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津美_KHL
2024-05-05 01:45
第二天下午至傍晚。
「澪姐姐！纱耶香姐姐！——咚哐！」
刚打开门，小月就超有气势地撑开两臂，发出可爱的声音。
「啪嗒！」
能应承小小孩的也唯有我身边的大小孩了，澪扑上去挠小月的痒，惹得黑发幼女「嘻嘻嘻」、「嘻嘻嘻」地笑个不停。
「打，打扰了……。」
与之相比，云子没有什么精神，只是稍稍落在后面和我们打招呼。
「——哇哇！哇哇哇！」
为了惩罚她这副不符合年纪的样子，澪一把就把她抱了起来，托举着团团地旋转。这下小巫女也不得不甩着长长的袖子发出些可爱的声音了。
三圈，三圈，又三圈，然后又三圈。还要继续吗！？
「哇哇！哇哇哇！好，好多星星………………」
待到那女人终于想起了「适可而止」四个字该怎么写的时候，云子的眼睛已经又盘成了蚊香片。
「……………………。」
我刚准备给这个电波红毛笨蛋的侧腰来上一脚，突然，从小月的方向，感受到强烈的视线！
不好！这个鼓鼓的脸颊，是「要把澪姐姐和云子全都咬死」的吃醋模式！
「也有小月的份！也有小月的份！」
我连忙也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像澪那样举高高，然后团团转起来了。
「哇咿！哇咿！」这孩子几乎立刻展开笑颜，挥着小手，毫不顾忌地欢笑起来了。
一瞬间，或许是因为旋转所致的晕眩，我有些恍惚。
文学家们时常述说生命是多么多么沉重，但真的把它托到手里，才发现它居然如此之轻。
这么鲜活，这么明媚，软和又暖洋洋的这条小小生命，却仿佛被风吹过就会消散，或者像是幻觉那样消失到不知道哪里去，连同这欢笑声一起。
把小月放下时，我不由得摸了摸她的头，她嘻嘻笑着，不解地用头蹭蹭我的手。
「姐姐们真厉害！小月听到摩托车的声音了！你们把那个坏婆婆赶跑了，对不对！」随后她问。
「算是『赶跑』了吗……」于是我苦笑起来。「不，首先说起来，她就还没有到可以叫作『婆婆』的年纪——」
「真是的，云子，怎么什么都怕呀~~又怕婆婆，又怕宇宙飞船，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办呀！」
我还没说完，她就转过身，叉着腰数落自己的小朋友。
「对、对不起！我、我会勇敢的！」
云子一激灵，像是面对教官那样，扯着裙摆局促地回答道。
「这次玩不是『僵尸』的游戏，而是『宇宙飞船』的吗？」澪问。
「玩了哦！玩了哦！咚哐！咚哐！」一听到感兴趣的话题，小月就变得一跳一跳的。
「啊哈哈……。」云子则是换成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把眼睛朝着侧下掉过去。
……除了玩「宇宙飞船」的游戏以外，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吗？真是难以想象。
突然，小月把衣襟往上扯了扯。然后像是为了祛除寒意，猛地晃了晃长长的黑发。
「冷吗？」我立刻问，同时伸手去拿摆在边柜上的空调遥控器。
「还好哦，一点点冷，」在她说话的同时，我已经将室温往上调整到27摄氏度。
「那个那个，小月，冷的话，我们还是回到隔壁去吧？电视机也还开着……」云子提议说。
「哎~~~~~~？可是小月，下午都没有见到姐姐们~~~~~」小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不开心了。
「哈哈哈，小月寂寞了~~不过马上就要准备晚饭了，等吃过晚饭再一起玩吧？」澪也应和着云子说。「如果小月乖乖等着的话，今天的晚饭就让小月选一道菜哦？」
「好哦！哼哼哼。小月想要吃鱼！」一旦话题变化，这个十分好拿捏的小家伙就又变得趾高气昂的了。
「这不是巧了吗，」我也笑了起来，掏出了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石井奈奈」。
嘟，嘟，嘟……
想问问她收获怎么样了，岂料过了半天都没人接听。于是我和澪对视一眼。
「没有接呢。反正很近，等下去河边看看吧？」我说。
「上上下下的，运动量已经超标啦，」友人虽在抱怨，却是笑盈盈的。「那么小月和小云子就再玩一会儿吧！姐姐很快回来！」
「好哦！那么小月要把老师送的仙女棒都拿出来！晚上大家一起放！」想到了新的可以做的事情，小家伙变得兴致勃勃起来了。「以前小月差点一个人全都放掉了，但是美惠老师说，仙女棒一定要至少有三个人才能放，否则只有一个人看到，太没劲了！所以小月都藏起来了！」
咕呃。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莫明其妙地就刺伤了某个并没有比小月的「下川婆婆」小多少岁的大龄前户外女主播的心。
「好！晚上一起放，再等姐姐们一下哦！」
幸好我边上这个擅长看人心思的笨蛋没有在看我，她还在招呼那两个孩子呢。
「嗯！那走吧，云子！」
「嗯……嗯！」
啪嗒啪嗒啪嗒。一只小小的手牵起另一只小小的手，小月拉着云子跑开了。
「「……」」
这之后，我和澪都没有立即去关门，而是直到两个人的背影与小月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全部都消失在夏目家的门后为止，我才轻轻将门推上，把蝉鸣关在外头。
「那孩子未免太会『读气氛』了，有时候让人心里毛毛的，」随后澪抱着肩膀说。虽然她刚才和我一样以招呼小月为主，话题却最终转落到了云子身上。
「嗯？难道说你也要接受我的『秋田女士恶母说』吗？」我不由得咧了咧嘴。「我也听说过哦，经常受到『家庭暴力』的小孩子就会变得很会『看人的脸色』。」
「我才没有这么讲。随随便便下结论是很不好的行为！」澪转身，眯着眼睛走回客厅。「不过，我们也不要浪费小云子『读气氛』的一片好意就是了。」
「是是，继续工作，继续工作。」
摇了摇头，我趿着拖鞋，跟上这庸医的脚步。
正如云子所看出来的，被小月打断前，我们的事才做到一半。
我们正解读夏目医生的笔记本到正中间的位置。
沙沙沙。革质的封皮不知沾上了什么怪味，不过此时无暇关注这个。
「啊，能念了……」
从这里开始，笔记换成了我们的语言。
30年6月〇日
已经基本能够理解秋田先生的说明。
为熟悉语言，从即日起改用这种语言进行记述。
淳状况安定。
我和澪迅速地交换眼神。
30年7月〇日
女儿出生，胸口有杂音。原本不至于如此。
一部分字词的笔力很深，几乎穿透纸页。
30年8月〇日
淳已死了。早津先生也死了。户美都的状况很差。
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
手背上猛地一疼，是澪的指甲。
次日。
30年8月〇日
去了一次伊斗回收可用的零件。随后我先行上山，将女儿暂交给了羽小姐照顾。
她还那么小，把她丢在一边真是让人于心不忍。但如果淳还在，应该也会支持我的决定。
没有办法对恩人的女儿弃之不顾。
一边的草图是……
「X地点」的那台机器？
30年10月〇日
户美都临盆。
据我所知，这里的人无论如何也应当妊娠9至10个月。
先寻找羽小姐来协助。
嗯？
3天后。
30年10月〇日
这是不能容许的！！！
羽小姐昏了过去，我对它开了七枪，然后和羽小姐烧了它两小时，最后把它埋在了神社后面。
另一个状况很好。
「「……」」
澪的手没有动，所以我代她翻页。
又是3天。
30年10月〇日
户美都的精神明显好转了，不可思议。
她给活下来的那个起名叫云子，也许是成为母亲这一身份让她坚强起来了，就像淳最后那时一样。
我下山找回女儿，早津先生过世后现金不够了，我得想想办法。
再之后。
31年3月〇日
总算取得了各种执照，可以名正言顺地行医了，幸亏之前警察也没找我的麻烦。
户美都母女的状况很好，但我还是很担心她们。我让羽小姐什么都别说。
小月的状况也很好，希望能一直如此。
「啊……。」
突然，笔记本切回了原本的语言。
沙沙沙，我接连翻了二十多页，一概如是。
夏目医生写得又快又潦草，用笔也时有不同，看来是不同时期的记录。
「算式？」澪喃喃自语。
经她提醒，我才注意到，尽管用的符号不同，但其中的一部分确实不像是单纯的文本记录，更像是「数学式」或者「化学式」。
「这里！」她突然叫出声。
我们到了终点站，最后一则记事。
38年8月〇日
近泽美惠……〇（已联络，她已答应）
药品……〇（已准备）
武器……〇（已检查）
制药设备状态……？〇（再去一次伊斗）
这是在，正好七天以前。
「呼……」澪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夏目医生……。」合起笔记本的同时，我也低语着。
此后我俩都长长地沉默着，只有新安装的空调在呼呼地释放着冷气。
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这下可以完全确定了，夏目医生确实是一名「异乡人」，并且不是「隔壁镇子」这个程度的「异乡人」。
夏目医生启程，也确实是为了去制药。先前是「推理」，如今是「证明」。
下川女士也果然知道很多……。
我不由得想起刚才还在这里的那个人。
「户美都的状况很差」，「应当是9至10个月」，夏目医生的用词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就秋田小姐在神社所述的谎言，连同澪基于谎言的推论一起。
而且，不知道下川女士在生产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但那副景象究竟是如何动摇一个人的观念，乃至让她恶毒地辱骂、诅咒、驱逐一个无辜的孩子，我们也已经见识到了。
——因为某种「恐惧」。极端的「恐惧」。
「去找奈奈。」在我思考的时候，澪突然站了起来。接着她曳着许久未穿的长裙裙尾，行云流水地走向屋门，一换完鞋子就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咦？等等！等等我，澪！」
在做什么！这个笨蛋！我跳将起来，赶忙胡乱把因为归宅而从背包里翻出来的各种东西收罗回去，然后将它扛上单肩，急急忙忙地去追赶她。
开了门就是耀眼的一片金色，滚烫的夕阳烧灼着久若川的边沿，我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待到我恢复视力，那边的笨蛋已经跨过了自行车，在下山了。
虽说也确实有把「黄昏」叫作「逢魔之时」的说法，但这家伙现在究竟是在发什么失心疯？
「喂——澪！你骑得慢一点！在这里摔一下可不得了！」
用力踏着自行车的脚踏板，我在她身后呼唤，虽然没多久就追上了她，还是把我急得气喘吁吁的。
「纱耶香，」此时的澪却已经不再踏踏板了，她保持两腿不动，任由链条「哒哒哒哒」地作响。「我记得三水大学在『公立七大』里，是比较偏向『理科』的吧？」
「什么？」我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虽然猜到她应该不是为了「晚餐的鱼」那种程度的事情才突然蹿出门的，但突然把话题引到奈奈小姐的学校也超出了我的预想。
「我有想通过奈奈的人脉确认的事情。关于那张『画』。」对此澪补充说。
「『画』？机器的画？」我问。
「什么机器？」澪莫名回问了我一句。「……啊，那台机器，半山腰的那台机器。」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没在想关于『后半本笔记』的事情。」
没有在想「后半本」？那是？
我开始飞快地回忆笔记的「前半本」，一直到小月和云子过来为止我和澪两个人所读到的东西。
自从最开始就是那种莫名其妙的语言了，如同圆圈一般弯绕，并且彼此相连，不过扉页的状况还是有些不同。那上面的字迹以及最后的落款明显不是夏目医生所留，比夏目医生本身就文秀的笔迹要更加娟秀与女性化。
不过之后就都是夏目医生的字了，持续了几十页。不光是字，还有画。各种各样的草图。
像是交通工具的东西。
像是沟通设备的东西。
像是武器的东西。
像是安放着各种装置的大型房间的东西。
像是可以填充液体的巨大容器的东西。
像是螺旋线与电极管，用途不明的东西。
像是粉碎机的东西。
像是重型安全门的东西。
因为看不懂备注文字，我完全没有办法解读这些信息的意义。澪在其中发现什么了吗？
她说的是其中哪张画儿？
「带有『月亮』的那个。」像是知道我在回想什么，在「哒哒哒哒」声中，澪提示我。
「那个？」我问。
「那个。」澪幽幽地回答。「那个多半就是给小月『制药』的材料了。」
「——！那个？？」我重复问。
「那个。」澪幽幽地回答。「毕竟它是唯一的『生物』。」
「——！那个？？」我难以置信地再次问。「可那个——」
「是的，我知道。对付那个的话，怎么都感觉不到有『事先特地准备武器』的必要。所以哪怕只是侥幸也好，我也想要找理科的专家确认一下，无论是我母校的老师也好，还是奈奈学校的老师也好。」澪一边减速一边说。
「确认什么？」
「确认那个真是我们所想的那种无害的东西。——啊，能看到了！」
伴随着她的呼喊，我也收拢踏板，点住刹车，看往已经近在咫尺的久若川。果然奈奈的小船还在河心，只不过换了个位置。
这次换成了澪掏出手机给那孩子打电话。友人的手指刚按下通话键不久，自小船的方向就远远地飘来了铃声。
我眯缝着眼睛打量着那只小船精致的白色外棚，看来用视线是没法看透它了。无论我和澪怎么眺望，那个方向也久久没有动静。
就这样，我们两人扶着自行车站在无人的河岸边，在那充满少女感的手机铃声中等了良久，良久，良久。
奈奈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该不会。
脑中出现了不妙的场景。趴伏在血泊之中的少女。
有多长时间，没人注意那个方向了？
「——纱耶香！」
「我知道！」
已经顾不得DFR了！
当机立断，我从包里翻出还没充电多久的无人机，启动后以相当野蛮的方式将它抛往水面的方向。
奈奈小姐——！！！
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啊。
随后我和澪一同看到，在监视屏的中央，小船的船棚里，小冰箱和音响设备之间，某个戴着帽子的栗发女孩正惨兮兮地蹲着，揣着两手中不停作响的手机，眼泪汪汪地盯着它，满脸的不知所措。
她的脚边，好像是个装满了清水的水桶……
……………………。
「奈~~~~奈~~~~小~~~~姐~~~~？」澪拉长了声音对着河心喊道。
「！！！！」监视屏上的人抬起了脸，左顾右盼起来。「我不在哦！我不在哦！」
「没~~~~有~~~~钓~~~~到~~~~？」澪的语调稍微掺了那么一丁点儿「不满」的意思进去。
「不对！钓上来了！钓上来了！真的钓上来了！」那边的人焦急地申辩。
「接~~~~电~~~~话！！！」这次澪的声音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
「噫！」奈奈像是吓到了，「呜呜」、「呜呜」地呜咽了好几声，随后终于哭丧着脸接起了手机，「我，我是石井。」
「去，纱耶香，和她『打个招呼』，」此时的澪反而放下了手机，再次以双手抱起肩膀，「哼哼哼，作为吓唬我们两个的惩~罚~~~~」
本来我并没有欺负奈奈的意思，单纯想着「如果她没有钓到鱼的话我们就去给小月买一条吧」这样的事。但听了澪的后半句，我突然也觉得不能简单放过那孩子。
是啊！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我和澪都已经变得相当地疑神疑鬼了啊！就因为她不吱声，我的心脏都被吓得差点停跳了啊！
这种程度的损失，的确必须要她赔偿！这样的坏孩子，也的确必须要惩~罚~~~
于是，「呜嘿嘿」地笑着，我按下了触摸屏上的某个按键。顿时，啾——啾——！！！无人机发出了用来驱鸟的噪音。
「咿！这是！这是什么！无人机！为什么会有无人机！好痛！」
奈奈这才注意到背后嗡嗡作响的小家伙，屏幕上的她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像是知道机体前部有摄像头，她慌忙起身遮挡身边的水桶，结果一不留神把脑袋撞在了棚上。
好，因为反应很有趣，可以原谅她了。
「果然，没钓到吧~~？」可澪还要落井下石。
「不对的！不对的！我真的，真的钓到了——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不好！玩过头了！因为只顾着前面，奈奈一脚踩进了那只水桶，随着船体摇晃，镜头里一下子水花四溅！
「没事吧！」我连忙拉远无人机的机体，同时不再看着屏幕，而是对着小船喊叫起来。
「手机！我的手机！」已经跌出了船棚的奈奈，则是哭丧着脸，用双手扶着船沿，对着水面上的一串气泡呼喊道。
那东西就这么沉下去了……连着澪想要确认的「联系人清单」一起。
「……啊。」此时的澪才刚刚因为通话切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搞砸了。」她僵着脸说，「（小声）现在在船身上划刻痕还来得及吗？——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会赔的！」捶了澪的脑袋以后，我慌慌张张地继续朝着奈奈的方向喊道。「……不过那个，那个，三水大学……一般这个也可以报销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奈奈的声音变得哭哭啼啼的了。「但是！但是！滨崎小姐！宇佐见小姐！有件事，我必须要强调的！」
「……什、什么？」
「——我真的钓到了！真的钓到了！真的钓到了啊！」
奈奈挥舞着鱼竿喊道，两眼像是相对的大小于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