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有巡邏的小怪來補刀後,雷爾特往後一倒,仰躺在地上,魔力之手也隨著他的放鬆緩緩消散於空氣中。
從雷爾特身上爬下來,克蘿莉亞檢查了一下自己衣著完好,然後──
「嘔......」
她跑到洞壁的邊緣去吐了。
一場激烈的戰鬥過後,一旦放下心來,那洶湧而上的噁心感實在是難以遏止。雪上加霜的是,樹人騎士死亡後瀰散開的魔力進一步讓環境中的虛空魔力濃度加重,所以她終究還是禁不住想要嘔吐的生理慾望。
「我,我的形象居然降到了跟這傻瓜同個等級......」
吐完之後,克蘿莉亞不禁在另外一處乾淨的地方沮喪地雙膝抱坐,難以接受她無法再「維持好理想中的自己」這個現實。
而她口中的那個傻瓜──雷爾特在稍作休息後爬了起來,掃了一眼正在自我懷疑的克蘿莉亞,完全沒有打算去勸慰。
有些事情只要經歷過第一次就遲早會有第二次,他覺得她應該要提早頓悟,並且習慣這個過程。
於是放著在一旁陷入人生困境之中的夥伴不管,雷爾特帶著愉悅的心情來到樹人騎士的座騎旁邊。
沒錯!跟BOSS戰鬥完後當然是收獲戰利品的時間啦!
雷爾特迫不及待地把樹人騎士遺留在現場的長槍從地裡拔起,開啟『真知之瞳』一掃而過。
──
【餘火蝕灰】
類別:武器(長槍)
品質:稀有
屬性:+75物理攻擊力
特效:『灰木』──被燒炙過的木頭變得無比輕脆,即使如此這把長槍依舊堅固鋒利。減少武器重量並增加耐久度。
在樹人騎士被虛空魔力所侵蝕的同時,與樹人騎士形同一體的長槍也在魔力的衝突之下由內而外被燒至焦黑,那彷若木炭般的外表讓人難以相信竟能被使用至今而不碎裂。但是毫無疑問,這把長槍仍舊是一把合格的武器,並且忠實地陪伴著樹人騎士戰鬥至今。
──
「吼哦......」
雷爾特揮動了幾下長槍,輕盈的手感讓人不由得懷疑這不是實心木頭所鑄,但是在地面上所留下的劃痕卻又彰顯著它與實心木鑄成的武器相差無幾的破壞力。
「可惜,還是不適合我,我就沒使過長槍來著。」
說著,雷爾特把長槍收進了道具欄裡,然後轉頭看向樹人騎士所留下的戰馬。
這匹看上去顯示出年代感的木馬這時失去了主人的操控,一動也不動地佇立在原地。雷爾特在木馬周圍晃悠了好一陣子,才確定這匹木馬確實不是活物,而是如同長槍那樣,是類似樹人騎士的伴生體。
「該說真不愧是首領嗎,就那麼點大的樹人之核能演化成馬匹和長槍。就是可惜這匹馬在它死後就不會動了,不然我還想讓它來拉車來著。」
「沒人可以取代你車夫的位置的。」
就在雷爾特自言自語的時候背後忽然插進了一句吐嘈,於是他轉頭,發現克蘿莉亞不知何時已經脫離自閉的狀態,站在了他的身後。
「好多了?」
雖然剛剛明顯是被嘲諷了,但是雷爾特倒也沒有還嘴。已經習慣毒舌蘿莉的他跳過拌嘴的環節,直接詢問起克蘿莉亞的狀態。
「心理狀況不太好,身體倒是差不多適應了。」
身為淑女的自尊心被深深傷害到了。
克蘿莉亞決定把這段回憶視作黑歷史塵封起來,並且在內心中發誓,要是日後雷爾特敢用這件事來調侃她,她絕對會二話不說用火球弄死他。
「妳確定妳好多了?」
「嗯,對,前所未有的清醒,多虧你那一連串的操作。」
「......我這不是為了保護妳嘛。」
雷爾特心虛地把視線移開,然後把手伸向木馬,打算將它也收進道具欄中。
這一路上樹人兵的殘骸不管有用沒用都已經被雷爾特收進道具欄裡,這匹雖然看起來破舊但大體還算完整的老馬雷爾特自然也不打算放過。
不過木馬卻沒有像那些樹人兵的殘骸一樣,按照他的想法被收納進道具欄中。
它處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嗯?」
雷爾特眨了一下眼睛,把手拿開,又把手放上去,再次想把木馬收進道具欄裡。
然而木馬還是紋風不動地佇立在那裡。
「啊勒......」
「怎麼了?」
注意到雷爾特的表情變得微妙,克蘿莉亞不禁開口問道。
「這玩意兒,收不進道具欄裡啊。」
「......」
這下換成克蘿莉亞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說起來,這傢伙確實是把一路上交戰的樹人兵們的屍體都收進道具欄裡了。
儘管他的嘴巴上是說著不能浪費任何一點資源,但是仔細一想,那些已經變得支離破碎的樹人兵殘骸到底還能用來幹什麼?
莫非──
「你不是戀屍癖吧?」
「何等宵小竟口出狂言如此侮辱吾輩!」
「......」
「不是,妳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是用什麼眼神?」
「......看變態的?」
「看來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欸不是!克蘿莉亞,什麼變態,我這叫勤儉好嗎!妳可要知道,我們這是新手開局,裝備資源通通沒有!唯一有的就是這道具欄和一個碩大的領地,那當然要好好發揮這份優勢不是嗎!」
雷爾特義正嚴詞地反駁著,然而克蘿莉亞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勤儉到這個地步,根本是入了魔吧......
不過克蘿莉亞也不打算跟他爭辯下去,相處幾天後也差不多了解到光憑三言兩語是沒辦法讓這男人轉性的,於是她轉換話題說道:
「繼續調查吧,我的狀態不會再影響我戰鬥了,反正剩下的應該都是雜魚了吧?」
「啊,應該是盾法弓組合,以配置來說對我們還是有點不利就是了,不過妳還有魔力嗎?」
「只是戰鬥中沒時間冥想而已,剛剛魔力已經回復得差不多了。」
「......」
妳哪來的時間冥想,就靠妳自閉的那段時間?
雷爾特明白,克蘿莉亞算是一個實事求是的人,所以應該不會無的放矢。但要是真的,這也未免太恐怖了吧?
妳不才是一個見習法師而已,有見習法師會是妳這種回魔速度的?
妳真的有臉說我變態?
雷爾特滿腹的吐嘈最終還是沒有吐出來,只是嘆了一口氣,感嘆現在真正的菜雞只有自己而已。
「既然妳狀態也養好我們就繼續前進吧,至於這匹馬,我回程的時候再搬回車上吧。」
雷爾特一邊說著,一邊把木馬背上的樹人騎士的下半身回收進道具欄。然後又走到上半身飛出的位置,一樣把它收進道具欄裡。
「......」
願天堂沒有拾荒者。
克蘿莉亞在心中默默地為這些樹人兵們哀悼了幾秒,然後跟上了雷爾特。
沿途就如兩人所料,即使在失去了首領後,這些樹人兵也依然捍不畏死地衝上來襲擊兩人。不過畢竟早已熟悉對方的攻擊模式,應付這些失去理智的樹人兵對於兩人來說已經算不上什麼困難的事。於是在兩人默契地配合之下,古木樹洞裡所有的樹人兵就這麼被清空了。
「30、31、32......數量正確,如果沒再發生什麼預料外的情況的話,我們應該已經算是打通這副本了。」
雷爾特清點完道具欄中樹人兵的殘骸後,轉頭對著克蘿莉亞說道。
「但這不是我們的目標。」
「不對哦,我們一開始的目標確實是這裡,中途碰上波谷村長反而是意外。」
「......好吧,總之,我們到現在還沒找到變異的源頭。不過這附近的虛空魔力是越來越濃了,看來走到盡頭就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妳不想吐?」
克蘿莉亞沒有回話,取而代之的是柔嫩的拳頭一拳揍在了他的肚子上。
「......當我沒說。」
雷爾特雙手摀著肚子,柔軟的腹部被人猝不及防來這麼一下還是有點疼。
繼續往深處走去,二人終於來到了道路的終點。
鮮明的色塊映入眼簾,青綠的苔蘚攀附於樹根,微亮的螢光照著洞壁各處,長相怪異的青草叢生於四周。以洞壁的位置為起點形成一個半圓,如同自成一方小世界般,與沿途的周遭格格不入。
而在這之中,就像是被青草所簇擁一般,生長於中間的那株嫩芽最為詭異。
嫩芽的葉片顏色與周遭都不同,是有些妖異的淡紫色,在這方青綠色的世界中顯得尤其突兀。
「怎麼想都是那個了吧。」
雷爾特只是看了幾眼周遭,就把視線鎖定在那株詭異的嫩芽上。
「對,那株植物幼苗的虛空魔力濃度比周遭任何地方都要高,而且現在也在不斷發散虛空魔力,那麼只要除掉它的話──」
克蘿莉亞一邊附和著雷爾特的話,一邊手中點燃了一顆火球。
「慢著!妳難道連這是什麼都不知道就要直接毀掉嗎?這株植物長在這裡怎麼看都很奇怪不是嗎?萬一這是什麼有心人設下的陷阱怎麼辦?」
雷爾特伸出一隻手阻攔克蘿莉亞,以免她一個手快就把手上的火球給丟了出去。
「......說得也是,是我太心急了。」
「......呼。」
看到克蘿莉亞手中的火球消散在空氣中,雷爾特鬆了一口氣。
這看起來就是稀缺資源,燒掉不就虧了。
這才是雷爾特的真實想法,只是理所當然不會告訴克蘿莉亞。不然他可以預料到,接下來她的火球對準的會是自己而不是那株嫩芽。
暫時安撫住克蘿莉亞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後,雷爾特使用了『真知之瞳』看向那株嫩芽。
──
【碧紫蝕芽】
品質:史詩
原本只是一株普通的樹木幼苗,不過因為在生長過程中長期浸染兩種魔力的關係,故而自身產生了變異,進而演化成傾向適應虛空魔力的品種。
成熟後的碧紫蝕木不僅擁有良好的虛空魔力適性,還會將普通的魔力不斷轉化為虛空魔力。對於以虛空魔力維生的變異生物來說是猶如至寶一般的存在,然而對於未被虛空魔力所侵蝕的一般生物而言卻是災難的象徵。
「為了生存下去,生命不得不展現出其擁有的堅韌。」
──
「果然不正常,一個新手副本怎麼會獎勵史詩道具......」
「......什麼?」
「......我是說,這植物會出現在這裡怎麼想都不對勁......」
不小心把真實想法說漏嘴的雷爾特趕緊改口,然後接著將自己看到的這株名為『碧紫蝕芽』的植物的資訊全部告訴了克蘿莉亞。
「那麼,沒看到其他任何危險?」
「這個......看起來是沒有。」
「對於你那個技能的偵查能力我還是很放心的,那麼我這就把它燒了,以絕後患。」
「且慢!」
聽完了他的匯報後,克蘿莉亞再度點燃一顆小火球。準備將這株邪異的植物燒掉以完成這趟的使命,然而卻又被雷爾特再一次地給打斷。
「......你不會是也想把它帶回去吧?」
又一次被阻止的克蘿莉亞終於感受到了不對勁,眼神狐疑地看著雷爾特。
「啊哈哈......」
被戳穿心思的雷爾特乾笑了幾聲。
克蘿莉亞見狀,先是嘆了口氣,隨即眼神一凜,神情嚴肅地說道:
「我是不可能退讓的,你也知道這玩意兒造成的影響有多麼嚴重吧?」
「......我知道。」
眼看是無法繼續蒙混下去,雷爾特乾脆地收起了乾笑,眼睛一閉,像是在做什麼事前準備一般先深呼吸一口,然後說了一句:
「不過,讓我再垂死掙扎一下。」
「?」
克蘿莉亞不解地看著他,但是雷爾特沒有再解釋什麼,他睜開雙眼,轉頭面向那株名為碧紫蝕芽的幼苗。
「既然覺得很懶那就別做不就好了?」
「難道你不能曬太陽?」
「可以?那就放心吧,你不會枯死的,我們等等回到地表就可以曬太陽了。」
「對,我會帶著你走的。」
「???」
只見雷爾特開口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聽得克蘿莉亞滿頭問號。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出手把幼苗燒了的時候,她忽然間察覺到──
大氣之中,魔力的流向,似乎──改變了?
在克蘿莉亞的感知裡,原本瀰散在空氣中的虛空魔力突然開始壓縮,向著一點集中,就像是被收束了一樣。
而那個位置,正是那株幼苗的所在的位置。
「......這究竟是?雷爾特!怎麼回事!?」
「......」
雷爾特沒有回答,而是從虛空中抽出了一個樹人兵的殘骸,接著用斧頭勉強砍出了一個弧形,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盆栽。然後他捧著那個臨時做成的盆栽走過去,將幼苗連同它發根的土壤一起移植到那個小盆栽裡。
「好,回去曬太陽。」
捧著盆栽走了回來,雷爾特就看到克蘿莉亞一臉驚詫地站在原地。
「......你,這是?」
完全無法理解事態進展的克蘿莉亞最終只能憋出這麼一句話。
「喔,抱歉,我用這技能的時候腦子總是會下意識屏蔽掉周遭動靜,畢竟不這樣做真的很吵。那麼,該怎麼解釋好呢......」
放下那個上面種了碧紫蝕芽的盆栽,雷爾特又是抓抓頭髮,又是雙手抱胸,閉眼沉思了一會兒,最後只說出了這麼一句:
「總之,現在這玩意兒就只是一株普通的植物了!」
「白癡!你給我從頭好好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