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昏暗而又潮濕的空間內，那斑駁的牆面爬滿了水漬與青苔，它們交疊延伸，似乎要訴說那悠久的孤寂。

霉臭、血腥以及嘔吐物的酸臭，混雜著刺鼻的化學塗料味，鑽入鼻腔，攪動腦漿，彷彿要在一瞬間將僅存的理智殺死。

「嗚……嗚……」

幾粒碎牙被黏稠的血漿裹挾，與沙塵一同在喉間蠕動，血泡翻湧，努力了好半天，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語都拼湊不出。

眼見那道宛如惡鬼般的身影緩步走來，白夜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眼中的恐懼之色無法抑制的流淌而出。

草，事情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數小時前。

深夜，城市的街道上，路燈微微閃爍，頭頂上的天空被黯雲覆蓋，靜謐的氛圍在無星的夜幕之下瀰漫，那是恰到好處的壓抑與空虛。

少年穿著黑色衛衣與運動長褲，手提微波食品的袋子，從便利商店中走出，口袋中，歡快的鈴聲悠悠想起。

——送你三月的風，六月的雨，九月的空氣～

不是，這麼晚了，誰會打電話？

他拿起手機，只見來電顯示「老姐」兩個字。

這個點了她怎麼還醒著？

可能是發現自己不在家才打電話過來的吧。

他愣了幾秒，這才拿起來接聽。

「喂，姐？」

……

「我就出門買個宵夜，等等就回去了……妳要喝什麼？」

……

「行行行，掛了阿。」聊了幾分鐘後，他笑著掛斷了電話，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姐姐給報銷，可以再買幾瓶可樂，開心。

他轉身，正準備回去便利商店再買點東西。突然，他身形一頓，望向前方，臉上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那是什麼鬼東西？

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前方的電線桿旁，而就在那閃爍的路燈下，一道淡藍色的、半透明的影子若隱若現，蕩漾著波紋，似乎在逐漸變得凝實。

幽靈？超能力者？異世界通道？

不可能吧，現實中怎麼會有那種東西出現……

思索間，那道影子漸漸變得清晰，一道裂痕從空氣中突兀的出現，彷彿覆蓋了空間一般，從中張開，露出了星彩色的深空。

「我……終於找到……」

沙啞的呢喃聲從那片星彩中傳來，一隻扭曲的手臂扣住了裂縫邊緣，一道血淋淋的身影從中爬出。

周圍的路燈開始以極高的頻率閃爍，隨後碰的一聲炸裂開來，玻璃的碎片帶著電弧與火花，四處濺射。

「臥槽。」

白夜呆愣在原地，手中的塑料袋啪的一下落在地上，理智告訴他，他或許該逃跑，遠離這個未知事件，但人類的應急反應使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那人低著頭，金色與銀色相間的長髮垂落，與乾涸的血塊糾纏在一起，順著白皙的脖頸向下，他半身赤裸，勻稱的鎖骨襯出完美的身體線條，修長而又不失力量感。

那人的背後，從空間之門中渲染出淡淡的光暈，他逆著光，渾身上下散髮著詭異而又神聖的氣息。

不知為何，只是直視那道身影，就感覺有些頭暈目眩，白夜強撐起精神，眼神微瞇，試圖看清那人的面龐。

「你……你好？」

白夜忐忑的開口，試圖與這位天降美男溝通。

雙腿不停的打顫，卻又不聽使喚，完全無法移動，背脊發涼，呼吸變得有些困難——上次遇到這種情況還是家裡的火災警報誤響。

「……」

那人似乎是聽見了他的呼喚，從裂縫中爬出的動作一滯，緩緩的，抬起頭來。

剎那間，一道燦金色的光芒閃過。

噗哧——！

下一秒，一部手機被甩飛，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它的屏幕幾乎碎裂，那黏稠的腥紅覆蓋，爬滿了每一個縫隙。

不遠處，一顆血淋淋的眼珠緩緩滾來，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散發微光的鎖定螢幕。

上面的時間顯示著，

「凌晨3點33分」。

…………

當白夜回過神來，面前的一切都變了。

他的眼前，是狹窄的巷弄，路旁的古老石磚散發出潮濕泥土的氣味，這裡看起來就像電影裡，那種1920年代的歐洲城市，正瀰漫著懷舊的氛圍。

「……阿？」

他只記得，從光門中爬出的那個帥逼抬頭了，瞪了自己一眼，一個恍神，自己就出現在這了。

這是……穿越？

這麼突然？

好像也挺合理的，畢竟正常人哪會遇到這種狀況，這裡看起來也不像被外星人抓走，或是死後的世界，那就只能是穿越了。

而不遠處的，十分少見的經典款灰鐵色垃圾桶恰好證明了這點——就算不是穿越到別的世界，也應該不是自己熟悉的國家或時代。

聰明如我。

臥槽，第一次穿越，好興奮啊，我該怎麼辦？

「系統！啟動！」

白夜按捺住心裡的興奮，輕聲呼喚道。

……

五分鐘後。

「統子？」

……

十分鐘後。

「寶，起床了，該給新手禮包了。」

……

十五分鐘後。

「幹。」

經歷了一段時間的冷卻，確定了系統這種東西確實不存在後，心中的那股熱情也差不多消散了，隨之而來的，是惶恐與焦慮。

完全陌生的環境，沒有任何助力，並且有極大可能已經失去了原本擁有的一切，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冒出，逼得白夜不得不面對現實。

那麼，那些親朋好友、還有我的好康收藏怎麼辦？

不說這個，那我又該怎麼辦？

以前看的那些作品中，在遭遇重大的變故時，主角總是能快速的找到新方向，十分順利的解決問題。

那麼，自己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麼？

雖然現在看起來問題不大，但以長遠的生存角度來看，需要搞到水源、食物與保暖，更進階的，是語言問題與據點、身份、貨幣，再更上面才是探索世界，發掘魔法或是什麼其他的東西。

那答案只有一個！探索吧！

「應該是沒有遺漏的了吧……？」

白夜仔細的捋了捋，隨後開始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他將目光鎖定在了那鐵皮垃圾桶上。

不得不說，垃圾桶這種東西在現實中雖然骯髒，而且一個比一個還要惡臭，但在許多作品裡，垃圾桶中或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寶物，或是莫名實用的道具。

「……」

要翻嗎？

白夜凝視著垃圾桶，看向那裸露半截的，腐爛的食物殘渣，以及地上發臭的水漬。隨後，他果斷的放棄。

果然，成為開拓者這種事，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呢。

很好，問題來了，這是哪？

白夜思考了一會後抬起頭，試圖透過太陽的方向辨別位置。

頭頂上，那一縷微光穿過建築物的縫隙，透進小巷，塵埃在光線中起舞飄揚，一時竟讓人無法分清，究竟是這裡的空氣品質糟糕，還是那奇怪的飛蚊症在作祟。

好，很漂亮，然後太陽好像在那裡，那現在該怎麼分辨時間跟方位？

……

開擺。

很顯然，雖然他努力過了，但白夜的智商判定並沒有通過。

放棄思考的他決定隨便選個順眼的方向前進。

摸著牆，沿著小巷，彎彎繞繞的走著，沿途觀察這裡的風景。

向外開啟的木質窗戶、懸掛交疊在高處的晾衣繩，以及地上躺著的，身著白袍與板甲，身上還插著一柄長劍的屍體，果然，到處都充滿了異世界的氛圍呢。

等等，蛤？

白夜瞬間停下前進的腳步，屏住呼吸，像是一隻受驚的松鼠一樣，本能再次被激發，進入僵直的狀態。

這裡為什麼會有屍體！？

根據著裝來看，對方應該是類似聖職者之類的身份，而他就這樣死在巷子裡，感覺不是異教徒或是糟糕的生物出現，就是有叛徒出現或是幫派火拼之類的……

總之，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什麼好事。

快！快逃！

白夜的理智在吶喊著，他緩慢的抬起右手，扶著牆壁轉過身，腳步輕輕挪動，以蝸牛般的速度，向著來時的方向移動。

啊啊啊！這身體怎麼不聽使喚？再不跑要死了啊！

走了幾步，那種僵直感終於消退了一點，而就在走到下一個轉角時，他迎面撞上了一道身影。

「啊。」

出現在面前的，是一位氣質出塵的少女。

金色的長髮如同陽光穿透雲層的晨光，燦爛而耀眼；那雙碧藍色的眼眸如同秋水般清澈美麗，勾人心魄。

她的臉型精緻而溫和，線條流暢，一身潔白色的連衣裙，皮膚白皙而細膩，欺霜賽雪。她渾身彷彿散發著神聖的光輝，就如同天使下凡一般。

而這位絕美的少女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白夜，微微蹙眉，先是疑惑，隨後露出了嫌棄的神情。

「你……」

白夜正想說什麼，卻見那少女嘴唇微動，似乎在念叨著什麼。

欸？

下一秒，一道強力的撞擊從腹部襲來，白夜眼前一黑，完全失去了意識。

…………

白夜醒來之後就在這個地下室了，說起來，這整件事的發生他還是覺得十分莫名其妙。

不是，這種環節不是天降後宮的事件嗎？這家伙把人捆起來就是一頓痛扁，什麼意思？

不過她長得真好看啊……

「嗚……嗚嗚！」

他試圖說些什麼，卻只發出幾聲無用的嗚咽。

「你是哪一個教眾的線人？這麼不要命的倒是少見……」

少女那清冷的聲音傳來，是自己從未聽過的語言，但不知為何，能夠沒有障礙的理解，而他自己似乎也能說出這種語言。

一門語言就像被突然塞進腦袋一樣，無師自通。可惡，要是穿越前有這能力，高中的英文課就不怕被當掉了。

算了，或許這就是穿越福利吧，有總比沒有好。

然後，不對啊，教眾？線人？她到底在說什麼？

「流浪兒，你要知道，輝煌教會的錢不是那麼好拿的。」

「嗚嗚！嗚！」

眼見少女逐漸朝自己靠近，蜷縮在地的白夜快速蠕動著，試圖逃離原地。

然而，這是徒勞。

碰——！

「嘔……」

少女重重的一腳踢在白夜的腹部，隨著一陣劇痛傳來，卡在喉間的，黏稠的血漿從喉間翻湧而出，吐的滿地都是。

「髒死了。」

她嫌棄的用鞋子在白夜的衣物上抹了抹，面無表情，眼中滿是嫌棄之色。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阿，俺就路過……」

白夜終於能夠說話，他使出了渾身解數，一個鯉魚打挺，在地上邊彈跳邊大聲辯解道。

「這附近幾條街都被我用結界隔開了……」少女俯下身子，一把拽住了白夜的衣領將他提起，冷笑著開口，「你跟我說，你是路過？」

白夜絞盡腦汁思考，他知道，對方主動與他交流，或許這是唯一的生存機會。

必須要靠自己那出神入化的說服技巧與巧舌如簧的辯論能力，讓對方放過自己。

有破綻！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體質特殊，天生神體萬法不侵？」

被單手提起的白夜沉吟片刻，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

少女面色越發陰沉，死死盯著白夜的雙眼，一言不發。

「呃……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你這結界防女人不防男人？」

白夜尷尬的笑了兩聲，幾滴暗紅色的血液從頭髮中滲出，劃過臉頰，滴落在少女的手上。

「……」

目標的嘴角微微抽動，眼中殺意更盛。看來辯解完全起了反效果。

「或是……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我不是人……？」

有時候，適當的轉移視角與焦點，有助於雙方了解彼此的立場。

「……？」

目標露出了遲疑的表情，或許有戲！

「……汪？」

好，使用模擬角色扮演，使證詞變得更有說服力。

「？？？」

少女的表情瞬間精彩了起來，瞪大的瞳孔寫滿了錯愕與荒謬，她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的看著白夜。

「對不起我錯了，不要殺我。」

啊！大失敗！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過了許久，連白夜都忍不住在心中驚嘆，這位女俠真是好臂力。

隨後，少女手上一鬆，白夜頓時摔倒在地。他痛呼一聲，陰暗扭曲的爬行，直到退至牆角，這才轉身，驚詫的看著眼前放過自己的少女。

「原本我沒打算殺你，就是給你點教訓……」

少女回過神來，用著十分甚至九分不確定的語氣，轉頭問道：

「我想過你以任何方式反擊，但……你剛剛是不是嘗試把我尷尬死，然後拿我的屍體去領賞？」

臥槽，她好聰明。

「我真的不知道妳在說什麼阿，我甚至不知道妳是誰，領個屁的賞？」白夜語氣激動道，見少女朝自己這邊走來，他又連忙開口，「我承認我剛剛說話是大聲了點，不要打我，拜託。」

「你能不能不要那麼窩囊，看了就煩……」

少女走到了樓梯旁，轉頭嫌棄的看了他一眼。

「我出去買點東西，你先在這乖乖待著。」

嗯？這是成功活下來了？

白夜就這麼看著少女轉身離開地下室，他有些不確定的眨了眨眼，然後放鬆了下來。

太好了，天不亡我！

他嘗試挪動身子，逃離這裡，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聽使喚，已經完全無法移動了。

「幹，放鬆了，大意了。」

他的眼前逐漸模糊，望著樓梯上方禁閉著的門，他搖晃著，隨後一頭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