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莫雷格與克雷格兩人行走在位於瑟雷西王國境內的艾格瑞拉丘陵，此次兩人來到這裡是為了某個委託。

根據獵人協會預言師佛洛德的預言，此地將會誕生為整個瑟雷西王國帶來覆滅的魔女，名曰黃昏魔女。

為了阻止黃昏魔女的誕生，獵人協會委託在協會中頗富盛名的魔女獵人兄弟，兄弟倆各自只是A級獵人，但若那天衣無縫的配合絕對能比肩S級獵人，尤其在狩獵魔女方面更是戰績輝煌。

「怎麼樣？有進展嗎？」

「找到了，老哥。」

克雷格能使用常人所無法使用的魔法，那魔法正是操控影子的魔法，影子全都在克雷格的掌控中，尤其是在艾格瑞拉丘陵這被樹蔭環繞的林地中，要找到魔女可能的所在地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確定是這裡嗎？」

出現在兄弟倆眼前的是一處隱藏在草叢後的地穴。

「應該是了，這裡面有挺強的魔力波動，怎樣，要進去嗎？」

雖然裡面八成已經工坊化了，但是這種狹窄的地穴會妨礙部隊的探索，還可能會驚擾魔女，這裡應該盡量減少人數採取隱密行動較為妥當。

「就我們兩人先進去看看，你覺得呢？」

「我沒差，一切聽大哥指示行事，再說就算有什麼意外還能靠我的影魔法逃跑。」

一前一後進入地穴，由克雷格在前方擔任護衛，莫雷格則殿後以應對可能的襲擊，進入地穴的瞬間，幽暗深邃的黑暗張開喜悅的巨口吞噬所有入侵者，入目所及，僅剩漆黑。

咖噠、咖噠，腳步聲在這寂靜的黑暗之中顯得格外響亮，手電筒的光芒雖能為照亮前路，但卻不足以帶來安全感。

由克雷格領頭，在這黑暗的洞窟中左彎右拐一步步深入，意外的他總能找到路，問他怎麼知道該往哪走，他也只是笑著說，別忘了我能用影子魔法感知，雖然略感疑惑，但如今莫雷格也只能選擇相信弟弟的說詞。

或許同樣覺得這片黑暗令人窒息，克雷格語氣略帶輕鬆的試圖找些話題聊天，以緩解這沉悶的氣氛。

「老哥，你覺得黃昏魔女會是怎樣的魔女啊？」

「嗯……不是說了是會為瑟雷西王國帶來毀滅的魔女嗎？」

克雷格對此露出無奈的微笑。

「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個性之類的。」

「個性嗎？既然是毀滅王國的魔女，多半跟我們以往對付的那些魔女差不多吧。」

「我倒覺得她會是不錯的人喔。」

「此話怎講？」

「畢竟她會毀滅那個瑟雷西不是嗎？」

看著他嘴角勾起的微笑，輕嘆了一聲。

「你還懷恨在心嗎？」

「倒是你？忘了嗎？那群冠以克勞德雷之名的下賤惡徒。」

看著克雷格譏諷的神情，他會有這般反應倒也在情理之中，身為兄弟也是差不多的心情，但身為瑟雷西的國民，不得不勒緊韁繩停下。

「停下吧，再怎樣他們也是皇室，在這裡說說也就算了，如果在人前這麼說的話……」

「這麼說的話會怎樣？死刑？砍頭？還是像父親當年那樣？」

「……」

沉默，如幽魂攀附在兩人之間，面對尖銳的話語，莫雷格無言以對，同樣厭惡皇室，但父親曾經的教誨令他不得不停下，若是擊潰皇室，受苦的終究是受皇室庇護的人民。

「我啊，覺得黃昏魔女會是站在我們這邊的，畢竟她可是以毀滅瑟雷西為目標的，不是嗎？」

「停下，不然我無法保證不會對你動手，我們是獵人，是為了保護弱小之人狩獵邪惡的獵人，只要她的目標會波及無辜的人民我們就要將之剷除。」

父親的死的確無法反駁，但若提到助紂為虐，莫雷格摸向腰間槍械的動作很好的傳達了他的意思。

依循當年父親留下的信念，絕不允許動任何歪念頭，就算要對克勞德雷皇室復仇，也不能走這種旁門左道。

「嘖，老哥你太死板了。」

「你才是，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專注在……噓，停下，前方好像有動靜。」

前方漸漸出現亮光，在這種地下洞窟是不應該出現亮光的，不出意外，前方八成是魔女工坊的核心處，再不濟也是要點。

「喂！回來！」

莫雷格伸手拉住克雷格想讓他停下，對方卻置若罔聞徑自向亮光走去，不得已只好跟著他的腳步，然而眼前的一切卻讓剛邁出的步伐停下。

廣闊的地下空洞，頭頂上有個類似火山口的天窗，太陽的光芒從天窗徐徐撒下，這卻不是令整個地下空洞明亮的原因，照亮這整個地下空洞的是那佈滿整個山體的蜘蛛絲，密密麻麻的狼蛛盤據在整個地下空洞中。

狼蛛是一種約莫五十公分高有著狼頭的大型蜘蛛，有如同野狼一般集體行動的習性，雖然並非魔獸，但產下的蜘蛛絲帶有些微魔力，因此會微微地發光，配合頂上天窗灑下的光芒，才形成這般奇景。

雖說狼蛛會集體行動，但如此龐大的群體非外力干涉絕不可能，這裡毫無疑問是魔女的工坊，莫雷格急忙上前拉住克雷格，決不能繼續深入，不說魔女，光是驚擾到這群狼蛛他們就不可能活著回去了。

「快回來！不要再往前了！這情況不是我們能處理的！必須交由協會的魔獸獵人來……」

看到克雷格表情的瞬間，不禁放開拉著他的手，只能呆呆望著。

在笑著，彷彿伏居地底無數歲月後重見光明般，光是看著便能感受到他那發自內心的喜悅，此情此景，你為何而笑？

「我親愛的兄長大人啊，你認為正義是什麼呢？」

突然插入的問題，驚醒了呆滯中的莫雷格，然而對這意義不明的問題，莫雷格自然無法做出像樣的回答。

「什麼意思？」

看著克雷格一步一步深入，莫雷格只是警惕地停留在原地，右手輕輕撫上魔女之血，一把競爭者轉輪式手槍。

「我認為啊，所謂的正義，就是絕對的力量。」

一隻狼蛛跳到克雷格身旁，莫雷格迅速拔出魔女之血對準狼蛛，下一秒，卻馬上將槍口轉向克雷格，緊接著，他看到自己的右手帶著血花在空中飛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受著斷肢的痛苦，淚水模糊了視線，心中被疑問填滿，為什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克雷格會砍下我的右手？

艱難的抬起頭看向克雷格，雖然眼前仍然模糊一片，但他卻清楚地看到，那親暱的搔著狼蛛下顎的弟弟，與發出舒服咕嚕聲的狼蛛。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回答我！克雷格！」

無視莫雷格此刻的憤怒，克雷格閒庭信步走到莫雷格身旁。

莫雷格用完好的左手拔出另一把手槍魔女之夜，可在開槍之前，克雷格的腳已經狠狠地踩在左手上，力道之大，甚至能聽到骨骼發出的悲鳴。

用腳跟狠狠輾壓莫雷格骨折的左手，聽著哥哥那悽慘的哀號聲，克雷格繼續向他闡述自己所謂的正義。

「不是常常在說，邪不勝正，正義終將得到伸張嗎？不，這是錯誤的，正確的說法是，勝利的那方才是正義。」

放開莫雷格的左手，克雷格蹲下身來，抓起莫雷格的臉面向自己，兩人視線相交。

「還記得嗎？父親死去的那時候，從小的時候開始，我們就一直追隨他的背影，並對他的正義深信不疑，但最後呢？」

這不願面對的疑問，被逼著直直面對那曾經的傷痛，莫雷格沉默了……

「從那一刻開始，我才領悟到，就算父親真的是正義的又如何？只要那群貴族用錢收買民眾，散佈父親的不實謠言，將他貶為惡，那麼他就是惡，因為，死人是沒辦法為自己平反的。」

出手撫過莫雷格被斬斷的右手，傷口逐漸癒合止血。

「我知道你心中的憤怒，但你為何要這麼做？」

「憤怒？並沒有啊。」

看到克雷格那始終如一的笑容，莫雷格愣住了，不是為了復仇？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麼，第二個問題，力量又是什麼呢？」

「不知道……」

「很簡單，力量即為人性，啊，不要誤會，不是持有人性，而是放棄人性。」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用骨折的右手抓起魔女之夜，強烈的劇痛讓他無法隨心所欲瞄準，即便如此，也必須在這裡讓他停下，再繼續下去，克雷格就會消失，他如此確信。

沒有理會哥哥的威嚇，克雷格自顧自訴說自己的所思所想。

「縱觀古今，能夠攀上大位的往往都是視人命如草芥之人，將人命當作數字、消耗品、道具，用屍橫遍野的骸骨為自己鋪路，力量即為人性啊，要獲得絕對的力量，勢必要放棄自己的人性啊。」

克雷格雙手張開，像是要擁抱這片天地般，如同闡述箴言的神官侃侃而談。

他脫下衣服，露出胸口的印記，那是因幼年曾受致命傷，為活下去接受魔女心臟移植的證據，也是他之所以能使用魔法的原因。

魔法是僅有魔女與魔獸才能使用的奇蹟，人類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

此刻，印記如同擁有自我意識的鼓動，那發散出邪氣的光芒，會出現這種變化僅有一種可能。

不要！

身高逐漸變矮，胸部微微隆起。

「你知道為何我說黃昏魔女會是我們的夥伴嗎？」

停下！

金色的短髮變成如瀑的長髮。

「你知道為何我對這裡瞭若指掌嗎？」

住口！

健壯的肌肉逐漸消瘦，皮膚變得白皙柔滑。

「你知道為何我如此喜悅嗎？」

不要說出來啊！

「因為我啊，就是黃昏魔女喔。」

克雷格消失了，無聲的吶喊終究無法觸摸到他的心弦，站在莫雷格眼前的不再是熟識的弟弟了，而是魔女，終將為國家帶來動亂的黃昏魔女。

克雷格一蹦一跳的圍繞著莫雷格，最後停在莫雷格跟前，雙手在身後交叉，上身彎下，用微微仰頭的姿勢凝望莫雷格，那模樣，就像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

「生於白日，最終卻選擇墮入黑夜，那最後的逢魔之刻，黃昏魔女，這稱號我挺喜歡的，以後就稱呼我為黃昏魔女，克萊兒吧，我親愛的兄長大人。」

「為什麼……克雷格……」

咖噹，緊握的魔女之夜從手中滑落，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金屬聲。

面對曾經的家人，他始終沒能扣下扳機，或許能用左手骨折的理由替自己開脫，但卻欺騙不了自己的內心，不想開槍，如此而已。

「真是的，都說了人家現在是黃昏魔女克萊兒，聽清楚了，克、萊、兒。」

「克萊兒……」

腦袋中所有思緒擰成一團，莫雷格只能下意識的重複克萊兒的名字。

「對的，克萊兒的說，欸嘿。」

那笑容，宛若真正的女孩子一般，但莫雷格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至少曾經是……

「我曾經以為自己很了解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對你一無所知……」

「女孩子有些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是很正常的。」

歪著頭，手指俏皮的抵著臉頰，克萊兒迴避了莫雷格的問題。

不再理會莫雷格，克萊兒彎身撿起掉在一旁的魔女之夜，一直以來那笑盈盈地氛圍瞬間變化，明明是一樣的笑容，現在卻恍若黃鼠狼之淚般，充滿惡意、譏諷，卻又帶著那麼點悲傷。

「那麼兄長大人，感謝你一直以來為我的付出，現在已經不需要你了。」

噗哧，剛剛切斷莫雷格右手的影刃再次竄出，只是這次刺穿的是心臟。

帶著疑惑與不解，莫雷格失去意識，在生命最後，聽到那輕輕的一聲。

「對不起……」

究竟是臨死前的幻聽，抑或是弟弟最後殘存的良心，莫雷格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