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斯坦頓,翻修區。
這裡人跡罕至,因為正準備進行大範圍拆除,並規劃下水道工程的緣故,原本的居民都遷居到了其他的地方。
王國官方給的撥款並不少,但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拖欠了三五年都沒有開始大範圍動工,頂多偶爾視察的時候叫幾個工人出來敲敲打打,完全沒有任何進展。
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部分垃圾人口的聚集地,例如將空房佔為己有的流浪漢,或是交易某些違禁品的不法者。
而就在這種糟糕又骯髒的地方,出現了一位氣質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少女。
少女穿著白裙,金色的長髮自然垂落,懷中抱著兩個紙袋,正緩步行走在街道上。
她的周身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暈,使她的身影微微模糊。奇怪的是,明明她就像一顆行走的燈泡一般顯眼,但周圍偶爾路過的幾個行人,都對其視若無睹。
「那小子不會真是路過吧……」
她小聲嘟囔道。
換做是一般的流浪兒,揍了這麼一頓早就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了,畢竟自己的消息也不值幾個錢,沒必要押上性命。
而且那傢伙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說不定只是個不小心繞進「錯覺」的智障呢?
那,來的真是時候。
她拐進小巷,身上的光芒一閃,周圍的空間浮現出與她身上同樣的光暈,下一個瞬間,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
恍惚間,白夜的意識彷彿游離於浩瀚的星海,水波蕩漾著,就任由思緒、魚兒與星球一起漫遊。遠處,那一道道拉伸的星河倒灌,蜷曲著,襲捲而上,一眼望不到盡頭。
氤氲的星輝繚繞,編織成一層薄薄的光霧,如同一件羽織般,輕柔的覆蓋在了世界的表面。
它拂過雙瞳,
於是,視線溫柔的失焦了。
「你來了。」
此刻,一道雌雄莫辯的聲音在白夜的腦海中響起。祂的聲音,聽起來像是還沒到變聲期少年或少女、像嬰兒的啼哭、或老舊損毀的電影磁帶,紛雜錯亂。
且無處不在。
一抹灰茫在白夜的眼前綻放,隨後詭異的生長出七彩色的耀斑。
——耀斑正啃噬著著視線、思緒與天空。
白夜渾身寒毛豎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與顫栗感襲來。就像,有什麼正在注視著他。
「什麼東西?誰?誰在那裡!?」
「我才不是什麼東西。」
虛空中,兩隻淡灰色的手指緩緩浮現,十分俏皮的,在白夜的額頭輕輕地點了點。
什麼情況?哪來的大佬?
莫非……外掛終於到帳了?
「抱歉,請問您是……?」
話音剛落,一只隻淺灰色的手掌就扣在了白夜的頭上,順著髮絲輕撫,莫名的,有種讓人安心的感覺。
「我是誰?」祂輕笑一聲。
音頻被糅合,凌亂紛錯的雜訊相互靠攏、穩定,最終,祂的聲音停留,被記錄了下來。
那是一道有些低沉的女性嗓音,如同深沉的低音音符,散發出一股沉穩、充滿魅力的韻味,又宛如悠揚的低音提琴弦,優雅而富有神秘感。
「容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
那隻灰色的手臂揮了揮,點點星光濺散,就化為光幕升騰而起,如同隨性搭建的舞臺。
祂第一次以完整的身軀出現。而在見到祂的那一刻,白夜就徹底愣住了。
秀髮蒼白,失真猶如霜雪,陰冷、詭異而又充滿不真實感;眼眸狹長,瞳孔深邃而明亮,透出琉璃般的星彩,如夢似幻。
淺灰色的肌膚光滑細膩,又像是由無數灰燼與細沙凝聚而成。順著脖頸往下,鎖骨線條明顯,勾勒出勻稱的身材,曲線柔美而誘人。
「臥槽!妳沒穿衣……」白夜的視線接著往下,祂赤裸著上身,胸部微微起伏,而胸腔以下卻完全鏤空,沒有肌膚與血肉,裸露出數對潔白的肋骨,「喔,當我沒說。」
在那肋骨之下就什麼都沒有了。非要白夜形容的話……這家伙看起來就像遊戲「泰拉瑞亞」中的地牢骷髏王,娘化少女高清版本,然後顏值再拔高四個維度。
不對,骷髏王有胸嗎……?
「你很在意我沒穿衣服?」
見白夜發著呆,她輕咳兩聲,又從身後變出了兩對手臂,六手叉腰,飄到了白夜的面前。
「啊,沒……倒也沒差。」
白夜撓了撓頭,尷尬的笑了笑。
「那你在想些什麼呢?」
她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呃……」
臥槽!骷髏王14 pro max!
「沒什麼……對了,妳剛剛說要自我介紹來著?」
眼見情況不對,白夜連忙轉移話題。而對方聽到這話眼前一亮,露出了興奮的笑容,向著天空飛去,回到了剛才搭建的「舞台」。
彈指,四周傳來了禮炮的聲響,五顏六色的緞帶與彩紙滿天飛舞,如天女散花般落下。
「歡迎你第一次進入自己的意識空間!」
她興奮揮舞雙手,對,三雙,手舞手蹈對著下方的白夜的吶喊著。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要問我!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反正你的問題大概就是,我到底是什麼人?要怎麼離開這個地方?我能給你什麼神奇的力量嗎?我的內褲顏色是什麼?我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她的語速極快,眼睛深處閃過一絲瘋狂之色,整個人倒掛在空中。又突然迅速的貼近白夜,直到兩人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這家伙到底是什麼情況?!
「那個……我好像也沒有那麼急?」
「阿哈哈哈哈哈!」她失控的大笑著,又十分突兀的止住。祂在空中旋轉了半圈,直視著白夜的雙眼,語氣極為認真的道:
「是黑色蕾絲的。」
蛤?
所以她剛剛說,等等……蛤?是怎麼穿上的?
「謝謝,我真的沒有很想知道。」
白夜有些不自在的後退了兩步,看著那近在咫尺的絕美面容,臉頰微紅,一時間竟有些羞澀。
冷靜!人不可以!至少不應該!
「開玩笑的,我都下真空,你看。」
蛤?!
她吐了吐舌頭,指向自己那不存在的下半身,確實,以周圍的環境來看,這真的是物理意義上的下「真空」。
「……?」
白夜愣了兩秒,還是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表情去應對,決定先對自己的奇怪思想進行自我檢討。
冷靜!你剛剛在想什麼?她看起來就不像個正常人……甚至不像個活人!
……死人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等一等!不可以!
「我們能聊點別的話題嗎?例如……喔對,妳是誰?」
白夜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了會,決定問出那個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
「……」
而她突然陷入了沉思,望向遠方盤踞的星旋,眼神呆滯。彷彿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情感,就這麼靜靜的凝視著虛無,默不作聲。
直到這時白夜才發現,她多出來的另外兩對手臂,與原本的那對有著明顯的不同之處,且看起來都像是男人的手。
一對手臂修長,顏色略淺,手指骨節分明,腕部有著數道淺淺的血痕,還未完全癒合;而另一對則佈滿了老繭與皺紋,顏色更偏向深灰,且更加粗糙,像是一位老年人的手臂。
真詭異。
「……抱歉,走神了。」她的眼中,濃濃的迷惘之色一閃而逝,很快就又恢復成了那瘋瘋癲癲的狀態,「我的名字叫做灰土,你……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伊莉絲蒂!我允許了!」
灰土?真是奇怪的名字。
不過,都聊這麼久了,現在才知道對方的名字,會不會有些晚了?
說起來,還不知道那個金髮的施虐狂叫什麼呢。
「呃,好的,灰土小姐?」
白夜乾笑兩聲,打了聲招呼。
伊莉絲蒂的眼中微不可察的閃過了一絲失落,輕哼一聲,打了個響指,周圍的場景立馬變換,從浩瀚星海轉變為了一片白茫茫的迷霧。
「你,你叫白弈對吧?」她淡淡開口。
「白夜。」白夜更正。
「好,這不重要。」
伊莉絲蒂的語氣逐漸平穩了下來,她淺淺的微笑著,周身散發出陰冷而又令人不安的氣場。
她這副模樣與原本瘋癲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要不是親眼目睹她的轉換,白夜根本沒有辦法將兩者聯繫在一起。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說了,這裡是你的意識空間。」
伊莉絲蒂指著她自己的腦袋,思索了一會,隨後又接著道:
「你在外面昏過去了,我可以隨時把你叫醒,而你也能等到你自己醒來。」
聞言,白夜低頭陷入了思考。
原來如此,所以這位是類似九喇嘛、或是識海內老爺爺之類的存在?
糟了,她不會奪舍自己吧?
「那,為什麼妳會出現在我的腦子裏?」
反正,不管對方要做什麼做自己不利的事,自己應該也應對不了,那還不如直接問了,省點心。
「我喜歡住這。」她笑了笑,那對漂亮的眼睛眯成了月牙狀,睫毛輕顫,如靈動的蝴蝶一般輕舞,「所以,少年,你渴望力量嗎?」
…………
金髮少女關上地窖門,緩步走下樓梯。剛下樓就看見那個奇怪的傢伙躺在地上,呼吸平穩,似乎是睡著了的樣子。
她鬆了口氣,將紙袋放置在了一旁的桌面,隨後獨自找了個角落坐下。
仔細一看,她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眉頭緊皺,神色痛苦,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到極限了嗎……」
撥開長髮摸向頸後,那裡的溫度高的嚇人,伴隨著陣陣的刺痛,深入骨髓,刺激著每一根神經。
她調整呼吸,正準備喝點水,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住,望向白夜的方向,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那個在地上像條鹹魚一樣躺平的傢伙,他的頭髮逐漸褪色,慢慢的,從墨水一般的黑,轉變成了毫無生機的灰敗。
…………
意識空間內。
「啊哈哈哈哈哈哈!」
從白夜滿懷期待的回答了「好啊!沒問題啊!」以後,伊莉絲蒂那癲狂的笑聲便一刻也沒有停過。
「不是,妳什麼意……」
「哈哈哈哈哈哈!」
白夜話還沒說完就又被打斷,只能無助的站在原地,看著天上的那人發狂。過了好一會,那笑聲才逐漸停止。
「在我對你投來注視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得到力量了。」她停頓了一會,語氣奇怪的接著道,「不過很遺憾,你可能需要……自己研究一下。」
「什麼意思?」
白夜不解。
伊莉絲蒂將兩隻手抵在了下巴,擺出了思考的動作,組織語言,隨後斷斷續續的開口:
「在得到了我的注視後,你的大腦會自動進化成更……尊爵不凡的狀態?」
「而腦域改造之後,就代表你的精神力可以透過轉化輸出成為對應屬性的能量。而我,我能賜予你的屬性就是『灰土』,也只有灰土……」
「我打個比方,這就等同於我給了你能夠使用某系魔法的體質;而至於等級、裝備、屬性點與技能……這些你需要自己想辦法獲取。」
「大概就是這樣,你能聽明白嗎?」
伊莉絲蒂低頭摸了摸手腕上的劃痕。
「我大概明白了。」
白夜點頭。
她說的很好理解,如果換成是修仙玄幻世界,大概就是某個前輩在自己的身體裡塞了單屬性靈根,可以開始修煉了的意思。
不過這「灰土」到底是個什麼屬性?她也自稱為灰土,所以她是類似元素精靈那類的存在嗎?
好酷!
「那,妳不送我點技能,或是其他的東西嗎?」
白夜滿懷期待的開口乞討。
對於穿越者,或是體內住著神秘存在的角色來說,開局贈送一兩本技能書與功法,應該是十分常見的事。
對吧?
「很遺憾,我這邊也沒有。」伊莉絲蒂攤手,搖了搖頭,然後幸災樂禍的笑著,「你在外面估計也找不到。」
「蛤?為什麼?」
白夜有些迷茫的詢問。
「外面基本上沒有這一系的前人,更不用說他們留下來的術式模型了……簡單來說,你所有的技能都需要自創算法,也就是自己發明喔。」
她伸了個懶腰,那誘人的上身曲線一覽無遺,而關鍵的部位卻始終被灰霧籠罩。
但白夜根本無心觀賞,他的腦子現在很亂。
啊?自己開發技能?聽起來就很難的樣子。
那我豈不是死定了?!
「好啦,你的問題我都回答完了,我有點累了。」
伊莉絲蒂又打了聲哈欠,幾滴晶瑩的淚出滲出,在她的眼眶周圍染上一層淡淡的紅。
「等等!我……」
白夜剛踏出一步,忽然失去了平衡感,整個向前栽倒,墜入地面,
濺起了滿天水花。
…………
嘩——!
隨著一杯冷水從頭頂澆下,冰涼刺骨的寒意將白夜瞬間驚醒。他猛地從地上彈起,然後茫然的環顧四周。
「???」
「我就出去半個小時的功夫,你是怎麼染那一頭白毛的?」
那絕美的金髮少女站在跟前,指著他的頭頂,淡淡的開口詢問。
「什麼?什麼白毛?」
白夜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少女歎息一聲,揮了揮手,無數細密的白色光點從空中凝聚,在兩人的面前塑造出了一面光滑、沒有厚度的鏡子。
「這是我?」
白夜愣愣的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不敢置信的問道。
原本黑色的髮絲被染成了伊莉絲蒂同款蒼白,顯得死氣沉沉的;而原本漆黑的瞳孔變成了淺灰,其中還有幾點微不可察的星芒。
皮膚黯淡毫無血色,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要白夜形容的話,他現在看起來像是許久沒曬過太陽的盲人吸血鬼。
等等……
臥槽!我怎麼那麼矮?!
我的身高呢?我那一米七八大長腿去哪裡了?!
幹,這灰土沒有腿,還來搶我的?!
白夜面色蒼白的轉頭,平視與他身高相同的少女。只見對方挑了挑眉,面帶嫌棄的道:
「那不是你,還能是你爹嗎?」
「……這不是重點,從妳見到我開始,我一直都這麼矮嗎?」
白夜急切的詢問。
「嗯,你和我差不多,都是一米六左右。」
「你應該慶幸,要不是你長的還算可以,你現在看起來應該會像一隻變異的嗜血地精。」
少女抬手將鏡面打散,變回零碎的光點,她走向桌子旁,順手抓起一塊麵包:
「吃飽了就該上路了。」
就在白夜轉移憤怒,在心中怒罵那位天降帥逼時,一塊麵包砸了過來,他手忙腳亂的接住,這才回過神來,朝少女的方向望了過去:
「吃……蛤?我沒聽清,什麼上路?你打野?」
啪——!
一片起司拍在了白夜的臉上。
「閉嘴。」
白夜呆愣在了原地,任由那片起司滑落,掉在了麵包上。他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眼神呆滯,彷彿死機了一般。
起司?
過了許久,他才回過神來,席地而坐,低頭啃咬著麵包。
麵包的質地既沉重又乾燥,味道平淡無奇,毫無香氣可言,只留下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苦澀後味,讓人難以下嚥。
但為了生存,他還是吞了下去。
「很好。」
少女咬了一口麵包,微微皺眉,配水吞了下去後,才接著繼續道:
「我們等等去黑街。」
「我們?」聞言,白夜抬起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你的意思是……你不準備放我走?」
不是,她什麼意思,雖然不知道誤會有沒有解除,但揍也揍了,從今往後各走各的路,這樣不是很好嗎?
莫非,她迷上自己了?
「想什麼呢?」少女冷笑一聲。吃完手中的麵包,在空中拍了拍,她從地上站起,笑著白夜的方向走來,「我從一開始只有兩個選項——帶上你,或是殺了你。」
「你很幸運。」
她一腳踩在白夜的肩頭,居高臨下的凝視著,眼神冰冷,宛如地獄中惡鬼。
「我現在準備要去一個危險的地方……」
「正好,需要一隻替我擋刀子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