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津美_KHL
2024-01-30 14:14
第二天下午。
「哈——小云子，真是好美味的茶呀，谢谢你~~」才一放下茶杯，澪就交口称赞。
「那个那个，不是的，只、只是普通的粗茶而已，对不起，对不起……」云子则是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应。
「真的真的！配上屋外的绝景，可真不枉我和纱耶香爬了那么久的山。」然而红发的女子仍旧在发出心满意足的声音。
「哪里……」这下连正襟危坐的巫女都苦笑起来了。「如果只是从这里看看屋外的花儿的话还不错啦，不过再靠过去两三步就是另一回事了。」
「您是说山下『伊斗镇』的废墟吗？」澪努力往花田的远端眺望，可在这里除了沿着山道北侧修筑的高压输电塔的塔尖以外什么都看不到。「昨晚您说，您一般是从那个方向上山吧？水灾过后真有那么凄惨吗？」
「对于外地来的客人来说可能没有那么深刻的体会吧，毕竟在国内这样自然荒芜的小镇子数也数不尽，到处都没有太大的差别，不过我可是从小骑着车在那条路上上上下下的哦？就因为知道那里『全盛时期』的模样，所以才会觉得它现在的样子分外叫人伤心呀。」秋田小姐在膝上拢着茶杯，垂着睫毛叹息着说。
「嗯哼……？」澪的视线变得意味深长，不过才一转瞬就两眼一亮。「啊，这么说来，要不是为了参观『百本鸟居』，我和纱耶香也可以骑车上到这里来呢，只要顺着那条道的话！」
「不不不，宇佐见小姐，长长的加速段，还有连续两个大弯道，这可是典型的『上得来下不去』的道路类型，不在当地住个三五年根本没有办法把握的！」她的话才说出口，秋田小姐就急急忙忙地劝阻。「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可千万别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呐！」
「哪有那么夸张，哈哈哈。」
「就有——！真是的——！滨崎小姐，您可绝~~对要把宇佐见小姐看好了，别让她异想天开哦？」
「……啊，啊，哦！」
因为被点到名字，原本把自己隐藏在对话之外的我不得不应声，同时努力维持着表情，不让它出卖我的心理活动。
为了成为优秀的心理医师，我必须变得像水晶那样完全透明。在大学时代罕有的往来邮件中，眼前这团「绽放的鲜红花火」曾经发表过这样一句意义不明的句子，在当下这种场合我却突然能够领会其中的含义。
虽然保持着对话，然而更多时候是在倾听，仿佛特地被光线穿透一般，这便是现在的宇佐见澪。即便出现了极其异常的状况，也不轻易表现自己的动摇，发生「折射」或者「反射」，搅乱好不容易触碰到的「真实」。
与她相反，我这个人往往喜怒形于色，因此只好在这出戏里扮演一个蹩脚的配角，竭力去无视云子的泪痕。之所以还能坚持到现在，无非是因为小云子本人也在竭力隐藏这点，使得我同样不忍心拆穿她和我同样蹩脚的演技。
如此说来，秋田小姐已经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和澪一样都是优秀的演员，那么那副呆头呆脑的形象也自然可能只是一种表演。如果我早些意识到这点，比起寻找她的破绽，还不如把自己的破绽首先藏好……现在想来，满心都是懊悔。
「听好了哟，约法三章！虽然久若山的秋田神社大~~部分时候都是欢迎各位来客的，但是半夜不行！独自一人不行！顺着『里参道』行车，也不行！」丝毫不顾我在想些什么，秋田小姐摇晃着手指教训说。
「你这家伙，昨晚这三条不是全犯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下次绝对不会了~~！」
澪不由得狠厉地吐槽，于是原本在教训人的人只得可怜巴巴地抱着脑袋投降，连好容易镇定了一阵的云子也慌慌张张地叫唤起「妈妈」、「妈妈」来了。
……哎。
「那个，秋田小姐，之后我和澪想借用云子一段时间，到七八点左右。」因为这件事总盘踞在我的心头，所以我终究把它说出了口。
一方面，如果邀请小孩子在自家逗留的话，总应该和她的家长打个招呼；另一方面，关于「恶母」的猜想始终挥之不去——不如说眼下变得更浓郁了，所以和正在竭力假装「透明」的澪不同，我宁可主动出击，试探一下这对母女的关系。
「嗯？是要陪小月吗？」在我开口后，秋田小姐重新坐直，语气似乎不以为意，「不太晚的话，当然可以啦。」
接着她朝着云子的方向倾斜身体，睁大眼睛。「门限是~~？」
「九点！」云子急急忙忙地回答道。
「最最听话的好孩子~~~~~」于是久若镇的大巫女伸出右手抚摸自己女儿的头顶，惹得云子可怜兮兮地眯上眼睛，「呜」、「呜」了几声。
接着秋田小姐发出长长的叹息，同时回过头。「我爸那会儿，可是要我每天六点半必须看到人影。我可从来不主张那种斯巴达教育！」
我和澪的视线也不由得转向她所看的方向，那里的墙上搁着一个小小的牌位，与香炉还有一小份早饭供奉在一起。
那个木牌子是乌黑色的，「秋田早津」，白色的文字书在上面。
「啊——啊，现在想起来，尽是些过分的回忆……爸，不是说你不好，但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自个儿最清楚吧~~」拢着袖子再次发出叹息之后，大巫女居然和牌位争辩起来了。不过说归说，她仍是微微躬身表示恭敬，见到她的动作，我也下意识地一起欠身。
「啊，这就是之前提到的秋田先生……」澪低声说，在鞠躬的同时隐去了「已经去世了的」这个词缀。
「诸事无常嘛。」秋田小姐回答道，声音同样略显低沉。
「抱歉，引起秋田小姐不好的回忆了……」于是我也悄悄地说，同时轻轻抚摸默默地跟随我们动作的云子的后背。
「不不不，没有没有！」听了我的话，秋田小姐连忙摆手，同时毫不介怀地笑起来了。「该怎么说呢？整个镇上的红白事儿我都主持了那么多了，已经很习惯了啦。这种事情，再怎么想，到最后也会轮到自己身上，所以活着的时候就好好地活，待到『休息』的时候再好好『休息』就是了！——不过云子呀，到时候可别把我放在墙上啊，我可不要和他摆在一道。」
「妈妈，妈妈，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哈哈哈。」
母亲作弄女儿的戏言引得了预料之中的反应，秋田小姐因此显得十分愉快。
「云子将来也会继承家业吗？」我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毕竟她天天都在『修行』，『修行』的——咿、咿咿！！！？？？」
这个词像是某种开关，我的手突然被秋田小姐攥进了手里。
「滨崎小姐，你帮我一起说说她呀！」年轻母亲泪汪汪地看向我。
「秋、秋田女士！？」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挣脱，可她的手像老虎钳一样死死拽着我。「呜哇太近了，太近了，和昨晚一样——」
「8岁的小孩！8岁！！哪有这样的！看看山下的小月！！！」紧接着是几乎撕破我的耳膜的呐喊。「我自己8岁那会儿——」
「妈妈，妈妈！」
「别打岔！！！！！！」
我的耳朵！！！！！！
「哦，这个时候超有气势的。」顺势搂住了受了惊吓的云子后，澪评论说。
「和你讲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像个正常小孩子那样，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玩就玩，你倒好，成天摆着那么一张脸，这样山下的小朋友哪敢和你玩呀！」丝毫不顾澪半开玩笑的说辞以及我疼得要命的手腕，秋田小姐仍在气势汹汹地数落自己的女儿。「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她再过成我小时候那个德行了，可是，这到底是什么体质呀！闲不下来！一~~丁点儿都闲不下来！稍微不盯着，就去干活儿！我可不想被镇上的人说，『这户美都当妈的，和早津活着的时候一样！』回头PTA说不定也会来找我的麻烦，说我虐待儿童！」
「不会有人这么说妈妈的！」云子跪直了身体，难得地提出抗议。
「到时候就来不及啦！」巫女粗暴地说，随后又像突然攥住我那样突然地松开我，俯身去搂抱原先在澪怀中的云子。「——但是，我家的小云子果然是最最可爱，最最温柔，最最聪明，最最乖巧的，对吧，滨崎小姐，宇佐见小姐~~？」
「妈妈……。」
耶……………………。
我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看着眼前这一幕。云子舒心地伏在母亲的怀里，满脸都是依恋，两人深浅不一的亚麻色头发混在了一起。
「是的，我们早就知道了，小云子最——最可爱了☆」与一时无语的我不同，澪眯上一边的眼睛回答道。
「不会让给你们哦！不会让给你们的哦！」秋田小姐欢笑着说。
「好强的独占欲呀。」于是澪回以笑意。
「因为，最——最可爱了嘛，所以没办法的呀♡」
耶…………………………………………………………。
……一般说来，被「恶母」所支配的家庭会呈现出如此温馨的生态吗？
云子和我一样不擅长说谎，所以才会藏不住泣意，就算怎么拼命努力，只要想哭就藏不住。
但是，反过来，如果她其实并不喜欢妈妈的话，也就不可能将自己的亲爱之情表现得如此自然生动。
怪事！也即是说，眼下的问题并非是我原先以为的「不正常的母女关系」，那么秋田小姐其实也就并未在此事上露出破绽。
因为判断出了纰漏，我一时间无所适从起来。那么我与澪所见到的云子的眼泪究竟意味着什么？秋田小姐对此表现出的「无动于衷」又意味着什么？
「对了，我之前听到喵喵叫了呢，秋田小姐家里有养猫吗？」在我六神无主的时候，澪再度开口。
「啊，是说猫猫吧。猫猫呢，小云子？」我们的房东略略松开怀里的女儿，向她问道。
「不、不知道，我泡茶的时候，就跑开了。」云子怯怯地说。
「又是这样，最怕生了。」秋田小姐一阵苦笑。
「呃……就叫『猫猫』吗……」这一小段对话让我的大脑重新启动，至少负责吐槽的模块又成功加载了。
虽然确实有不少主家图个省事，给自家的猫起了相当平庸的名字，但一般来说会给自家的猫起名叫「猫猫」吗？
这就好像给自家的狗起名叫「狗」，自家的孩子起名叫「人」一样奇怪。……我知道确实有那种主人或者家长，但果然很奇怪吧！
「我每天的工作比较多，主要是小云子在养啦。」不过像是没听出我的话的弦外之音，秋田小姐正正经经地回答我们两个。「说到『工作』，我今天必须要开车去镇里，要不我待会儿顺带把两位捎下去？因为今天晚上——」
「妈妈！妈妈！」一向乖巧听话的云子忽然打断了母亲的话。
「嗯？怎么了？」
「那个那个，妈妈，妈妈是不是应该去检查一下包包呢？不要，不要又像上次那样忘带了东西……」
「啊，包包的话我已经检查过了哦。」秋田小姐笑着说。「所以说回今晚『工作』的话题，我——」
「妈妈！妈妈！」云子居然又打断了她的话。
「……小云子？」大巫女再次看向自己怀中的女儿，这次换了副有些疑惑的表情。
「那个那个，猫粮，猫粮好像快要没有了，三水卖的那种猫粮……」
「啊，这样吗。下次我去的时候会带些回来了。所以今天晚上——」
「「您忙您的便是了！」」这下就算迟钝如我，也能看出来云子不希望秋田小姐讨论接下来的话题，所以这一次换成了我和澪同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我们毕竟还在旅行嘛，」澪接着说，「直接坐车未免可惜了一些，让我们观览了神社以后慢悠悠地返回去吧。」
「而且再怎么说，也会给您添麻烦……」我有些拘谨地补充。
「啊……这样，其实我完全不会介意啦，不管怎么说，晚上六点我都必须在镇里露面的，」秋田小姐耸耸肩笑了笑，然后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如果两位不坐我的车的话，我就稍微再去躺上一会儿……昨晚几乎没睡，今晚又要熬夜……」
「妈妈！请快、快点去休息吧！」云子急急忙忙地说，这下我们都笑了。
「昨晚辛苦啦，大巫女阁下！」澪举起两指，敬了个一点都不标准的礼。
「不，关于那个，还请，还请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说到那件事，巫女又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并且开始发抖。「我再也不会了，要给警察署的科长知道了……」
「请去休息吧。」我轻轻说。
「谢谢，谢谢，那我就先去歇着了哦！小云子，客人们就拜托你啦~~」
于是秋田小姐终于放开了女儿，站起身轻轻鞠躬。唰，咔，我们眼见着她拉开电扇后的那一道拉门，随后消失在门后。
「……」
比起开口，我没来由地想要摸摸还在勉强自己陪笑的云子的头，所以我就这么做了。云子再次低声呜咽起来。
「给你添麻烦啦，小云子。」红发的友人悄声说。
「不、不麻烦的！」云子急忙回答。「姐姐们，现在就要下山吗？」
「不……暂时不，」我斟酌了一下说。「我们还想在山上四处看看。如果会耽误云子『修行』的话，就我们自己去吧。」
「不，我不是很忙！因为约好了要陪小月的，我已经把时间空出来了！」
本想着趁着这母女两个都不在的时候再顺着神社摸上一圈找找线索，没料到她却这么说，我不由得和澪面面相觑。
……不过让这个小家伙陪着我们也不会耽误多少事儿，于是我又冲她笑了笑。
「那就谢谢你，拜托你做我们的向导了，小云子。」
「说起来，这座神社有什么『禁止入内』的地方吗？」澪问。
「没有哦。要来我房间玩也是可以的哦。」云子眨着眼睛回答道。「虽然，虽然我没有小月那些玩具……」
「那就——」
刚想说「恭敬不如从命」，却被澪扯住了袖子。
「我们还是先出去转转吧，」她提议说。看起来她正顾忌着睡在里面秋田小姐，认为这不是一个深入调查秋田宅的好时机。
「嗯……嗯！」云子回答道，同时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咻——！虽然小云子说哪里都可以去，『本殿』那里果然去不了吧？」
在我还在手忙脚乱地帮云子一起收拾杯杯盏盏的时候，红头发的笨蛋就已经很没礼貌地张开两臂从门廊跃出去了。一旦那栋独立建筑物出现在视野里，她就在穿鞋的同时极其自然地把话题往它引去。
「啊，是的！那里的话，上不去，以前的『吊桥』，因为地震，也没有了……」云子回答她说。
「真可惜，」走在最前的澪低声念叨着。俄而她背着手转过身，看向同样在穿鞋的我，「纱耶香，不爬爬看吗？」
「想要我的命你就直说。」我头都不抬地回答。
「呵哈哈，你可真是听不懂玩笑话呢。」
那还不是因为某些人每次都把玩笑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待到我也穿上鞋子，发现那人已经单手拢着红色的长发，背对着屋子立在呜呜作响的山风与随风摇曳的花田里了。踏上了木屐的云子也出神地看着那个方向，满脸都是眷眷，不知是因为花儿还是澪。
我的思绪繁杂，并行地想着「这家伙从最开始就不要像小偷一样蹲在那片花田里就好了」以及「要是刚才自己有那个胆量好好问问关于云子父亲的事情就好了」这两件事。在我沉默之际，那个红发的背影又首先开口了。
「小云子。」
「？」
「有什么困扰的事情，自己一个人找不到答案的话，要找姐姐们商量哦。你看，姐姐一直都在这里哦。」
……啊。
我才发觉这家伙特地把云子领到屋外来，并不是为了避开秋田小姐，而是为了展开这个可能再次惹得云子哭鼻子的话题。是啊，我也是明白的，有些话，适合背对着别人说。
「没、没有哦！什么事情都没有哦！」我看向立在我侧前方这个总是有些一惊一乍的小小巫女，她又开始扑棱她的两条长袖子了。「啊，就是，就是，就是！姐姐们，最近，最近！」
「最近？」我问。
「最近，在镇上逛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去学校那里……」云子的声音蓦地低落下去了。
…………………………………………………………啊。
「啊，没什么，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哦！」又是蓦地，宛若申辩一般，她的声音抬高了。「就是，就是有些不好的东西，夏天出来了，镇上的叔叔们拜托妈妈，要去把它除掉！所以，所以，所以……」
啊。
啊，啊，啊。
「嗯，我们明白了。」澪悄声回答。「对了，也要带着小月尽可能远离那里。」
「对的！对的！」像是刚想到这一点，云子拼命地点头。
「这是秋田神社的小小继承人说的话，我和纱耶香姐姐一定会听的哦。」
「嗯，嗯！」云子又一次拼命地点头，长长的马尾辫随之在风中舞蹈。
……此时的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只是单纯地在憎恶，憎恶着夺去善良者性命，又令其他善良者痛心的某种恶意。
若问我还有什么能做的事，那便是像云子所说的那样，也加入到祓除这种恶意的工作中来。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办得到的话。
「这里好漂亮啊，小云子~~」
像是在对云子说，却更像是在对不知为何完全陷入沉默的我说，那个狡猾的红毛笨蛋将双手放在了两膝上，改换了话题。
「嗯，嗯，那个那个，小时候，小月身体还很差的时候，我没有人一起玩，经常一个人来这里玩。」
云子再次露出了那副眷眷的表情，回答澪说。
「编花环吗？」终于侧过了脸的澪问道。
「不，不会编的哦，因为我不摘花儿的。」云子怯生生地回答。「花儿也有花儿的生命，美惠老师以前——……」
一时间她噎住了。我们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以前经常这么说！」
真的很努力了呢，小云子。
「这种花叫什么？」我也终于开口参与对话了。
「我不知道。」云子摇摇头。「我问了妈妈，妈妈说她也不知道。」
「要不是都是白色的，而且长在山上，我肯定会把它们认作鸢尾花……」澪喃喃地说。「我见过的鸢尾花都是紫色的——话说纱耶香你来看！那里好像还真有一朵紫色的！？」
嗯？
听了澪的话，我不由得靠近花田，并顺着她的视线方向看去。在靠近花田中央的位置，还真有一朵紫色的花儿，娇嫩的花瓣随风飘摇。
不，不止是通体发紫，形状也和周围的花不太一样，所有的花瓣共同朝内曲卷，形成标准的鸡心形。
喀嚓，一道闪光，原来是澪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好可爱哦！」这人一边夸张地赞叹，一边熟练地打开搜索引擎的搜图功能，不过什么也没找着。
「云子，这里的花儿长成这样算正常吗？」我问云子，小女孩困惑地摇了摇头。
「那个那个，每年长出来的花儿，颜色有各种各样的，有时候是白的多，有时候是黄的多，有时候是紫的多，所以紫色的花儿我也是见过的，但是这种样子的……我不记得了……」
「这不是神社用种子种出来的花儿吗？」虽然经验告诉我这种山地花丛以风媒花居多，但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了一声。
「不是的哦，妈妈说她小时候还没有这些花呢。」云子对我的猜想予以肯定。「以前这里是外公堆柴火的空地，妈妈说那时候柴火堆得好高好高的，还有斧头什么的。外公去山里砍柴，背上来以后，要妈妈劈成小块，每次说到这个，妈妈就会埋怨个不停……」
啊……眼前有画面了。
尽管曾古老先生说秋田神主生前是个不错的人，怎么形象逐渐开始往通常意义的「恶父」的方向发展了呢？
「所以外公过世以后，妈妈把那些东西都弄没了，这里就长出花儿了。」云子又说。
姑且不去讨论秋田小姐是怎么把那些东西「弄没」的，总之这片花田的枯荣不会超过八年。
就算这是什么稀奇的新品种，恐怕和神社的过往也没有任何关系，只拥有单纯的观赏价值。
「——是自己长出来的就好！那么我要把这朵花带下山留作纪念！」澪却突然举手宣言。
「喂喂……」我轻轻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她。「你的脑袋又哪里不正常了……」
「我不管我不管！小云子！你家的庭院修得那么漂亮，那么有园艺用的小铲子借给澪姐姐用吗？」这红毛笨蛋，转眼又变成那副笑嘻嘻的欠揍模样。
「有的哦，」云子点点头，哪怕是如此电波的请求，她仍然认认真真地予以回答，「还有以前写观察日记时多下来的塑料小花盆。我马上拿过来！」
「你又在搞什么名堂呀。——喂喂，喂喂喂喂！？」见到那对小木屐一摇一摆地朝着屋子的反方向奔去，我叹息着问澪，没想到这家伙变本加厉，居然扑过来开始翻我的背包。
「抓紧时间，纱耶香，」她小声说，「要请你『爬上本殿』可不是说说而已。」
「啊！？这是——」
「嘘。」
那盒子里面是滨崎纱耶香七道具之三，「空中摄影机」。
也即俗称的「无人机」。足以碾压天堑一般的高低差的科技之力。
和某些人不一样，我的整备理念向来是「只带必要的东西」，因此负载大多是诸如此类的实用工具，出发前却还被这个携带着荷枪实弹的家伙嘲笑作「武装到牙齿」。
不过因为担心触犯DFR，我一直小心翼翼地把这东西收着，几乎都忘了它的存在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我盯着澪的眼睛。
「秋田神社没有『禁止入内』的地方，只是我们的脚去不了那里而已，」她毫不示弱地瞪回来，「而且，纱耶香，别忘了，我们正在寻找小月的父亲，在这种关头可不能让区区的『高度』或者『距离』什么的拦住我们吧！」
「…………………………干吧。」这次我没犹豫多久就同意了。「——喂！？」
没料到的是这家伙又用蛮力把我那又脆弱又昂贵的小机械塞回了我的包里。
「宇佐见小姐，这是……？」
脚速远超我俩想象的红裙小巫女已经出现在了我俩的身边。她正抱着一个装有花园铲的小塑料花盆，仰着一张疑惑的小脸看着我们。
「啊，啊，那个那个，她渴了，所以我分一些茶水给她，」此时我当然不能冲着澪抱怨，只得僵笑着如此回答。
「咦……？可是我们刚刚才——」
「哎呀呀呀呀呀，真是一把好可爱的小铲子呀~~」云子的话音未落，可怜的蹩脚演员就从花盆中夺过了小铲子，旋即转身面向那朵奇怪的花儿蹲下。因为演技实在过于矫揉造作，我几乎有捂着脸从那边的悬崖跳下去的冲动。
不过我的做法是对的，应该是对的没有错，既然明知道自己的表情要绷不住了，当然就不能继续面对着云子了！
……让我看看，这朵花儿要怎么个挖法？我记得移栽时要往外掏上一整圈，否则容易伤到植物的根须。不止如此还要留心土层下面或扁或长的小小居民们，至少不要因为它们发出难堪的惨叫声。
「嘿！」咔嚓，我的手一用力。
回过神来，澪已经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