚拍完夏目跟店主夫妻的合照，窗户旁原来一直默默吃着早餐的一对老夫妇说话了。

“小妹妹，妳也可以过来跟我们合照一张吗？”

“好呀。”

夏目过去蹲在刚才招呼她的那位老太太身边，我看准时机按下快门，然后老先生从旁边拉来一张椅子让夏目坐下。

“来来来，我跟妳们说说这里的历史，还有好多有趣的故事。”

听到有人要讲人形町的故事，我不失时机地拿出了背包中的笔记本。

***

“吼，总算出来了！”

我一看手机，已经接近上午十点。

“没想到巡礼的第一站就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可能是因为夏目洋溢的青春活力，使得店主夫妻和老夫妇对家园的热情也被彻底激发出来，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人形町浓浓的人情味以及夏目的少女魅力！

“老先生也太会讲了！”

我把笔记本收回背包里。

“不过他的故事真的很生动，可以当成文案的素材。”

我有随身带着笔记本的习惯，以便随时记录生活中的一些吉光片羽，或者是从天而至的写作灵感，现在刚好拿来记录老先生在人形町的各种亲身经历。

“三井同学，下一站我们去哪里？”

“去买人形烧，过个马路就到了。”

沿着甘酒横丁跨过人形町通，不消一分钟就走到了卖人形烧的铺子，前面还有两个客人，所以我们排队等了一会。

“阿姨您好，我要買七個有餡的，三個沒有餡的，有餡的其中一要加山葵。”

穿戴着白色滚红边头巾和围裙的女店员听了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小妹妹，我知道妳在说什么，可是我们这边没有卖加了山葵的人形烧。”

“嘿嘿，不好意思开个玩笑，我们要两个有餡的和两個沒有餡的，分成两袋装。”

夏目照着刚才在咖啡厅的方式，再一次说明了我们的来意，一下子就虏获的大婶的芳心，我以店铺作为背景，帮夏目拍了张咬着人形烧的照片，又帮她和女店员两个人拍了合照，她们的笑容似乎比人形烧的红豆馅料还要甜。

跟人形烧铺子的大婶道过谢，我们再次横过人形町通，转进料亭小路。我这里所说的料亭小路，并不是真正的路名，而是泛指横亘在人形町街区，星罗棋布着料亭、割烹、居酒屋以及烧肉店的数条巷道。

跟夜里的川流不息、人声鼎沸相比，白天的料亭小路显得格外安静，偶而遇到穿着和服的料亭老板娘拿着水瓢在店门口洒水，或者是牵着脚踏车出外采买的小伙计，除此之外这里几无游客行人。

我们悠悠哉哉地漫步在小路，到处随意取景，夏目摆出不同的姿态让我拍照，或纯真、或文静、或俏皮、或动感，夏目身高没办法跟职业模特相提并论，但是她能把高中女生的可爱之处发挥到淋漓尽致，绝对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担当国民美少女。

走过蜿蜒的料亭小路来到一处十字路口。

“夏目同学，我们在这里右……”

夏目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她还站在原地望着路口斜对角的一栋两层楼房。

“这家牛肉寿喜烧很有名呢，我在便利店的杂志上看过，好像还拿到了米其林一星呢，应该很贵吧？”

曾经住过浜町的我，对这家超高级的寿喜烧店当然不陌生，也曾经光顾过几回。其实我直到刚才都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带夏目过来这里吃午餐，虽然餐费我已经事先准备充足，但是我知道以一个高中生的身份，并不适合来这么昂贵的餐厅用餐。

“夏目同学……”

“啊不好意思，三井同学，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哦，这里右转，可以回到甘酒横丁。”

甘酒横丁的街道两旁，有着不少怀旧风情的小店铺，一到这里夏目就被一家老杂货店吸引。

“这里居然有竹篮子，还有竹编的枕头，三井同学你需不需要斗笠？可以COSPLAY座头市。”

“我不玩COSPLAY。”

不过夏目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居然知道座头市，让我觉得有点意外。

“啊，发现恭一郎了！”

夏目往前跑了两步站到仙贝店的门口，我定睛一看，原来那是电影「麒麟之翼」男主角的等身人形立牌。

“帮我拍、帮我拍！”

夏目笑得合不拢嘴，挨着恭一郎比了一个V字，我说难不成妳跟小寺一样也喜欢这种大叔？

“拍好了，这家店的仙贝很好吃哦，我们去买一点吧。”

我打算买点仙贝送给夏目妈妈，结果夏目坚持自己付钱，还又多买了一包给我，说是让我请吃早餐的回礼。

***

买完仙贝我们继续沿着人形町通往南走到水天宫。

“诶，这里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

水天宫是一座以祈求安产闻名的神社，平日和假日一样，参拜的人总是络绎不绝。虽一样是整洁庄严的道场，但是建筑已经完全现代化，跟我们刻板印象中森然谧静的古老神社完全不同。

“既然来了我们参拜一下吧。”

“好啊。”

按着礼数完成参拜，我闭上双眼合十祝祷，祈求能跟三井尽快互换回来，早日恢复以往的生活，还有就是衷心希望夏目能够幸福快乐。

“三井同学，你是不是许了什么愿望？”

我心里打了一个突，那些愿望可都是不能当着夏目的面说出来的。

“就……就是考试顺利。”

夏目轻轻笑了出来。

“噗！鬼扯！”

“那妳是不是也许了什么愿望？”

“当然，我祈求妈妈身体健康，还有就是……三井同学在高中这最后一年里，可以跟同学们好好相处。”

夏目的话如同闪电击中了我，我想到如果某天我跟三井真的互换回来了，跟夏目应该就再也不会有任何接触的机会。而像夏目这么纯真坚强、又这么惹人怜爱的少女，恐怕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遇到了。

在水天宫参拜后，我们接着往西走来到了浜町公园，帮夏目跟弁庆像拍了张合照，然后找了张椅子一起坐下。

“走这么远应该累了吧？”

我拿出背包里的乌龙茶喝了一口，夏目则是喝了自带水壶里的红茶。

“完全不会累，而且没想到人形町这么有趣。”

我抬头看了樱花树，枝条上已经发满了鲜嫩的绿叶。

“浜町公园的樱花盛开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呢，可惜都掉光了，现在地上连一片樱花瓣都不剩。”

夏目跟我一起抬头望着满园的樱花树。

“三井同学。”

“嗯？”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未来要做什么？”

我没有想到夏目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问题，我曾经一心一意想要成为小说家，现在也已经做到了，那我的未来还能做些什么？

“没……没有想过。”

“那你会去上大学吗？”

“应该会吧。”

“这样很好啊。”

夏目露出了微笑，但是表情中又带了点索然萧瑟。

“我啊，应该不会去大学。”

“……”

我无语了，我猜夏目不打算上大学的主要理由恐怕就是她的家境。

“哎呀，其实也不完全是钱的问题，妈妈说爸爸过世的时候留了一笔钱，她说足够供我念完大学。”

夏目停了一下。

“但是一方面我的成绩不是太好，不像你应该能上比较好的大学，再来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夏目同学妳想做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吗？”

“我想跟妈妈一样，成为一名厨师，所以毕业后想去念料理或者食品营养的专门学校。”

“这样很好呀，我觉得夏目同学很有做菜的天分，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厨师。”

“你不会因为我不打算念大学而瞧不起我？”

“怎么会，妳为什么这么想？”

“三井同学你以前把我想得太完美，所以你……所以你……，总之其实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家境不好、功课普通、又不打算念大学，在初中也是个不起眼的阴角，上高中时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是阳角所以染成金发，所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高岭之花。”

难道这就是夏目拒绝三井告白的原因，这时一个念头进到我脑海里，会不会夏目其实原来是喜欢三井的，只是因为自身因素没有接受他的告白？

“夏目同学妳不要这样妄自菲薄，大学里的女孩子也有不少是很糟糕的，任性、从来不做家务、不认真学习、肤浅、爱喝酒，她们还没有妳一半懂事。再说作为厨师也是对社会有贡献的职业，只要努力工作，家庭的经济状况也会跟着改善，说不定还能成为像料理铁人那样的名人，受到大家的推崇和爱戴。”

听完我的话，夏目笑了出来。

“三井同学的大叔发言又出现了，不过还真的被你鼓励到了。”

我叹了一口气。

“其实夏目同学长的漂亮，但是并不因此骄傲，妳既懂事又节俭，既聪明又调皮，成绩即使不突出但是喜欢看书，而且料理能力已经达到职业水准，所以就算妳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但是在我认识的女生里面还是找不到第二个像妳这么好的。”

我想着印象中夏目的样子，不知不觉说出了内心对她的真实看法，可是说完之后我又开始感到后悔。

“你不要再吹捧我了，刚才跟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吃午餐？”

虽然夏目的语气上有点埋怨，但是表情却是十足的开心，脸颊也抹上了淡淡的粉红色。

看到夏目清秀又带点羞涩的脸庞，突然一股躁动从我的身体里涌出，唯独今天、只有今天，我不想再当三井同学了，我想在这个圣地巡礼里，留下我「高尾山健一」和她「夏目薄雪」共享的回忆。

“夏目同学。”

“嗯？”

“我们一起去吃牛肉寿喜烧好吗？”

夏目惊讶地张大了嘴。

“三井同学，你知道那里吃一餐要多少钱吗？”

“我知道。”

“很贵吧？”

“嗯，但是餐费我已经准备好了。”

“对高中生来说不适合吧？”

我咬了咬嘴唇，决定还是要说出来。

“唯独今天、只有今天，不是作为班级的成果展，也不要在意会花多少钱，而是想跟夏目同学一起实现一个梦想，然后把这个牛肉寿喜烧的味道，当成我们两个人独有的回忆。”

夏目沉默了半响。

“三井同学，虽然我很高兴你有这样的心意，但我还是不能接受。”

“为什么？”

“这是妈妈对我的教育，虽然我们生活得很辛苦，但是能靠自己的力量活得有尊严。她教导我朋友间的馈赠一定仅限于有能力做到对等的反馈。你请我吃这么贵的餐厅，但是我没有能力给你对等的回馈，因此我没有办法接受。”

我再次沉默了，我知道再坚持下去恐怕会伤害到夏目的自尊。

“而且，我真正的梦想，是做那种大家都吃得起，又能从中得到幸福的美食。”

到了这一刻我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夏目是一位真正有爱心的女孩子，因为曾经是阴角，所以愿意关照三井，因为家境不好，所以想用平价美食给人们带来幸福。

“那蛋包饭和猪排饭妳可以接受吗？”

“你说的是不是天价蛋包饭和米其林猪排饭？”

“当然不是，都是平民美食，而且我也不知道哪里有米其林猪排饭。”

夏目笑了出来。

“那还等什么呢？我们赶快走吧！”

我领着夏目一路回到百年咖啡厅，我所说的蛋包饭名店，就在之前我跟夏目共进早餐的咖啡厅旁边。

“诶？没想到这么近。”

夏目看了看菜单，点了猪排饭，我还是按着习惯点了蛋包饭。

“嗯，这家的猪排饭还蛮好吃的。”

我吃了几口蛋包饭，味道跟还是一模一样，但是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美味，该不会我已经吃惯了夏目做的料理？

“夏目同学，说实话我觉得妳做的蛋包饭应该会比较好吃。”

我把声量压低，不敢让老板听到，夏目拿起汤匙在我的盘子里挖了一口。

“嗯，真的，我做的比较好吃！”

夏目学我压低声量，水灵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

用完午餐，我跟夏目沿着河边的步道漫步，走向今天圣地巡礼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日本桥。

我们一边享受着假日午后的温暖春阳，一边聊着「新参者」和「麒麟之翼」书中的话题。

这个时间路上行人稀少，到了日本桥桥头时，才在河岸绿带公园看见三个穿着婚纱的高挑模特坐着休息，还有两个貌似摄影师和他助手的年轻男子在整理器材，似乎刚刚结束摄影工作。

我先在日本道路起点的标记铜牌前帮夏目拍了张照片，然后一起到桥中央的麒麟像旁，可是娇小的夏目站在高耸的麒麟像旁，无论我如何调整都无法取得满意的构图，就连夏目都开始显得有点焦急。

我拿着相机，站在原地想了一下，突然一个灵感从脑袋里闪过。

“夏目同学，麻烦妳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说完我马上跑向桥头的绿地公园，还好刚才的摄影师和婚纱模特没有离开，我跟他们商量了一下，就借来了他们拍摄用的那束捧花。

“夏目同学，这个给妳。”

“三井同学，你这个是……”

夏目看到我手上的捧花，登时露出羞涩的表情，双颊也染上红霞。

“我跟那边的摄影师大哥借来的，妳拿这个捧花献给麒麟。”

夏目一开始好像没有听清楚，我又说了一遍，然后她才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

“原来……，这个花好美，我今天穿着制服会不会太普通了？能够配得上这孩子吗？”

“放心啦，我觉得那些模特都没有你漂亮，这花配妳才显得更出色。”

听我说完，夏目抬起头来，笑靥绽开、眼波流转，缓缓从我手中将捧花接了过去。

“谢谢你。”

“我到对面取景，妳待会就摆个向麒麟献花的姿势。”

“嗯。”

我回到桥头穿过人行道，走到了日本桥的另一侧，对着夏目和麒麟像构图，一直等到附近没有车辆和行人通过。

“夏目同学，我要开始拍了。”

我从相机的观景窗里面，看见夏目双手举起捧花面向麒麟像，而这尊麒麟像恰好低着头，仿佛也在好奇地凝视着夏目。

夏目微微侧着头露出无比甜美的笑容，她注视着麒麟像的眼神里说不出是幸福还是爱意，就像是要探询麒麟的心意，刚好一阵风吹过桥面，夏目原本垂着的金色马尾轻轻向后摆动，成为美丽的弧线。

我的心被桥对面的夏目揪住，出神地注视着观景窗画面，手不自觉按住了相机快门，相机因此进入了连拍模式。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往来的车辆进入我的视线，遮住了夏目的身影，我才犹如从睡梦中惊醒，赶紧将手指从快门键上挪开。

“三井同学，拍好了吗？”

因为一直有车子经过，对面的夏目大声地对询问我。

“都拍好了。”

“那我帮你去还捧花。”

她刚一转身，就跟站在桥头的摄影师和婚纱模特打了个照面，原来他们看见夏目对着麒麟像献花，或许是觉得这样拍摄很有趣，就凑过来看热闹。

夏目把捧花交还给摄影师的助理，然后躬身道谢，等到她回到桥这一侧跟我会合，对面的摄影师和模特已经开始做着取景打光的准备工作。

“三井同学，拍的效果怎么样？”

夏目直勾勾地望着我，我的心脏再一次被夏目紧紧揪住，止不住狂跳了起来，感觉就快要无法呼吸，无意识中一句真心话就这样流了出来。

“我有点嫉妒麒麟了。”

夏目脸上一红，然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傻瓜！”

***

送夏目返家，然后再回到自己的蜗居，已经是傍晚时分。

夏目今天没有打工排班，因此她想要留我晚餐，但我以整理照片为由拒绝了，也跟她说反正明天还会见面。

感觉夏目有一丝落寞，但还是用开心的表情跟我道别。

打开桌上的电脑，果然收到了中川发来的三校稿，他还希望近日能够碰面，我当然婉拒他的邀请，只回复说黄金周结束前会完成三校工作。

就这样我一个人浏览着今天帮夏目拍的每一张照片，仿佛我们两个又把人形町和日本桥重新走过了一遍。

我心里明白，我跟夏目的人生本来就应该是两条平行线，只是因为偶然寄居到三井的身体里，才有机会跟夏目产生交集。然而，我今天试图要冲破平行线，这对三井和夏目到底公不公平？说实在我自己也感到十分迷惘。

但是，今天揪心和嫉妒的心情是真实的。

揪心，是因为夏目身边的，不是真实的自己？

嫉妒，是因为十七岁的他们，还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当我选好了照片，准备要上传到冲印店的网站时，心里突然有股异样的感觉，仿佛只要我按下那个「Enter」键，照片中的少女就要离我远去、今生不再相见。

一想到这里，我再也止不住那股悲从中来的感觉，久违地掉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