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三

“哦哦，普瑞老弟，你来了呀。”梳着长马尾的女孩放下手中的长剑，向普瑞维亚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而普瑞维亚还没走到崎兰的身边时，她便压了上来，搭在他的肩膀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来得正好，你看，木桩都快坏掉了，要是再弄坏的话，老头又要骂人了。”

一点也不好，普瑞维亚痛苦地想着，但是总是要面对的。“恩，恩，所以普利尼老师叫我来找你了。”

“嘿嘿，干的不错，喏，武器在那里。”崎兰努努嘴，示意普瑞维亚挑件趁手的武器。

“我拿好了，开始吧。”

听见普瑞维亚已经准备好，崎兰拿起刚才丢下的长剑。

“好，那你先来攻击我，诶，怎么又是用盾牌？”

立在她面前的是一面偌大的木盾牌，以至于普瑞维亚要用双手支撑，而空不出手拿其他的武器。

“不必了，崎兰姐，你直接攻过来吧。”普瑞维亚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做出普利尼曾教过的防御架势。

“这次连把匕首都不带了，光拿个盾牌，你还真是喜欢挨打呀，看招。”崎兰猛冲几步，带动着长剑挥向普瑞维亚的头。

“咚～”长剑与盾牌相碰发出沉闷的响声，普瑞维亚的手不住的颤抖。

简直是怪物般的力量，他心想，只是简简单单地挥舞长剑就能带来如此沉重的冲击，那玩意儿到底有多重。

“不错，接好了！”崎兰显然没有体谅之心，她收回长剑，然后马不停蹄地刺出第二剑。相比于直接平砍的第一剑，这次速度显著地提升。

“叮～”普瑞维亚赶紧收回盾牌，相着剑刺来的方向一推，改变了剑的方向。

“恩恩～不错嘛小子，看来之前没白挨打，都学会了。”崎兰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能当沙包呀，热身结束了，现在我要认真一点啦。”

“只是热身？！”满头大汗的普瑞维亚绝望地大喊，又急急忙忙地挡下下一剑。

“别讲话，小子，刀剑无眼呢。”崎兰呵呵一笑，游刃有余地挥舞着长剑，像是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不过普瑞维亚可没有功夫去欣赏，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挡下下一剑。

但他并没能坚持多久，力量渐渐耗尽的他只能不断地用卸力的技巧支撑，而崎兰也发现了这点，动作幅度也小了很多，与此同时加快了攻击的频率。

终于，在多喘了一口气时，普瑞维亚露出了破绽，面对崎兰挥向腰部的一剑，他咬咬牙，丢下盾牌，侧身跃起，尽量躲开剑锋，不过未开刃的剑身仍擦到了后背。普瑞维亚瞬间感到了强烈的钝痛，忍不住发出沉闷的吼声。

“咚。”他落在地上，喉咙一甜。

“唔，我觉得硬吃这剑反而受的伤会少一点，而且还能抓住空隙反打一套。”崎兰一边走近普瑞维亚，一边分析到，“在战斗的时候，要抱有以伤换伤的决心才行呀，普瑞维亚老弟，你的战斗之路还需修行呀。”

普瑞维亚抓住崎兰递来的手，苦笑着站起身。要是正巧打到腰间盘绕的那家伙，我可是会被狠狠咬一口的，那可痛多了。

他回忆起被咬时的剧痛，忍不住颤抖。但在崎兰眼里，这是他力竭的迹象。

“好吧，先到这里吧。来，让我看看你的后背。”说着，崎兰便伸出手来准备掀开普瑞维亚的上衣。

“诶！等等等一下，已经没事了。”普瑞维亚死死抓住衣服下摆，一脸惊恐。

“你这什么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让我看看，刚才的手感是打实了的。”崎兰的丹凤眉微微上挑，显得有些诧异。

“不用了，崎兰姐，真的没事了，和之前比都不算什么。”

“唔，也是，那好吧。”见崎兰打消掀开他上衣的主意，普瑞维亚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溜，却被崎兰抓住了。

“别跑，来，坐下陪我聊聊天。”

“崎兰姐，我能和你聊什么呀。我们年龄差那么多，有代沟了。”普瑞维亚被一把按到旁边的树底，一脸苦涩地看着崎兰在他身旁坐下。

“你是说，我老了？”崎兰的拳头开始蓄力。

“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太小了，啊也不是，好吧，你想聊什么？”像是试密码一样，普瑞维亚在沙包大的拳头糊到脸上之前，终于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雷克斯向我表白了。”说完，崎兰甚至有点不好意思，一脸羞涩地掰着手指，恩，普瑞维亚的。

“额，雷克斯是？”

“噢，你不知道。他是我在学院的同学，将来准备去王都做商人学徒。”

“诶，那很巧啊，我记得崎兰姐不是想去王都的骑士团吗？大家都在王都。”

听到这，崎兰的脸色忽然黯淡无光，手上的小动作也停止了，普瑞维亚乘机把手收回，放在腰后。

“恩，问题出现在这里。他说，他不希望我进骑士团，甚至不想让我拿起剑，而是待在家里拿起锅勺，等着他回家。”

“他不想让我受伤。”说罢，崎兰低下头，不再出声。

在这令人尴尬的沉默中，普瑞维亚的思维却很清晰，他已经决定了应对措施，那便是——一同沉默。十八岁的大姐姐，你在对小了五岁的孩子咨询什么啊啊啊！要是我在这里传授你人生建议，岂不是太诡异了么？普瑞维亚在内心呐喊，表面则维持着一副傻了吧唧的模样。

“你觉得呢？”问了，她真的问出口了，向着小自己五岁的孩子咨询恋爱与人生。但是普瑞维亚也早有准备。

“为什么不问问博学的普利尼先生呢？”

“问他？他要是知道了会打断人家的腿。”

“额，人，人家？”怎么突然用这么婉柔的自称了，和你满是灰尘的脸庞画风迥然啊。普瑞维亚诧异地问着。

“是啊，他肯定会去臭骂雷克斯一顿的。他说谁都不能阻碍我进王都的骑士团。”崎兰摩挲着手上常年挥剑所留下的老茧，若有所思。

“那你呢？你想进王都的骑士团吗？”普瑞维亚忍不住引导崎兰进行思考，因为他从崎兰的迷惘中感到一丝熟悉，像是上辈子的自己也曾体验过。

“想，吧。不如说我就没想过除了当骑士以外的未来。”崎兰眺望着远方，冬日的天空干净透彻，远处几只飞鸟掠过天际，暖阳当空，照得人不由得散漫起来。两人静静地享受着这一闲暇时刻。

“其实逻辑上并不成立。”

“什么？”

“难道不做骑士就不会受伤了么？放弃向往的事物，内心也会受伤吧”

崎兰坐直了腰，定定地看着普瑞维亚，但他仍望着天空，自顾自地说着。

“问题的根源不是要不要放弃做骑士，而是你究竟想要什么。是战斗，是荣耀，还是平和的幸福。”

普瑞维亚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呃呃，刚才那些都是我从普利尼老师的书房的书里看来的，”他惶恐地摆摆手，“崎兰姐，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翻一翻，肯定比我讲的好。总，总之，你只要足够强大就好啦，那就不会受伤了。”普瑞维亚摆出天真无邪的微笑，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在安慰大人，尽力补救着自己的失言。

崎兰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露出笑容，“老弟，我就知道和你聊天准没错。”她用力地拍了拍普瑞维亚的肩膀，“这算是我欠你的了，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只要我帮得上忙，尽管找我。”她站起来，拍拍沾着裤腿上的草屑，向还在地上的普瑞维亚伸出手。

“崎兰姐姐，能帮到你就好。”普瑞维亚还在装作天真单纯的孩子，内心祈祷不要在崎兰心中留下过于成熟的印象。“不过，我想再晒会太阳，待会塞西尔就会来找我了。”他挥挥手，与崎兰告别。

待她走远后，普瑞维亚掀开上衣，把缠在腰间的青蛇拿下来。别咬肚子啊，好痛的，有那么饿吗，他揉了揉留下齿痕的部位，然后将手腕伸到它面前。

青蛇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贪婪地吮吸着喷薄而出的动脉血。普瑞维亚先是感到一丝丝刺痛，之后则是有些酥麻。

真神奇，他想，妖兽都可以通过吸血来获得魔力吗？还是说身为美杜莎后裔的碧翠丝是特殊的存在？也许是后者吧，毕竟碧翠丝可是游戏的中期boss呀。

普瑞维亚一边体验着血液从身体迅速流失的感觉，一边遥望天空，回忆初遇碧翠丝时的惊讶。明明应该待在地牢里积攒魔力化人的她，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外面的森林里，甚至身负重伤，要靠偷猎牲畜苟活。

他微微低头，看见自己的手因为失血过多完全变成青紫色。差不多了，普瑞维亚心想，他把另外一只手伸到青蛇面前，青蛇熟稔地换了进食的对象，而已经发黑的手则是按在树上。

原本已经坏死的毛细血管等组织迅速康复，没过几分钟，便恢复了原样，甚至比之前还要健康，像是婴儿般的肌肤毫无褶皱。

看见复生的手红润的有些令人作呕，普瑞维亚皱皱眉，在粗糙的树皮上摩擦，留下疤痕。

“有必要吗？”碧翠丝不知何时化为人形，满意地擦去嘴角残留的血丝，“反正没过几天就得再来一次。”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普瑞维亚对另外一只手进行同样的操作。

“可是这就是无用功。”

“为什么？”

“因为，，，”

“恩？”

“不，没什么，随便你好了。”

碧翠丝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在心里默默道：因为我，不用几天，你全身的皮肤都要重新长一遍。

因为我。碧翠丝失落地低下头，忽然，一只温暖的手落在她的头上，轻柔地捋顺了她翘起的发梢。

“没关系的。”普瑞维亚温柔地看着她，“你的毒麻痹了神经，不怎么痛的。”

“哼，你连生命力吸取都会，给自己施加一个无痛魔法岂不是简简单单。”碧翠丝扭过头，以免被看见微红的脸颊和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不喜欢用魔法。”普瑞维亚抬起手准备收回来，却被立马回过头的碧翠丝狠狠瞪了一眼，无奈地又把手放下。

“为什么？人类不是很尊敬魔法师吗？”

“因为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而魔法会让我想起过去，我不想再回到过去了。”

“什么样的过去？”

“等下一次“昏迷”前，再叫我告诉你吧。”

碧翠丝猛地扑倒普瑞维亚，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没有失忆？”

“不，我确实是失忆了。不过我还是我，自然也知道自己会在那段时间里大概会干嘛，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内容而已。”

碧翠丝仔仔细细地盯了他好一会，才从他的身上下来。

“你没有说谎。”

“唔，鉴谎术，我到底教了你什么，做得有够绝的，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呀。”普瑞维亚笑笑，重新倚靠在树边。

“这是你自作自受，是你为了骗取我的信任而付出的代价。”碧翠丝气鼓鼓地坐在他的腿上，转念想到了什么，又狡黠一笑，“普瑞维亚，你真是单纯，天真，愚不可及，等被我吃干抹净时，我要好好欣赏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不会的。”

“哦？所以才说你愚蠢，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转身把你卖掉呢？”

“不，我是指，我不会后悔的。”

碧翠丝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普瑞维亚平静的面容，他收起了那平日里令人心安的微笑，显得严肃而认真。

“笨，笨蛋，你是白痴吗？你是白痴吧。这样真的会被别人卖掉的。不，不行，我不会让你被卖掉的......”碧翠丝陷入了慌乱，语无伦次地碎碎念着。

看见碧翠丝如此窘迫，普瑞维亚哑然失笑，引得碧翠丝不快，又将他推倒在草地上。

“居然笑我，必须给你一个教训。”碧翠丝又羞又气，咬牙切齿道。

“哥哥？！碧翠丝姐姐？！你们在干什么？！”然而正当好戏开场之际，远处传来塞西尔疑惑的呼喊声。

普瑞维亚推开她，站起身朝着塞西尔挥手，咧嘴一笑，用只有碧翠丝能听见的声音说“救星登场咯，看来这个教训要晚一点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