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拉岡的商隊便道別村莊,立即起行前往艾特隆山脈。儘管商人們皆對被突然改變的目的地感到疑惑,但拉岡並沒有給他們過多提問的機會;而那些原本付了錢搭順風車往肯特城的旅客們也只能接受退款,在維卡村與商隊道別。
整個商隊在一個晚上過後變得面目全非,失去了以往的熱鬧和孩子們的喧嘩,只有被馬車碾過的樹枝和碎石發出零星的斷裂聲會偶然打破山間小道鴉雀無聲的環境。
矮人坐在商隊最前方的馬車,那激烈搖晃的坐墊讓他本來就十分煩操的心情更加負面。拉岡左看右望,確定周圍沒人之後從褲襠裏提起沒被使用已久的煙斗,打算點火抽一口煙放鬆一下。
但當他正要點烟的時候卻聽見了後方傳來一陣快步聲,像是有人要追上馬車似的。拉岡無何奈何只能再次藏好烟斗,他大約知道正在前來的是誰。
「有人嗎?」
「我在,先進來再說吧。」拉岡打開車門,把威爾斯拉進還在移動中的車廂。
「謝謝,終於不用站在外面對著這鬼熱的太陽了。」
「放心,在車内也並不好很多的,我購入的馬車並沒有包含隔熱的功能。」
矮人説著,從冰桶裏抽出冰冷的玻璃瓶。
「別了……我昨晚喝得有點多。」
「你知道就好!昨天你跟那個少校聊了什麽?」
「嗯……也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什麽同性戀啊、什麽沙漠的傳説之類的,還有我好像看見怪物了……媽的我真的不該喝這麽多。」
「你沒有看錯,那兩隻怪物到現在還明目張膽地躲在草叢裏窺視著我們。如果不是時小姐她們答應當車隊的臨時護衛,我們恐怕早就尸骨無存了。」
「那兩隻怪物好像就是衝著她們來的。」
「……不管了,那個少校沒有問你奇怪的問題吧?」
「沒有。」
「那交易呢?」
「也沒有。但我倒是很驚訝,你居然會同意把那個叫雷曼洛夫的强盜轉讓給他們。我不是說了我不用喝了嗎?」
「這是奧麗西亞的馮塔果汁,消暑的好夥伴。而且沒有酒精,最適合你這種一喝就醉的人。一邊聽一邊喝吧……對了,因爲他們確實有份參與熔斬龍的擊殺。參考獵人工會的守則,他們有權利根據他們的貢獻程度要求戰利品的分配。」
「那跟雷曼洛夫有什麽關係?嗯……確實很特別的味道,有種正在直接食冰塊的感覺。」
「就説你會喜歡的。跟雷曼洛夫有什麽關係?確實沒有關係。但當時葉戈爾張大虎口要求的除了熔斬龍的頭部素材,就是强盜的處置權。我當然是拒絕了,這可不是公平的交易。所以一番爭論過後我同意讓他二選一。」
「而他選了强盜?真讓人感到意外。」
「哈!難保那個雷曼洛夫其實是他們的情報人員也説不定,也許他是雪原那邊的逃犯,甚至是什麽沒落皇族。」
矮人隨便開玩笑道,拿起玻璃瓶準備為威爾斯填滿手上的空杯,卻突然憑空出現數聲足以轟動大地的巨大聲響,猶如流星墜落一般。拉岡的手臂一搖,玻璃瓶裏的果汁被無意地灑在威爾斯的褲甲上。
「狗娘的!發生什麽事了!你沒事吧?」
「沒事……小事而已,我叫亞力克去探一探路。」
威爾斯打開木門大聲呼叫正在後方待命的同僚,亞力克隨即騎上馬匹,快馬加鞭趕往前方一探究竟。
「你知道嗎?卡特提到我們的目的地是一個秘密軍事設施,我本以爲他是在誇大胡扯,但現在我開始相信了。這裏肯定是在進行著什麽軍演之類的!」
「也可能只是山泥傾瀉而已,這個地方常常出現這種事故,特別是前些陣子才下過大雨。不少冒險經過艾特隆山脈的商隊就是這樣突然消失的。」
「呸!這不用你教我。我當這行的經驗比你吃過的飯要多!」拉岡稍微整理自己的鬍子,繼續説道。
「對了,後來有任何那隻老鼠的消息嗎?」
「沒有。經過調查之後,我認爲它成功用牙齒咬斷了捆綁著它的繩子,然後趁夜逃進森林裏去了。整個過程只花了半分鐘,剛剛好是守衛換崗的空檔時間。不得不説,它確實逃得很快。」
「像一隻老鼠一樣……啊不,它本來就是一隻老鼠。該死的,我們早就應該用鐵鏈鎖著它,我就不信它的牙齒比鐵硬!」
「哇,想不到這裏天亮還會打雷欸啊啊!?」
凜子坐在馬匹上,輕輕撫摸著因爲轟動而受驚的坐騎,儘管她極力嘗試討好馬匹,但它似乎始終和凜子搭不過來,加上猶如山崩一般的聲響讓棕紅的馬匹不斷掙扎,好幾次差點就把凜子摔到地上。
「乖!別這樣對姐姐啦!」
「它就是不喜歡你罷了,先下來吧。你再玩下去真的會受傷哦?」
「我不要!今天我不臣服這隻棕馬我不走啊!?」
「你看,掉下來了。」
時無奈地搖頭嘆氣,一邊扶起按著屁股不斷喊疼的女子。
「(隱隱的獰笑)」
「你看,人家也笑你了。」
怪物悄悄接近,儘管它的黑色龍頭上不知爲何斷了一邊的尖角,但依然散發著駭人的氣息,把附近正在駕駛馬車的馬丁嚇得魂飛魄散。時對他打起手勢示意,表示她能控制好狀況,馬丁才僵硬地把人頭扭回前方,他只能當作什麽也沒看見。
「而且,我們現在是在當護衛欸,這樣玩著偷懶也不太適合吧?」
「沒事啦~除了眼前那隻跟我阿嫲的脊椎一樣的觸手怪物之外,這裏一切風平浪靜,我保證!」
「你的阿嫲是某種日本神話的山神吧,頭會掉下來的那種?」
「沒那麽誇張,就是有點嚇人而已。」凜子説著,卻突然想到什麽似的,盯著時沉思默想一番過後,不禁眉頭一皺。
「對欸……我好像從來沒有聽過時你提起任何關於你的家庭的事情,太奇怪了吧?」
「你沒有問過。」
「但熟起來過後總會不小心提及一兩次的吧?但你每一次都像是要故意避開這種話題似的。而且我覺得就算我真的主動問道關於你家人的内容,你也只會別過頭來轉移話題欸?」
「……假如你堅持的話,我不會避而不談。」
「好沒說服力!就是你現在這個皺著眉頭、一臉厭棄地故意側開的表情。如此露骨的厭惡程度我真是第一次見。」(凜)
「沒那麽誇張吧……」
「(無奈的嚎叫聲)」
「哈!趕快來個人給她一塊鏡子!你真該看看自己的表情,就好像是遇到殺父仇人一樣。」
「……算了。」時最終放棄了繼續辯解,拖著凜子的手和派奇拉開距離。
「喂!討厭自己的父母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啦?我也恨死自己的娘親了。我出生張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居然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一隻野獸正在他媽的打開它那充滿嘔心味道的血腥大口,一口直接吞掉我!他們從一開始就抛棄了我,你説這公不公平?」
「(獰笑)」
「你還笑!?看我……」
怪物們吵鬧的聲音逐漸遠離少女的耳邊,時的心中充滿著無數雜念,他拼命地往前快步奔馳,他只想把那些嘈吵的聲音都從腦中驅趕出去。
「時……」
「……」
「那個……我趕不上了……」
「……」
「停下來啊!」凜子用力甩開時的手,並立即反過來抓住少女的手臂才讓時停下無謂的脚步。
「你究竟怎麽了?」
「我……」
時頓時語塞,他知道是自己搞砸了。出於内疚他不禁從凜子身上別開眼睛,不敢望向她秀麗的臉容。時能夠想象出凜子那充滿怪責的眼神正在投向她的身上。
「對不起,我沒有控制好自己。」
「不,」凜子並沒有投來責難,反而主動拖起時的雙手,拉近兩人的距離。她緊緊盯著時的結晶瞳孔,像是要看透她的靈魂一樣。
「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强行追問下去的。每個人都有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我們身處事外,則不應該過於探究。這一點我知道的……」
「你才不是我的身外人。」趁著凜子沒注意,時把自己的嘴唇刻印在少女的嘴上,儘管她很快就再次放開,但無疑這是很深的一吻。
「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但至少請給我一點時間。」
「嗯,我可以等。反正,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凜子露出壞笑,舉起手指戳了一下時的胸膛調戯道。
「等到那個時候,我也用自己的小小秘密來交換吧!」
「凜子的秘密嗎……我很期待哦?」
「那麽敬請期待著吧~」
——我那小小~的任性
凜子正要把心底話説出口,遠方卻再次傳來巨大的聲響,而衆人對這次聲響的來源更是一覽無遺—— 一道光束從大地發射,瞬間貫通雲霄,然後化成赤紅的彗星直擊大地,造成比起剛才更爲劇烈的震動,仿佛大地也要即將裂開一般。
假如先前的轟動是山崩,那這道赤紅的彗星造成的,便是天災。
「發生什麽事了!」
時和凜子抵禦著彗星墜落帶來的衝擊和狂風,跑到領頭的馬車前,詢問剛走下馬車的拉岡和威爾斯。
「我們也在狀況外!」拉岡按著頭上的兜帽,防止狂風吹走他最愛的裝束。
這時,亞力克剛好回來,慌張地叫停馬匹。騎在馬上的他臉色極爲扭曲,衆人不禁作好自己心中最壞的打算。
「是敵襲!是他媽的敵襲!」
「敵人是誰?被攻擊的又是誰?」威爾斯吞掉口水,裝作冷靜地追問道,
「是索倫公國的士兵,他們正在攻擊我國的軍營!」
「那可壞了!那些高盧人居然能逼維多利亞使用流星箭,那肯定不會是一場輕鬆的戰役。」
「還有……那些公國的士兵,他們在牽著一些散發綠光的奇怪火炮,我親眼看見一門火炮對著我發射光束,差點把我炸成肉醬!天啊……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亞力克開始語無倫次地重複他所見的一切,讓矮人懷疑他是被維多利亞的火炮轟出後遺症了。
「沒可能,那些高盧人不是甚至不懂怎樣製造火藥的嗎?」(拉岡)
「綠色的火炮……難道是外星勢力?」(凜子)
「……嘖!卡特你這個畜生,這次也隱瞞太多了吧!我去你的!威爾斯,快跟後面的人傳開去,我們要快馬加鞭了!亞力克,你也去幫手。」
目送威爾斯拉著晃神的亞力克趕往後方呼叫馬丁,矮人轉頭面向時和凜子。
「計劃有變。我知道你們强得離譜,所以我希望你們可以先趕去支援維多利亞的守軍。他們很容易認出來,只要看見一整排士兵舉著盾,後方還站著一兩隻獅子頭巨人的,就是友方。」
「等等,獅子頭巨人?」(凜子)
「別在意那麽多!必要時報上我的名字,他們會認出來的。」
「這樣好嗎?我們一走,你們就沒人保障了。」
「我們可以顧及自己的!你們去吧,女王的安危比我們重要得多了!」
「好像聽到很重要的信息欸!?」(凜子)
「那沒辦法了。凜子帶上錘子吧,我們走。」
「嗯!」
兩人話口説完,便騎上亞力克留下的馬匹,風馳電掣沿著小道前進。
「啊!對了!」
凜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臨走前對後方大喊,
「派奇!鹽的事我放過你了,拜托幫忙確保一下他們的安全吧!」
說畢,一道黑色的龐大身影從暗處伴隨著駭人的尖叫聲奪影而出,緊緊跟隨在兩人身後。拉岡甚至沒有機會看清楚黑影的真面目,便決定放空大腦放棄追究,轉頭督促馬丁趕快繼續趕路。
「見鬼,真是見鬼。」
派奇若無其事地騎上棕紅的馬匹上,不顧後方已經害怕得抽搐起來的馬丁,開始對著馬匹自言自語起來。
「奈何他們對我有一飯之恩,本大爺才願意稍微代替他們的工作罷了!知道沒有?」
馬匹搖頭嘶嘶回應。
「説得好!那麽我們現在就是朋友啦!哈哈哈!」
就是這樣,一個馬匹與章魚怪物之間的友誼莫名其妙地誕生了。而目睹一切的馬丁只能坐在後方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