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梦见在吃第六个〈水晶瓜〉的时候,我感觉身体被什么东西在剧烈摇晃。我急得直骂人,你们怎么可以妨碍我在梦里吃瓜呢?!
可是没办法,我最后还是被这巨大的力气摇醒了。
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不甘与愤怒的呻吟
——唔唔唔唔!!是谁!!是谁摇醒我!!我诅咒你以后一辈子都吃不饱!!
「妈妈……妈妈!是我!」
——就算是邱特拉也不例外!!哼!!
「妈妈!醒醒!有重要的急事!」
确实邱特拉很少催我起床的。他向来都对我没办法,让我睡到自然醒。突然摇醒我,看来的确是有事情。
我睁眼看了看窗外。
——这不还没天亮嘛!!搞什么!!
「妈妈……!」
我瞧了瞧邱特拉。好家伙,这孩子全身肤色泛红,衣服全是汗水,嘴里还喘着粗气。仿佛是夜里偷偷去山里跑了一圈似的。
——咦?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妈妈,我这里有个人受了重伤,我处理不了,只能赶紧回来了。」
——是蕾妮思出了什么事吗?!
「不不不,蕾妮思没事,受伤的是别人。」
——是村里的谁呀?
「……我觉得你亲自来看会更好。」
听到这些,我也睡意全无了。赶紧起身跟着邱特拉来到客厅。
只见这里多了两个不认识的人。蕾妮思一脸疲倦地坐在地上,旁边的是不认识的〈长毛族〉少年。在他们面前,则是躺着一个表情痛苦的〈长毛族〉少女。
我蹲下来检查少女的伤势。少女身上的包扎看手势明显是那孩子的杰作。还不错,不愧是我教的。简单看了下,马上就判断得出她此刻的痛苦模样不是外伤造成。
我试着对少女进行魔力探测。一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你们是什么来历。
我向那个少年问道。
他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告诉我也行,但至少我要知道她之前经历了什么。长话短说。
「我妹妹贝妮……我们被〈教会〉的〈圣骑士〉追杀。」
——原来如此。看来她是被〈神圣术〉打中,对吧。
少年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
邱特拉和蕾妮思都惊讶地看着我。
「〈神圣术〉?!〈神圣术〉能造成这样的伤势……?!不是说〈神圣术〉只有正面的效果吗?」
——我从结论来说。人类的〈神圣术〉所发出的魔力波动和我们〈亚人种〉的相冲,直接运用到我们身上的话,哪怕是最温和的【治愈式】也会「灼伤」我们的〈魔力脉〉。这个女孩之所以会这样,就是〈魔力脉〉受到损伤,体内魔力失控,导致反过来攻击身体。
是的,这也是我们〈亚人种〉为什么面对人类只有服从和逃跑两个选项。因为在人类的〈神圣术〉面前,我们不堪一击。
「那有办法治好贝妮吗?!」
少年激动地问道。
我深呼吸一口气,脑海里转过了无数的解决办法。
——这个嘛,有是有的。但我也不能肯定能彻底治好她,我最多只能修复她的〈魔力脉〉,让她的魔力不再攻击自己。之后,就看她自己的命数如何了……
少年听到这番话,不禁有些失落。不过很快他又打起精神来,向我五体投地。
「请这位高人救治我的妹妹!事后我愿意一辈子侍奉你!……不,我愿意成为你的奴隶!」
——别别别,服侍我的只有邱特拉一个就行啦。麻烦的事情让他做比较有趣。
我感觉到邱特拉那孩子的眼神有些复杂。噗噗噗!
——好啦,事不宜迟。邱特拉,你把女孩放到我床上,我好施展治疗。
邱特拉一边按照我的指示行动,而我则到杂物房去。我从众多杂物之中抽出三个行李箱,这是我最宝贝的三件家当。其中要用到的是银色行李箱里的那一套。
等我回到房间的时候,他们三个在一边围观着女孩。
——你们等一下不要出声也不要跟我们有身体接触,不然出什么事情就是你们的责任了。
他们点头如捣蒜。
我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木盒。木盒没什么特别,很简单的手工木盒。而里面装的是捆起来的,大概有我食指长的一捆捆银针。
这些银针大概只有头发丝那么细,但韧性十足,不会折断。这是当然了,毕竟这些银针可是都用〈秘银〉合金做成的,非常珍贵。
我抽出一根,柔力插在了女孩头顶的〈天汇轮〉上。这是头顶〈魔力脉〉最多交汇的地方。紧接着我如法炮制,在女孩的〈气道轮〉、〈心轮〉、〈臓轮〉、〈左手经轮〉、〈右手经轮〉、〈壤轮〉、〈左足经轮〉、〈右足经轮〉、〈左底轮〉、〈右底轮〉上插入银针。这样就算是完成前期准备工作了。
我双手十指交缠,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遥远过去的伟大精灵呀,请为我的叹息竖起耳朵。我为不幸的命运而发出呐喊,想要紧抓着名为希望的细丝。你们是何等的伟大,何等的慈悲!精灵的神圣令大地万物茁壮,也请为我洒下些微的怜悯!光明最终驱散黑暗,是你们的仁慈拯救了我们!显现吧!显现吧!远古伟大精灵所赐予我的权能,使我战胜一切困难!我请求你显出原本的姿态!——格莱普尼尔!!】
在我念这一长串的〈祝言〉(Vaterunser)时,脑海中不断构建出相应的〈咒文〉(Zauberspruch)术式。魔力作为燃料不断支撑着两者的循环作用,继而穿透〈灵智边界〉(Mimir),从〈终焉虚空〉(Enden)当中制造出相应的〈构筑物〉(Seelenreise),最后投影在〈物质界〉中。
于是,〈魔法〉便成立了。
只见无数只半透明的手掌在我的头顶上空浮现。这些手掌用锁链连接着虚空,不是这个现实世界的产物。它们按照我的意志向下沉降,通过银针进入到女孩的体内。
「……!!咕唔……!!哇啊……!!」
女孩忍不住痛苦不断喊出惨烈的声音来。这是因为【格莱普尼尔】作为体外之物进入体内时必然会伴随的不适。
她哥哥吓了一跳,想要上前安抚她。邱特拉及时拉住了他,凝重地摇头。
我虽然没有直接看着他们,但通过魔力的波动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毕竟此时的我魔力感知处于最敏感的阶段,周围发生了什么我了如指掌。只是为了拯救女孩没办法抽身去管而已。
我就好像乐队的指挥那样,指挥着【格莱普尼尔】在女孩的体内仔细运作。这期间不能有任何错误,不然会造成〈魔力脉〉的永久损坏。
好久没有像现在这般全神贯注了。
而且还是为了一个陌生人。
但这是邱特拉救回来的人。那么我便相信他。
还好女孩〈魔力脉〉损伤并不严重,而且送过来还算及时,赶在〈魔力脉〉完全坏死之前进行救治。要是再晚一点,那女孩必死无疑。
这大概就是命运吧。
就好比当初我捡邱特拉回来的时候一样。
这孩子与众不同,不在于他的身世,他本人也很奇特。
3岁的时候就已经懂事得好像大人一样,完全没有小孩子的打闹和任性。
最奇特的还是他那双眼睛。啊,我不是说他的眼睛有什么特别,而是眼睛的后面很特别。
当然也不是在说他的脑袋有问题啦!
我时常在他的眼睛后面看到复杂的情绪,有充满朝气的喜悦,也有扭成一团的悲伤。这孩子好像年纪轻轻就经历过很多事情一样……
明明我才是妈妈,却反过来经常照顾我。这也是我当初没想到的。我一开始还打定要照顾到他成年自立才能解脱的觉悟呢。
还有我把他的身世告诉他时,他竟然没有一丝的动摇。这究竟是有多大的心胸才会坦然接受这种身世?
总之这孩子很特别。我总是忍不住会关注他。这也是这孩子的独特魅力吧。
魔法施展了有多久我也不知道了,反正当我结束这一切的时候窗外已经是阳光四溢了。
我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背上也是,总之全身黏糊糊的。唔~好不舒服……
——结束了!算是度过了危险期,保住了性命。之后就看她能不能自己恢复过来了。
我一边拔走女孩身上的银针一边说道。
女孩的哥哥泪眼婆娑,跌跌撞撞地奔到妹妹的身边,仔细查看。女孩此时的呼吸已经变得平稳,脸色红润起来,体温也没之前那么高了。
「谢谢……谢谢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男孩抓着妹妹的手感激起来。
——呜哇~比起这个我更想去洗个澡呀!你们天没亮就摇我起来折腾我,之后我可要好好算你们的帐!!
终于解脱了!我赶紧收拾好东西,美美地洗了个澡。
头发都还没干呢,可我困得要死,今天可要睡上一天来补觉!
床让女孩睡了,那我只能去邱特拉的床上睡了。
这孩子,真是奇特,这次我真的是说他脑子很奇特。居然喜欢睡硬的床,只在上面铺一层薄薄的毯子!睡上去根本和睡在石头上没区别嘛!
要不是我现在困得要死,不然我打死都不要睡在他的床上……
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才自然醒来。天色居然还是白天。
「啊,妈妈你终于醒来啦。」
迎接我的是邱特拉那孩子。
——我睡了有多久?
「睡了整整一天。现在都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怪不得我现在肚子饿得快要跑出来了!
「我煮了〈珍珠黍〉的粥,马上就能吃了。」
邱特拉随即去忙了。我也百无聊赖,信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只见那个〈长毛族〉的哥哥还在照看着妹妹。不过他身上的伤口也全都处理包扎了,看样子是邱特拉帮忙的。
「啊!魔女大人,你终于醒了!」
我走到女孩的身边看了一眼。现在的她跟普通睡着没区别,看样子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过来。
「真是非常感谢你,我——」
我提手打住了他的话。
——要谢就谢邱特拉那小子吧。是他决定救你们而不是我。因为他只要开口,我一定帮他。
「我已经跟邱特拉哥哥感谢过好多回了。他说不用再谢了不然会不好意思……」
——那就行,我跟他一样。
说完,我便离开房间,来到客厅。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疲劳成这个样子。」
邱特拉在为了盛粥。屋子里不见蕾妮思的身影,她大概是回家了吧。
我悠然坐下,开始品尝起〈珍珠黍〉粥来。唔!好吃!〈珍珠黍〉颗粒流出的甜美汁液跟淀粉搅拌在一起,在舌尖上摇来摇去,像是蜂蜜糖浆一样甜蜜。
不过现在不是仔细品尝美食的时间。
——你把他们带回来,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吧。
邱特拉舀粥的手停了下来。然后点了点头。
——最坏的打算是我们不能在这里住了。〈教会〉迟早会找到这里,我们不能连累这里的村民。
「不愧是妈妈,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已经知道一切了。」
一个〈亚人种〉受到这种伤害,大概发生什么我当然心知肚明。
——你打算怎么办。
「等妹妹养好伤,再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
——在此之前追兵就有可能找上门。
「…………。」
——你肯定没想到怎么办吧。
「……那我就……」
——别,你去当替罪羊无补于事。你已经听说他们为什么会被抓了?
「听说了。」
——好,等下说给我知道。然后我会告诉你应对的方法。
「……………………。妈妈……我……」
——别想着自己一个人扛着,邱特拉。
我空出来的左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收拾孩子闯祸之后的手尾是家长的义务。
在那之后,因为这个缘故发生了一件影响深远的事件。甚至可以说那件事彻底改变了我和邱特拉的命运。
假如回到当天,我会不会因为后悔而作出不同的选择呢?
但我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