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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沒事幹了。」

　　癱在椅子上，享受著清閒的雷爾特不禁感嘆道。

　　前天把少城主的訂單做完以後，他的生意終於陷入了悽悽慘慘戚戚的狀態。少數幾個客人上門也只是進來轉個幾圈而已，訂製品就不用說了，做好的現成品也一個都沒賣出去。

　　怪不得師傅會餓死，這門生意真的有夠難做的。

　　「早就叫你回去做冒險者。」

　　一旁翻著魔法書的克蘿莉亞聽見雷爾特的感慨，隨意地回應了他一句。

　　這幾日的法師小姐放棄了看閒書的嗜好，都在跟魔法書進行搏鬥，為的就是找到可以對付那隻魅魔的辦法。然而遺憾的是，礙於尼尼微大圖書館的藏書裡並沒有記載著專門克制魅魔的魔法，她只能拿起其他魔法書，很刻苦地嘗試自己鑽研出一個來。

　　只是開發與學習的難度很顯然不在同個量級，法師小姐目前的鑽研進度仍舊為零。

　　「冒險啊......也是，該回去活動活動了。」

　　聽到克蘿莉亞的話，雷爾特直起身子，站了起來，伸了一下懶腰。

　　不過腦袋轉了一圈後，他又坐了下來。

　　「你怎麼又坐回去了？玩蘿蔔蹲？」

　　「妳從哪聽來這充滿古早味的遊戲的？」

　　「你那間圖書館裡一本標題叫《失落童年》的書。」

　　「還有這種書？奇怪，會是誰放的，小紅？啊，算了，那個先不管。妳想想，現在少城主不是會每天到店裡報到嘛，突然就把店關掉好像也不太好。」

　　哪怕店裡生意慘淡，少城主依舊不離不棄，堅持每天都來報到。開業不久就養出這樣一位忠實顧客，實在是讓雷爾特感動不已。

　　但他同時也懷疑正因為有這麼個忠實顧客才讓店裡生意慘淡就是了，別的不說，就說門口佇立的那兩尊門神，那完全不是一個小本經營的旅行商人承受得起的。

　　「也是，看來你還沒完全忘記我們來這裡的目的。」

　　「什......哦沒事。」

　　差點要說出「什麼目的」的雷爾特趕緊閉上了嘴。

　　嗯，好像是有「跟希德打好關係後藉此探明希艾妮絲的情況」，這麼一個計劃來著呢！

　　雷爾特乾咳一聲，無視掉克蘿莉亞投來的狐疑目光，然後站了起來，裝作要到外頭呼吸新鮮空氣。正準備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門卻被無預警地打了開來。

　　咚！

　　「......看來我進來的時機不太好，雷爾特先生，你沒事吧？」

　　感覺到開門的手感不太對勁，希德彎腰前傾，把上半身探進來，左右張望了一下後就看到被木門擊中而摀著臉龐的雷爾特，於是關切地詢問道。

　　「不用擔心，他這人沒什麼優點，就身體特別耐撞耐打。」

　　還不等雷爾特說什麼，克蘿莉亞就代替他回答道。

　　「不是，小姐，妳要學會溫柔體貼。」

　　揉了揉自己的臉，雷爾特緩了過來，轉頭就對著沒心沒肺的克蘿莉亞吐嘈道。

　　「雷爾特先生沒事的話，那我可以進來了嗎？」

　　「哦哦，請進。」

　　一時間忘記自己還堵在門口，聽到少城主的聲音，雷爾特趕緊向內退了幾步，讓自己脫離了木板門的攻擊範圍，也讓希德得以把門打開，走了進來。

　　希德進來以後，便向克蘿莉亞招呼道：

　　「午安，克蘿莉亞小姐。」

　　「午安，希德先生。」

　　克蘿莉亞闔上了書本，回應了希德的問候。

　　在一旁看著兩人開始熟練地說起客套話來，雷爾特也見怪不怪，逕自走回櫃檯，把茶具從架子上取了下來。

　　也不知道這兩人為什麼每天見上面都要搞這麼一齣，儘管相處時間不多，但好歹也見上五六次了，交談之間多少也算是掌握對方的性格，應該明白彼此都不是那種喜歡多說廢話的類型才對，然而依舊堅持每天互相噓寒問暖一番，都成例行公事了。

　　難道說這裡面還有他看不懂的門路？嘖，玩套路的心都夠髒，還好自己只是個沒什麼利用價值的雜魚，不用擔心會被這種面嫩心狠的小鬼給吃得死死的。

　　雜魚雷爾特在內心中腹誹道，然後為他心中面嫩心狠的兩位小鬼送上茶水。

　　「謝謝。」

　　希德道過謝後，便拿起茶杯，然後看到了他對面的克蘿莉亞突然緊緊盯著雷爾特，不禁疑惑地開口問道：

　　「克蘿莉亞小姐，您怎麼了？雷爾特先生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

　　他眨了眨眼睛，隨後又轉頭看向雷爾特。發現僕從先生正撇過頭去，吹著口哨，就是不跟自家小姐對上視線。

　　希德思考了一會兒──任他想破頭都不會想到，克蘿莉亞只是單純地對雷爾特的惡意很敏感──仍舊沒有頭緒。於是將這歸類為這對主僕奇特的相處關係後，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後吐出了一口濁氣。

　　「對了，希德先生。」

　　眼見雷爾特遞上茶後就越退越遠，克蘿莉亞在內心裡「嘖」了一聲後便收回視線，重新面向希德，開口說道。

　　「嗯？」

　　「最近有什麼讓您困擾的事情，需要我們的幫忙嗎？」

　　「這個問題可真是突然。」

　　希德頓了頓，放下手中的茶杯後，才接著反問道：

　　「克蘿莉亞小姐莫非是有什麼所求嗎？」

　　少城主所能想到的，便是貴族之間最常見的利益交換。若不是有什麼要求，也不會突兀地提出這麼一個建議。

　　會是關於姊姊的事情？

　　他還記得，克蘿莉亞在與他初次見面時的談話裡就表現出了對於希艾妮絲的在意。儘管這幾天她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但是希德明白，她只是在等待一個時機。

　　與自己相同，對面也是一位善於偽裝自身的貴族，哪怕經常從雷爾特那裡聽來貶低自家小姐的話語。不過與她對談過後他便明白，對方絕不會是一名僅僅精於魔法的貴族小姐這麼簡單而已。

　　可惜直到現在，由於情報有限，他也未能想出對方在意希艾妮絲的理由。

　　會是因為惺惺相惜，想要來一場關於魔法的學術對談？還是說，那件事情已經被其他人私下透露出去了嗎......

　　「所求嗎？的確，如您所見，因為生意冷清的緣故，我家的僕從已經閒置好幾天了。既然如此，我想說我們也該重新操起冒險者的舊業。」

　　就在希德面不改色地思考著其他可能性時，克蘿莉亞給出了回答。

　　「我要抗議！」

　　「抗議無效。」

　　正在遠處觀望的苦命勞工雷爾特突然出聲，但是黑心老闆克蘿莉亞迅速地用一句話就把他的聲音堵了回去。

　　「這樣的話，直接去冒險者公會尋找委託不是更好嗎？」

　　將主僕二人的相聲很自然地忽略過去，希德語帶疑惑地問道。

　　「冒險者公會說白了就是收攏委託的地方，那麼，我們直接向委託人尋求委託不是比較快嗎？況且，找上像希德先生您這種身份的人，才更容易接到有價值的委託。」

　　「原來如此。」

　　希德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這個說法。然後他話鋒一轉，委婉地說道：

　　「不過恐怕得讓克蘿莉亞小姐失望了，雖然我手邊是有些事情一時找不到適合的人來處理。可惜並不是像您所想的那樣，具有高報酬的委託，只是一些很普通的雜事而已。」

　　「哦，雜事？」

　　見到克蘿莉亞這種直白地詢問方式還真讓她給問了出來，雷爾特靠了過來，臉上流露出了滿滿好奇。

　　「雷爾特先生看起來很有興致的樣子？」

　　「是的，如您所見，我家這位僕從正是為了處理雜事而生的男人。」

　　配合克蘿莉亞的說明，雷爾特挺起胸膛，雙手叉腰，眉宇之間透出了一股自傲。

　　「......這樣啊。」

　　儘管平時兩人的形象落差總會讓人懷疑這對主僕到底是怎麼混在一起的，但現在這樣看來，他們能相處融洽還真不是無緣無故。

　　見到兩人對於委託是件雜事也不排斥的模樣，希德輕咳了一聲，繼續說了下去：

　　「實際上，這件事我也正準備請人去冒險者公會發布委託，內容是有關於下水道的清掃。」

　　「下水道？有下水道？」

　　「雖然不知道雷爾特先生是怎麼想的，但是一座城市內如果沒有完善的排水設施，那會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吧？」

　　對於雷爾特這種幾近沒有常識的發言，希德不禁吐嘈道。

　　雷爾特倒不是疑惑伯羅奔尼撒城有下水道──連衛浴設備都有了的這世界要是沒有下水道反而才奇怪──他疑惑的是，前世在已經成為廢墟的伯羅奔尼撒城裡奔波的時候，自己並沒有找到下水道的入口。

　　至於為什麼要去找它，主要是他當時覺得，不可告人的秘密都會隱藏在那些陰暗或是骯髒的地方，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下水道。所以那時他除了幫城裡的居民收屍以外，還一邊在尋找著入口的所在之處。

　　可惜的是，直到公會的大夥把城裡人的屍體一一安葬好，菈妮婭都去墓園做完禱告後，他還是沒找到那個入口。

　　「啊沒事，不要理我，所以，是要我們去清理下水道的汙泥？」

　　雷爾特擺了擺手，沒有多做解釋，而是接著少城主的話反問道。希德見狀也沒有多糾結，他搖了搖頭，然後回答道：

　　「不，是要討伐史萊姆。」

　　聽到委託的內容，克蘿莉亞不禁疑惑地歪起腦袋，而雷爾特則是雙眼放光。

　　「哦哦！史萊姆嗎！」

　　一路上一直想找卻完全找不到的練手對象終於出現了啊！

　　「雷爾特先生這麼興奮是......？」

　　「他老家是開史萊姆牧場的，聽到史萊姆難免興奮了點，無視他就好。」

　　一句話就讓雷爾特的身上突然多出一個背景設定，渾然沒有注意到他在聽完這句話後陷入深思的表情，克蘿莉亞繼續說道：

　　「據我所知，史萊姆這種魔物具有淨化周遭環境的作用，出現在下水道反而是件好事，沒必要特意去討伐才對。意思是說，有什麼意外的情況導致史萊姆泛濫成災，是嗎？」

　　「是的，事實上，演變成這種情況跟我們數年前通過的政策有關。」

　　「政策？」

　　「具體來說就是將別處的史萊姆抓來，放養在下水道裡以協助管道的清理。」

　　「然後現在史萊姆反而多到堵住下水道了？」

　　「雖然史萊姆的繁殖速度確實比想像中還快，不過也不是這個原因。」

　　見到希德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於是法師小姐思考了一下才又說道：

　　「既然是『政策』，那麼想必也有對應的措施才對。所以是，現在負責清掃史萊姆的清掃人出了什麼問題，是嗎？」

　　「確實如此，不過倒不是清掃人出了問題，而是史萊姆出了問題。」

　　「史萊姆出了問題？」

　　克蘿莉亞再度露出相當疑惑的表情。

　　儘管史萊姆因為不管怎樣極端的環境，只要有魔力的地方都能誕生的特性，讓牠們成為了唯一一種遍布全大陸、適應性極強的魔物，導致史萊姆這一族群確實也不全是雜魚。但是以伯羅奔尼撒城這種無論元素還是魔力都趨於穩定的環境來說，至少克蘿莉亞是不覺得這裡能誕生出什麼超級強大的品種。

　　希德四處張望了一下，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對照物，只好自己用手比劃了下。

　　「一般史萊姆的大小，跟貓狗這種小動物差不多，對吧？」

　　「是的。」

　　「不過根據那名全身骨折的清掃員回報，這次的清掃過程裡，下水道出現了幾隻跟馬差不多大的史萊姆。」

　　希德用雙手比劃出了一個大圓，而聽到這句話的克蘿莉亞則是滿頭問號。

　　「......全身骨折？」

　　「您沒聽錯，像馬一樣大的那幾隻史萊姆看到我們的清掃員就直接衝撞了上來，好在與他同行的清掃員們見勢不妙趕緊把他抬了回來。否則出現陣亡者的話，我們就得重新評估這項政策的可行性了。」

　　不，現在也必須重新評估了吧。

　　這句話克蘿莉亞沒有吐嘈出來，別人家的政務事，自己一個外人還是別亂插嘴比較好，於是她轉而問道：

　　「這種情況，之前有過嗎？」

　　「不，政策施行那麼多年以來還是第一次發生這種狀況。若是先前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那麼這項政策早已被廢棄了。」

　　他搖了搖頭，然後補充道：

　　「雖然我們也調查過史萊姆會突然變異的原因，但直到現在也沒查到任何線索。所以現在打算向冒險者公會招集人手，從史萊姆本身著手找尋線索。」

　　「史萊姆本身？」

　　「想必克蘿莉亞小姐也知道，史萊姆的弱點，那顆狀似圓球的核心是牠們的生命之源。根據我們幕僚裡一名學者的說法，若是能拿到一顆完整的核心，或許就能從其中找到原因。」

　　說到這裡，希德不禁嘆了口氣：

　　「但不巧的是，騎士團的人員們幾乎只懂得屠殺魔物的方法。」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又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對自家一群只會使用暴力來解決問題的騎士充滿無奈。

　　「他們對於該如何保存核心的同時去消滅那種大型史萊姆是一竅不通，所以我才想往冒險者公會裡尋求這方面的能者。」

　　「原來如此。」

　　克蘿莉亞點了點頭，釐清了大致的情況。

　　正當她還在思考自己手邊的魔法足不足以應付這個委託時，只見不知什麼時候從沉思中回過神的雷爾特拍著胸膛，自信滿滿地說道：

　　「那少城主您可真是找對人了！」

　　「敝人雷爾特，號稱魔物扒皮專家，一定將史萊姆的核心給您弄到手！」

　　「......」

　　聽到這麼一個俗氣的稱號，克蘿莉亞嘴角抽搐了一下，不過還是忍住沒拆他的台。

　　以他那種小家子氣，看到各種屍體都想撿回家的性子，可能還真的研究過該如何在毫髮無損的情況下把史萊姆的核心給摳出來。

　　就是這個稱號......他就不能起個更響亮、更具說服力一點的嗎？

　　「剛剛聽克蘿莉亞小姐說雷爾特先生的老家是開史萊姆牧場，意思是，你對史萊姆很熟悉對嗎？」

　　「沒錯，我從業經驗十年有餘，從該如何培育一隻外貌好看的史萊姆，到如何促進史萊姆的繁殖率都一清二楚。」

　　見到雷爾特說得煞有其事的模樣，克蘿莉亞強忍著吐嘈的慾望，裝作鎮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要忍住，克蘿莉亞，那傢伙可是辛苦地在幫妳圓謊啊！

　　不清楚雷爾特底細的少城主點了點頭，見到一個如此經驗豐富的專家就在眼前，他思考片刻便做出了決定，認真地向他請託道：

　　「那就麻煩雷爾特先生了。」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談攏委託之後，少城主在店裡待了一會兒，便以臨時還有其他事務需要處理為由先行離開，於是店內再度只剩下主僕二人。

　　這時，克蘿莉亞才開口說道：

　　「......你扯謊的功夫還挺厲害的，希德都被你唬住了。」

　　「啥？什麼扯謊？」

　　「嗯？從業數十年那些話不是為了圓我的謊才說的嗎？」

　　「喔，雖然從業數十年是有點誇大，不過我以前真的有去史萊姆牧場打過工，在那邊研究過史萊姆的培育方法就是了。」

　　「......」

　　拾荒者先生的十八般技藝，好像比自己想像中還多呢。

　　這是克蘿莉亞第一次不禁佩服起，雷爾特的雜學涉獵範圍是如此之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