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少年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故事里的睡美人,她也一动不动地趴在他身前看着他。先是在别邸,后来在马车上,最后终于到了家,在确定特里并无大碍,那个聒噪无能的学士离开后她终于能把所有人都赶出房间。他那翠色的眸子一直紧闭,她只能捋捋金黄的头发,听听心跳,但这足以让她安心,让她回忆起在夜鸦堡的童年。


夜鸦堡的记忆苦涩而又厚重。


城堡早在数千年前就屹立于巍峨雄伟的鸦巢峭壁之上,见证过无数枭鹰家主的崛起和陨落,但在银发少女看来,那是个阴暗多于古老,古老又甚于巴伦的地方。


昏暝古堡巍然独立其间,万年古木横亘周边,寒岩铁石筑堤为基,充满腐败潮湿的气味还有寒冷肃杀的触感。它们从不温柔常新,尤其是那些树,披戴灰绿松针的卫兵树,壮实的橡木,苍老挺拔的黑色铁树,粗壮厚实的黑色树干相互挤攘,扭曲的树桠在头顶编织成一片浓密的黑网。除了这些还有她曾最讨厌的图腾木,誓言之树,它们那坚如冰钢的树皮拒绝小松鼠的问候,啄木鸟的殷切,山雀的蜜语,雪鸮的柔情,内里却会被白蚁毛虫侵蚀,但它即使腐朽死去那可憎的树皮也不会脱离,它保持着曾经茂盛外形的遗骸依旧会伫立千年,仿佛不曾死去。


古老不变,那是个连死亡与消逝都妄图变得古老恒定的寂静之地。


金黄的古老,不变的翡翠,自己却不占其一。诸神偷走了我的黄金和翡翠,用满月的苍银与血月的猩红替之。母亲大人还在时,说我是月亮赐给巴伦的宝贝。但古往今来,人们都说巴伦生于太阳,注定万丈光华,而我却生于月亮,那意味着就注定被群星夺走光芒,埋于黑夜?


纤细白皙的手指划过少年的胸膛,食指与中指交相跳跃就像一个小人,这也是小时候延续下来的习惯,没人和她说话,她就会把『爱丽丝』找出来陪她玩,有时爱丽丝是纸做的,有时则是两根白晃晃的手指。


母亲去世的时候,她还不懂何为悲伤与死亡。那是个寒冬,吹着黑色的风,父亲大人,摩根哥哥和姐姐站在最前面,伫立于一口石头做的雕塑前,她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知道姐姐在哭泣,因为她能听见哭声。


她想要回去,回到屋子,那儿有温暖的炉火,老奶妈的故事,甜蜜的饼干还有可爱的小猎犬,但她却不敢开口,因为好多好多人在后面看着,但自己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寒风在呼啸,旗帜在飞扬,刀戟在歌唱,铁靴在奔踏,群鸦在祷告,除了这些外只有一种感觉。


冷,浸骨彻心的冷。


渡鸦长鸣,逝者魂归~


所有人都在说,我不想听这句话,我好冷,我想回去,我要妈妈,我不要听你们说这句。


渡鸦长鸣,逝者魂归~


群鸦依旧长鸣,毫不怜惜,爱菲尔只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孤独,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古老堡垒的每一砖一瓦都在拒绝自己。


群鸦在她耳边嘶鸣,她痛苦得无以置地。


「我在这儿,爱。」


她记不清那天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依偎在一起的温暖和那支软软肥胖的小手。


事到如今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感受到那种冷,『爱丽丝』爬过少年的衣领,攀过精致的锁骨......


她迟疑了一下,在凝视了一会儿少年不动的睡颜后,爱丽丝毅然跃上了那无须的下颔,爱菲尔的脸红了起来。


昨天的那个吻。


犹豫甚久,爱菲尔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让爱丽丝......


少年的下颔微微蠕动,爱菲尔的眼睛一闪,喜悦的声音响起。


「哥哥,你听得到我说话......」


「伊洁儿。」


昏厥中的少年轻声呢喃出这个名字。


银发少女瞬间僵硬,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脸上一闪而过,爱丽丝就此消失,猩红的眼睛......


「我怎么了?我得赶紧告诉姐姐他们。」


爱菲尔拍了拍自己的脸,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封被她撕得粉碎的信。


在前往家族会议室的路上,林立的层层侍卫们向她点头以示尊敬,可银发少女全然不顾,此刻她正努力将脑海中那个讨厌晦气的黑发女人忘掉。


「二小姐,伊丽莎白小姐她正和大少爷......」


「我有家族要事需要亲自和我的姐姐哥哥谈,有问题吗?」


很难想象爱菲尔的口吻现在是如此冰冷不容反驳,蕾依和护卫只得让道。


在即将抵达门前还有一段距离,爱菲尔却想起了什么,看着右手的手镯轻声唤道。


「黎明之子予我黑夜......」


伯爵府邸的御导中枢处于全天候运转状态,爱菲尔稍稍废了点劲才成功施展潜行术和月光之触扩大自己的感知。


她轻轻来到会议室门前。


「血债血偿!!!」


爱菲尔·琴·巴伦十四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听到温文尔雅的姐姐那震耳欲聋的咆哮。


昨天自己表现得一塌糊涂,是姐姐撑起了一切,她安慰了自己甚至陷入慌张的黎凡特夫妇,组织骑士布防,开会决策,最终决定不留守奥斯洛尼庄园与夜鸦堡父亲大人派出的增援汇合,并一同返回呼啸湾。


「我已经召集了行刑队,纠察队,北盟骑士团还有其他呼啸湾近乎所有的武装力量,今晚我会和达蒙斯爵士,安德鲁爵士,罗伊姆大人,巴特大人等人商量对策,明天黎明,第一道曙光亮起我就会下令......」


「我要的是军队,不是你养的那些废物!打开南门和西南门,让『鹰头』哈瓦那大人带领『猎鹰』从南门开进,你带领呼啸湾城防驻军和你的那些废物们从西南门开始包围整个区域,堵住他们的后路就行,不用脏你的手,让他们,我们真正的军队来血洗红灯区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巷子,每一桩烂楼,每一个能藏老鼠的洞口!我要让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伊丽莎白,在穷兵黩武之前先冷静,别让你的情绪影响到判断!老头子反复强调过!」


「你要我冷静?我昨天保持冷静了一整天,当爱突然消失,当我看到那孩子一身血躺在地上,爱在一旁哭闹不停时,不止一次我想要发狂呐喊,但我都忍下来撑过去。在我心里都没谱,惊慌到极点的情况下安慰那孩子告诉她一切都会好。男爵和玛格丽特夫人都被吓到了,哈瓦那大人怀疑黎凡特掺和了一脚,要对全宅邸的人进行搜查,是我止住了争端,维持了秩序还有我们的体面。」


「伊丽莎白,听我说,我知道昨天一天对你们来说很艰难。」


「艰难?我从没觉得艰难,因为我们家处理事情生意就算对付敌人也向来有余韵,你知道为什么吗?摩根?因为安全!这是我们的领地,我们的土地,巴伦家族是这里唯一不可违逆的存在,我们能做主!然后你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到现在我们连自己的亲人,你和我的亲弟弟的安全都保护不了......」


「你如果不答应他的请求,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是啊,我现在无比后悔,那时为什么就心软了呢?但你知道吗?对方派出了五个人!一个白银,三个黄金,一个超凡,对方还动用了传送法阵!而我之前却对他们的实力一无所知!这一切的开端都是你,你先把特里拉进去然后到了我们!」


「......」


「我作为巴伦家族第二百二十八代女主人判断事态已经失去了掌控,家主不在,我以群鸦之眼起誓,决心施行自己作为巴伦家族女主人的权力,我命令你.......」


「伊丽莎白,别这样,你知道传统不是这样,这不是在夜鸦堡,而且没有老头子的授权。」


「但夜光在!」


「别像个孩子一样胡闹了,伊丽莎白,就算我把夜光喊过来,你也知道它会选谁。」


「你现在也不是家主!如果你不愿意领兵,那我去!你负责保护宅邸。」


伊丽莎白的这句话撕心裂肺,宛如悲泣,爱菲尔的心里一紧。


「伊丽莎白,这次反扑我确实没想到,但相信我,我会血债血偿,不,让他们血流成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但现在我们得团结一致,记得老头子回夜鸦堡最后说的吗?」


「相信你?那你也要相信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尤其是你让我弟弟都干了些什么?」


爱菲尔凝气屏息,现在是关键。


「......」


「除了骑士团的事,我从没命令过他,也一直让他保持事外,但还是让他知道了,这好像与他最近雇佣的那个专属女仆有关,还有......」


「还有什么?」


「这件事牵扯到圣玫瑰修道院,你还记得前些日子诺亚勋爵和他的女儿吗?」


「伊洁儿·诺亚?」


「特里想保那个女孩和里面的修女,他告知我他们都是无辜的。圣玫瑰修道院里面的修女你知道的,就算那个院长有些可疑,里面的修女大部分也都是贵族富商的女儿或夫人,我不能轻易动手,他提出要帮我处理这件事。」


「她现在在哪儿?」


「特里唯独叫我在这件事不要多管,他前几天刚见过她,好像还借了阿德里安神父......噢,现在回想起来,该死的灾厄,那女孩儿......」


原来是你!!!


银发少女那猩红的美眸瞬间瞪大,一股强烈的恶意油然而生,


「嗯?」


自己的恨意引起了房间内摩根的注意,爱菲尔收起情绪,赶紧转身离开。


那个女人,灾厄之女,都是她的错!没错的,在我见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明白,但特里他为什么还要......


「伊洁儿......」


银发少女的面容有些扭曲,想起少年昏倒前的最后一句和昏厥中的喃喃,还有在他怀里发现的信她顿时感到一阵气血上头。


凭什么是你?明明除了麻烦和苦难,你还能带给他什么?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东西,那是她在晚宴上透过玻璃远视到那个卑鄙的女人舔着脸拿给特里的深红色围巾。


我知道那条围巾在哪儿,就在他衣橱的最深处,他没有戴过不是吗?至少我从未见他戴过?你就是一株不起眼的野草,连路边的矮牵牛都不是。


绕过回廊,穿过甬道,爱菲尔几乎是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特里的房间,门上的铜把手上了油,似乎这几天都有女仆都在维护整理。


「啧!」


没来由的烦躁让她愈加不满,她转手一挥就将那可笑的秘苑术解除,老师啊,老师,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么的有心机,为什么你也要挡我的路呢?


「咔吱~」


仿佛进入过这房间千百次,桌上整齐地摆放着栎瘿墨水,羽毛笔,一柄镀金拆信刀,镂空雕花银烛台,石英镇纸下是白净的莎草纸。银发少女径直打开了旁边的衣橱,手指轻轻一点,银光闪现,衣橱里的衣物被神秘的力量移开,抽屉依次抽出,格子被掀开。


怎么有个格子上还有秘苑术?真碍事,啊,原来你就在这儿,爱菲尔看着飘在空中叠成方块的围巾。


血的颜色,不吉利的颜色,烂大街的粗制品,没有滚边,金线和银线,就凭藏在里面那可笑的名字?这怎么配得上巴伦家族的人?更别里面的味道像狐狸身上那作呕浑浊的烂味儿,你那双爪子的味道。


没关系,接下来正是它会带我找到你。


「我会替我那缺爱的哥哥还给你这条围巾,但在此之前......」


爱菲尔的眼神有些癫狂,先是看着叠的整齐的围巾,在她眼里它唯一的优点就是干净。


没错它太干净了,它不该这么干净,也绝对不能干净,它应该像下水道里的老鼠,世间最肮脏邪恶的焚尸坑那样肮脏。


接着她看到了书桌上的道具,银发少女绝美的俏脸上闪过同样绝美的微笑。


「先是名字,然后是颜色,红色可不吉利......」


Terry·D·Barron被拆信刀割去,融化的烛油和墨水依次完成少女给予他们的任务。


良久,爱菲尔看着宛如抹布的东西,满足地笑了。


「这才像样嘛!」


·

寒风凌冽地刮过,黑发少女捋了捋自己的青丝,放下手中浇水的铜壶,合起泛红的双手放到樱唇前哈了一口暖气。


秋冬将至,他会冷吗?


伊洁儿轻轻拍了拍裙裾上的泥土,攒住胸前的黑玛瑙项链,好像这样就能感受到他在身边,她期盼地望向天空,希冀能够看到白色的翅膀或是黑色的翅膀。


人们常说黑色的翅膀会带来黑色的消息,但无论是白色的信鸽还是是黑色的信鸦它们带来的信封都是白色的,所以伊洁儿并不特别在意。


没有,有白色的云朵却没有白色的翅膀或是信封。


黑发少女金瞳略显失落,一种曾熟悉无比现在却感到陌生的情感油然而生。


孤独,她曾认为这是她的宿命,但这一切都变了,因为一个少年,一个她......


「叩叩!」


女仆小姐来了吗?现在还早呀,这次我一定要抓住她把她邀进屋喝杯茶吗?等等,我得先去开门,避免她又放下东西就跑掉。


散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黑发少女向着门口有些慌张地小跑,打开了那扇命运中的门。


黑色的头发?因为反射的光线和斗篷,伊洁儿一时间以为对方是黑发。


随后她看清了来者,愣在了原地。


「伊洁儿小姐,好久不见。」


容貌绝美如瓷娃娃的银发少女正站在她面前,平静微笑着看她。


「你是......爱菲尔?」


伊洁儿小嘴微张,吃惊道。


「多谢你还没有忘记我的名字,明明我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


「那时我对你的态度很不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请进,你是特里的妹妹,我怎会责怪你呢?」


看见黑发少女提及特里名字时脸上浮现的红晕,爱菲尔的笑容差点崩塌。


请进?明明你住的屋子是我们的财产,还要你请我进?多么荒谬绝伦。


但这些都不重要,看在事情没扯开的份上,我先饶过你这件事。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但我就不进屋打扰你了,今天我是专门来替我家哥哥还一件东西的。」


「是吗?」


黑发少女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应该记得,伊洁儿小姐,你应该记得。」


戴着斗篷的爱菲尔从袖口掏出一件『物品』递了过去。


「诺,就是它呀,请收下吧。」


在看到它的一瞬间,伊洁儿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那是一条深红围巾,她一眼就认出来,只是与她印象中完全不同的是,眼前的围巾表面布满了撕裂割开的痕迹,孔洞与裂缝到处都是,栎瘿墨汁近乎彻底浸染了它,类似鼻涕一样的凝固烛油黏附其上,一看便知这条围巾的主人对它没有丝毫爱护,完全当作抹布在用。


所有的细节冲上心头,乃至每根线头都清晰显现在她的脑海中,这是她的,尽管她疯狂地想要否认,内心在咆哮着说不可能,但这双层的纹针和......


伊洁儿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个部分碎掉了,大脑一片空白,她抚住门框,声音颤抖脸色发白道。


「我想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这是我送给特里的礼物,他不会......」


「不,搞错的是你,伊洁儿小姐。」


爱菲尔面色冰冷地笑着打断道。


「你真以为凭借这条拙劣的红围巾就能得到他的心吗?」


「不,我从没想过,这只是......」


「看看你的样子,伊洁儿小姐,你有功业显着的祖先吗?你有地位显着的亲戚吗?你能给他带来封地吗?你的父亲连嫁妆都不想给你!你在白玫瑰圣母院的圣职是我姐姐和哥哥运作的结果,甚至你现在住的这栋花园别墅都是我们家的财产!」


「我,我......」


伊洁儿面色惨白,嘴唇微微嚅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早在看到围巾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打败了。


剩下的只是单方面的施虐。


「容我直言,你织的围巾连我家的洗衣女仆都不屑去戴,参加舞会却连小步舞要别人教,你凭什么你一个乡下小贵族之女能配的上我们巴伦家族的血统?」


爱菲尔嗤笑道。


「凭你那张还算漂亮的脸蛋?还是凭你那副可怜兮兮的卖惨模样?」


「我没有卖可怜!」


伊洁儿嘴唇嚅动半天,强忍泪水最终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是啊,你没有在卖可怜,你只是个受害者,什么都不知道的受害者,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你就可以让他为你的不幸买单,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我哥哥的善意,即使知道这会让他变得不幸,甚至导致他死亡?你知不知道就在昨天,在你为那些漂亮的小花浇水时,在你吃着我哥哥为你准备的蛋糕时,在你舒舒服服躺在鹅绒床上时他却遭受到了一场刺杀?」


「他出事了?」


伊洁儿焦急地扑向爱菲尔,想要抓住她的肩膀询问,但爱菲尔瞬时后退了一步,冷漠地看她跌倒在地。


「他没有,这点你可以庆幸,要不然你已经完了,但他告诉我们他就在前几天见过你,是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子的,我只是想为他做些什么,我从未想过害他,我怎么可能想去害他,我情愿......」


「不是这样子的吗?那好吧,我相信你,相信你真正......爱着他。」


爱菲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最后三个字,伊洁儿那无光的眼神顿时充满诡异的惊喜之色,她连忙从地上站起身,感激道。


「谢谢你,爱菲尔,谢谢你!」


「我相信你们之间是有真诚的感情在的。」


银发少女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攀上了伊洁儿的肩膀,温柔地拍了拍黑发少女的肩膀,随后在她耳边轻声道。


「所以说,如果你真的爱特里的话,就请不要缠着他了。」


「好吗?」


伊洁儿所有的颜色都失去了,她呆呆地望着银发少女,似在哀求,抿了抿苍白的嘴唇,牵动了一下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就像以前。


但这次她怎么也笑不出了。


爱菲尔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用猩红的眼神强逼她。


说出来。


「好......」


说完这个字,伊洁儿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依着门框缓缓瘫倒在地,双目彻底无神,宛如一只被抽走灵魂的人偶。


「明智的选择,伊洁儿小姐,我由衷地感谢你为特里所做的付出,我将替他铭记于心。」


爱菲尔深鞠一躬,将『东西』放在伊洁儿脚边转身就走。


在离开别墅的前一霎那,她好像又想起来什么,转过头又补充一句。


「对了,告诉你一件事情,特里从来就没有穿过这条红围巾。」


「一次都没有,这我可以向你保证。」


说完这句话后,爱菲尔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伊洁儿呆呆地看着银发少女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捡起了放在手边的红色围巾。



第一行下针,第二行第一针上针,三针一起织,织了以后左边的三针不脱落,添一针以后再用这三真织一针,左边三针脱落,完成一组花型,最后一针织反针.....


无数个夜里,借着月光一针一线地细细缝制,无数个夜里,吮吸这出血的拇指坚持,可如今这里只有一块破烂不堪,被人嫌弃的脏抹布。


她手指颤抖地三次落地,最终才翻出了围巾云纹领,其上用白线细织Terry·D·Barron的哥特体字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伊洁儿不相信,她又翻了过去,自己撕开了其中一边,她找啊找,扯了又扯,大部分时候扯到的却是自己的手,红痕与点点血迹染红了一切。


她还是没有找到。


呼吸微微一窒,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她的心脏。


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她曾经以为习惯了父亲的虐待以及世人的歧视后,自己就坚强到再也不需要眼泪了。


但当她看到那个残破不堪的围巾时,她只能任由面上划过滚烫的泪水,哽咽道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真是的......」


黑发少女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掉,她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咽下喉咙中的棉絮,梨花带雨的俏脸上露出一个凄然的微笑。


「我知道我的手艺很糟,跟你比起来不值一提。」


「但你想要丢掉,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撒谎呢?为什么要把它弄成这个样子呢?」


伊洁儿将红围巾紧紧抱在怀里,双手环在膝盖处,背靠门框缩成小小一团。


「明明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这条围巾是我能做的一切,我唯一能给你的一切,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它就是我的一切啊!」


伊洁儿低着头,修长的食指深深埋进围巾中,声嘶力竭道。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满意呢?」


明亮如星的琥珀色瞳孔缩成尖锐的细缝,黄金的竖瞳里闪烁着渗入骨髓的寒光,周围的一切开始漂浮而起,十字的光柱从天而降。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满意呢?」


胸前的项链应声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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