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奴隶姬,在长廊或是布袋中


本次精校了【138】。

精校重点:【138】纠正了关于辉夜项圈押花描述的一些错误。



「崩落」第三十二日,星期三。


(啊。现在我可以确定了。)

(我,正在梦里呢。)


人们经常使用「人生的分岔口」这样的比喻来说明「未来有许多不同的可能性」,然而对于此时此刻的这名少女来说,正好处于相反的情形。

她也处于「人生的分岔口」,但是那「分岔口」并非朝着前面的不同方向延伸,反而是很稀奇地,从两个不同的「过去」往同一个「现在」前进,「合流」成一个逆Y字。

其中的一个「过去」,是飒爽的秋日。她被人从城市大钟的分针上释放下来了。

覆盖几乎整个西弗斯雪银城的广域基础魔法阵,「远距时间校准」,这是这个被多达六十八种强力魔法保护的建筑物的核心。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时间」是日落星出,是春花与秋叶,是父母脸上增添的皱纹,然而对于一座现代城市而言,「时间」更近似一种法律与制度上的概念。

一座机构在何时工作?契约的有效期到何时为止?专利权何时结束?何时又要缴纳「作坊税」?

自从时间可以被转让与贩卖的那一天开始,时间即是一种权利,这权利与承认桌上的面包为自己所有,在街道上步行,乃至继续呼吸的权利没有任何区别。「远距时间校准」正是为了保护受益人的这项权利不受侵害而生的魔法。

所以,未能按时抵达「作坊」工作的工人被扣去薪资,不能按时缴纳利息的债务者失去抵押品,无法支付房租的租客被赶出屋门。

若是允许任何人随意对「时间」进行调校,会发生什么事?

明明只支付了一年的设备专利费,却在到期之时对设备上的感应魔法阵动手脚,让设备无法进行正当的「时间校准」,「认为」今天还是去年的今日,于是到了翌日,本该执行自锁的设备依旧正常运转。

把这小小的一幕纠纷推广到一座城市,一片领地乃至一个国家,就会产生大量的不满与混乱。无法保障自身权利的权利人不仅会对契约的缔结者失去信任,更会对整片土地的统治者失望,于是不满与混乱最终会演为动乱。

因此,时间在「权利」之上,也是统治者权威的具现之一。

所以不容藐视,所以才有了那六十八种保护性质的魔法。

今天,有一名犯罪者,却将这些保护魔法视若无物,轻易地靠近了城市大钟的本体,修改了「西弗斯的当地时间」。从城西到城东,大量的「作坊」因为这一变动,提前响起了下工铃。

在本不该出现的人潮以及喧哗声中,他成功地逃脱,把自己从追捕者的眼前隐藏起来了。

之所以知道这是「犯罪」而不是「时钟故障」,就是因为被他耀武扬威地悬挂在分针上的这名奴隶少女的缘故。

她先前被犯罪者的攻击魔法命中,因此拘束在了一名王都方面的官僚身上。随后,根据官僚的证词,趁着自己身边没有「剑」保护的间隙,她又被犯罪者强行夺走,不知去向。

想必这名奴隶少女在被掳走的期间,有机会一睹犯罪者的真容,可惜的是正如前述,她曾经被攻击魔法命中,那魔法干扰了奴隶项圈内置的不少魔法,经确认,其中也有「幻觉」。

「幻觉」是用来压制出逃奴隶的魔法。让他们以为自己身处于迷宫之中,以至于在空地上绕来绕去;让他们被想象中的怪物惊吓,以至于发出尖叫声暴露自己的位置,或者往指定的方向移动。

因为「幻觉」的激活记录,这名奴隶少女的证言完全无法采信。虽然「剑鞘」还是依规进行了证言采集,但毫无疑问,没人会相信她所述的「被官僚搂抱着从缆车跃上城市大钟」的幻梦。

事态已经愈发严重。这名罪犯,在短短一天里,首先是「杀人」,然后是「在市政厅前鸣枪」,之后发展到「搅乱城市的时间」。

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犯罪的性质已经从单纯的治安案件,上升到了一边炫耀力量,一边对抗王的直辖城市西弗斯本身。

加上机动搜查队的意见,他与艾通博士遇害的案件也有关联。如果那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今年第四个悬赏金足以挑战八位数的「大人物」了。

无法确认他现在是否还逗留在西弗斯城中,总之先进行三天的戒严,以及覆盖全市的严密盘查。市长与「剑鞘」首席签署通缉令后,迅速传递给王都与临近的城镇。

——至于隶属于市政厅的那名奴隶少女,在日落后终于被「剑鞘」所释放。机动搜查队的队长小心地护送她离开铁色的机构,因为审问者把她锁在讯问椅上的时候,对她的容貌与柔顺的性格似乎展露了过分的兴趣。

或许是为了弥补早先夺走少女奴隶的食物的愧疚感,这名队长,星蓝发色的少女剑士,领她去了集市,有点扭捏地买了水果给她,当作补偿。

(黄桃!好大的黄桃!)

(……我才不会被骗。)

少女奴隶似乎很害怕,她低着头畏畏缩缩地躲避,不愿意接过这馈赠。

(呜……)

但她抗拒不了把这东西强塞给她的执法者。

(啊哈哈,啊哈哈哈,每次都这样。)

(浪费食物……会遭天谴……呜呜呜……)

(哈、哈姆……)

(呜恶!好苦!果然好苦!好苦好苦好苦!)

(苦死了!我与这个嗅嗅小姐不共戴——)

(……?)

(这个是!?)

(甜——的——东——西——!)

(甜的东西甜的东西甜的东西!)

(哈姆!哈姆!哈姆!甜的东西!)

(虽然有点酸但果然是甜的东西!)

(——!)

(这个味道,我有印象!)

(啊,啊啊啊,是那个!我刚刚来这个世界不久之后,在咖啡馆吃到的「水果蛋糕」,上面的「水果」,就是这个!)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食物有那么离谱,甜味的东西居然那么罕见,所以没有用心记住,但现在仔细一想,在那个很可怕的「玛乌果果冻」之前,我就已经吃到过「甜的东西」了,就是这个!)

(我的舌头在这个异世界有救了!这个东西的售价是——)

(「入冬之前最后一批」,标价牌上这么写着,啊哈哈,嗯……。)

(最后一批吗……)

(我现在有两千多元,可以买上十几个,但是没有地方放,会烂掉的……)

(那么现在就直接再买上两个,怎么样呢?有点勉强,但努努力的话应该吃得下……)

(!)

(这这这这这个嗅嗅小姐,在盯着我!)

(在盯着我!在盯着我!)

(这个闪亮的眼神是,「原来你喜欢这个吗?你喜欢的话,再给你买一些吧?」的意思!)

(我、我、我,我和你们是「敌对」的关系!才不要吃你们给我的东西咧!所以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哼姆!)

(噫!噫!)

(这个怀疑的眼神是,「真的不喜欢吗?很——可——疑——啊——」的意思!)

(真的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一点都——)

(啊哇哇、啊哇哇哇哇哇!)

(别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抱着人家闻来闻去的动作呐!就算很可疑,头发的味道也不会变的!)

(不喜欢!不喜欢!讨厌!讨厌!)

总之,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以后,进入「自由支配时间」的她——根据已经重新校准的城市大钟,这次是她真正的「自由支配时间」了——才终于得以和那位恋恋不舍的队长彼此分开,又被塞了好几个水果。

然后她就如同黑咖啡中的方糖一般溶化在夜幕之中,在城市里消失不见了。

再次出现之时,是在一个男人的眼帘之中。

哒,当,哒,当,通过墙外的金属梯往矮楼的楼顶上爬去的时候,这个男人的脚会在梯阶上发出独特的声音。原因显而易见,因为他的一条腿是木头做的。

男人是一家「作坊」的主人,或者说曾经是一家「作坊」的主人。在不久前的大火灾中,他失去了几乎全部,包括原来的腿。

这不是咒骂命运就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抵债的东西已经全拿去变卖了,然而还是不足。

所剩的债务结余,对以前的他来说不过是「作坊」一两天的净利,一个晚上就能在肯瓦塔的舞娘身上挥霍干净,可如今他就算日复一日地拖着残腿在城里奔走,竟然连这么小的一笔款子也筹不到。

那么便是轮到「强制工作契约」说话的时候了。

虽然也称之为「强制工作契约」,和下人所签的契约毕竟不同,因为要偿债,用来折债的拆账高达95%,几乎是在为债主打白工;然而债主也说了,自己器重他原来的经验与人脉,在他工作的时候,会给他高级雇员的头衔,还有应有的尊重。

就他个人而言,他却不需要那种尊重。

他已经不再是十二岁时在码头奔走的那个小工了,他已经品尝过符合自己身价的美酒,决不能再接受「为他人工作」这种耻辱。

最后一次被老友赶出「作坊」、分文未能取得的时候,他决定,无论用什么手段也要逃出西弗斯城去,自己身为自由人的尊严靠自己的双手来争取。

随后命运将他堵死在墙角。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抛弃他曾经在这座城市所拥有过的一切,随后带上了一贯用来贿赂守门者的小块贵金属前往西城门的时候,却被「剑」的盘查列队所阻挡。

全城戒严从傍晚正式开始,他发觉他已经出不去了。

此刻他爬楼是为了逃避明天,明天就是他的「时间」乃至「人生」预定被他人剥夺的日子。为了直到最后也保有自己的这点权利,他决定在这楼顶边缘了结自己的生命。

换而言之,这男人是一名自杀者。

他很恐惧,恐惧到三度在爬梯上停下脚步,然而他还是往上爬,直到楼顶。水箱侧边的黑色野猫倏地耸毛,「喵」地威吓然后逃跑,男人踉踉跄跄地往边缘走去,空气冷得让他的鼻腔疼痛,肺要结冰。

(哦呀。)

呼吸,久站,轻摇身体。在久站之中,他突然发现了那少女。

这是个黑色长发的孩子,被锁链拘束的女仆奴隶。她静静地坐在楼下街边的花坛边沿上,短裙与柔嫩的大腿上搁着一本残破的书。

两只锁住的小手抱着一只多汁的桃子,少女侧头轻轻地啃着;同样被链条所限的双脚则是轻轻左右摇晃,圆溜溜的红色眼睛盯着自己的方向,显得愉快又安宁。

不记得她移动过,所以在自己回过神以前,她就在那里,一直像这样看着自己。

(呼呼呼,您好呀。)

自愿放弃生命的自由者,与将生命交托给他人的奴隶,在此时讽刺地对视。然而自杀者并没有想那么多,一时之间他只是像被刺到了一样后退,因为他感觉到了「冒犯」:自杀原本是一件相当私人的事情,不想被人旁观。

哒,当,哒,当,以笨拙的木腿为轴旋转之后,他往楼顶的另一条边缘走去。随后又是冰冷的呼吸,久站,轻摇身——

「!」

那小小的奴隶已经曳着锁链挪到了这一侧,重新坐下。选的是视野最好的位置。

这不只是旁观。他意识到了,这个在啃果子的小东西,对自己的「死」相当兴致勃勃。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啊,明明是为了尊严而选择死,结果连区区的奴隶都把自己当成笑话看待吗?

(既然不是「圣母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咯。)

(我不救那些出于自己的意愿想要放弃生命的人。不仅仅是不救,连劝慰都不会有。)

(虽然个中细节,我一——概都不知晓,但是如果觉得「继续活下去」没有意义的话,那么就按自己的心意去死好了。)

(这是身为「奴隶」的我的说法。如果还不是「奴隶」的那时候的话,我会说什么呢?)

(呼呼呼,我会说,如果你们轻视自己的生命,我也不得不轻视你们的生命,就是了。)

(每个人的时间都很公平,而我的时间比一般人更为冷酷与公平,一秒恒等于一秒。)

(如何使用这一秒一直是一个难堪又沉重的话题。但是幸亏呀,幸亏有你们这些选择「自杀」的人,你们会特地告诉我,把这一秒花在你们身上,价值更低。)

(于是,即便是总是在犹豫、总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我,也能轻易地作出判断,「在这种情况下,当个旁观者就好。」)

(感谢您。)

(所以请别会错意,其实并没有看不起您,还有「您的选择」的意思哦。)

(如果说有什么让我觉得可笑的话,呼呼呼,那就是到死为止,还想要回避别人的视线什么的,这一点才对吧。)

(那种事情,对于终究要陨落的生命而言,到底,有什么意——)

——这就是「现在」这名少女,其中的一个「过去」。

另一个「过去」,则是不知道哪一年的事情了。

长发的少女,亦或者说长发的幼女,穿着小小的睡裙,以一副滑稽可笑的样子跪在廊道上,裹在一条大被单里。

这是在深夜,她很怕黑。不知道床底藏着怎么样的怪物,房间里所有的置物,都像有生命的妖怪与精灵。

她想要妈妈和爸爸,于是她扯着被单,拼命往父母房间的门口奔去。

「妈妈」就在嘴边,她几乎就要喊出来了。

可她最后没有喊。

她一年级了。她答应爸爸妈妈一个人睡。说好的话不算话的孩子,不可爱。

都一年级了,还做不到一个人睡觉的话,也不可爱。

把辛苦了一天的爸爸妈妈吵醒了什么的,当然也不可爱。

于是她捂着自己的嘴,无声地哭起来了。不能喊妈妈,她告诉自己。

但是,都到了这里,她回不去了。她怎么都没有胆量再回到那个藏着怪物的房间里去。

结果就成了这样。跪坐在父母房间门口的廊道上,裹着一条被单,一动都不敢动,「呜嘤嘤」地低泣。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现在」,她醒来了。

(……。)

依旧是那黑漆漆的廊道,那被单,那睡裙,可胸口却狭得呼吸都很痛苦。

是因为睡裙缩小,亦或者身体突然成长了的缘故吗?纽扣紧绷绷地箍着,两条雪白的腿几乎在裙下完全裸露。

不,真的让呼吸痛苦的东西是……

锁链。

金属特有的冰凉,是与脖颈相连的腕链,不小心纠缠在了脖颈上。

松开之后,俯身。手指滑过赤足的脚踝,果然脚上也有类似的东西。

(啊。现在我可以确定了。)

(我,正在梦里呢。)

(呼呼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呐。不过既然「异世界」的要素也混杂在一起,那么毫无疑问我就是在做梦而已。)

(不过,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呢……)

她小心地扶着墙站起来。原本是父母房间的门的位置,如今已经没有门扉了,反而像是挂着什么。

四四方方的,略微狭长,像是一幅画,不知为何裹在一条毛毯里。

她没有理会它,而是用鲜红色的眸子往着走廊的其中一个方向望去。因为她听到了声音。

(那是……)

DO-DO-RE-DO-FA-MI,八音盒只奏响六个音符。

记忆中的小厅,隔着黑暗与穿堂风,在远处召来一星暖洋洋的烛光。

(……。)

拖着链子,裹着床单,她转身,开始艰难地朝着那方向步行。

原本在她的记忆中,那不过是几秒钟的路途,可这路却似乎走不到个头。

一直就到不了,目的地。

是因为锁链的缘故吗?是因为衣着单薄而冷得迈不开脚吗?

都不是。她很快就明白,因为走廊似乎无穷无尽地在延伸。

可她仍旧在不疾不徐地步行。


「为什么?」身后的人问她。

(!)

娇美的声音。

少女只是微微一愣,就继续步行。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既然是在梦里的话,试试看这次能不能走到罢了。)

走廊的尽头仍在退去。

「嗯……?不太像前辈的风格呢。」

那娇美的声音困惑地继续。明明少女没有回答,却在和少女对话。

(我说呐。)

(已经死掉的人,是不能讲话的吧。)

少女依旧继续步行。

(!)

叮铃。

猛地,她停下来,长发轻扬,因为脖颈上的项圈已被链条从后扯住。

叮铃,叮铃。

那野蛮生长的链条一圈一圈地绕着她的肩、臂、小腹与裸腿缠绕,毫不介意过短的睡裙与床单,将她捆绑到痛苦的地步。

她半垂着头,眼睑也半落下来,以内八字顶着膝盖,颤抖着勉强立在原地。

(……。)

沙拉拉,沙拉拉,沙拉拉拉拉,有人扯着脖颈上的锁链靠近。每当锁链被收卷,脖颈都能感觉得到颤动,脑袋也不由得顺着这节奏轻点。

「别去,前辈。」

直至呼吸轻轻地喷吐在了脖颈之上,娇美的声音也凑近了脑后。

(又是,这句。)

(讨厌。)

此时,少女的身边有一扇百叶窗,很像奴隶居住间的那一扇。

有一辆车经过,车灯透过窗叶与少女被镣铐所拘束的胴体,在走廊另一侧的墙上打出一条条的光影。

似乎是想避开身后人的骚扰,少女略带抗拒地把头往窗的方向扭去,眼眸一时被车灯的灯光打亮。

(「沿着道路左侧行驶的车」。)

(都有些不习惯了。)

(!)

一只手突然越过她的肩膀,伸到她的眼前,纤细的食指往下拨开窗叶。

长发少女的眼神一时变得眷恋又温柔。因为窗外,与季节相称的粉色树花正在夜色与奶白色的灯光中开得烂漫。

(……啊,啊。)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

同时,被手指所扩出的细缝,也刚好在窗玻璃上映照背后人的一部分身体。

水手服的领巾,美丽的脖颈。轻盈又妩媚地笑着的,另一名少女的嘴唇。

(……。)

「怎么可以打扮成这样,前辈。」

与那嘴唇隔着一叶窗叶,一只湛蓝色的眼睛会说话。

「像前辈这样年纪与长相的女孩子,如果被人知道,居然会打扮成这样的话,一定会惊动『家长委员会』,甚至『警察』吧?如果照片和录像让『媒体』拿到,甚至传到了『互联网』上,那就更加不得了啦?」

(那是只是在「这边」罢了。)

(我很清楚两边的不同。)

(在「这边」,拥有女孩子也好,调教女孩子也好,都是践踏一般人的伦理观念的事。)

(而在「那边」,不过是司空见惯之物罢了。)

(呼呼呼。)

(究其根源,是体验上的差异。)

被拘束的少女不言,哀哀地笑。

(还有别的。别的不一样的地方。)

(原本绝对很奇怪,很异样,现实生活中难得一见的行为,在书本里,屏幕上,宛若幻想一般的「剑与魔法」的「异世界」中,却是日常吧。)

(剑士挥舞剑刃,怪物血肉飞溅,魔法使吟唱魔法,怪物灰飞烟灭。)

(伤害。伤害。伤害。杀掉为止。在花儿一般的年龄,自始至终展露笑脸。)

(呼呼呼。按照这样的逻辑,我原本就更适合「那边」,应该属于「那边」,也说不定。)

突然,视线变得恼怒。

(——话说你这家伙在人家家里穿着鞋子吗?这不管在哪边都不可以的吧?)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水手服的那一个,因此绽出银铃一般的笑声。

「所以说,前辈很喜欢那个『异世界』吗?」

(啊,忽略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比如几个总让人操心的笨蛋,喜欢哦。)

少女沉默。

「可是,却不承认,是为了『自虐』与『自残』,才去的那里?」

(那种痴女行为,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少女沉默,不满。

「哎~~?可是,不管怎么想,前辈都……」

(你别以为,因为是你,所以就什么话都可以——)

少女沉默,愈发不满。

(——!)

声音突然凑得极近,几乎贴着鬓发。

「前辈其实知道的吧,前辈现在『睡』在哪里。就像前辈说的,在『这边』的话,就是『霸凌』,『伤害事件』,甚至是『刑事案件』。可是在『那边』的话,就是前辈说的『司空见惯之物』。」

同时,一只,两只,手指自肩后顺着少女的脸颊滑下,轻轻抚摸着少女的颈侧与颔下的曲线,像是挑逗,又像是要擦掉不存在的眼泪。

(……。)

少女沉默。

「所以,这真的不是,前辈去『异世界』的理由吗?前辈,真的,不是为了,多出了几个步骤的『自虐』与『自残』,甚至是和『那边』刚才那位木腿叔叔『一样的目的』,才去的『异世界』吗?」

(……。)

少女沉默,只是垂着眼帘。

「之所以想去看那边的『生日蛋糕』,实际上也是因为,前辈从来都没有见过它吧?所以前辈知道,在无法想象它的样子的那一瞬间,前辈的梦境就会分崩离析,就可以回到,前辈向往的『异世界』去吧?」

(……。)

少女沉默,只是垂着眼帘。

「别去,前辈。」

身后的人,用娇美的声音恳求。


「你全——部都搞错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被锁链所拘束的少女猛然转身,尽管眼睑半垂,红色的猫瞳揶揄地,毫不畏惧地直视蓝色的双瞳。

尖牙齿已经藏不住静悄悄的笑意。

「我不是为了『自虐』,不是为了『自残』,更不是为了『自杀』,才去的异世界。」

额头触及额头,侵凌又亲切。锁链因碰撞而叮铃作声。

「还记得我刚说的吗?我说,『已经死掉的人』,『不应该讲话』。」

少女「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地轻笑。笑个不停。


「那说的,其实是我自己啊。」


同一时刻。

没见过世面的年轻的「剑」不断呕吐,他的搭档轻拍他的脊背。

布袋已经被打开了。青肿,淤伤,骨折,血肉模糊,最可怖的是那小东西还有温度,还在颤抖,呼吸与呻吟。

被捕者——现在男人是被捕者了——已经承认了全部。他下了楼,那女孩子还在原地。他把那女孩子摁在了地上,那女孩子没有丝毫挣扎。他把那女孩子推入了袋中,他用一条和自己的木腿差不多粗细、长短、重量的木棍,发疯一般击打她。

其实他想得救,他无疑想要得救,然而没有人来救他,那一位只是派出一个嘲讽他的死状的奴隶。他说不清自己的这般行动,究竟是愤怒,还是单纯为了暂缓自己对自己的死刑,总之最初的捶打之中他发疯一般吼叫,却没有丝毫的思考。

那女孩子应着他的捶打,在袋中「呜嗯呜嗯」地惨叫着,同时轻轻扭动,真像一只无力反抗他的猫。当他惊醒过来,注视着下侧被染湿的布袋,却油然生出一种自己正活着,正在支配着自己的生命的实感。

他不想死了。然而他差点被「剑」当场杀掉,如果不是「剑」们最终发现了残留物中的红色项圈。

是个奴隶。那么就只是「损坏他人财物」。市政厅的所有物。那么就是「损坏公物」。

必须赔偿。而他已经没有赔偿的能力了。

夜巡的「剑」把他往「剑鞘」押解。


虽然还没有正式的裁定,辉夜所承受的伤害折合的价值损失,之后将会导致这个男人沦为奴隶。

在西弗斯,并非女性,也没有做劳动的体力的廉价男性奴隶,王都研究院有专门的官僚负责收购。

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未来收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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