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眼角闪烁着重要邮件的通知。

瓦罗躺在车上，任由自己的SUV把自己带到轨道电梯。

战争像一个游魂般纠缠着他。

童年在公司战争的阴影中度过，父亲不顾一切的开车逃离升起蘑菇云的城市，而后度过了颠沛流离的时光，命运之手又一次将他推入战争的柴薪之中，只为再次被战火灼烧。不过，这次他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躺在后座，仰视着它们。

被纳米皮肤包裹的双手之下，是构成「审判」号装甲的碳纳米管材料。

无数次和「审判」号一同通感，自己仿佛也成为了和她一样的东西。

无数次扣动扳机的右手食指似乎已经被上了细绳，如同木偶一般机械的前后动着。

至少这次，他不再一无所有。

轨道电梯的白色轮廓出现在车窗中，刺破了上空的乌云。

他双手握拳，然后撑起了自己的身体，眺望着轨道电梯上来来回回的货舱。

「舰长，你到了没？」

霍利在呼叫。

「我快了。等我一下，我马上就上电梯了。」

听着熟悉的AI播报，他靠在一个舱室的外侧，穿透云彩，进入自己最熟悉的，太阳也无法照亮的黑色天空。

他一走出电梯，霍利就递给了他一杯咖啡。

「舰长，我们终于要出发了。」

「是啊，霍利。」

霍利笑嘻嘻的举起咖啡杯。

「敬我们的荣光。你知道的，这不是红酒什么的，但我还是想……」

瓦罗也微笑着举起咖啡杯，纸杯之间轻轻碰触了一下。

「也敬命运。干杯！」

两人喝完咖啡，走进了会议室。

「舰长，你来了啊。」

回应的是索菲亚·佩特洛夫，「审判」号的炮手。她一头卷发，双手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说话也带着东欧的口音。

「晚上好，索菲亚。」

接着，是乔丹，「审判」号的机械师。

「舰长，谢谢您做的一切。」

「手怎么样了？」

「没事，现在完全没问题了。」

「那就好。」

瓦罗拉开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

「队长！」

一个梳着短发的东方女孩坐在了他的旁边，她的制服胸前的口袋里放着一根魔法棒。

她是须藤凉子，「游隼」号电子压制舰的舰长。总是自称魔法少女的她对电脑和电子系统的知识远超同龄的军人，在她还在军校的时候，她甚至成功地入侵了军校的系统。

「队长队长，这次我又学会了新的幻术，很快就能表演给那些火星人看了！」

「是啊，好好让他们琢磨琢磨，然后再揍他们个稀巴烂！」

一个满身肌肉的大汉拿着一袋合成薯条走进了会议室。制服都快撑不下的饱满肌肉下，是合成肌肉纤维，电机和纳米材料组成的义体，一拳就能打倒一堵墙。

「格兰特·奎因，好家伙，你是怎么把吃的顺进来的？」

瓦罗坏笑着说。

「队长，下次你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也带一点，那些保安都不怎么管。你要吗？」

格兰特拿起一些薯条递给瓦罗。

「不用了，格兰特。我怕把油摸得到处都是。」

「真是遗憾，这些薯条是我吃过最像真家伙的。」

「你吃过真家伙？」

「是啊，很小的时候，不过就算在那时候真蔬菜也是奢侈品。现在这些螺旋藻做的东西，怎么吃都有股腥味。话说回来，『欧西里斯』号指挥舰已经准备好出航，我今天刚检查完所有系统。我的机械师已经帮我检查过了，但我觉得再检查一遍总不是坏事。」

「再好不过了。我就喜欢你这点，办事牢靠。」

「必须的，这可是要命的玩意儿。」

这时，一个苍老而庄严的声音响起。

「格兰特，你也老大不小了。」

「黑崎，我才45，还能蹦跶许久呢，何乐而不为？而且我还没吃晚饭呢，先填填肚子。」

格兰特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着薯条一边说。

「唉……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队长，『渡鸦』号，整备完毕，准备启航。」

名为黑崎直人的老舰长整了整自己的帽子，向瓦罗敬了个礼。

中队成员陆续接入模拟系统，接受作战指令。

「这里是指挥部。联邦太空军现在已经有所行动，他们准备移动距离火星12光分外的『支点-3』空间站，与太空军的攻击部队协同拦截火星共和国舰队。如所有的『支点』计划项目一样，『支点-3』有坚固的装甲防护，搭载有强大的防空和电子战系统，包括数个重型激光防空炮，大功率多频OECM（Offensive Electronic CounterMeasures，进攻性电子战设施）和光雷达，但是射程有限。牵引船从『支点-1』已经出发，准备和空间站对接。」

一个浅灰色的空间站很快被投射到了他们的眼前。这个十字架形状的空间站周身都是垂直的导弹发射井和激光器，甚至安装了老式的太阳能板，来提供应急电力。巨大的散热板布满了空间站的四周，几艘圆柱形的舰艇正在缓慢的接近它，准备与它对接。这些舰艇的尾部被装上了几乎与船身一样宽的推进器，几个这样的大功率离子推进器，花费不到两周就能让空间站加速到指定速度。

「我们侦测到了火星舰队的动向。他们的小行星，代号『撒旦』，开始加速，朝着我们这边行进，预计火星舰队很快就会跟上小行星的速度。『支点-3』计划朝小行星的预计行进轨迹前进，牵引船会在『支点-2』空间站补给燃料，然后再出发，整个航程都必须有舰队保护。移动完后，补给的货舰会到达『支点-3』给联邦舰队补充弹药和燃料，那时我们就能依靠『支点-3』的强大防空能力有效拦截敌方的巡航导弹，并利用它的电子战系统为我们取得巨大优势。」

「共和国很有可能会分出小队来干扰我们的行动，如果损失了牵引船我们就只能再从『支点-1』空间站起飞新的牵引船，这无疑会大大减缓我们计划的实施。在『支点-2』空间站整备被认为并不安全，所以我们并没有提前将牵引船前移到『支点-2』。」

「同时，我们得到可靠情报，共和国已经完成了代号为『路西法』的项目，并已经开始测试。该项目为应用了多个高度实验性技术的舰船，这种新型舰船很有可能已开始量产，武器系统情报未知，但主武器很有可能并不是巡航导弹，希望各位警惕。如果发现任何和数据库中档案不符合的可疑飞行物，不要交战，立即终止任务并撤退，将情况上报。」

「你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保护这些牵引船免受袭击。注意，保持EMCON（EMissions CONtrol，通讯静默）状态，减少红外辐射，不要正面与大量敌军交战，遇到小股敌军就先敌开火，将它们击毁。如果发现并通过ELINT确认了大量敌对的信号，请立即撤离。完成任务之后，你们就在『支点-3』原地待命。」

「祝你们好运，狩猎愉快。指挥部通讯完毕。」

大家纷纷回到现实，前往军用空港登船。

「舰长，不过，不得不说，那帮火星人手可真快啊，这么快就搞出新玩意了！」

霍利一边快速的检查任务文件，一边说着。

「确实，这次不知道他们又捣鼓出来了什么。我得小心点，俗话说，阴沟里翻船。」

「哎呀，就是个护航任务而已，担心什么。」

「今天我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不代表明天就能行，这是个简单的概率学问题，每一次敌对接触都有可能成为我们的最后时刻。」

「舰长，我这不是想让你乐观点嘛，数据显示紧张的时候出错的概率会大大上升。」

瓦罗轻笑了一声。

「我不乐观，也不悲观。我一直很理智，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

这时，瓦罗发现自己又多了一封邮件。

「啊，老妈又在催婚了。什么三十多了还不结婚，如此如此。」

「她还真是传统啊，现在都没多少人结婚了，不是没那个想法就是没那个时间。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个你或许想认识的人，还是个大官的千金。至少，当我提到你的时候她兴奋极了，她肯定对你有点意思。」

「她要是真的和我交往，估计她的幻想也会和夏天的泡泡一样破碎。」

「没有啊，我觉得你人品很不错，长相也属于耐看的类型，不如说我认识的很多人都觉得你很帅。」

「不是的，我们都是军人，一有任务就得去外太空……」

「你怕她背叛你？」

「不是的，是怕我没有时间陪她，结了婚却连实感都没有。」

「说到实感这东西，它本身就不存在。不少人天天沉入网络，活在属于自己的虚拟空间里，现实生活中他们挣着微薄的薪水，在几平米的房子里住，但只要进入虚拟，一切都能按着自己的喜好来，那实感对他们来说又是什么？舰长你通感了那么多次，从通感里传来的信息，虽然都是真实的，但是不也是通过虚拟的手段传达的吗？」

「你说的在理，但是我还是想用这双手亲自感受。」

「原来舰长你更喜欢真实的，还以为舰长你连性欲都没有呢。」

霍利使用了加密频道。

「不，从社会的最底层，到社会的顶层，我都游览了一遍，早就对这种东西没感觉了，麻木了。上次我去晚会的时候还看见一个，和她交谈的时候那居高临下的气场啊，差点把我扇在地上。我还是选择忍了，一会就看着她和一个男人手挽着手走了。当晚我叫人查她记录才知道，她的成就，大学毕业时间，成绩，这些数据看似恐怖，但它们的更新时间和她进太空军做文职的时间相差只有几天而且惊人的一致。更新时间有关数据库核心安全，造不了假。第二天就有人打电话叫我少多管闲事，但接下来就没有回音了。」

「你军衔这么高，她是怎么想到要来惹你的？」

「她背后的那个人相当厉害。唉，关系这东西，想成被动技能就行了，别老是想着主动用它。虽然很少人会想着来找我麻烦，但那些对我不痛不痒的，我只当是风在我耳边吹。」

「舰长，别灰心，会有好女人等着你的。」

「是啊，打完这仗我就去解决这事情。打完仗你打算去干嘛？」

「我不知道，可能就花两天放松放松，打打游戏，然后如果你成功了，就去参加你的婚礼，捧捧场。」

两人有说有笑，和其他船员一同进入了「审判」号。

瓦罗熟练地将神经接口和自己相连，然后将通感舱注水。

「指挥官，欢迎登船。」

AI发出了机械的欢迎。

瓦罗打开了周身的传感器和舰身的雷达，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数千个光点，环绕着身下的蓝色星球，不少都被标为「民用舰艇」。

然后，几个蓝色光点出现在新芝加哥军用太空港中。「龙骑兵」中队成员已经陆续登船，接入数据链。

在得知剩下成员都已准备完毕之后，瓦罗呼叫了空港的航天管制，其他成员也已经进入出港流程。

「空管，请求航道2544的使用权，战列舰『审判』号准备出港。」

「『审判』号，航道畅通，准许出港。一路顺风，小伙子们。」

战舰周身用于固定的机械臂仿佛白色巨龙身上的锁链，和舰身脱离，然后折叠进了船坞的内部，将自由重新还给这只机械巨兽。

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只有船体内部才能听见的低吼，电流重新流过她的全身，然后在身后汇集成一股蓝色的光束，与生物煤油和液氧的火焰一起将这艘艨艟巨舰推向深黑的太空。

探照灯和闪灯同时开启，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座浮动的城市，在夜间又像一把蓝色的火炬。

在她四周，还有数十艘这样的战舰，与她一同拖着蓝色的尾迹，向着那颗黯淡的红色星球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