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津美_KHL
2024-08-21 21:10
第二天中午至下午。
「哎~~~~~~~~？和说好的不一样！」
愉快的午餐时间过后，我和澪决定按照先前的计划上山，未曾料到我们会在奇怪的地方受到阻拦。
「明明今天小月要负责安慰云子的！云子，不许上山！」
气鼓鼓的黑发小家伙扯着好朋友的巫女裙肩带，云子不由得「哎？哎？」连声，不知所措地左看看我，右看看澪。
「云子只是回家收拾一下刚才采买的东西，马上就回来的啦。」澪安慰她说。
「………………真的？不是骗小月哦？」
黑发幼女递来抵抗的眼神。
……不，比起「抵抗」，更像是一度被主人抛弃过的小动物特有的不安又寂寞的表情。
「那就一起上山吧？」于是澪扶着膝盖提议。
「………………澪姐姐抱的话？」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身体孱弱的幼女有些羞耻地问。
「小月，看家就拜托了哦！」随之，红毛笨蛋举臂高呼。
「啊——啊，澪姐姐坏！纱耶香姐姐，纱耶香姐姐！」
「小月，看家就拜托了哦。」
在这个酷热的时间点，我们这几个大人也罢了，即便是小月自愿，也没有带她上山的理由。万一在山路上中暑可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所以我也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仔细嘱咐。
「呜……。」她变得垂头丧气了。
不过才一会儿工夫，小女孩就打起精神来，「那小月先把小月的游戏拿出来！小月在自己房间等云子！云子一定要好——好地让小月安慰一下哦！」
啪嗒啪嗒，像风一样，小家伙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跑开了。
……哈哈哈。虽然是迟了的吐槽，究竟是谁安慰谁啊。
冷不丁地，云子一哆嗦。
「怎么了，小云子？」澪关切地问。「又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僵尸……呜呜……不要……好可怕……」云子哆嗦着，软绵绵地回答。
原来只是在说关于游戏的事情啊。我松了一口气。
「不、不玩跑掉的话小月会生气……把、把那个『手柄』丢掉的话小月也会生气……呜呜呜呜……」
……哈哈哈哈哈哈。两个女孩子在一起玩，总是成熟的那个比较辛苦呢，我又摸摸她的头。
加油！小云子！
就算另一个是笨蛋，也要加油！
从屋门外就开始倾斜的山道。燥热的蝉鸣。
「真的，真的要穿那么厚实~~？对于少女的肌肤是不是太严苛了一点~~？」换上我要求的鼓鼓囊囊的行头以后，澪扯着领口不停地抱怨，不时揩去额角的汗水。
「不想死的话就安分点，」因为总结概括「脱水」和「山难」之类的词语太困难了，所以我说得简单明了。
再说了，过了24岁的人还好意思自称「少女」什么的，这家伙的脸皮可真是厚啊。
「好过分——纱耶香好过分——」
她不停地用滨崎纱耶香七道具之二，挂在我的背包侧面的「双筒夜视望远镜」戳我的脸。
「……我要生气了哦。」因为要节省体力，不得不降低制裁的频率，不过真的需要制裁的时候我仍旧不会手软的。
「那个那个……」这个时候，小云子犹犹豫豫地插入了我们的对话，「姐姐们说是要去『半山』，可究竟是要到哪里去呀？」
我和澪相视一眼。「……是一个可能有一些线索的地方啦。」最后澪承认说，「关于夏目医生的。」
「！」
「今早特地让你拿钥匙过来的，还记得吗？我们用那钥匙打开了夏目医生房间的门，然后找到了一份地图。医生像是在山上的『某个地方』，做了个『标记』……」我也斟酌着说，为了避免惊着这个小巫女，同时密切观察着她那张圆圆的脸。
「云子知道这里可能有什么吗？」澪费劲地从外套口袋里摸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手机，随后找到了她提前拍摄的那张地图，把图上标注的位置指给云子看。然而云子在努力辨认之后只是摇摇头，又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们。
「不、不告诉小月吗？」她问。
这次换成我苦笑着摇头了。姑且不论这项活动的困难与危险性，我们之后还要去找那位「下川婆婆」呢，所以实在不好一直带着小月行动。不过看小月的意思，云子像是有些害怕那位「下川婆婆」，所以这点也就不必特地告诉云子了吧。
「——要我、我也和姐姐们一起去吗？」
接着这个小家伙换上一副相当可爱的认真表情。真是没救了，为什么你这么可靠啊！明明你还是个小孩子，手里还提着那么大的购物袋，还有蒸笼与餐盒！
「好啦，小云子就先回神社吧，」红发的友人眯起眼睛朝着山道上方眺望，并抢在我之前拍拍云子的脑袋，「大人的事情就交给大人来做。」
「呜……呜呜……山、山里很危险呀……姐姐们，一定要当心呀……！」
和小月风格不同的另一只小动物呜咽着回答。
「交给我……们吧。现在云子能帮上姐姐的事情，就是陪伴爸爸不在身边的小月了。这可是很重要的任务哦？」
「我说，纱耶香，你这个『们』是不是有点——」
「所以小月之后就拜托你了！」毫不顾虑旁边的笨蛋的心情，我大声说。
「嗯，嗯，我会……我会加油！」云子又瑟缩了许久，才露出羞涩的微笑。
这孩子果然还是笑起来比较可爱呢。
说话间，我们到了第二段山道，不，更准确说是「真正的上山路」。
澪「呜哎哎」地看着凌乱的石台阶咂舌，这下她原本骑自行车上山的念头才算彻底死去。
正如我们搬家过来时所搭载的交通工具所表明的「事实」，就算先前的道路陡峭，多少还能行车，可在之后，就只有长着脚的东西才能继续前进了。
不如说就算不是台阶我也不会允许她骑车上山的。难道说想在下山的时候享受40公里的时速吗？在这样弯曲蜿蜒的路径上？
稍微屈下一侧的膝盖，我观察着梯阶。
中央的部分简直如同凹透镜那般往下陷了将近十公分，偶尔在边缘见到缺口，只能说岁月的力量真是可怕。
损伤最严重的那几阶台阶倒是已经被修复或者替换过了，看上去格格不入，像是黑色琴键中的白色琴键。
青苔与泥泞倒是至多只蔓延到石面的两侧，总体来看，还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
「不过从这里开始，两边的树冠都合在一起了耶，纱耶香，起码不用再晒太阳了！」
澪扶着一边用砖石修缮过的崖面，有些兴致勃勃地说。
「会有虫子垂下来哦。」
「噫！！！」
趁着这家伙缩着脖子仰望头顶的时候，我和云子先行一步，把她甩在了后头。
「（小声）嘿咻，嘿咻……」
即便攀上岩阶，赤红的短裙裙摆与亚麻色的马尾辫亦只是轻轻摇晃，这孩子果然完全不会觉得累吗……
转瞬之间我的视线就被更为刺目的红色吸引过去。
——是在第一日就远远眺见的鸟居。
如今已经近在眼前了。尽管敷着新漆，古木的压迫感依旧十足，它沉重地筑在我的前方正上，牌匾的居中位置正是那个「米字符」，略微朝下倾斜，仿佛正在俯视。
踏进这扇「门」，就是「神的居所与领域」……吗。
「哼哼哼，纱耶香，没错！从这里开始，就是那个有名的『百本鸟居』了哦！」
在我驻足之际，对神明完全没有敬仰心的科学工作者终于追上了我们，不无得意地开始炫耀知识。
「这就是其中的第一本，其历史可以追溯到——」
「五百年前的久若-三水之战，一名年轻武士为了纪念『得胜』才筑造的。嗯，应该是姓『上帆』吧？那可是个最早能追溯到『翌安朝』的大家族。」
「……我说，一路上我早就想问了，纱耶香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我。那惊奇感甚至超过了「炫耀知识却被人打断」的不满。
在云子仰着脸眨巴眼睛的时候，我深呼吸。
「我们是怎么选中来这里旅游的，你还记得吗？」随后我问。
「不就是我从纱耶香的书架上随便抽了一本旅游小册子——啊………………」
像是终于意识到了，她自己停下了话头。
我眯起眼睛。「你自己让我『不要剧透』，『不要剧透』，『不要剧透』，所以都是我一个人在读。」
「可恶——！作弊——！抢跑——！犯规！犯规了啦！」
不顾还有真正的小孩子在场，这笨蛋开始像儿童那样扑腾手脚，完全没有刚才说「交给大人」时的大人样。
「……不如说到现在才发觉『这种东西只要在事前翻翻纸页就能知道』，真是笨蛋中的笨蛋。」
不再理睬她，我低头看向小小的巫女。
「云子，我们在镇子里经常见到这个『米字符号』呢，它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啊，这个符号，那个那个，是秋田神大人的『分灵』哦。」
「『分灵』？」首次听人亲口说出这个和眼前小巫女的姓氏彼此相合的神明名氏，我开始回忆数小时前在镇公所阅读的资料。曾古先生在他的书里是怎么写的来着？
「只要有这个『符文』的地方，都是秋田神大人的『目之所见』，能够护佑的地方哦。」
在我回忆起来之前，小巫女就在裙前拢起提着购物袋的两只小手，歪着脑袋，静悄悄地回答我。
「啊……那个那个，我……我也是和妈妈学的……一点点……还不是很会……都是妈妈告诉我的……」
似乎是我盯着她的表情太专注了，惹得她不好意思起来，才塑造了数秒的庄重气氛就此垮掉，我也唯有笑上一笑。
「——背面还有字！纱耶香，快看！」
在这个时候，似乎振作得很快的红毛笨蛋拉着我的手臂，手指指向着鸟居牌匾的背后。
啊，确实。
………………………………………………………
………………………………………………………
……………………爱妻 柱………………………
………………雾……………………………………
………………………………………………………
………………………………………………………
久□国主 □帆 桐
□□□□年□□□日
自右向左，木刻着「文言文」的潦草纵书，「假名」与「文字」全都混在一起。
即便我努力辨认，除了署名，也几乎什么都认不出来。
「怎么样，纱耶香，能读懂吗？」澪有些雀跃地问，似乎自从小月回家以后，就由她开始承担小月蹦蹦跳跳的工作。
但我摇摇头，「至多能认出第三列中央的『妻』和『柱』，还有第四列有个『雾』，后面好像还跟了个没有实际意义的助词『ヲ』。」
「伤脑筋呢……连纱耶香都认不出的话，就更不能指望我了。连那个暗恋了野野寺老师三年的纱耶香都认不出来的话呢。」
「——！谁谁谁谁谁谁暗恋野野寺老师了啊！？？？？？」
「哎~~~~？是谁记了整整七本国语科笔记？是谁复习国语到凌晨两点，就为了拿期末测试的第一名？又是谁考到第六以后偷偷地哭鼻子？是谁每次的影视鉴赏选修课都不在看屏幕，而是在看放映机后面的人？」
「那个，澪——」
「是谁在吃午饭的时候总是左一个『野野寺老师讲』，右一个『野野寺老师说』？是谁惹得两个年级六个班级的男生都只好敬而远之？又是谁在亲子运动会那天，见到了野野寺老师的夫人和女儿，又哭了一次鼻子？嗯？究竟是谁？」
「……澪，我说，你该不会，就因为刚才那么大点事生气了？」
「我才没生气呢。我才不是那种半夜一个人认认真真地查资料，结果被指出来说『你的工作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这种小事情就生气的小家子气的女人呢。又不是小孩子了。」
「——但你就是小孩子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
直到脸上的发烧平复以前，我拼命地扯她的脸。可恶啊！可恶！所以说青梅竹马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啊哇哇哇哇哇！！！纱耶香姐姐！山上危险！危险呀！」
因为云子的劝阻，我终于忿忿地停手了。
「「哼！」」
这家伙居然还不服气！这家伙居然还敢不服气！
俗话说「佛惹三次也生气」，若是那位「秋田神」真的正看着这一幕的话，估计也受不了这种别扭的女人吧！
简直是，莫名其妙！
「——总之，云子，这就是古时候那位年轻的『上帆大人』留下的文字吧？」
澪也不再搭理我，低头问云子。
「……嗯，嗯，学校里，也、也讲过一点点？」
云子因为气氛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乃至有点结巴。
「那么你有没有从学校学到一些『本地特有的规矩』之类？特别是关于你们『秋田神社』的。」
随之澪专心地问。这是想问那个「船娘」究竟是怎么从神社为夫君祈得胜利的吧。
关于这点，小册子也写得不明不白的，毕竟那已经是「传说」的范畴，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超自然」与「奇迹」的领域了，只能当故事听听而已。
「……！『本地的规矩』，是，是说…………是说……………………」
这话不知怎么惊吓了云子。她怔怔地看了澪半晌，才极小声、磕磕巴巴地答复。
「「——！云子/小云子！」」
几乎是在意识过来的瞬间，我和澪都在山道上蹲坐下来，搂抱她，在她开始哽咽之前。
——看来她对于「本地规矩」的理解，就只有「排斥秋田云子」，还有「把秋田云子叫作『怪物』」这两件事了。
这就是她从学校学到的东西。
「没关系的，小云子，都会没关系的……」
「一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懊恼起来。明明是年长者的角色，刚才却居然和澪为了那么小的事情争执，怎么连我也表现得像小孩子了。
此时能做的唯有和澪一起安慰眼前的小巫女。可究竟，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
「嗯……我、我想……我想……肯定是我……」她忍着豆大的泪珠微笑着，连话都说不成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肯定……虽然现在还……」
………………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我只得和友人一起轻轻拍抚她的肩膀和后背。
「一定会的。」但最后，澪还是低声接了一句。
「……嗯！嗯！」云子努力地笑给我们看。
心里很不舒服。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舒服得起来呢。
「……对了，云子家供奉的秋田神大人，是怎么样的神明大人呢？」
随着我们再次开始步行，我改换话题。
刚才确实有一瞬间，云子变了颜色乃至姿势。那表情绝对不是「讨厌」，应该是个安全的话题。
「妈妈说，秋田神大人是很好的大人哦。」果然，云子的语气变得舒心，乃至欢快起来了。「那个那个，在以前城里的大人们还没有照顾久若和伊斗的时候，就在照顾这里的大家了。」
「城里的大人」……是在说古时候掌握政治权力的武人们吧。的确，不管是从小册子上的暧昧说法来看，还是根据曾古老先生的记录判断，这里的信仰都应该比称之为「久若城」的城池更加久远。
不过，说是「照顾」也有点微妙……毕竟伊斗镇都已经……不，这可不是适合在这时候抛出来的话题，比起对神明不敬什么的，会让小云子不愉快的吧。
「那么，秋田神大人有什么『动物化身』吗？」于是我又问了别的问题。
「……动物？」
「就像稻荷神社的『狐狸』一样。其他还有『乌鸦』、『兔子』、『牛』、『鹿』之类的，许多神明都有的吧？」
如果是小孩子的话都应该喜欢这种的吧。不如说现今部分神社专门把自家的神明可可爱爱地缝在护身符上，简直就像神明为了招揽年轻女性与小孩子的香火亲自出来营业一样，不由得让人叹惋。
「还有某些『蛇神』和『青蛙神』，两个敌对的神明居然住在同一个神社里——」
「游戏的话题晚些再讲！」我赏了澪一个暴栗。
「啊呜呜。」
「……？以，以前，我见过妈妈收起来的秋田神大人的画像哦。」
可惜的是，云子似乎并没有明白我的询问意图。
「是什么样子的？」
「画上画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脸前面挂着一张纸符，上面就是那个『米字符』哦。」
「哎……」
好吧。虽然从云子懵懵的表现开始我就知道不能指望她说太多了，不过这个形象也……有些少见？
比起一目了然就能表现出身为神的「异样性」的形象——比如三只脚的乌鸦——怎么都感觉更像是一名普通的神官，未免也太朴素了一点。
……说到「神官」。
「现在山上，就只有大巫女和云子两个人了吗？」
「……是的哦。」
啊，确认了。虽然「早就知道就是这样」，但是「居然真的是这样」吗。
那么，云子的父亲——
「云子每天几点起床？」在我再次开口之前，澪就问。「那么早就做饭，还要下山照顾小月，这个年纪，可真厉害呢。」
……唔嗯。比起我拼了命地想要探究的这个问题，果然这样的问法更加妥当一些吗。
「5点钟哦，太阳出来就起来了，妈妈还要早哦。」
云子眨着眼睛，像是在说对于七八岁的孩子来说极其自然的事情。
……哎，那个大巫女，她？
「（小声）比我想象得辛苦呢，秋田小姐。」
「（小声）现在的神职人员也挺不容易呀。」
「那个那个，平时妈妈真的不是那样的！就、就一次，还正好让宇佐见小姐和滨崎小姐看见了！」
虽说刚才我与澪——大约是头一次——全心全意地称赞我们的房东，但好像还是被云子误解成了在嘲笑秋田小姐昨夜的表现，澪只得无奈一笑，「我们知道的啦，」她说。
说话间，我们又掠过了两……三……四，四本鸟居。
每当掠过一本新的鸟居之时，我和友人都会下意识地抬起头，像第一本鸟居那般检查一番。
它们有新有旧，新的几乎是刚竖起来的，端端正正，旧的则摇摇欲坠，因为日晒雨淋，边缘都顺着木头的纹路曲卷起来。
不过有一点是完全相同的——它们都是用相当上等的木料构筑的。
此外，和第一本一样，它们的正面也有「米字符」。
但背面就不一样了，所有的鸟居仅有「某某氏 柱」这样的简略记述，前面都是人的姓名。
譬如这一本，就刻着「佐垣幸藏 柱」这样的文字。
「柱」……的话，刚才在第一本也有看到。
……不，难道是那个「柱」吗，不会吧，噫。
「（小声）人〇力，纱耶香，是人〇力！」
「（小声）你闭嘴！」
「（小声）国〇炼成！」
「（小声）都不是同一个作品了！你快闭嘴！」
「不过，一般鸟居会修成这样吗？」刹那间就恢复了原本的嗓音，红头发的女人托着腮思忖。「为什么要刻上名字啊？——云子，有没有新近修的鸟居可以看看呢？」
「哎？啊！嗯……那个那个……没有哦，没有的！」
什么呀，这不自然的表情，我——
「好——热——！！！纱耶香，我们到了吗？」
还来不及再次提问，毫无廉耻心的红发女人就再次敞着领口在我边上哀叫，声音混在一大片「知了——知了——」的鸣叫里。
这是那个叫「鸡尾酒效应」的东西了。因为一直在说话，几乎都忘了这个震耳欲聋的背景音。
我白了她一眼，抬起自己的手机屏，把高度计APP拿给她看。
虽然确实很热，特别是偶或树冠没有遮住的地方，石板上的热浪甚至能扭曲空气，但是在场的人里还有孩子，真希望她能像模像样地忍住。
「什么，才爬了这么点~~？」
看到高度数字之后，那女人再次哀叫。
「你以为我们在爬垂直的梯子吗？哪有那么快，」我也再次白她一眼，「不过也已经快到半山了啦。」
「姐姐们要分开了吗？」云子抬起脸问，随之不安地看看山道侧面的茂密野生树丛，我们的目的地。
「嗯。不过分开以前，小云子，有件事，我无论如何想要知道。」
我郑重地说。
「？」
云子又是一张不明白的小脸。
……但这次不能再由着你不明白。
「云子经常检查身体吗？」
我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
「（小声）啊，又开始了。」
正在擦汗的澪顺势扶住额头。
「（小声）你闭嘴。……真的，安静一会儿。」
我不能由着这件事继续这样不明不白，关于夏目医生与小云子，成年男性与幼女。
如果没人保护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就由我来保护。
「那个那个………………………………………………会检查的哦。」
好久以后，云子才有些害羞地回答我。
「是在镇上的诊所，由夏目医生做的吗？」
「嗯，」她点点头。「……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带我去他那里做了。」
呃，原来是秋田小姐自己带过去的吗。
「（小声）夏目医生，扳回一分。」
「（小声）你闭嘴啦。（恢复）现在呢？」
「现在的话，我长大一点了，所以夏目医生就问我，要不要就不做了，但是，但是……」
呃，医生还主动要求停止吗。
难道说，顾虑到当事人年纪再小，也、也是「女性」？
「（小声）夏目医生，又得一分。」
「（小声）我打你哦。（恢复）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我果然还是想做！」结巴了半天之后，云子终于鼓足勇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想拜托夏目医生，让他查明白，我到底得了什么病，才会和大家不一样……」
呃……呃呜呜呜……
「可是，其实也没有检查出来有什么问题，是吧？」澪柔和地问。「也就是说啊，就算是专业的医生先生看来，小云子其实也根本就没有得什么病——」
「可、可我不要这样！我不想，我不想要这个……我害怕，姐姐，我害怕……」
下意识地，我搂住她。
「云子……。」前心理医生斟酌着用词，还在试图安慰小小的巫女。「我明白的，这是很让人困扰的特质，还会被大家觉得奇怪……但是，云子也可以这么想吧？这说不定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的，独属于云子的一种『天赋』，就好像你和最好的好朋友小月彼此之间的相遇那样，也是命中注定的一种『礼物』吧？」
「可是，我害怕，姐姐，我害怕，就是因为小月，我才那么害怕……我怕我力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控制不住，一不小心，捏伤了小月……就像弄坏小月的『手柄』一样，因为害怕僵尸……我，我不要这样的力气，哪怕小月不会讲，我是『怪物』，我不要，我好怕……」
云子却这么回答。
我紧紧搂住她。
是这样吗。
果然，还是这么一回事吗。
对她来说，最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个……
——无法尽情拥抱的，「易碎品」吗。
「姐姐明白……。」于是我低低地回答她。
「——所以，等到夏目医生回来，我还要继续做检查！不管是『身高』、『体重』，还有，还有一次能拿多少东西，还有……那个那个……『跑步』……………………我全都乖乖听话！」
最终她相当认真地说。尽管害羞，却也是相当郑重其事的承诺。
……这孩子，真是坚强！
而且……呃……可恶！看起来这些「检查项目」也好正常！不如说超正常！
连带那些不正常的拍照行为，都被衬托得正常起来了！如果真是「为了这孩子着想」的观察记录的话！
「（小声）也就是说，夏目医生，三好球！」
「（小声）你的词典里真的没有『阅读气氛』这个词组的吗？（恢复）小云子，谢谢你，愿意和姐姐讲这些！」
我再次轻轻抱抱小巫女，最后松开了她。
「嗯，嗯……！我，我才要谢谢姐姐们听我讲！」
她终于由衷地欢笑起来，尽管害羞，终究是欢笑。
「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的……等找到小月的爸爸，姐姐也会帮忙的哦？」
假大小姐兼庸医也终于不再劝解，同样认真地为她打气。
「嗯，嗯！」
这大概就是这可怜的孩子今天最最高兴的表情了。
「之后见，云子！」
「再见，姐姐！」
再次告别。小小的巫女提上她的东西再次出发，直至越来越远，在更高之处消失不见。
我久久地注视着那个方向。明晃晃的太阳之下，那小小的身形至今没有疲劳的意思。
可我的心里，真的无论如何都痛快不起来啊。
唯一让我稍感安慰的，是似乎和这个没有小月那般自来熟的小家伙稍微亲近了一些。
「……澪？」
待到我发现，面露忧色的不止我一个人时，着实吃了一惊。
因为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可是以「乐天」作为显著的个人特色的。
「……我说谎了，纱耶香。」她最后说。「夏目医生，还是必须扣上一分。」
「怎么？」难以想象这是那个在这个问题上不断和我纠缠不清的宇佐见澪所说的话。
「因为那并不是『身体检查』。你还记得云子诊疗卡上怎么写的吗？」
……啊。
「…………『无异常』？」
「嗯。」
她像我那样瞭望着云子消失的方向。
「全都没有记录呢，不管是『身高』、『体重』，或者说『跑步』的结果。夏目医生好像只是在确认，云子『无异常』。」
那对美丽的眼睛，眼神住住的。
「那么什么程度，才算『异常』？又要发生什么程度，不，怎么样的『异常』，夏目医生才会记录下来呢？」
她问我。
在这明晃晃的太阳下，我倏地感觉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