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事情就是這樣，希望人偶的設計可以交給小島負責。」

「對……可以嗎？」

「……我們不會反對，但是至少可以讓我們知道是什麽因素促成了你這樣的決定。」

「就是……感覺我和時是同鄉，應該比較貼近對方的審美觀吧。」

小島小心翼翼地説出早已排練過的對話。儘管還是遮掩不住臉上那些許的違和，但是比起昨天倉惶不定，讓人起疑的説話方式已經是重大的改善。

刻默若有所思地把目光在兩人之中來回撤換，露出疑惑的表情，這不禁讓時倒吸一口氣。但幸好刻默似乎是放棄了過多的聯想，沒過多久便答應了兩人的請求，亦沒有再繼續追問。

小島暗暗鬆一口氣，調皮地對時打出勝利的眼神，時也對她回以肯定的手勢。他們都知道這個提議的真正理由僅僅是出於時對薩特拉美感的極度不信任。但是兩人為了在不冒犯薩特拉的情況下表達出訴求，特地想好了台詞，並花了一整個小時排練，畢竟小島不太擅長所謂的語言藝術。而現在兩人的訓練成果最終也得到顯現。

望著沾沾自喜的少女和鬆一口氣的少年，刻默暗暗地在心中提升了對他們兩人的評價。刻默當然理解到兩人話中帶刺，但是一來它無法否認同族們的工程師毫無美感這一回事，二來在薩特拉一族中，沒有人會特地花時間去研究如何兼顧他人的心情。

衆人正身處薩特拉設施的主要研究室，雖然其整體面積與其他次要研究室并沒有太多的差別 —— 一如既往地暴殄天物，但是主要研究室内的儀器之數量和其科技水準皆不能與其他相提并論。這一天，薩特拉一族最先進的大腦在研究室中聚首一堂，爭相地提出自己的理論，被否決的議案和草圖滿佈地上，讓人串步難行。整個主要研究室人聲鼎沸，充滿了熱鬧的氣氛。

「哇……感覺那一邊的討論非常激烈……好像快要拔刀一樣。」

「它們這樣下去，搞不好真的……啊，那邊的薩特拉動手了。」

小島的猜測很快就得到靈驗：可能是自己的心血受到否決後惱羞成怒，一名薩特拉研究員拿起手邊小巧的儀器，砸向另一名正在高談闊論的研究員。以此爲導火綫，大家的怒火瞬間爆發。

「天啊……打起來了。小島你還真是預言家。」

「這我也不知道啊……啊，那個儀器好像很貴的樣子額！它就這樣當武器用嗎！」

「我只知道這一拳一定很疼……等等，它們力氣這麽大嗎，那個平板看起來很重額……喂！別往這裏丟啊！」

說時遲那時快，時立即使用能力，千鈎一發發動能力。當時間重新運作，大型屏幕與時的身體擦肩而過，落在地上。前一刻時還站在那個地方。

「哈……哈……死神剛剛好像對我揮手了……」

「刻……刻默，快想想辦法啊！」

「也是時候制止這一群猴子了。」

在時的生命受到威脅後，刻默也終於忍受不住眼前的鬧劇。它快速地走到研究室的中心，以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勢呼喊著。

「你們都該停下來了。」

這一聲非常響亮，回音在牆邊反覆彈跳，整個研究室變得鴉雀無聲。

刻默輕輕地嘆一口氣，才繼續説道。

「平時，我不會去阻止你們的學術交流，但是你們這樣討論下去只會沒完沒了，恐怕對現狀也只會是毫無幫助。而原因也非常簡單，你們現在一點方向也沒有。」

沒有人出聲反對。

「所以，現在容我來再次説明一下這次的研究内容。時，可以過來一下嗎？」

「哦……好的。」

受到點名的少年一時感到失措，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慢慢地走到刻默旁邊。

「這位我相信大家已經若有所聞。他是我們的委托人，也是這次研究的關鍵人物 —— 時。他是一名人類。」

聽到這裏，薩特拉群再次熱烈地討論起來，明顯它們這次的議題是眼前的人類。

而不用多久，就出現了第一個疑問。

「可以容我提問嗎？」

衆人逐漸停止言論，把注意力都放在聲音的主人身上，一名研究員從人群中走出來，直面刻默，可見它的地位并不低下。

「請，艾迪。」

「謝謝……我們都很清楚這此的研究事關我族的未來，這也是我們願意放下偏見並站在這裏的原因……只是，我很需要知道，爲何我族的命運最終會落在這樣的一個……生物手中。」

名叫艾迪的薩特拉對著刻默輕輕低頭鞠躬，彷佛是爲自己剛剛的不敬言論道歉。當然，它并沒有面向時。

對此，刻默不以爲然。

「這個問題，我認爲與其由我來説明，不如讓本人來展示一下。」刻默轉向少年説道。

「可以嗎？」

「當然……請給我一些空間。」

對應時提出的要求，刻默隨即離開衆人的焦點，站到小島的旁邊。

「……那我來咯……」

時的心臟在加速跳動，這是他第一次在衆人面前展示能力，而且他剛剛才爲了保命發用了一次，時並沒有在短時間裏夢游的經驗。但是，他也知道他必須嘗試，不管後果是什麽。

少年集中精神，順應著身體的本能操作。他感覺到空氣的流動正在減慢，血液正在停滯，一切逐漸變得緩慢，猶如身在另外一個次元一般。時把握最後的機會，深深吸一口氣，作好準備。然後……

時間，停止了流動。只有少年一個人，孤獨地在這片大地上遺塵漫步。

「哈……哈……哈……」

「時！你還好嗎？深呼吸……對，就是這樣。啊！你別急，我把你扶起來。」

短時間多次讓心臟停止跳動，讓時的身體產生極大的後遺反應：他雙脚無力地趴在地上，猶如剛剛從溺水意外中逃出，劫後餘生的幸運兒一般大力喘息，盡力把氧氣重新吸入肺部。小島見狀，立即毫不遲疑地奔馳，小心翼翼扶起虛弱的少年。

正當兩名人類仿佛是經歷了生死關頭，顯得極爲狼狽之時，研究室的另外一角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氣氛。

剛才散佈在薩特拉研究員之間的疑惑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掌聲和歡呼，它們舉聲讚嘆著宇宙的偉大和奧妙，也爲剛剛時所展現的能力感到好奇。整個研究室充滿著快活的氣氛，并沒有人在意時和小島狼狽不堪的形象。

「實在太驚奇了！」

一名興奮的薩特拉研究員説道。

「我們一直等待著的機會終於來了。這位人類剛剛居然不用依靠任何裝備，就這樣踏進了時空的裂縫中，甚至能夠平安回到現實，這真是一個奇跡！我們應該好好地招待他，我們將會從他身上得到一個新的方向。」

「不，我們應該乾脆解剖了他。」另外一名年老的薩特拉提議道，時聽到此番言論，不禁心裏發寒。「我們能夠解析他的内臟，大腦……不，我想他的基因才是關鍵吧，那我們大可不用這麽快就解剖他，先抽查他的血液……」

幸好，一名年輕的研究員立即反駁了年老者。

「我們可不能讓你殺了他，老頭子。」它溫和地說。

「現在他是我們唯一的綫索，他的生命安危應該被列爲首要事項。而且，似乎他也并不是平安無事，我們現在應該做的是確保這名人類能夠在不影響生命的前提下進行更多的實驗，不然每一次穿越後都要等上一整天……」

「你們説得都很好。」

艾迪打斷了衆人，大聲説道。等到其他薩特拉都不再發言，它清了一下喉嚨，然後為衆人總結：

「這位生……不，這位人類爲我們展示了一項奇跡，這背後的原理將為我們提供嶄新的看法和理論。我們應當對他回以適當的尊重。你名叫時嗎？我爲剛剛的不敬重新道歉。」

説完，艾迪像早前一樣低頭鞠躬，這一次它是對準時的身影。

「那麽，現在請容我提出兩個問題。第一，我聽聞人類的能力都是由泰坦族供應。它們在人類的基因上刻印上了什麽，自然不是我們需要擔心的……只是既然如此，也代表它們一直有能力去製造出能夠平安踏進時空的未知領域的個體。那麽，爲何是現在？爲何是我們？」

「這些問題，恐怕我并不能給予你確定的答案。」

刻默平靜地回應道。

「你可以認爲這是一場試探，或是利用。可能那些高等文明正在互相牽制，也有可能它們壓根就不在意……但是，我可以確定一個事實，在這個宇宙中能夠平安踏進裂縫超過一秒的個體，只有時，也只能是時。」

薩特拉的首領一邊説著，也來到少年的身邊，幫助小島把他扶起。

艾迪若有所思地輕輕點頭，繼續説著：

「那麽，第二個問題是針對時的。你，想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麽？我希望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而不是單方面的……」

「這不是你需要擔心的。」

刻默打斷了艾迪的提問，把目光轉向少年。

時從它的眼神中得悉到它的意思，緩緩地站穩雙脚，試圖挺起胸膛面對群雄。小島見狀，便輕輕摟著少年，讓時扶著她的肩膀站起來。兩人慢慢地以相同的節奏前進，并在艾迪面前停下來。

「我的委托很簡單。」

「……」

「製造一個可以讓我平安回來的人偶……一個身體，容器。」

聽到時的要求，衆人立即熱論紛紛，艾迪也挂起驚訝的表情，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它以時能夠聽到的聲量喃喃自語道：

「把意識轉換到機械容器當中嗎……我就在想，辦公室裏怎麽突然就出現了一封印有賽拉斯圖案的實體信封，裏面還居然是賽拉斯的意識分離技術藍圖！哈！刻默，你這次真的是把我們整個種族都給拿上賭盤了！」

艾迪越說越是激動，最終更是抛棄了理性一般，直指刻默大駡。

「沒錯。這次我們是沒有退路了。」

原本已經迷惑不定的衆人聽到首領承認把整個種族拿去抵押後，立即陷入了恐慌。

時與小島也不可思議地望著眼前的領袖……不，在他們的眼中，恐怕刻默已經是一個瘋子了。少年不禁想起昨天刻默面向星標所說的話：

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我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我們絕不屈服。

「這家伙……是認真的啊。」時暗暗嘆息道。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薩特拉的領袖代替少年和少女，站在自己的人民面前。它不打算爲自己的行爲反駁，也不打算妥協。

「那麽，有誰願意跟我背下這個包袱？」刻默只問了一句。

而第一個回答的是艾迪，他并沒有絲毫的猶豫。

「好……好！這場賭盤，我跟了。」

研究員大步向前，把手放在刻默的肩膀上。

「你的盤，我哪次不跟？」

受到艾迪的影響，後方的薩特拉皆紛紛應聲叫好，它們不再迷惑，圍著刻默與艾迪歡呼。

「首先是尼克，然後是肯尼迪，再來是刻默……恐怕我都學不來吧。」

兩人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奇觀，時的身體早就恢復正常了，但他們依然互相依靠著，好像是受到薩特拉們熱烈的感染了一般，一時忘記了身外的事物。

「我覺得啊……時做好自己，便是最好了。」

「是嗎……謝謝你，凜……小島。」

「叫我凜子吧。一直只有我在叫你名字也不太好吧？」

就是這樣，一場關乎整個種族和一名人類之命運的項目，在熱鬧的開幕下正式開始了。

「記得我們説好的，凜子負責人偶設計。」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