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遊戲.〈Abandoned School〉⑩

■某個風景.某個對話


 星星之下,空想呈現於上。

 夜色天幕被雪白花瓣掩蓋,柔和光芒如螢火蟲般紛飛,接連點綴周遭。連綿不絕的異色光彩蔓延開來,不斷申述附近一帶全是自己的畫布,要將其染上不屬於現實的色彩。

 光是看著便難以呼吸,世界的『異常』如此濃厚,妄圖填滿一切事物。


 即便如此,白詰也沒有被這份異常吞噬。


 她的視野中映照著不純物。

 清一色的異常Abnormal中、有個異類Illegal


 是的Yes

 有迥異的東西一名少女


 黑色。少女有著引人注目的黑色頭髮。

 黑色、黑色。明明只要如此形容便可,白詰卻像是被下了藥一樣,認為絕不能僅停留於此。

 必須要以更多。更多、更多、更多的話形容。


 白詰聯想到『濡羽』這個詞。顏色如同被打濕的鴉羽。

 每個角度都有不同於上一秒的美艷光弧,顏色在青與紫的色差之間左右搖盪,下一秒卻又看見了澄與紅的夕色光暈。

 全身連一點瑕疵都找不到,沒有半點枯燥,皮膚帶著剛摘下來的鮮花般的溼氣,像整個人都是用水做的。

 櫻花色虹膜與白詰對上。容貌既可以用完美、亦可以用神造天工形容。那份容顏缺少了生物必定會有的瑕疵,宛如最初就是作為『完成』的姿態降生。根本就不是人間之物,既瘋狂又可怕。

 因為實在太多除了顏色以外的資訊了,導致單用『黑色』一詞無法代指全部,用這種將顏料混雜在一起的貶義色形容實在過於簡略、過於省略、過於粗略了。

 感覺到對方的體內充滿了幾乎要迸裂出來的能量。那才不是凡人,想必是某個巫女受到神明憑依,或是現人神、聖人之類的存在以人形..具現化的姿態。


「吶」


 濡羽髮色、櫻花さくらはな瞳色的少女。

 那是白詰的師父。或許對方不這麼想,不過白詰還是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師父,再不濟也是指導者一類的定位。在這死亡遊戲中教授她生存技術的人。

 手裡握著一束花,她朝白詰說話。


「所以,你怎麼想?」

「......除了可怕以外沒有其他想法」


 他們在討論風景。

 所在的現實,正被異世界侵蝕。科學與常識互相矛盾,無法用現存的邏輯架構詮釋,身處現正進行式的超常現象Paranormal中。

 終點、末日降臨似的世界眼前,花朵紛飛於兩人身後。


「這樣啊......那就收起來」


 僅僅一言、這般異常就煙消霧散了。

 花束消失,那些虛幻朦朧的東西也跟著消失,又回到了可以正常呼吸的環境。又回到了她所知道的,存在死亡遊戲的現實世界。不過就連那死亡遊戲,都只是這片異常的衍生物罷了。

 身處現實,少女卻從高次元傳來聲音般細語道。


「以前,我有和妳說過吧,這個死亡遊戲的正體」


 白詰感覺呼吸受困,為了回話多呼吸了幾口氣。

 這段片刻,對方溫柔地等待著。


「......準備戰場場所士兵玩家,舉行戰鬥儀式死亡遊戲,藉此收集戰死者的力量......簡直就像瓦爾哈拉Valhalla似的」

「北歐神話的英靈殿,很貼切的比喻。死亡遊戲嗎......不惜做到這種程度,看來牡丹Botan是真的想要戰勝我」


 少女微笑著,說出了〈遊戲室〉領導者的名字。

 許多玩家口耳相傳,甚至不清楚是否真有此人。


「我想對方也很無奈,畢竟不反抗就會被殺」

「嗯,但妳可沒資格說別人喲」

「呃......」


 白詰無法回擊,只好換個話題。


「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疑問,〈遊戲室〉和〈星空館〉不是敵對關係嗎,那師父參加死亡遊戲不會出問題?他們要操縱遊戲過程,限特定玩家於不利應該輕而易舉吧」

「不,那是不可能的」

「?」

「牡丹很避畏操縱遊戲流程儀式過程,想必是能力有某種制約。這種東西....都有自己的一套規則,一但違反會落得什麼下場,妳明白吧」

「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懂為什麼師父能參加。都破九十了,營運方到現在還不知道妳的身分?」

「我每次都會對影像做認知妨礙,只要牡丹不直接和我面對面,只看資料再過多久都一樣,只會把我當作一名普通玩家」

「......」


 這是開掛,是作弊、犯規。白詰想這麼說。只不過,到頭來她也沒說出口。

 然而,濡羽髮色、櫻花瞳色的少女卻如同能讀心似的替她說:


 ──嗯、這是作弊

 ──妳也一樣喲


 到最後,白詰也沒藉口說別人。



 ◆◇



■〈Abandoned School〉校規


『○○:10~○○:59』:上課時間

『○○:00~○○:09』:下課時間


 ●上課時間請待在教室內

 ●請走樓梯離開校舍

 ●要從校門口離開學校

 ●離開學校需使用門卡

 ●閉校之前準時離開學校



 ◇



 百合早就知道會變成這樣了 。


 彷彿母親對嬰兒舉高高,脖子被掐住了。

 連說出「要殺的話麻煩給個痛快」都做不到,菖蒲以絕對不讓對方死得輕鬆的絕妙力氣絞住氣管,不管百合怎麼踢、怎麼抓,殺人魔就是動也不動。


 百合早知道......不對、她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硬逼自己產生『早就猜到了』的想法,是為了讓心靈不認輸。只要心裡還有『這種事還在預料之內』、『我還有辦法』這些想法,就不至於絕望。

 只要抱著『我不後悔』、『這樣正好』的想法,在死去前一刻就還能笑著、就不會感到『可怕』。即便只是自欺欺人也不壞,至少有騙到自己。

 恐怖政治走到臨頭的獨裁者,四面楚歌的敵方將領,即將被斬首的受刑人,大多都抱有同樣的思考。可以說是非常正面的想法。可時代、世界並不會在乎這些想法,只會無情的中斷他們的壽命。

 到頭來,有無『預料到事情發展』又怎麼樣?不怎麼樣。什麼都不會改變。百合的頸椎還是會被折斷。她動也動不了,全身上下都好痛、好累。反抗的毅力已被連根拔起。

 離菖蒲殺她還要一點時間,百合開始想『死後』。


 不是三途川或冥界那種架空的東西。

 而是更加現實的事情。


 等她死後,菖蒲會蹂躪她全身上下每一吋青春的肌膚,像之前看到的玩家一樣,把百合拆的零零散散。雖然沒有問過,但遊戲結束後,營運應該會清理玩家的屍體,不會放著不管。

 清理之後會扔到哪裡呢?若省事一點,丟進廚餘收集站?還是變態一點,富豪會花錢買下?乾脆荒誕一點,送給食人部族當友好的禮物?最後一個好像有點奇怪,不過都和現在的百合沒關係。

 百合繼續思考。


 想必會腐爛吧。

 想必會長蟲吧。

 想必會生蛆吧。


 死了、變成屍體就是這樣的東西。

 不,因為施加了【觀賞化】所以不會發臭爛掉,但應該還是會有螞蟻集群而來吧。之後會一點一滴被吃掉,成為星球的一部份。

 無論如何,人死後都是這樣,不管是埋進土裡還是丟到海裡,結果似乎都沒什麼兩樣。終究只是早死晚死......現在死的差異。

 想到這裡,百合覺得不太對勁,怎麼開始講述起哲學思想。

 不太對勁、很不對勁。應該回想些更像死前走馬燈的事情,比如說跟親人之間的美好回憶等等。


 比如說,把親人送進醫院的事情。

 百合原本是想送他們進太平間的,可惜礙於時代問題,醫療技術比十年前還高上許多。想確實殺人需要高殺傷力的武器,百合無法入手,只能拿現代弓道用的練習用長弓毆打,結果人沒弄死,她便被已精神治療的名義趕出家門了。 

 之後,她感到非常後悔。那時的她不該拿弓這種鈍器,而是該拿箭矢直接刺下去才對。若給百合再一次機會,她絕對要這麼做。

 她遭受了虐待。肉體上的暴力顯而易見,但心靈上的暴力難以證明。結果幫助她的不是警察或學校老師,而是不斷累積火藥的內層心理。

 說到底,新世代的年輕人離開鄉下的原因,不是都市更方便或是薪水問題之類,而是因為老家的每個人都令人生厭、無聊透頂。百合真心覺得,只有生在好家庭的幸福傢伙才會說出『母親做的料理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這種胡言亂語。


 總而言之,除了這身皮囊與日益減少的存款,她已經什麼都不剩了。

 遠離出生的宅邸,拿有錢人千金的理想未來做交換,百合才終於獲得自由。 


 除去自由、她還得到了其他東西。

 局外人的眼光,非當事人的閒話。

 睡起來一點也不舒適的便宜床鋪。

 每天都會親切地打來的輔導電話。

 百合當然對外隱瞞了這些事實,但這個時代,就算沒有自我吹噓的興趣流言也會自然而然傳開。越想隱瞞就越顯眼。想拍掉沾到身上的火星,卻總是會引火上身。

 仔細想想,自由什麼的,其實也沒有聽起來那麼好。


 ──笨蛋、本小姐發現的太晚了啦


 似乎聽見了另一個自己正這麼說。


(話說回來......白詰為什麼要幫本小姐呢?)


 既然銀髮玩家殺人魔好端端的站在這,那白詰應該是凶多吉少了。

 在這般律法不值一提,善意不屑一顧,助人於樂的行為會被唾棄的世界,她卻總是採取幫助別人的行動。究竟是價值觀錯位、玩壞腦袋、亦或四十回老手的策略?

 人與人不該互相幫助......百合深知這才是真理。

 可是、可是──


(至少.......得跟她說......)


 不知是肩膀的傷導致,還是手腕產生了自我意識,血管抽搐的感覺傳達到腦袋。

 那到底是淺意識,還是深層意識,又或是無意識,百合自己也不清楚。

 她成功朝菖蒲臉上揍了一拳。


 本來是想揍翻她的,然而實際出手後,力道卻小上許多,菖蒲連晃都沒晃一下,看來力道跟輕撫沒兩樣。

 然而,肌膚上卻感到菖蒲手勁變小許多,是某種奇蹟發生了嗎,還是像少年漫畫一樣,打過一架後就是同伴了呢。

 剎那間,空氣流進百合體內,她獲得用眼睛確認的餘地。

 菖蒲表情不變,用眼角望了下自己被觸碰的臉頰。


「夠了沒──」


 然後──刺眼的光芒映入眼中。

 炫目、卻沒有熱量的光。

 不會燙,不會熱,甚至比手電筒的光還溫和。

 然而卻很致命,百合動彈不得......連用以呼吸的肌肉都停擺了。她產生血液阻塞的錯覺,像是朝動脈裡塞了冰塊,或許全身結凍都還好一些。

 與光芒一同,菖蒲開始說道:


「夠了沒啊......就是那個眼神,跟那些超能力者同樣的眼神!你們都一樣!在走頭無路時總是要露出一副我才是受害者的臉。怕死就不要給我跑來參加〈遊戲室〉的儀式啊!看來是上癮了吧,還是說想要錢,都賺了那麼多總不會不夠用吧!?竟然為了那種東西一而再、再而三參加這種惡魔的儀式,我告述你們,就算破關再多次也改變不了什麼。所謂『特別』是與生俱來的『天命』!那個人之所以能連續破關九十八回是因為那是"現人神"的顯現Theophany!居然妄想模仿,看吧!就算我是第一次參加.....也照樣能殺光你們!區區凡人膽敢藐視"現人神"的偉業! 就快要......就快要完成了,"現人神"即將成為"神祇",最終整合世界,內亂、隔閡、文化,一切混亂之物都將不復存在!!世界將重回被神治理的時代!!! 只要再處理掉幾個人,完成恩典的進化,即是"始點"也是"終點"的"現人神"就能抵達全能..───喀啊啊啊啊!?」


 聽見劇烈腳步聲的下一刻,兩人受到衝擊,在地上翻滾。

 光芒中止,百合從死亡之鉗下得救,而菖蒲就沒這麼好了。


「怎、怎麼......嗚啊啊啊啊!?」


 菖蒲的側腰插著一根鐵管。

 鏽蝕斑斑,斷面卻很銳利,看上去像是從桌椅上拆下來的。這廢校木製桌椅很多,但金屬製用品也不是沒有,大概是為了跟上現代化引進的。


「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鐵管的中空部分湧出大量白色棉花,像用吸管喝奶昔一樣。

 菖蒲在側腰摸索被捅中的位置,抓住鐵管後,兩手發抖著用力拔出來。拔的時候噴了更多棉花,不過【觀賞化】的效果一下子就出來了,用不著拿三秒膠黏傷口,血不久後就止住了。

 百合還沒恢復過來,菖蒲卻已經爬起來了。


「可惡!可惡! 妳這傢伙,竟敢打斷講道Sermon!!」


(妳生氣的點是這個?)


 百合盡力忍住不吐槽。

 因為美少女發飆模樣真的很可怕。

 菖蒲用力把鐵管摔在地上,"硄"地一聲,百合終於回魂了。


(怎、怎麼回事? 剛才的光是什麼?)


 因為被掐住要害,菖蒲講的話百合一句都沒聽進去。

 對方似乎說了很長一段話,跟和尚誦經的經文一樣會讓人頭痛,想記也記不住。


「妳在這裡啊」


 有人來救她了。別著幸運草的髮夾,看起來像是優等生的溫和女生,用白詰這種假到不行的假名當玩家名的女孩子。

 是偶然也好,不是也罷。她真的來救百合了,說是幸運都嫌老套。


「嗯,這下麻煩了」

「殺了妳」


 百合看見菖蒲從衣服裡抽出槍枝。

 動作熟練地像是幹了十年以上的暗殺專家。她的想法大致上沒錯,自從菖蒲被〈星空館〉撿來培育成特工,的確過了那麼久。

 槍枝的運用也是,特工的人生沒有不接觸殺人武器的日子。

 除了側腹的傷,菖蒲滿滿都是優勢,畢竟攻擊範圍不同,再怎麼厲害的格鬥專家,也打不贏這把手槍。


(妳又能奈我何?)


 菖蒲的嘴角扭曲起來。事實上,如果沒有『使他人停止動作的光』就算是菖蒲也很難擊殺持有武器的劊子手。

 更何況白詰是徒手,她改變不了這七步之外的距離優勢。

 發動『光』對菖蒲自己也會造成負擔,之前沒有使用不小心讓對手逃走,但這次不會留手。


(不會有第二次了,只要使用『光』來停住動作......嗯? )


 菖蒲產生疑惑,她想起來。

 自己被攻擊了,側腹很痛。

 但是、剛剛自己不是有使用能力嗎......那又為什麼?


 白詰動了。

 菖蒲在半秒後朝她移動的前方開槍。


 殺人犯正式對上殺人魔。


 在成為正式特工前,菖蒲在訓練所向標靶開過數千、數萬發子彈。

 瞄準人類身體射出的子彈也到了三位數。

 而第一百零一發,晃過白詰眼前。

 槍聲連續。


 第一百零二發亦同。

 第一百零三發亦同。

 第一百零四發亦同。

 第一百零五發亦同。

 第一百零六發亦同。


「哎、哎?」


 菖蒲確實瞄準了,也沒有發生子彈軌道歪曲的異常現象。

 就只是,打不中白詰。第四十回的常客像是能預料到子彈路徑一樣時而頓步、時而加速,所有子彈都擦過身體,沒一發打中。

 彈匣空了,白詰靠近到可以掄起拳頭的距離。 


 菖蒲丟掉手槍,從衣服裡拿出似曾相似的全自動衝鋒槍。

 百合很想知道這些槍究竟是藏在哪裡,但似乎不是問的時候。『光』又被點起,菖蒲整個人就像顆燈泡似的,害百合得瞇起眼睛。


(這個光是哪來的?)


 靠近光芒的白詰動作遲緩、拳頭停在半空,貌似動不了。

 看著那樣的白詰,菖蒲在光芒中擺出笑臉───就這麼被揍了。


「騙妳的」

「咕!?」


 菖蒲接下來的槍法無疑是亂來。白詰用上踢腿把槍口向上踢,滿是坑洞的老舊天花板多出更多子彈坑。後座力還害菖蒲脫手了,槍枝背帶好巧不巧勾住天花板的燈具,這下兩人又回到空手對峙。

 都沒有武器,條件終於對等了。

 可是殺人魔卻不怎麼在乎武器的樣子,仍然殺意滿滿,她朝著頸部要害揮動手臂。

 白詰連看都沒看就用手肘格擋掉、另一隻手朝受傷的側腹毆打。百合不太會形容,不過她看得出兩人都使用了某種格鬥術。


「為、為什麼!? 這可是恩典的光呀!?」


 菖蒲的眼睛裡有淚花。看上去就很痛。


 有某物掉到百合面前、碎裂開來。

 是玻璃碎片,大概是打破窗戶做出來的。又長又銳利、很輕易就能割開動脈的凶器。

 百合以為菖蒲是空手,然而卻還藏了這種東西,她真的很想問到底是藏在哪裡。

 但比起這個,她發現了新的問題。


(完全無視我?)


 菖蒲應該也知道百合沒死才對。

 竟然一點也不提防她。百合又不是不會動的稻草人。另一邊白詰也有意誘導菖蒲的站位,讓她盡量背對百合,製造出讓同伴方便趁機襲擊的方位。

 白詰的意圖很明確,就差聽見『快點、趁現在打她』的聲音。


(要上嗎、我打殺人魔!?)


 可是對方應該還有武器?要是又動彈不得怎麼辦?話說為什麼在發光?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想問的問題一堆。百合的人生從沒有像今天一樣,被搞成這副亂糟糟的模樣,現在又要她抱持殺意去攻擊別人,這種事情腦筋正常的女孩子怎麼可能──


(啊,本小姐好像可以做到)


 之後,她決定不想了。

 要她望著菖蒲破綻百出的後背,卻什麼都不做?


(幹她ㄚ的!)


 ──這次、不逃跑。

 ──跟收穫的幸運一同、勇敢面對。


 百合想狠狠踢過去,但實在是沒自信,只好退而其次,選了命中率比較高的那種。

 她伸出雙手,抱住殺人魔的腳。對方的觸感完全就是個女孩子,但中心體幹很強,一點搖晃都沒有,深層肌肉鍛鍊的很厲害。炫目光線照進眼睛,很不舒服。

 菖蒲驚訝地看著抱住自己的百合。


「哎?哎!? 為什麼能動.....? 連妳也!?」


 等到她踢開百合的時候,白詰已經舉起了磚頭。

 菖蒲的側頭部被狠狠敲中,有什麼東西裂開的聲音。

 鐵管又捅了過來,倒在地上的菖蒲緊緊抓住刺破皮膚的鐵管,像是不願被木樁淨化的吸血鬼,死命掙扎。越扭動身體、肚子就流出更多棉花。


「殺、殺人術......怎麼會!?」


 從身體發出的光芒逐漸點滅,菖蒲早就傷痕累累了,沒有餘力維持超能力。

 靠蠻力、毅力、信仰力才得以把鐵管推回去,使白詰後退。

 不過百合看得出來,殺人魔已經不行了,手指不知道何時斷了,全身上下都是傷,側腹重傷。另一邊白詰近乎無傷,勝負已經很明確了。

 兩人都是一身白,白詰是制服的白,殺人魔卻因為【觀賞化】弄得到處都是白絮。她已經打不下去了,可能機會一來就會逃跑。


「恩典為什麼沒有用......那可是神明的威光啊? 而且,剛才的戰鬥技巧,是誰教──」

「那很重要嗎?」

「蛤!? 當、當然很重要......」


 情勢一口氣逆轉了過來,就連百合也看得出殺人魔膽怯了。

 白詰稍微壓低聲音地回答。


「......手段與工具並不重要,皆依殺意的有無。懷抱殺意者,僅憑石子便能殺人」

「!」

「這是〈星空館〉教給你們特工....的話吧」

「不可能......」

「關於她的事,妳應該比我更清楚吧,〈星空館〉的特工小姐」


 一邊說話,白詰一邊將手向後伸。

 從背後掏出來的東西,使百合與菖蒲都睜大了眼睛。


「手槍?」


 距離菖蒲最一開始的襲擊才十分鐘多點,難不成白詰為了對抗她,在百合逃走的這十分鐘內搞到了教師手上的武器嗎?

 被殺掉的教師擁有的武器也都被菖蒲丟掉了才對。

 白詰應該沒有機會接觸教師,取得槍枝......不、仔細想想還是有。

 百合知道是何時。


(不會吧,從那個時候就)


 遊戲開始,最初襲擊百合的教師。在攻擊百合時,當時那名教師公事包裡的東西撒了一地。鐘響之後,教師便回收地上的武器離開了。

 如果教師有一把武器沒回收到。

 如果白詰偷偷順走了其中一把。

 如果她藏著掖著,誰都沒說,一直當殺手鐧留著。


「我的師父是造花Zouka,即將達成一百回通關的最強玩家喲」


 白詰開了四槍。全都打中了。

 打中了哪裡?打中了頭部。擊中當下發出堅硬的聲音。身上發出的炫目光彩一點都不影響白詰的準度,可以強制停止他人動作的超能力除了發光──能量溢出成光能──以外沒起到任何作用。

 白詰用槍的經驗很多,遊戲裡常常會有槍,她在遊戲外也很努力練習槍法,師父也教過她。

 總而言之,四發子彈讓菖蒲身體後仰,角度傾斜到能看見裙子裡頭,身體越來越斜,最後用後腦杓落地。

 前面的氣勢全都煙消霧散,菖蒲的頭部湧出一團白色棉絮。

 銀髮玩家、菖蒲。殺人魔倒下了。


「她不是神明,而妳只是個殺人魔」


 教室裡沒有新的聲音,只剩槍聲在建築物內迴盪。



 ◆◇



 已經管不了地板髒不髒了,他們就這麼坐下。

 休息的期間,兩人自然而然談起剛才的事。


「超......能力者?」

「嗯,還有專門在追殺能力者的組織〈星空館〉」

「超、能力者? 白詰妳?」

「嗯,我就是」


 百合露出白眼。說不出話來。

 不、她已經放棄思考了。

 在這數個小時內,心靈與身體皆受到了大量衝擊。她的腦子有一半已經退化回水生無脊椎動物,變回海綿的大腦正努力吸收新情報,所以啥都說不出來。


「原來如此,本小姐理解了」


 百合已經完全懂了,不能再繼續深入世界的黑暗這點。

 看來營運方下的安眠藥還有幻覺效果,不趕快脫離這業界真的會來不及。


「這方面以後有機會再跟百合妳說」

「就是說啊」

「比起這個,得先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就是說啊」


 接下來怎麼辦。百合被這麼問。


「殺人魔每次參加都會殺死大半數的玩家,雖然對她們有點抱歉,不過這樣就不用怕其他玩家來搶過關名額了」

「就是說啊......嗯? 可是她說自己是第一次參加」


 白詰稍微眨了兩下眼睛。


「真的嗎?」

「本小姐朦朧之中記得她有這麼說過」

「......也就是說,殺人魔另有其人嗎」

「我們就這樣等到下課再行動嗎?」

「嗯,畢竟不知道哪裡還有玩家藏著,還是多少回復下體力比較好」


 百合也有同樣想法,可是她對地點有所不滿。

 近處躺著兩具屍體,殺人魔與教師。殺人魔先不提,教師那邊沒有做【觀賞化】已經開始飄出味道了。

 在這種地方休息?誰做得到?


「去其他教室也行喔,每層樓應該都只有一位教師在徘徊,只是移動到其他教室我想沒問題」

「......那就這樣吧」


 百合比白詰走得還快,因為全身疲軟,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事情太多,腦子根本不夠用。死亡遊戲什麼的、身體改造什麼的、殺人魔什麼的、超能力什麼的,一百回通關的師父什麼的。

 話說回來,通關率好像是七成,那連續一百回通關的機率會是多少啊?

 百合剛走兩步又發現新的問題,因為菖蒲的屍體擋在門口前,這樣下去得從她身上跨過去。


 雖然從別人身上跨過很不禮貌,不過她本來就是對這種事無所謂的女孩子,百合從不介意這種事。 

 毫無戒心的接近屍體,正想從菖蒲身上跨過。


「──我懂了」

 ──可菖蒲很介意。


 菖蒲站了起來,手撐地面緩緩站了起來。

 站在一起方便比較身高,她的身高比百合高,所謂模特兒身材就是這樣的人吧,菖蒲無視面前的百合,朝她身後的白詰搭話。


「恩典沒有作用,也就是說,妳也是〈生花(Anthos)〉呢」

「......」


 白詰沒有回答,因為她也被嚇到了。


「妳我同樣是被"始點()"賜予恩典的〈生花〉,都是超能力者吧? 雖然我很討厭這種異教的說法。你的能力不僅是自己,連別人也能干涉,而且在使用恩典不會出現『過剩光』,也就是說階級比我還高......既然如此,那位大人為什麼會留妳一命呢?......愚眛如我無法理解"現人神"打造的盤面......是因為我的信仰還不足吧」


 菖蒲彎曲被折斷的手指,明明十分痛苦,卻仍要完成某個手勢。

 她的十指交握起來,那是在祈禱。


「我的守護天使,請你常常保護我、指引我、管理我、陪伴我出入平安......」


 好笑的是、百合還沒搞清楚狀況。

 兩人的臉很近。近得可以數出彼此有幾根睫毛。

 百合向菖蒲的傷口看,白色棉花縫隙的頭皮處可以窺見金屬反光。據說在外國,有些軍人會在頭蓋骨植入鈦金屬裝甲來防彈,不知道是真是假。

 百合想著這點,整個人放空。也不知道菖蒲是否明白眼前的少女正呈隨意供人宰殺的狀態。她繼續說。


「我是菖蒲,銀城菖蒲。下次一定會殺了妳們」


 菖蒲報上自己的本名、向後挪動腳步。

 人類只要擁有信仰心,無論遭受怎樣的挫折都能站起來。


 即便是扭曲的信仰、這點也不會改變。



To be continued




○〈生花Anthos

(NωO)<超能力者的正式稱呼

(NωO)<也是〈星空館〉的殺害目標

(NωO)<相當於對〈異想〉來說的〈主宰..


○〈■■超能力

(NωO)<〈異想〉對應〈主宰〉

(NωO)<〈■■超能力〉對應〈生花超能力者


○{■■■■■■■}

(NωO)<菖蒲持有的超能力、輸出未達一定闊值不會被命名

(NωO)<目前相當於上級職或〈上級異想〉

①干涉神經元信號、停止他人動作
②增強身體能力


○{禍福糾纏的幸運Bring-Luck Fortunate

(NωO)<白詰持有的超能力

①危險感知
②一定範圍內無效疾病、毒物、肉體干涉、精神干涉等狀態異常
③???

(NωO)<遊戲..比喻的話,能力特化於解除狀態異常

(NωO)<地球..的用處不多

(NωO)<替某人治好了發燒


○造花

(NωO)<現通關回數九十八

(NωO)<以一百回為目標



「完成恩典的進化,即是"始點"也是"終點"的"現人神"就能抵達全能

(NωO)<〈星空館〉的極密企劃

(NωO)<......類似『絕對能力進化企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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