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第三话 意料之外的访客

又是个一无所获的周末，我跟三井还是原来的老样子，连一点互换回来的迹象也没有。

昨天在国分寺的法事，姑且还算是做了场功德，今天下午去拜访所谓的通灵大师，说穿了就是个实打实的骗子。这位通灵大师被我当场戳穿后还口出恶言，诅咒我和三井一辈子没法恢复，让我不禁感慨这年头连骗子应有的职业道德都已经荡然无存。

就这样跟满脸歉意的三井一家道别后，我搭上电车回到了八王子站，正想着去平常顺路的便利店买晚餐，孰料店门口贴了张告示，说什么电力系统故障暂停营业一天。我心想今天还真是倒霉、诸事不顺，后来又想到附近还有另外一家便利店，当下就决定去那边看看。

话说其实这家便利店离车站和我家都不远，不过就是各三分钟的路程，只是不在回家的顺路上，因此平常没有想过要去那边买东西。

进了这家不熟悉的店，我先挑了一份烧肉便当，再拿了一瓶乌龙茶，然后到柜台前排队结账。

“给我一杯冰咖啡！”

我前面有个中年上班族模样的男子，貌似喝了不少酒，身体一直左右摇晃，我想这家伙应该是从中午开始喝到现在吧。

“收您一百零八元。”

收下钱后，女店员转过身制作咖啡，不一会就把咖啡准备好。

“这是您点的冰咖啡，请小心拿好。”

中年上班族摇摇晃晃离开后，轮到我结账。

“欢迎光临。”

我把便当和乌龙茶放到台面上，那位小个子女店员收拾好台面后抬起头来，我惊讶地发现那个女生居然是夏目，不知为何她竟然大老远跑来这里打工。

“夏目同学！”

我感觉很尴尬，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她搭话，所以只叫了声她的名字。

“三井同学……”

隔着商店的收银台，我跟夏目彼此对看，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转变成热切，不一会又变回平淡，然后用营业用的语气报出了金额。

“两件商品一共七百零二元。”

我原来想继续跟她说话，但是看到她最后的表情还是忍住了，我从零钱包中数好七百零二元的硬币后递了过去，夏目侧过头没有正面看我，把零钱接了过去，按着币别放进收银机里。

“收您七百零二元。”

夏目维持那张扑克脸，继续用着营业用的语气问道。

“请问便当要加热吗？”

我还来不及回答，刚才结完帐的那个醉醺醺中年上班族又跑了回来。

“喂，我刚才点的是热咖啡，这杯咖啡怎么是冰的？”

“先生，您刚才点的就是冰咖啡。”

“妳的意思是我自己搞错了哦？”

(你这家伙干嘛莫名其妙发火？刚才我在你后面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就是你自己搞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请您再确认一下。”

“有什么好确认的？我点的就是热咖啡！”

一脸怒气的中年上班族冲着夏目大吼，娇小的她一下子被吓到说不出话来，我正准备帮夏目解围，便利店的女店长可能是听到客人吼叫的声音，从后面仓库赶了出来。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再帮您重新……”

“少瞧不起人了！”

没等店长说完，中年上班族就把手中的冰咖啡往夏目身上泼去，然后伸手抓向她。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规矩，看老子怎么教训妳！”

夏目惊叫了一声，我看苗头不对，从旁一把抓住中年上班族的衣领，然后用力往后一拽，这家伙原本就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被我这样猛力一拉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你要做什么？”

坐着的中年上班族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揉着自己的屁股。

我弯下身揪住这家伙胸前的吊牌，他的脖子被我猛力一扯，上半身不自主地向前一弯，然后吐出满嘴的酒气。

“原来是佐藤事务机器株式会社的猪川先生，失敬失敬，要不要我把你刚才欺负一个女高中生的事，报告给你们的福岛社长听听？”

“你怎么知道……”

“嘿嘿。”

我露出一脸坏笑没有搭腔，直接拿起手机准备拨号。

原来一脸茫然的中年上班族听到我说出公司老板的名字，又见我准备打电话，这才从酒醉中惊醒，慌慌张张地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向着收银台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我站了起来，转头询问店长。

“店里有没有什么商品损失？”

“应该没有。”

刚才挺身挡在夏目身前的女店长，摇了摇头，于是我回头踢了那家伙一脚。

“滚吧！下次再出现在这里，我就把刚才拍的视频发给你们福岛社长。”

“谢谢、谢谢，对不起、对不起……”

刚才还在酒醉暴怒的中年上班族，立马连滚带爬、有如丧家之犬般地逃离了便利店。

“夏目同学妳没事吧？”

“没事，谢谢你三井同学。”

“你们认识吗？小雪。”

店长问了夏目。

“三井同学是我同班……”

“这样啊，谢谢你帮忙，这个人是经常出现在我们店里的头疼人物，今天的事情我们稍晚会跟派出所通报。”

“那就好。”

我拿起原来放在柜台上的便当和乌龙茶，上头还残留了不少咖啡滴，显然是刚刚才被波及的。

“三井同学，让我把便当和饮料擦一下吧，你的便当还要不要加热？”

刚才被泼了冰咖啡的夏目十分狼狈，制服上都是咖啡渍，一小半头发也湿掉了，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感到冷，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是这样的夏目还是非常敬业，让我十分动容。

“夏目同学妳不用管，便当我拿回家去加热，妳还是赶快把湿了的衣服换掉吧，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是啊，小雪妳就别管了，这里交给我收拾就行。我待会拿条毛巾，妳可以用办公室的洗手间清理一下，话说妳有带可以更换的衣服吗？。”

“没有，我今天从家里直接过来的，只带了一件薄外套。”

夏目说到这里，一颗颗的珍珠开始从她秀气的脸庞滑落。

“不然妳直接回家好了，今天我会给妳完整出勤记录的，只是妳这个样子还要去搭电车实在不太适合……”

看着夏目梨花带雨，而且还越来越不舒服的样子，我实在于心不忍，一句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夏目同学，不然妳先来我家吧，离这里就只有两三分钟路。”

***

我在八王子的2LDK公寓，差不多是在七年前，也就是我到东京就职的第二年买的。当初只觉得这里房价比较便宜，没有考虑生活机能和未来增值等等问题，就这样糊里糊涂买下来，后来才知道这里被老东京人戏称为「床城」(bed town)，当时还被公司同事嘲笑，说通勤时间差不多，还不如买在横滨。

不过也因为这里房价便宜，我在两年前因故离职时用公司发的补偿金把贷款还清了，现在我没有负债，一个人在这里读书写书有如半隐居，除了偶尔觉得有点寂寞，生活上倒没有感到有什么特别不方便的地方。

就这样我一个人在这里独居了六年多，就连老家的父母因为嫌这里偏僻都没有来过，所以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夏目成为了我搬进来这个家之后的第一位访客。

我们离开便利店的时候下着雨，气温也开始大幅度下降，春天的天气原本就如女人的心思一样变化无常，只是对夏目来说这波寒潮来得非常不是时候。

跟在我后面进了家门的夏目脸上带着泪痕，原本的淡妆也花了。她离开便利店时虽然披着我的外套，可能因为在外面淋了雨又吹了风，身体还在瑟瑟发抖，我赶紧到房间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学校的运动服，还多拿了一件连帽卫衣给她，让她到浴室盥洗。

“夏目同学，浴室里的东西妳都可以使用，吹风机我放在这里，弄脏的制服妳直接放洗衣机，之后我再来帮妳处理。”

“谢谢……”

对夏目交待完了，我就赶紧离开更衣室回到玄关，把进门时放在鞋柜上的便当和乌龙茶拿到餐厅，想到自己竟然带了一个女高中生回家，还让她在家里沐浴更衣，脸上不由得开始发烫，好在自己现在也是高中生的模样，要不然可能会警察和邻居被当成诱拐未成年少女的可疑大叔。

我打开乌龙茶灌了一口，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不料一下子被冰冷的乌龙茶呛到，忍不住咳了出来，身体里也涌上一股寒气，我想起早春的天气白天温暖、晚上寒冷，刚洗热完澡反而容易感冒，于是我又赶紧到房间把电暖器拖到餐厅。

这时浴室传来吹风机的声音，我手忙脚乱的冲了杯热茶放在餐桌上，不一会夏目从更衣室走了出来，身上穿着三井的运动服，我的连帽卫衣则是被她抱在胸前。

“那个……”

“怎么没有把卫衣穿上呢？刚洗完澡这样很容易感冒的，赶快去穿上。”

我心里一急，忘了现在表面上跟夏目是平辈身份，就对她用了命令式的语气，夏目先是一愣，不过还是乖乖回到更衣室穿上卫衣。

“夏目同学妳在这里坐一下，喝点热茶。”

刚洗完澡的夏目脸颊红通通的，染成金色的头发上泛出湿润的光泽，精神感觉好多了，她坐下后拿起餐桌上的杯子先啜了一小口，然后懦懦地对我说道：

“对不起，你们家的洗衣机我不会用……”

“没关系，我去操作就行。”

说完我就到更衣室洗衣机旁查看，只见洗衣槽舱门里面有夏目的制服和长裤，隐约还有一件白色衣物，我的心脏咚咚地鼓噪了起来，我知道那是个杀伤力极强的不祥之物，不论对三十处男或是男子高中生来说都一样，于是赶忙将视线移到操作面板，设定好洗衣流程同时投入了适量的洗衣剂后，就启动洗衣机让它自行运转。

“夏目同学，要麻烦妳等一下，妳的制服连洗带烘干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哦，谢谢你。”

我拿起餐桌上的便当准备用微波炉加热。

“夏目同学如觉得累的话，可以到客厅休息一下，有兴趣的话也可以看看小说。”

我的客厅被我改造成书斋，那里有张看书用的单人沙发，还有我平常工作和写作用的书桌。

“哦。”

夏目没有动，反而一直盯着我的便当，这时我心动一念。

“夏目同学妳吃过晚餐了吗？”

夏目没有搭腔，我只听到咕噜一声，她的耳根子随即就红了起来。

“今天的员工餐忘了带走……”

扭扭捏捏的夏目小声地说了，我在心里暗笑两声，心想她这个局促的样子还真可爱。

“这个便当就给夏目同学吃好了。”

“那三井同学吃什么？”

“妳看我还有这个。”

我转身从橱柜里拿了两包方便面出来，这可是我们单身汉的至宝，独居生活里不可或缺的良伴。

“那我吃方便面好了，毕竟便当原来就是你买的晚餐。”

“没关系啦，我喜欢吃方便面。”

“不然我们一起吃好了。”

“那好吧。”

我想大家这样推辞来推辞去的也不是办法，于是就答应了。

“三井同学你家的厨房借我用一下。”

诶，不是烧开水泡面、微波炉加热便当就可以了吗？

***

夏目很快把厨房和冰箱翻看了一遍，拿了锅子在一口炉上煮水，平底锅则放在另一口炉上用小火加热，又拿了两个餐盘将便当里的凉菜均分放到盘子里，再将烧肉倒进平底锅略为拌炒，剩下的米饭则是放进微波炉稍微热过，再盛到餐盘上。

过了一会夏目将平底锅里的烧肉连酱汁倒在饭上，这时水也滚了，夏目取出方便面丢进滚水里，紧盯着锅子同时专注地用筷子轻轻搅拌，大概过了一分多钟关火，然后手脚利落地将没有完全煮软的面条捞到平底锅，再放进冰箱唯一剩下可以吃的那点泡菜，最后用大火拌炒，把汤汁收干。

“久等了。”

就这样夏目用手边有限的食材，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内，一气呵成地完成了两份色香味俱全的快餐，让我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我看到她盘子里的米饭和烧肉都比我的少，于是我把自己盘子里的烧肉夹起一大半，放到她的盘子里。

“这种烧肉我不喜欢。”

“不喜欢还买这便当做啥？”

夏目低声念叨了一句，我假装没有听到。

“我开动了。”

我尝了一口泡菜炒面，面条颇有咬劲，泡菜用大火拌炒后香气四溢；随后又夹起烧肉和米饭放进口中，烧肉的油脂、酱汁的香气，在咀嚼时跟米饭融为一体，跟原本有如嚼蜡的便当味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真好吃。”

“你喜欢就好。”

我们两个人边吃边说，我手中的筷子则是完全停不下来。可能是因为分食了我的便当，夏目原本有点不安，现在看见我吃得津津有味，脸上表情总算放松了下来。

我又尝了几口凉菜，也觉得比以前吃过的便当美味许多。

“为什么妳这样简单料理一下，便当菜的味道就完全不一样。”

“那是因为便当里的凉菜其实不需要加热，而需要加热的肉类和米饭适合的加热方法和程度也不一样，所以放进微波炉用一样的强度和时间加热，整个便当就会变得不好吃。”

“原来是这样，夏目同学很专业嘛。”

“哪有，我是跟妈妈学的。”

“那妳妈妈一定是餐厅的厨师，因为我看妳的手法干净利落，不像家庭主妇教出来的。”

夏目的脸颊抹上一缕红霞。

“你怎么这么少年老成，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不过这次你还真的猜对了，我妈妈白天在超市制作熟食，晚上在国分寺站前的居酒屋掌厨。”

“那妳为什么会到八王子这么偏僻的地方来打工呢？妳家应该不住在这附近吧？”

“我家就在国分寺站附近，我们是单亲家庭，所以我想要自己打工赚一点钱，这样妈妈的负担会比较轻一些。”

听到夏目说她的母亲同时做着两份工作，我就猜到她应该是单亲家庭，但是夏目自己也不辞辛苦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打工赚钱，真是一个刻苦认真的好孩子。之前听松田讲有人看到她深夜出现在国分寺站的商业街，应该是打完工去找她母亲，而我竟然怀疑她做了不好的事，为此心中一股歉意油然而生。

“可是立川、国分寺应该也有很多打工的机会吧，为什么要刻意来八王子这边？”

夏目犹豫了一下。

“姐姐……就是刚才你看到的那位店长，原来是立川站前店的副店长，最近调来八王子店当店长，然后我也就跟来了。”

“所以呢？”

“因为……因为姐姐知道我家的情况，所以会把店里过期的食品偷偷塞给我。”

“妳母亲没有给妳餐费吗？”

“有……有的，只是我想把它存起来当学费。”

我稍微回想了一下，难怪夏目中午一直都是吃着不同的零食当午餐，从来没看过她去买学校小卖部的东西，她居然是用这种方式在省钱，所以我又错怪她爱吃零食了，只不过这一次我对她的做法还是无法认同。

“夏目同学，妳这样做是不对的，姑且不论过期食品是否有害健康，便利商店的零食大多都是高热量而且缺乏营养，妳这样长期下来身体会出问题的。”

“我知道……”

“还有，妳母亲知道妳到八王子这边打工吗？”

“她知道我在立川打工……”

“那就是「不知道」！八王子这里比立川偏僻多了，妳不觉得她如果知道了会很担心？”

“对不起……”

真是的，妳难道不知道自己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面有多危险？

“妳回去之后一定要跟母亲说明清楚，这里有店长照顾妳，相信好好跟她沟通她会同意的。”

“我会的……”

“还有妳打工到这么晚，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以前在公司那个说教的老毛病又犯了，越说越上头，夏目的头则是越来越低，还滴下了几滴眼泪。

“三井同学今天大叔味超浓的，一直罗里吧嗦。”

夏目喃喃自语，她抽出一张餐桌上的纸巾，自己把眼泪擦干。

“对不起，妳就别哭了，我啰嗦也是为了妳好。”

把她弄哭害得我很不好意思，因此语气上缓和了下来。

夏目沉默了一会。

“三井同学，我这个人其实跟你想像的不一样，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幻灭了？”

夏目突然这样一问，搞得我不明就里。

“什么幻灭？”

“没什么，我去洗碗。”

我看夏目身体状况大致都恢复了，但是她刚才帮忙准备了晚餐，也不好意思让她太过劳累。

“我来洗就好，妳先去客厅休息。”

***

“三井同学你一个人住吗？”

“是……是啊，妳怎么知道？”

“因为浴室里只有一只牙刷，沙发也是单人的。”

“哦……哦。”

“那高尾山是你什么人？”

“是……是我舅舅，妳怎么知道他姓高尾山？”

“门口就有名牌，那他不住这里吗？”

“他……他最近出国去了，所以我来帮他看房子。”

“原来如此。”

夏目的心情看来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在客厅一边翻看我的书架，还一边问我问题。只是我没想到夏目的观察力十分敏锐，即使在刚才那种状况下，她还是留意到这间屋子里的一些细节。

“刚才在便利店你说认识那个大叔公司的社长，是真的吗？”

“那是我骗他的。”

“可是你知道那个社长姓福岛。”

“有一次凑巧在网路上看到关于那家公司的报导。”

“感觉三井同学现在变得很会骗人，前几天骗了松田和上野，今天又骗了那个大叔，那你刚才说的是不是也是在骗我？”

当然是骗妳的，我能说真话吗？

“我骗妳做什么？”

奇怪，这句话好像是出轨丈夫面对心生怀疑妻子时常说的经典台词。

“说的也是。啊，这些是你前几天在学校看的异世界轻小说，可以跟你借回家看吗？”

“可以。”

“谢谢你。”

我边冒冷汗边把碗盘和锅子洗好，现在准备再泡点热茶，夏目似乎还在观察着我的书架。

“高山健？这里有好多本他的书，而且是有几本是一模一样的，他跟你舅舅有什么关系吗？”

夏目直觉惊人，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正在被她审讯的犯人，而所有的犯罪事实即将就要被揭穿。

“我舅舅叫高尾山健一，高山健是他的笔名，是一位专门写推理小说的职业作家。”

“诶，真厉害呀。”

夏目貌似拿起了一本我写的小说翻看。

“「永恒的背德」？这里的小说三井同学都看过了吗？”

“大致上……，夏目同学那本是……”

夏目拿了书坐到沙发上看了一会。

“这本好像有点难懂，有没有稍微入门一点的推理小说。”

“江户川乱步可不可以？”

“那个我看过。”

“不是江户川柯南哦。”

我两只手各拿一个茶杯，然后将右手那杯递给夏目，夏目瞪了我一眼，把茶杯接了过去。

“谢谢，我知道江户川乱步，书架上那本「人间椅子」学校图书馆也有，所以我说我看过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

“名侦探柯南是卡通，跟江户川乱步又没有关系，不会分不清的。”

奇怪，为什么我以前遇到的女孩子，没有一个分得清楚的？

“还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从书架上层抽出了东野圭吾的「新参者」和「麒麟之翼」交给夏目。

“这个怎么样？”

“这两本我知道，好像还拍了电视剧和电影，我可以在你家先看一会吗？”

“不用客气，妳慢慢看。”

夏目总算没有继续对我进行拷问，我松了一口气，回到书桌打开电脑，开始回复出版社的联系事项，还有转发的读者来信，好不容易都处理好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我伸了个懒腰再喝了口茶，这才想起夏目还在我的屋子里。

“夏目同学，已经有点晚了……”

原本一直专心看着书的夏目，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

“哎呀，已经快十点啦！我要赶快回家，今天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夏目同学，制服、制服！”

“对吼！”

洗衣机里的衣服早就洗好烘干，夏目匆匆忙忙跑进更衣室换回原来的便利店制服，再穿上外套。

“妳好像没有带背包，这个提袋给妳用。”

我帮她把要借的异世界轻小说，还有没有看完的「新参者」和「麒麟之翼」装进一个提袋，又再放了把折叠伞。

“谢谢，换下来的衣服我放在洗衣篮里。”

“好，诶……等一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进房间翻箱倒柜。

“这个是哨子和防熊喷雾，就送给妳。”

我把去年夏天去北海道旅行时买的防身器具交给夏目，夏目接过去之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东京又没有熊。”

我楞了一下，才发现话没有说清楚。

“我是说如果万一遇到坏人的时候可以拿这个哨子和喷雾出来用。”

“我知道啦，跟你开个小玩笑。谢谢你今天在便利店帮助我，还请我吃晚餐，又借我好多书。”

“不用客气，我也很开心。”

夏目笑开了，看起来心情好极了，似乎也不再受到刚才便利店那件事的影响，因此我很高兴做了一件帮助同学的好事。

“夏目同学，妳打工的事算是秘密吗？”

夏目在玄关换好鞋子，我想这件事还是要跟她求证一下。

“学校没有禁止我们兼职，我打工的事小奈和琉璃也都知道，只是我不会到处宣传，还是三井同学想帮我宣传？”

“怎么可能！”

夏目微微一笑。

“那就这样咯，明天见。”

“明天见。”

我站门口目送夏目离开，当她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又回过头来。

“三井同学，你后天晚上在家吗？”

“应该在。”

“那好。”

“夏目同学……”

我正准备向夏目问个究竟的时候，她的倩影已经从楼梯口消失。

***

幕间--夏目薄雪的无地日记

4月17日 星期日 阴转雨

标题：我的爸爸

今天打工的时候遇到很可怕的事情，但是我又一次被三井帮助了，你是超人高中生吗？连这种中年上班族三下两下都能摆平。

感觉最近跟三井特别有缘，后来又到了他住的地方，没想到他现在是一个人独居，我又害怕又害羞，还好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除了被好好照顾，我还跟他借了不少小说，真的好开心。

话说今天的三井大叔味超浓的，一直对我唠唠叨叨，一会要我好好吃饭，一会要我注意安全，害我不争气地掉下了眼泪。

对不起三井同学，我不是因为你唠叨哭的，而是想起了我的爸爸。

我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我的爸爸就已经过世了。小学时有个作文题目要写「我的爸爸」，我照着自己小时候的印象，写了些我的爸爸很帅、我的爸爸工作很认真之类的，结果老师一句「跟爸爸没有互动」的无心评语，让我那天一路哭着回家。

所以今天，我要把这篇作文重新写一遍：

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啰嗦的男人；

明明我不觉得冷，他还一直要我加衣服，还不断提醒我千万不要感冒；

明明我都有吃饱，他还把自己的那一份给我，要我多吃一点，还不断提醒我要注意营养均衡；

明明我出门在外非常小心，他还一直要我注意安全，又拿防身用的哨子和喷雾给我，还不断提醒我什么事都要跟妈妈报告；

明明……

明明……

总之，

我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