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見到希艾妮絲默默地啜泣著,雷爾特無奈地和克蘿莉亞相互對視了一眼。
「看吧,妳把人家罵哭了。」
拾荒者先生的眼神中很明顯地傳來了這樣的涵義,讓法師小姐不禁抽搐著嘴角。
我根本沒罵她好嗎?
只不過,克蘿莉亞隨即輕嘆了一口氣,反省了一下自己。
好吧,是說得有點過了。
回想起自己方才的話語,確實是有些咄咄逼人,但是她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不顧慮貴族的顏面,就這樣直接哭了出來。
「抱歉,艾莉絲小姐,剛剛是我逾矩了。」
「......」
對於克蘿莉亞的道歉,希艾妮絲沒有回應,甚至沒有抬起頭,取而代之的是鼻子持續抽動的些微吸氣聲。
法師小姐搔了搔臉頰,面對這種情況,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拾荒者先生。
接到她的求救信號,雷爾特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會兒,接著瞥見一旁的小水鼠們。
芽吶吶無法理解兩人之間的爭論,即便再怎麼通曉人性,魔法師之間的學術辯駁對她來說還是太過艱難了點,更別說其實拾荒者先生也沒聽怎麼懂。
但是,很會閱讀空氣的頭領鼠可以感受到此時瀰漫在空氣中的不妙氛圍。只不過她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應該,又是不是能做點什麼。眼下的她只是有些無措地左右來回擺頭,看看克蘿莉亞又看看希艾妮絲。
「有了。」
看著芽吶吶的樣子,雷爾特的心中頓時浮現出一個主意,於是他招呼了頭領鼠和她的小弟們過來後,悄聲地說了些什麼。
不過芽吶吶聽完以後,卻是懷疑地看向了拾荒者先生。
「吶?」
你是不是在騙鼠啊?這樣會有用?
見到芽吶吶那不信任的小眼睛,拾荒者先生只好雙手合十,用懇求的語氣說道:
「哎呀,不然現在也沒什麼好辦法啊,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就要靠魔獸來補足嘛。事後我會準備好吃的東西作為犒勞的,好嗎?」
忽略掉了克蘿莉亞傳來「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是什麼意思?」的狐疑眼神,雷爾特說完,還向芽吶吶俏皮地眨了好幾下眼睛。
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是再怎麼說也是自己選定的人類同伴。芽吶吶猶豫片刻,最後仍是決定相信並且聽從雷爾特的建議。
至於她的小弟們,在聽到了拾荒者先生有準備好吃的作為慰勞的當下,便毫無異議地一致點頭同意了這件事情。
確認過眼神,是一群吃貨。
「咳咳,咳嗯!」
在確定一切準備就緒之後,雷爾特清了清喉嚨。
「小水鼠劇場就要開演了,請各位觀眾準備就坐,千萬不要錯過我們精彩的演出!」
「......?」
宏亮的嗓音迴盪在整間店內,吸引了希艾妮絲的注意力。
她抬起頭來,停止了啜泣,殘留著淚痕的臉龐看向雷爾特,神情充滿疑惑。
「在這座城市的下水道裡,生活著一群無憂無慮的小水鼠。」
隨著雷爾特開始唸起旁白,被清空後用來當作表演舞台的石桌上跳出了三隻小水鼠,正是芽吶吶的三名小弟。
「每天吃喝玩樂,過著悠哉的生活,愜意的模樣,令人好不羨慕。」
說完,雷爾特舉起一隻手,他的手指之間不知何時夾了三片小餅乾,緊接著,他就將那些餅乾往石桌上一丟。
「吱。」「吱吱~」「吱吱吱~」
小水鼠們躍起抓住餅乾,一邊啃著小餅乾,一邊發出了歡快的叫聲。
「只不過,即使是這樣悠閒的他們,也有著自己的煩惱。」
話音一落,他們頓時丟下了自己手中的小餅乾,表現出了一副憂愁的模樣。
「每一隻小水鼠都必須通過族群中的考驗,才能成為獨當一面的成鼠。而這個考驗,正是學習好魔法──水彈。」
芽吶吶跳了上來,小爪子高舉,凝聚出了一團彈珠大小的精純水球。
「為此,我們的主角吱吱吱與他的兄弟一起,在他們的導師那裡,接受了嚴苛的訓練。」
「吶!」
「吱!」「吱吱!」「吱吱吱!!」
水球被丟下石桌之下,芽吶吶緊接著凝聚出一隻水爪,像是當作教鞭一樣,打在了小弟們的身上。而小弟們也配合地發出了哀嚎聲,展現出了接受訓練的刻苦模樣。
「在導師日以繼夜的訓練之下,小水鼠們都成功地學會了水彈,除了吱吱吱。」
吱和吱吱都慢慢地在爪子中凝聚了一團小水球,唯獨吱吱吱一動也不動。
「他不管怎麼做,都無法凝聚出一個合格的水彈。」
旁白的話音落下後,吱吱吱的小爪之間才凝聚出了若有似無的水滴,看上去十分的可憐。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與其他鼠一樣努力,為什麼只有自己不能施展出一個成功的水彈呢?」
伴隨著這句內心戲的念白,吱與吱吱跳下石桌,只剩下吱吱吱趴在石桌上,哀婉地嘆息著。
「就在他想著,是不是應該放棄,就這麼做一隻廢鼠的時候。看見他這失落的模樣,他的導師走了過來,讓他的目光看著自己,然後打了他一巴掌。」
「吶!」
同雷爾特描述的一樣,芽吶吶抓著吱吱吱,用著自己的小爪子,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臉上,讓吱吱吱臉上的悲傷變作了一臉茫然。
「她這麼對吱吱吱說著:不要放棄,你一定可以的!在你成功之前,我會一直陪你一起努力的!」
「吶吶!吶!吶吶!」
芽吶吶充滿熱情的叫聲與雷爾特充滿感情的旁白同步著,她表現得就像是一名對學生充滿信心的熱血教練一般。
「被導師鼓勵以後,吱吱吱重新振作起來。在導師的指導下,他開始了更為嚴苛的訓練。」
只見芽吶吶不斷地用起水彈和水爪擊打著吱吱吱的身體,儘管比起魔法特訓看起來更像是肉盾特訓,但看上去確實是相當水深火熱的嚴酷訓練。
「在經過了如此艱苦的訓練過後,終於,吱吱吱他成功了。」
已經濕得一蹋糊塗的吱吱吱舉起自己的小爪,水球慢慢地自他的爪間凝聚。
「那是一顆,比他的兄弟們,還要大顆的水彈!」
比起彈珠再大上四五倍的水球自吱吱吱的爪間形成,他高舉著這顆水球,向希艾妮絲展示了他努力的結晶。
「以上,故事到此結束,謝謝你們的觀賞。我們小水鼠劇場,下次有緣再相會!」
「吶吶!」「吱。」「吱吱。」「吱吱吱!」
語畢,吱吱吱放下爪中的水球,而吱和吱吱也重新跳上舞台,與芽吶吶他們站在一起,接著在雷爾特的落幕宣言之下,四鼠一人一同行了個標準的謝幕禮。
「......」
可以吐嘈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
默默地看完了這整齣故事的演出後,克蘿莉亞快要按捺不住那一大堆冒出來的想法。但是在她開口吐嘈以前,希艾妮絲卻是忍不住先笑出聲來。
「......哈、哈哈哈!」
什麼啊,到底是。
這麼拙劣的童話故事,城裡的吟遊詩人就算編了出來,也不敢說給人聽吧。
然而,就是這樣的童話故事,讓自己的心情好轉了許多。
「......不要放棄,嗎。」
希艾妮絲早已經過了相信童話故事的年齡。
僅僅只是不肯放棄的努力,結局不一定就能朝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否則,她也不會直到今日,還對於自己身上那個莫名其妙的「詛咒」完全沒有任何一絲頭緒。
但是,這個世界真的很廣大,充滿著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在今天之前,她都不曉得,原來小水鼠還能聰明到演出這樣的戲劇。
那麼,自己身上的詛咒,是不是也只是出於自己的「無知」,還沒找到解決方法而已呢?
這麼一想,那猶如山岳一般,壓在自己身上那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好像都消失了一樣,整個人變得輕鬆了不少。
「艾莉絲小姐,您能重新打起精神真是太好了。」
聽到雷爾特的話,希艾妮絲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注視著自己的二人與小水鼠們,回想起自己剛剛那一連串的失態,臉蛋再度如同被蒸熟一般紅了起來。
「我,那個,我......」
「不用著急,這裡沒有任何人會責怪您。」
雷爾特重新給希艾妮絲倒上一杯茶。
「想必您因為這個苦衷而困擾了很久吧。」
將茶杯推了過去,拾荒者先生注視著她的雙眼,認真地說道:
「但請您相信我們,相信我與大小姐是真的有心想要幫助您解決您的困擾。」
希艾妮絲看著擅作主張表達意見的僕從先生,又轉過頭看向他的主人。只是她並沒有責怪他這樣的行為,反而在自己看過去時,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幫助我?」
她並不明白。
在她看來,對方願意教導自己,學習那珍貴的無詠唱知識就已經是件極為慷慨的事情了。更別說自己付出的代價其實並不等值,甚至可以說是無比渺小。
現在他們居然還願意去解決自己身上的問題,可是,「不能使用魔法」這種事,哪怕不知道具體的原因,這聽上去也不是一件能夠輕易解決的事情吧?
即使命運有時會降下毫無來由的餽贈,那也終究有其一定的額度。
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幫助自己呢?
「這個嘛......」
雷爾特笑了笑,然後說道:
「大小姐求好心切,既然她答應去教導妳,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模樣。」
看了一眼克蘿莉亞,法師小姐看上去對於這個藉口並沒有太大的意見,於是他又接著說道:
「至於我,雖然這麼說很不要臉,但就是個熱心的僕從。有需要幫忙的人出現在眼前,去幫一下能讓我心情變好,就這麼簡單。」
好人。
這是希艾妮絲唯一能想到的,對於這主僕二人組的評價。
這個特質在貴族這個群體裡並不是那麼常見,小時候的經歷更是讓她難以去相信,其他貴族之中也會有這樣的存在。
那麼,我該相信嗎?
她還是有些膽怯;有些不安。
這份厚禮之下,是否隱藏著什麼算計,她看不出來。她終究不像她的弟弟,能將人心看得通透。
但是──
那一片美意,在她看來並不虛假。
如果錯過了這次他們伸出的援手,可能就會失去了改變現狀的機會。
她不想這樣。
她想,相信他們。
「可能,你們會認為這是藉口也不一定。」
她低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重新抬起頭,認真地看向主僕兩人。
「但是,我身上,出現了這樣的情況──」
接著,她鼓起勇氣,開始娓娓道來起,自己身上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