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話

  「報,樺將科貝特·啟領兵七千五百,在東門外列陣!」


  「報,樺將蘇澳領兵四千,在西門列陣!」


  「報,樺將尤彌爾·洛美領兵八千人,在北門列陣!」


  一個又一個琴恩探子來到皇帝山德面前,向他報告城外的樺軍的動向。皇帝聽到這些消息,不禁眉頭深鎖,彷彿剛才為援軍已到的消息而感到高興的他不曾存在過似的。


  他開始焦躁地呢喃道:「如今樺賊把函陽的東、西、北三面也圍住,城中的將士和百姓可謂無路可逃。同一時間,樺賊獨留面向琴山的南面沒有駐兵列陣,分明是要引誘城中的我軍從南方突圍,然後便與其餘三支部隊夾擊殲滅,順勢攻克函陽。儘管現在援兵已到,但人數上還是不足以把樺賊擊敗吧……這樣下去,等待城內外一眾軍民的,就只有死亡的到來……到底怎樣才能讓更多人活下來呢?」


  「唉……若不是紫亞為了朕而倒下了,如今定必能為朕出謀獻策一番呢……」愈來愈感到不安的皇帝繼而開始悲嘆着身邊缺了紫亞這個有力的謀臣。


  然後,皇帝便想起紫亞在離開之前留下的錦囊,因此心生一計,隨即拿着紙筆開始寫起信來。


  「朕不像先帝是個智勇兼備的皇帝,能以自身的智慧解決危機;但是論武勇,朕絕對不比先帝弱,也不比當世的任何人弱!只要朕……這樣一來,城中的軍民便能逃出去了吧!沒錯,只要身為皇帝的朕……就好了……」


  皇帝一邊寫着,一邊如此自言自語。




  當皇帝終於寫好後,便命人把這封信交給北門外的尤彌爾。於是,一名傳令兵便帶着信,穿過函陽城的北門,來到了尤彌爾領兵列陣的營地。


  起初,尤彌爾屬下的樺軍士兵還想把皇帝的使者攔住,但碰巧尤彌爾經過營地的轅門,才讓信件順利無礙地交到尤彌爾的手中。


  由於尤彌爾猜不出皇帝的意圖,因此他懷着對於皇帝葫蘆裏賣甚麼藥的好奇心打開了信,並讀了起來。


  只見信中如此寫道:


  「朕素聞將軍義薄雲天,平生從未做出生靈塗炭之舉。今朕欲使函陽百姓遷往北宮城,以避戰火,還望將軍能讓道三日予百姓逃命。若將軍行此義舉,朕願與將軍於三日後在函陽北門單人匹馬決一雌雄為報。」


  「哈哈哈哈哈!真不愧是以皇帝自居的人!回去告訴你們琴恩偽帝,他的請求,本將軍准了!」


  尤彌爾讀完信後,不禁大笑起來,並對皇帝的使者如此說道。


  使者聞言便喜上眉梢,連忙跟尤彌爾道謝:「小人先行謝過將軍大德,就此告退!」


  正當侯者準備離開時,尤彌爾伸手抓住使者的肩膀,把他拉回來並開口道:「慢着,本將軍還沒說完!本將軍只准城中百姓前往北宮城,城中守軍不可借此離開函陽城。另外,本將軍只許你們三天時間,時間一到,本將軍便會把前來決鬥的偽帝以外的所有人格殺勿論。你可聽明白了嗎?」


  「明……明白了,洛美將軍。」使者強忍着心中的恐懼,顫顫抖抖地回答道。

 「嗯,明白就好了。現在回去吧。」 尤彌爾擺擺手,讓使者趕快回到函陽城。




  待使者走遠後,尤彌爾的副將兼堂弟伊果·洛美便上前詢問:「兄長,這樣子真的好嗎?」


  尤彌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告訴他:「派人前去通知陛下吧。想必陛下也不會反對我這做法的。」,然後便回到營帳之中。


  沒多久,伊果派去的傳令兵便以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回來,並為尤彌爾和伊果帶來樺帝布魯·溫寧率少數精銳親自前去偵察敵情後失蹤的消息。




  與伊果一臉震驚的樣子不同,尤彌爾聽到這消息後表現得十分平靜,彷彿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似的。


  他輕聲呢喃道:「果不其然,您還是真的逃跑了呢……」


  接着,他又抬起頭,對傳令兵下令道:「傳本將軍之命,讓東門列陣的啟將軍和西門列陣的蘇將軍的大部分兵力撤回琴山大營的同時,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去尋找陛下的下落。若是他們不願聽令的,告訴他們本將軍依然假節鉞,在陛下不在的時候可號令三軍,因此違抗此令者軍法處置。」


  「喏!」


  「伊果·洛美聽令!」


  伊果隨即馬上跪下,恭敬地聽候尤彌爾的命令。


  「末將在!」


  「命你調度此處的將士分別到東、西門,代替撤退至琴山大營的部隊繼續包圍函陽。」


  「遵命!」


  「一切拜託了。」




  時間轉眼便來到三天後。在這三天裏,范·艾克斯·皮埃爾·朱啟領兵突襲樺軍琴山大營,並把裏面的科貝特·啟和蘇澳,以及他們率領的樺軍主力引到距離函陽有些距離的曲江岸邊。


  與此同時,函陽城中的大部分居民也趁機逃難到北宮城。然而,還是有些行動不便的居民留了下來。皇帝得知此事後,便命城中士兵協助這些百姓跟隨自己一同出函陽北門,前往北宮城逃離戰火。




  當尤彌爾看到皇帝身後的士兵和百姓後,便冷冷地說:「偽帝山德·烏魯·琴恩,我應該說過,三天時間一到,所有除了你以外踏出函陽北門的人一律殺無赦吧?」


  皇帝一臉平靜,微微頷首道:「沒錯,但這些百姓乃是因為行動不便而誤了時辰,還望將軍放他們一條生路。」


  尤彌爾沉默了一會,然後才露出一副想到了甚麼的樣子而開口道:「我也不是嗜殺之人,所以我可以放過他們,但你必須替他們每人分別受我一斧,如何?」


  「可以。」


  話音剛落,皇帝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尤彌爾的要求,並從馬背上下來。


  在旁的琴恩士兵和函陽百姓聞言不禁睜大了雙眼,惶恐地看着語出驚人的皇帝。此時,皇帝轉身見狀,對他們露出微笑,並以溫柔的語氣催促他們離開:「不用擔心,朕不會有事的。你們趕快前往北宮城吧!這裏有朕,沒事的。」


  意識到自己留在原地只會阻礙了皇帝,那些琴恩士兵和函陽百姓硬着頭皮繼續前往北宮城。




  「剛才過去了十人,所以你要扛下十斧。沒問題吧?」


  「嗯。」


  「那麼,看~斧~!」


  說罷,尤彌爾便把手中的長斧舞得虎虎生風,不出一刻便在皇帝身上砍了十斧。




  饒是尤彌爾幾乎每一斧也直擊皇帝的各處要害,皇帝身上堅硬的鱗片也抵銷了不少傷害,使皇帝在硬扛十斧之後依然活了下來。


  話雖如此,皇帝還是因此受了不輕的傷,身上各處也流着滾燙的鮮血。


  「雖然聽聞龍人族的鱗片堅硬如鐵,但沒想到竟然能擋下我全力揮出的十斧……」尤彌爾驚訝地看着眼前全身浴血的皇帝感嘆道。


  「這……這樣一來,剛才的事……算是一筆勾消,對吧?」


  皇帝強撐着負傷的身體,有氣無力地為了確認而詢問着尤彌爾。話音未完,皇帝便跪倒在地上,只靠手中的銀龍槍支撐着身體。


  「為……為甚麼你要為了那些人,做到這個地步……?明明……明明你不用管他們也行啊……」


  無比震驚的尤彌爾用不解的眼神注視着眼前的皇帝,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心裏的疑問。


    皇帝擠出全身的力氣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以堅毅不屈的眼神盯着尤彌爾喊出這番話。




  「因為朕是皇帝!而他們是朕的百姓!身為皇帝,朕又怎能棄子民於不顧呢!?比起朕的命,一眾百姓的安危才是更為寶貴的事物啊!連這一點也意識不到的,又談何立於萬人之上、做那所謂的『君王』啊!?哪怕朕會因此喪命,朕也絕不後悔!因為這便是成為上位者的必要的覺悟!這便是『皇帝』的生存之道!」





  「成為上位者……必要的覺悟,也是『皇帝』的生存之道嗎……」再次被皇帝的舉動震撼了的尤彌爾輕聲重複了皇帝剛才說的話,並陷入了沉思。


  在這期間,皇帝伸手擦了擦額上的血,好讓流下來的血不會進入眼睛影響視線。接着,他便拔起插在地上的銀龍槍,再次翻上馬背並以豪邁的語氣說着:「好了,朕許諾過會跟將軍決一雌雄。事不宜遲,我們開始吧!」


  被打斷思緒的尤彌爾回過神來,隨口應了一聲「嗯嗯」,便抓起長斧登上坐騎,準備與皇帝單挑。




  或許是理解到自己快要支撐不住而希望速戰速決,皇帝沒等尤彌爾坐穩便已經策馬提槍來刺。此時再次分心思考皇帝剛才那番話的尤彌爾沒有留意到皇帝迎面而來的這一槍,一下子便被刺了下馬。


  慢了半拍才滲出的痛楚瞬間把尤彌爾從思考中再次拉回現實,而鮮血也從傷口不斷流出。尤彌爾低頭查看傷勢,卻發現皇帝這一槍竟然避開了要害。他抬頭一臉難以置信地望向皇帝,只見皇帝以充滿餘裕的笑容對自己說:「繼續神不守舍的話,可是會被朕的銀龍槍刺死的喔!」


  被皇帝這句話刺激到的尤彌爾立即回到馬背上,奮力把手中長斧朝皇帝面門劈去。


  皇帝見狀便舉起銀龍槍,並試圖巧妙地把長斧撥開。然而,皇帝這次卻低估了尤彌爾這一斧的力度,也高估了自己殘餘的體力,導致手中銀槍反而被長斧壓下。眼見斧頭快要把自己劈死,皇帝決定拋棄不必要的矜持,選擇揮動自己又長又粗壯的尾巴把尤彌爾掃倒在地。儘管這下子讓長斧避開了要害之處,但皇帝的臉上還是避不免多上一道新的傷痕。


  尤彌爾自馬背上摔下來後,頓時怒髮衝冠,顧不上自己仍在地上便再次開始劈砍。這下子霎時殺得皇帝一個措手不及,毫無防備便被受驚的坐騎從背上摔下來。




  皇帝隨即感覺到自己快要失去意識,於是便決定放手一搏,以自己最凶險的招式與尤彌爾一招定生死。這個時候,尤彌爾從皇帝散發出來的氣場也感覺到皇帝打算殊死一戰的想法,故此也擺出了能讓自己揮出最強一擊的姿勢迎戰。


  一陣沉默過後,二人便分別對準對方的脖上要害攻擊。此刻,二人的速度快得無法以肉眼捕捉到身姿,甚至掀起一陣不弱的風沙。


  在風沙消散後,映入眾人眼簾的是皇帝的槍尖點在了尤彌爾的喉嚨上,只要稍微用力便可刺穿尤彌爾,使其斃命。同一時間,尤彌爾的斧頭也架在皇帝脖上,只需一發力便可使皇帝身首異處。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充滿了整個空間。在場的眾人見狀也不敢呼吸,生怕會因此干擾了這次決鬥。


  二人不發一語地一直維持着這個姿勢,而眾人也緊張地等候二人宣佈決鬥的結果。過了一會,才終於有人打破了這片沉默。




  「是我輸了。」


  尤彌爾把長斧扔在地上,淡然說出決鬥的結果。皇帝也放下了長槍,示意放過尤彌爾。於是,尤彌爾便轉身離開。可是,他踏出沒幾步又再次停下來,並開始背對皇帝說出心裏的真實想法。


  「皇帝陛下,以下的話我只說一次:經過了發生的這一切,我承認您是這個盤龍之地真正的皇帝。只可惜我尤彌爾·洛美早有其主,不然定必向您獻上我的忠誠。不殺之恩,日後我定必相報。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退兵而已,望您見諒。」


  說罷,尤彌爾便再次邁出腳步。


  看着尤彌爾逐漸遠去的背影,皇帝笑了笑,輕聲道:「這樣嗎……朕就不懷希望地等候你前來報恩的一天吧……」


  話音未完,皇帝便失去意識倒下了。函陽城中的守軍見狀,馬上衝出城門把皇帝帶回宮中救治。


  沒多久,當皇帝仍然處於昏迷狀態時,尤彌爾便已經信守自己的諾言,率領包圍函陽的部隊,連同留守琴山大營的一眾樺國士兵往東邊的佐陽城撤退。可是,此時的他卻不知道,皇帝已經活不到他前來報恩的那天了。




  泰拉諾瓦第二紀元塔尼歷449年7月20日,琴恩皇帝山德·烏魯·琴恩因傷勢過重不治而駕崩。皇后坦莉亞·莫莉·尼歌聞訊後便意圖殉死,但及時被身旁的人阻止下來。殉死未遂後,坦莉亞便決定留在自己的領地朱瑪甸為先帝山德守寡。


  與此同時,在先帝山德去世之前,留下了一道解散帝國的詔書。消息傳至全國各地後,不少地方便開始割據自立為國。自此,琴恩帝國正式滅亡,盤龍之地正式進入戰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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