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時間
距離閉校還有06:06。
◆◇
來者並非教師。
百合現在才意識到,教師穿的皮鞋和學生鞋的腳步聲截然不同,難怪比她更早察覺聲音的白詰看上去一點也不緊張,想必她更早就發現了。
兩位給人的印象都很有衝擊感。其中一位像是每天都泡在健身房,一副就是道上的女人,滿滿的壓迫感,要是在街上見到一定會閃得遠遠的。另一位,長相甜美卻打扮得像不良,裙子有夠長。據說平成時代的不良少女喜歡穿成這樣。
是的,她們都穿學生服。也就是說,是這死亡遊戲的玩家。
問題來了,是敵是友?
「欸,原來是白詰?」
「一陣子沒見到,還以為妳死了」
「......是紫陽跟山茶啊。好久不見。我最近剛回歸遊戲」
白詰、還有不認識的兩人,三個人皆露出遇見熟人的表情。看來這業界也有熟人的概念,怎麼說,就像自殺愛好者正好在同一座懸崖相遇一樣。
兩人將門打開......倒也沒有,因為教室門早就被教師破壞了,像是被一頭鹿撞爛似的。也不介意踩到玻璃碎片,兩人走進室內。
「啊啊,玻璃掉滿地,這下看起來更像廢校了。真不像妳,怎麼會跑去和他們幹架?」
「沒死算妳命大」
白詰別開眼,回答「有很多原因啦」,並悄悄睹了一眼百合。
百合心想『不講理說得就是這麼回事吧』。不過救人的也是白詰,所以她無話可說。
「敘舊到此為止,先辦要事」
「喔~說得也是」
兩人說完,視線最後集中在百合身上。
不合群。外來者。有很多詞語可以形容,但最合適的大概是陌生人一詞。
這三人互相認識,百合卻不是。所以她早就猜到會變成這樣。
「嗯~白詰,這個粉色的是第幾回? 咱和山茶在對面樓看見嘍,就是她對吧,明明看上去沒多強卻跑去和劊子手打架」
「有勇無謀」
『粉色的』是說百合,聽起來像是在罵人,但百合不敢回嘴。『劊子手』是指教師,這三人都是常客,類似教師的處刑角色肯定在其他場次的遊戲中遇到了不少,自然會衍伸出自己的一套說法,畢竟不是每次都是扮成教師來殺玩家。
「她是......呃,名字還不知道。不過好像是第一回」
百合可以感覺到,空氣變了。
只不過是初次參加,兩人對百合的態度就變了,不是轉換成『小看、狗眼看人低』那種,而是變成『嚴加戒備』般的那種......而這也一下子就消失了,兩人瞬間將情緒藏了起來。
但百合並沒有錯看掉。
「嘿~新人啊。咱還以為五樓這三間教室的玩家都是二、三十回以上的常客呢」
「中間的教室N還不清楚」
「山茶呀~對方第一個下課時間就跑下樓了,行動那麼快肯定是常客啦」
「教室N......原來五樓總共有三間教室嗎,妳們的開始地點是對面吧,中間棟教室的玩家已經不見了嗎?」
三人說的話,百合有一半聽不懂。
這下不妙,她現在像極了翹課太多次,開始跟不上課程內容的學生。再這樣下去這個科目被當掉是遲早的事......對這個業界而言就是死。而且沒有補考。教師不會把成績單交給家長,只會讓學生吃子彈。
這下不太妙,壓力害腦袋發熱,溫度逐漸升高,這下頭開始痛了。
腦袋隱隱作痛、連帶肩膀的傷口也開始疼了。
(話說回來,傷口是不是得處理一下)
百合記得子彈應該是貫穿了肩膀,沒有留在體內是好事。但這代表要止血的口子增加了。
她從沒處理過槍傷,腦袋裡只有小學跌倒時自己去醫護室貼創可貼的記憶。
她看向肩膀的槍傷──傷口處開著一朵花。
「──欸」
──百合當機了。
她做好了傷口會慘不忍睹的覺悟,但並沒有。
不僅沒有,還開著一朵白色的小花。她死死盯著。
(什麼玩意、這是什麼!?)
一不小心就會當成制服上的棉花裝飾。定睛一看,接近肉的地方是粉白色,看向周邊,衣服上居然沒有沾到半滴血,明明傷口這時也痛得要死,外表卻有夠假,就像人體彩繪的延長線。
這下百合開始慌了。臉色變得比棉花還白。
「那、那個! 這、這個是什麼!?」
「嗯? 啊~妳是第一次見吧,別慌別慌,那是【觀賞化】」
「觀賞......什麼畫?」
「不是掛在美術館的那個啦,是【觀賞化】。嘛、這名字也不是咱取的就是」
(本小姐才不在乎是誰取的!)
真的很小一朵,跟指甲蓋差不多大,正好蓋住傷口。
要不是制服上開了個洞,不然百合直到洗澡都不會察覺吧。
百合用手輕輕碰,摸起來跟棉花糖沒兩樣。用力去撥扯,結果一拉就掉,非常痛,就像傷口還沒好之前硬扯掉上面的痂。
想當然,血流了出來。到這裡百合還是心安的,這畫面很正常。直到血液開始變色為止。
她不是章魚,流出來的血當然是紅的。但接觸空氣後卻開始變粉色、越來越白,開始凝固、從血般的液體變成棉花似的固體,開始出現花瓣一樣的皺褶。血止住了,變成了花。
百合懂小白花哪來的了。
這下她懂了。
所以她更不懂了。
「參加遊戲的玩家都會變成這樣喔,受了傷不用幾秒就會變出小花來啦♪」
紫陽笑得很邪惡,山茶漠不關心。
白詰看不下去了,她主動解釋。
「這是營運方替我們玩家做的止血處理,血液接觸空氣就會開始凝固,多虧這個很少有玩家失血死掉」
白詰說的只是原因之一。防止玩家輕易死掉的確很重要,因為遊戲會更刺激。但是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這遊戲是表演,兼具觀賞性質,就像雜技團的牲畜。玩家時時刻刻都在被『觀賞』,時常換裝也是為了增添新鮮感。
美女看三天會不會膩不清楚,但確實有會讓觀眾看膩且皺眉頭的東西。
這是死亡遊戲,地雷之類的爆裂物可說是固定班底,踩中高殺傷力陷阱害玩家的身體散得到處都是乃家常便飯。到時血液、胃液、腸液、尿液、五臟六腑、發酵中的腸內糞便諸如此類的東西都會撒滿地。
所以才會有【觀賞化】。改造肉體讓玩家變得更適合被觀賞。
這是給人看的節目,沒有觀眾想看美少女的身體掉出那些匹敵廚餘的髒東西。
至少還沒有觀眾前衛到願意付錢去看這種東西。對這個時代的人類而言,這種癖好姑且還算冷門。
「怎麼、是怎麼做到的?」
「吃太多杯麵會變木乃伊,不是有這種都市傳說嗎。其實就是防腐劑,這是食品公司的革命!」
「......朝身體打防腐劑?」
「別亂信她說話,應該是用了某種還在臨床實驗的藥物」
荒誕又詭譎,跟某個動畫系列作品一樣,人類流出來的血竟然不是紅的,又不是封建時代的貴族。不知道為什麼,百合覺得頭更痛了,而且全身發燙。
「有【觀賞化】後,不僅傷口會變得更容易治好,最主要遊戲中受的輕傷都可以無視」
「......槍傷算輕傷?」
「算。手腳掉下來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啊,遊戲結束後不要去看醫生喔,醫生會報警的」
「那這傷......」
「營運方會幫忙治療的,雖然是無證。不過我們可以保證醫術,他們很照顧玩家性命」
──死亡遊戲的營運方很照顧玩家性命。白詰這麼說。
(妳是在說笑嗎?這難不成是笑話?)
幸虧其他兩人都沒什麼反應,不然百合差點就假笑出來了。
她說的是真的,營運方在遊戲中對玩家毫不手軟,不會干涉遊戲過程,若要死人絕對不會救。但在遊戲外卻對玩家照顧有加,從偽造證件到幫助有隱情的玩家安排住處,可說是無微不至。
就像是希望玩家,要死的話請死在遊戲裡。
超難笑笑話使百合腦袋的熱度突破頂點。
「比起討論規則,最好先自我介紹────哎?」
──百合昏倒了。
◆
白詰接住百合,身體很燙,伸手摸向額頭。
「發燒了啊。負傷與疲勞,突然還得接受這麼多事情,這也難怪」
「真的假的,咱看看」
紫陽若無其事走近,白詰把百合朝自己的方向拉動,就像當初幫她閃教師的子彈一樣。
只不過這次閃的是桌子的椅腳,因為是金屬製,揮舞起來就和鐵橇無異,用力敲向要害可以殺人,就像紫陽現在想拿它敲破百合的腦袋一樣。
「用不著這樣」
「是嗎,咱覺得有必要耶」
「沒必要。還有,山茶不要繞到我背後」
「嘖」
「怎了,一對二就要示弱,是離開遊戲太久了嗎,前輩?」
四人的間距逐漸產生變化、形成三角形。
鬥爭即將上演,是即將爆血、爆棉花的鐵三角。
「白詰妳怎麼想?」
「什麼怎麼想?」
「妳知道咱想問啥。這女的,是哪邊?」
──是新手,還是偽裝成新手的狼?
紫陽全身上下漏出殺氣。
「五樓都是常客,就她一個新手,太奇怪了吧。有經驗卻故意裝成新手,天曉得她想幹嘛,這種危險分子最好趁現在殺掉」
「她是新手喔,剛才的反應怎麼看都像新手。之前的遊戲也有過幾次這種分配方法」
「那就更糟了。咱可沒好心到賠上性命照顧新手,咱跟山茶都是同樣意見,和妳合作沒有意見,但她不行」
紫陽、山茶、白詰三人的通關回數加起來超過一百。
其中混入了個初回的,怎麼想都會是拖油瓶。紫陽看到門口的慘狀當下就明白了,這次不能單獨玩,不組隊不行。
可是──
「說實話,她是哪種都沒差。這個時期和不認識的傢伙組隊根本是找死。發生了那種事,誰知道下一個會不會輪到咱」
「這......」
紫陽邊說邊咬嘴唇,她是真的感覺到了危機感。
後方的山茶也是一臉凝重,不忘窺視白詰的破綻。
「白詰妳這幾個月都消失匿跡,不也一樣是怕了? 咱聽說了,〈Mines Frontline〉只有妳活了下來,前輩都被殺光了」
「......」
白詰能理解,兩人的過度戒備,是有理由的。
從古至今舉辦的遊戲,玩家的倖存率基本上都有全體七成,就算是初回參加遊戲只要長點心眼也會高於五成。像白詰這樣的常客就更不用說了,拜師學習、掌握訣竅後連續通關二、三十回不是問題。所以才會出現『常客』、才有『觀眾』。這已經是一門生意了。正因如此才能營運好幾年。
和創作物中的死亡遊戲不同,人死的其實不多,沒有那麼壯烈。
因為遊戲性質,大多時候『生存術』比『殺人術』更有用。全員都明白,在這個業界,殺人是必要技能,卻非首要。
正因如此──
「死亡遊戲裡出現殺人魔,真的一點都不好笑」
To be continued
○【觀賞化】
(NωO)<當玩家拿電鋸互砍的時候,比起噴血,爆棉花會更有趣
(NωO)<也有降低觀眾心理壓力,暗示這是『遊戲』,令他們更容易掏錢的效果
(NωO)<跟某款遊戲的狀態異常用的符號一樣
(NωO)<【觀賞化】是白詰的師父取的
粉紅色血液的某動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