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一躍千哩,馬蹄越過戰火的殘骸、跨過尸山血海,奔馳於草原之上。
自從跟隨密令來到邊境,傳信官的下半身就幾乎沒有離開過馬鞍,除開短暫的休息時間,他自己粗略計算過他在同一隻馬上已經待了足足三天三夜,他橫跨密道、翻山越嶺、冒著來自盜賊和猛獸的生命威脅,就是爲了把皮製郵袋中的信息交給目標人物。
當傳信官剛剛入行的時候,他的前輩告訴他作爲一名稱職的傳信官,他需要一個鐵屁股與一顆大腦袋,而他也只是經歷了一兩次的路程就對此話深有體會。鐵屁股嘛,知道的都知道。就是有一天他得把馬鞍都坐熱了,屁股都撞疼了,在草原上趕個幾天的路,否則他就不能稱自己為一個真正的傳信官;而至於爲什麽要大腦袋,那就是因爲不是每一件郵件都是放在郵袋裏的。
他今天需要傳達的信息就是這麽一回事。
那些能夠記錄在紙張裏的信息,大多都是不太重要的日常程序,又或是繁瑣得令人作嘔的官方文件,只有極小數的信封是由女王親自下筆的機密内容——但那些當然就不在傳信官的工作範圍内。至於那些事關重大的軍中情報和因爲臨時改變而未能寫在信中的真正秘密,傳信官就需要記在腦子中,再復讀一遍給要傳達的對象,一字不漏。
傳信官絕對不是一門容易的工作,有些時候你要記住的不是一句兩行字,而是一整篇講詞,又或是某個將軍的即時命令内容,即使是大腦袋也未必能裝下。再加上時不時就要聽見來自自己屁股的悲鳴,傳信官是一行苦工作。
當然,現正在剛結束的戰場上來回奔波的傳信官也是壓力十足,他的腦子中裝著來自維瑟格斯的信息,而要傳達的對象更是那名鼎鼎大名的大公爵,夾在大人物之間總是難免會感到窒息。
(跑完這次之後,我就去申請放一場大假!)
傳信官如此想著。
很快他就看見了大軍的陣勢,便無視掉隊列後方的盾衛與巨人,直接前往大軍的最前方。他知道那些大人物往往喜歡待在最觸目的地方。
傳信官騎著馬趕到了隊列的最前方,幾名威風的銀甲旗手立即對他投以警戒的眼神,直到他不慌不忙地拿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閃亮徽章表明了自身的身份——不得不説,尤其是皇家傳信官的專屬徽章是真的很漂亮。
「咳咳,請問大公爵閣下在嗎?」傳信官清了清喉嚨説道,
聽見了傳信官的問題,旗手們互相對望,並搖了搖頭。
「辛苦你了。但很不幸,閣下不在。」其中一名説道,
「閣下跟幾名鐵騎趕去了支援科切爾男爵的清掃部隊,他們就在後方幾公里外。不是很遠。」另一名旗手補充道,用手中的旗尖指了指準確的位置。
傳信官簡單道謝過後,便又出發了,幸好這次並不是花了很多時間。
只見士兵和巨人圍成一圈,仿佛是在趁什麽熱鬧似的,不過傳信官也沒閑心理會他們究竟在圍觀什麽。反正他很快就會知道。
馬蹄踏破草地,發出的聲響傳到士兵們的耳中,傳信官在圈子的邊緣下馬改用行走的方式,也順便讓自己的屁股好好放鬆。衆人發現他後紛紛讓開,開出一條直綫讓傳信官得以通過,直達中心。
很快,他便看見了旗手口中的鐵騎,一共四名。他們無視掉傳信官的存在,始終警惕著一隻龐大的怪物。
爲什麽會有一隻黑色的怪物站在人群中間,與鐵騎和獅鷲對視呢?傳信官知道這不是他應該知道的鳥事。
他再走進一點,終於看見了整場鬧劇的中心,兩個人面對面站著不動,互相對視著,保持沉默,而站在他們身邊的是另一名不知所措的異國少女和正在閉眼思考的男爵。
傳信官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那互相對視的兩人身上:有一個黑髮的女子,以她的穿着與容貌來判斷,看似來自異國,靠著一把實在非常顯眼的大劍,手上還把玩著一條精美的懷錶。最重要的是,傳信官並不認識她。
而至於第二個人,則與女子完全相反。他是一名壯士,背脊挺直,那健碩的體格配搭起黑色的軍服,讓他顯得格外地威嚴與魄氣非凡。也許他是一個帥哥,但可惜沒人知道,因爲他頭上戴著一具覆蓋全頭部的頭盔,面罩隱藏著他的整個臉容,只露出兩個眼洞,散發出微弱的紅光,格外地駭人。頭盔前後連接著諸多通氣管道,面罩的三條直通胸甲,後方的有些連接起背部的裝置、有的連接著手臂,發出呼撕的聲音。
生化人——這會是很多人對他的第一印象,插滿的氣管、駭人的面具、發出紅光的金屬拳套等等,皆深化了他那可怕、强大的形象,恐怕即使是獅鷲巨人也擡不過頭來。只是,傳信官並不太害怕,因爲傳信官認識他。
「(難以名狀的尖叫)」
突然,怪物盯著傳信官發出駭人的尖叫聲,把他與後方的士兵差點嚇出靈魂。
「喂,你看不見我們的印象分已經見底了嗎?」
「(獰笑)」
黑髮女子對著怪物翻了白眼,只得到了對方不詳的獰笑聲。
「呼……撕……士兵,別怕。」
壯士首次打破沉默,走前説道。頭盔漏出的紅光變得更爲凌厲。
「士兵,是維瑟格斯的信息吧?」
「啊!是的閣下。」
「在這裏讀出來。」
傳信官在壯士——也就是大公爵的提醒下才再次記起自己的工作,立即調整心態,清理喉嚨開始朗讀。
「當你收到這份信息的時候,相信你們已經旗開得勝,正在凱旋回歸的路上。慶祝與道謝的話語就先擺著,等到你們回來了再說。現在局勢尚不明朗,恐怕我們對上了新的敵人。希望現在你們能夠在部隊中抽出些許的精英——呃……最好是鐵衛,前往索倫公國進行調查,記住要低調,我們不知道正在面對的是誰……」
「(不屑的嚎叫聲)」
「別打斷人……這是什麽名字,誰會叫自己魅影啊?」(凜子)
「(獰笑)」
「呃嗯……」
「別管他們,你繼續說就是。」(科切爾)
「啊!好的……最後,就在不久前,有一隊商隊冒著戰火進了城,送來了似乎就是卡特答應的物資。那個商隊的領頭人是我的熟人,所以大可相信他們。另外,根據那位領頭人所描述,他們好像把自己的臨時護衛派過去了戰場那邊……是兩名厲害得離譜的女性。假如遇到她們的話請盡量用言語替代拳頭。」
傳信官説到這裏便停了下來,偷偷看了對面的黑髮女子一眼。
「就這些?」
「是的閣下,就這些。」
「呼……撕……」語畢大公爵再次陷入沉默。
「你也聽到了吧?那個叫什麽維瑟格斯的信息,我們可真的不是壞人哦?」(時)
「(獰笑)」
「除了那家伙。」(凜子)
兩名女子一唱一和,與沉默不語,散發出嚴肅氣場的大公爵形成强烈的對比。也許是注意到對方的眼神,黑髮女子露出微笑,嘗試安撫其駭人的氛圍,把懷錶收至掌中。
「所以……現在你道謝還來得及哦?」
「呼……撕……」
「嗯……那邊的男爵,可以幫忙安撫一下你的朋友嗎?」
「……愛莫能做。」
「誒……」
這般尷尬的場景維持了好一段時間,附近圍觀的盾衛不禁對夾在其中的傳信官投以同情的眼神。最終,傳信官深深呼吸,鼓起勇氣地打破沉默。
「假如沒有什麽事,那我先……」
「把他們拷走。」
「欸!?」
「what????」
「(威脅性的咆哮)」
聽見大公爵的發言,少女們不約而同地發出悲鳴。
「等等,大公爵閣下。她們姑且是友方,更是救了這個部隊的人,現在卻反而要對她們施以武力威嚇,這也未免不太符合我們的作風。」(科切爾)
「我不知道維瑟格斯在想什麽,他叫我別用拳頭,那我就不會用拳頭,但面對未知的威脅,把對方制服才是正確的做法……不如我就直説了吧,我信不過她們。」
大公爵直直盯著黑髮少女,那頭盔露出的紅光耀眼得無法直視。
「尤其是你。在你的眼神之中,我只看見了一頭危險的野獸。」
「把人稱為野獸,原來堂堂公爵的教養也不過如此嗎?」
「我是武人,一向直言不諱。何況對待有嫌疑的外人無需多禮。」
「是武人就省去很多麻煩了,我其實真的不介意用拳頭説話哦?」
「樂意至極。」
兩人的氛圍瞬間跌至谷底,互相散發出强烈的鬥氣。一人把劍柄握在手中,另一人的金屬拳套逐漸發紅,只差一個信號便會大打出手。
「等等啦!你們先一人少出一口氣,別二話不説就要打起來好嗎?時也是的,你戰鬥狂哦?」
「我也不想啊……看他不爽而已。」
「呼……撕……」
「(愉悅的叫聲)」
「還有你!別火上添油!」
(天啊……今天我怎麽那麽倒霉啊。)
傳信官心中如是說,他的腦袋開始思考,恐怕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思考那麽多的時候。他絞勁腦汁,使勁地想辦法從猶如煉獄的場景中脫身。
而就在這事,傳信官的救星出現了。當然了,他絕對不會感謝這位救星。
「吼啊啊啊啊啊!!!!!!」
「(大驚)」
突然,本該死去的泥巴臉突然復活了過來,在兩人旁邊頂著上半身開始發出咆哮——
「閉嘴啦!」
「呼……!」
兩人幾乎同時出手,一拳打在怪人的右側,一劍砍在怪人的左側。
復活過來的怪人瞬間便沒了聲息。
「(怪責)」
「怎麽了?我以爲它死掉了啊?正常來説被斬開一半也是死翹翹了吧?」
「(更多的怪責)」
「我不知道誰是魅影,我也不知道它們造了什麽鳥東西。」
「(嚎叫)」
「算了,覺得自己很醜……拷走我吧。」
「(獰笑)」
「……」
估計,誰也不會想到,一場鬧劇,真的會以一個無厘頭的結局來作尾。
「呼……撕……你腦子有問題?現在又突然讓人拷了。」
「自尊心作孽。」
「……時,我認已經識了你一個月,還是每天都會發現你新的一面呢~」
「(繼續獰笑)」
(我到底看了什麽……)
傳信官心中如是說,他堅定了自己放大假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