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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达特市内,D区201号房二楼内最尾端的卧室内,十五岁的贝里夫·加泽夫偷偷摸摸地下了床,开始静悄悄地行动起来。此时大约是凌晨三四点,周围一片漆黑,外面,散发蓝色光辉的明月还悬挂于天空中,但即将下落。


他拉开床帘,让月光照射进来,让自己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从窗外,贝里夫看到远方有一丝光线渐渐照亮天空,他觉得自己该快点行动了。


稍微捣鼓一番后,他便换好了一身扎实保暖的服装。


现在季节已是秋天,处于格兰森罗尔北部的欧里埃尔地区显得略为寒冷,不穿得厚实点可能会感冒发烧。作为医生与护士的父母看到他穿薄的时候,都会把贝里夫大骂一通,然后把贝里夫给裹得严严实实的,以至于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穿好衣服后,他移动到床边,双膝跪下,把手伸进床底下,将藏在床下的背包拉出,将其背到自己背上。


「好。」


再次确认一番有没有落下的东西后,他悄咪咪地拉开书桌抽屉,从其中取出一枚有着许多划痕,略为老旧的银质怀表,紧紧握在手中许久,随后揣入兜里。


之后又从抽屉里翻翻找找,找到了自己藏起来的里尔,这是格兰森罗尔国内唯一指定的纸质货币,贝里夫手上有数十张最大面额的里尔。这对于十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并不正常,但在贝里夫这却显得很正常。因为这钱是从他在几个月前的生日上从父亲那要到的。


贝里夫静悄悄打开房门,向着楼梯口前进,没走几步,他便停下脚步,将视线锁定在一扇门上,在门地下的缝隙中传出了电灯的温暖光线,这象征着贝里夫的父亲可能还醒着。


贝里夫屏住呼吸,比起之前更加小心。他晚上可从没下过床,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么晚还醒着。他一边小心翼翼挪动步伐,一边回想起自己之前准备时的声响会不会太大了?会不会让他注意到自己?


他一边想,一边慢慢蹭着墙边行走,但是下一瞬间,亮着灯的卧室里便传出木椅摩擦地面的声音!


经常呼喊父亲吃饭的贝里夫知道,这是椅子向后摩擦的声音,父亲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动静了。


在摩擦声后接着的,便是向着门外一步步走来的脚步声,贝里夫此时距离楼梯口还有一段距离——此时贝里夫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夜晚,适应到自己家父母卧室的门把手扭动都能清晰看见。


贝里夫移动视线,发现自己旁边就是厕所门,贝里夫为了应对,急忙躲进厕所里,而外面不远处,传来了沉稳且熟悉的声音。


「是谁?」


「……是我。」,贝里夫无奈回应,因为自己已经不是上厕所还需要父母帮助的小幼儿,他并不担心父亲过来关怀。结果果真如此,门外只听他说了句「天黑注意安全。」后,便传来了卧室门关闭的声音。


贝里夫紧张地呼了口气之后,假装自己完事,从一旁的大木桶里舀了一桶水,向着便坑倒了进去。再次确认走廊里没人后,贝里夫打开厕所门,移动到自己房间门前开关一次门。过了好一会,父母卧室的灯光才消失,随着一下嘎吱声后又过一会,里面便传来了安定的呼吸声。


在自己门前干等了十分钟后,贝里夫听到父母卧室里传来的呼吸声愈发稳定,无声地大叹了一口气。之后他缓缓移动,终于顺利地下到了一楼。


下楼之后,贝里夫这次终于敢发出点声音叹气了,他上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还是在上次。他并不经常做这种事,活到现在,加上这次也只做了两次。


之后,贝里夫望向楼上父母卧室的方向,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父亲在凌晨三四点居然还在工作与研究,要是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跟母亲投诉一下,让她好好看住父亲。


但今天他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件事也是有心无力……


「对哦。」


虽然不能当面说清楚,但贝里夫马上就想到了办法。


不能当面说,那留信息就好了。


这毕竟不是原始时代,纸与笔想当然是有的。


贝里夫蹲下从背包里取出纸笔,随后在餐桌上咯咯地写了起来,之后再从背包里把另一张早已写好并折叠成封的信摆在这张纸下面,最上面的那封信的表面上写着」贝里夫留。」


完事后,他径直走向门关,穿好了母亲两周前给自己买好的,用于外出游玩的扎实鞋子后,他悄悄打开门扉,温柔地关闭门扉。


确定房内没有脚步声后,贝里夫再次大呼一口气,这次比起之前更加大声,因为他知道到了门外,就没人能阻止自己了。随后他转身走出庭院,将铁门锁住,之后向着马车驿站的方向前进。


而贝里夫不知道的是,他隔壁房间的那扇窗户,有一双眼睛静静盯着他缓缓离去。


在格兰森罗尔国内,主要的通行方式除了徒步以外,便是靠活马拉动的马车。当然,还有只在部分地区才能使用的,燃烧汽油的汽车,虽然欧里埃尔地区便是那部分地区的其中一个,虽然汽车很便利又很快,但贝里夫却并不打算乘坐汽车通行。


原因有两个:一是很贵,二是这种汽车还没法驶向泥泞路。在斯达特大桥外面可没有市内铺好的平整石砖路,要去往其他地区的贝里夫自然会选择马车。这种马车,体面点只能坐下三四人,不要求体面的话,便能坐下六七人。


在略微寒冷的秋季,六七人挤在一起还挺温暖的——这是贝里夫几个月前认识的男人所说的话。


在前往马车驿站的路上,贝里夫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到某一页后,贝里夫找到了自己这次要前往的目的地:黑罗格地区的怀若市内,有一座门牌号为C区508号的房屋,在这座房屋里,住着贝里夫要寻找的人。


到达驿站后没过多久,贝里夫就成功定到了前往怀若市的马车,因为现在才是凌晨四五点,白天忙碌无比的驿站此时此刻只是显得异常静谧。他在询问导员后,成功找到了几辆去往怀若市的马车,之后,贝里夫刻意选中了不那么体面的那辆马车,交了钱后便往里挤了进去。


在马车上等待许久后,马车夫确认起车上的人是否齐全,确认完毕后,他便驱使马匹行动起来,木制车轮渐渐转动,马车驶出驿站,在早上六点的斯达特市内移动。因为一位大哥的好心,贝里夫得以坐在靠窗的位置,将鼻子凑到窗外呼吸新鲜空气。


马车驶出驿站后便往市东前去,这条道路的东边便是斯达特市较为有名的大桥,其名为斯达特大桥。几十年前,斯达特市并没有如现在一般繁华,在大桥没建立前,斯达特市要与外面来往,必须得乘坐船只——斯达特市位于湖泊中央。


在距今两百年前的第一座大桥完工后,来往斯达特市的马车与人一下子增多,这让斯达特市政府决心投入巨大金额去建设其余三座大桥。


在三座大桥彻底建立完成后,斯达特市从原本鼻塞排外的湖中都市摇身一变,成为了其他城市之间的枢纽与中转站。而斯达特市的经济状况也一下子繁荣起来,繁荣的盛况甚至让斯达特市成为了全国第三个全城通电的城市。


但大桥建立后并不全都是好事,也有坏事。


大桥建立后,在城市内活不下去的破产者、流浪者、妻离子散者,又或者是被频繁家暴的女子,都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前往大桥,随后一跃而下。


如果只是个案还好,但大桥建成的两百年间,跳桥轻生的人数早已轻松超越五位数。


而在贝里夫生日前一天,他也曾是希望跳桥轻生的一员。


坐在马车上的贝里夫望向窗外,此时马车在东斯达特大桥上行驶,窗外自然不会再是立地而起的巨大房屋,而是颇为宽敞的景色,此时,朝阳正在远方缓缓升起,照亮贝里夫的脸颊。


他嘴中嚼着面包作为早餐,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睛里闪烁着生命的光辉。看到桥上的围墙时,他的脑海中回想起那一天的记忆。


如同报纸或是传闻所说的那般,贝里夫在夜晚偷偷溜出家里,到达斯达特大桥上,从上而下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湖面。


就差一步了,马上就能解脱了。


马上可以结束无趣且没有期待的人生了。


贝里夫如此心想着,抬起腿想要越过不高的墙壁,就这样向着湖面一跃而下,但下一瞬间,一个粗糙、瘦弱却又十分有力的手扣住了贝里夫的肩膀。


贝里夫回过头一看,发现阻止他的是一位穿着对他而言颇为宽大的衣服,虽然瘦弱但骨架却十分高大的男性。


他的名字叫霍普·安森,是贝里夫怀里那只银色怀表的主人,也是这次贝里夫踏上旅途的目标。


「巴德盖·蒙巴特……」


「如果要找我的话,找这家伙就好。」


这是霍普在离开斯达特市的时候,对贝里夫说的话,贝里夫旅途的第一个目标点,便是这位名为巴德盖的家伙。


虽然贝里夫疑惑为什么霍普不说出他要去哪,但总归没有怀疑太多,既然有明确的目标,那去就好了。


马车越过平整的大桥,到达了外面满是泥泞与石块的泥路,刚到泥路,马车便马上变得摇荡起来。


对于活到现在还未曾出过斯达特市的贝里夫来说,这是新奇的体验,也是痛苦的体验。


「屁股已经开始痛了……」


但是这跟他所说的一样,虽然拥挤,但是却挺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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