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第三十一日,星期二。
(抱歉~~关于这个,真的不能告诉您。)
(因为先前被命令过「对谁都不能透露」,就算您是「剑」也不可以!)
(呼呼呼,就是这么一回事哦!暧昧又酸甜,我正和一名美少女处于禁断的「私密关系」里!)
(唔姆,这么一想,比起我来,她还真是「忠贞不渝」呢。)
(原来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在玩什么游戏,现在看来每个星期一次「约会」,比起前段时间的太阳还准时。)
(至于我呢……我……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因为并不属于她一个人,和各种各样的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唔姆,这也不能单方面说是我的责任吧!)
(并不是找借口哦?就像大家所见的,我是奴隶,谁都可以像这样使役我,对我下命令!)
(所以事情自然而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绝不是出轨的妻子会用的那种拙劣借口!)
(啊……啊……就因为这样……已经变肮脏了……回不去了……)
(为什么呢?就因为我太可爱了吗?我可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呼呼呼。)
(那么之后,我和她之间的这种关系会如何发展呢?)
(她会不会有一天,终于忍不住,把我「甩掉」呢?呼呼呼呼呼呼。)
(不过。)
(最近我逐渐开始觉得,又漂亮又聪明,当然还很「专一」的她,也许很适合做我长期的主人。)
(姐姐大人就免了。会胡乱宠爱奴隶的变态萝莉控先生当然也NG。)
(她的话,我可以接受,也说不定。)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悬挂一具小须鲸的骨架,大概是建校的时候就在这里了吧。
当这间教室被用于课程之时,因为时岁发黄的巨兽骸骨便在学生的头上畅游。
教学标本吗?并不是。鱼叉在脑侧留下的不规则孔穴过大,甚至带有裂缝,无言地透露着小鲸死亡之时狰狞的一瞬。
对于注视者来说,这硕大到能包裹自身的神之造物自然是叹为观止,却也不得不折服于「人」的征服、统治以及破坏力。
与骨架相比,即便在同龄人中算是很高挑的莉丝也显得那么娇小。
她完全没有注意头顶,而是坐在一张课桌上翘着腿,一臂支着桌沿,另一手捧书,一门心思在阅读。
高束腰的裙子,几乎束到胸下。尽管裙身不短,修长匀称的腿自大腿以下完全暴露。
褐色鬈发碧眼的少女,与鲸骨共同构成一幅画。
那对细长的眼睛有些困扰。
这就是庶民的娱乐方式吗,翻页之际她问自己。
她在读的这本,包括那对美腿侧边摆放的那几本,都是流行的故事书。
正如莉丝先前所推测的,既然她想捕捉的对象「夜之魔女」选择以「魔女」的形象示人,势必代表了某种「价值观」甚至「憧憬」。
而莉丝敏锐地注意到,「魔女」这一虚构身份的重点,其实并非「能够使用力量」,而是「能够在没有力量的人群中使用力量」这一点。
为了更接近她或他的心态——不能事前假定当事人的性别——莉丝想寻找一些社会上关于「魔女」,亦或者其中性版本「魔法使」的「积极表述」,这将有助于对「夜之魔女」进行心理分析。
书阁、图书馆与人类学研究者,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搜罗的成果便是身边的这些书目,主人公成为「魔女」或者「魔法使」的故事集。因为涉及「对魔法的憧憬」这种平民话题,仅限于在平民中流行。
书本分作三类。
来自「遗迹」与「创造物」的上古时代,「觉醒能力,学习能力,使用能力」,脍炙人口的「古代传说与故事」。
「通过『古代遗迹』、『创造物』或者诸如此类的来源,以平民的身份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力量」的「魔法故事」。
「通过『想象中的技术』,以平民的身份变相使用某种类似魔法的不可思议的力量」的「科幻故事」。
无论是哪一类,作品的架构设计往往让莉丝哑然失笑。
首先,主人公的气质。
作品中原先没有力量的人得到力量后,大概是为了得到阅读者的欢迎与共鸣,似乎普遍执着于「行善」,至少是自以为在行善。
拯救落水者。杀死怪物。帮助少女驱逐高利贷者。
以莉丝的理解,恶意总是与缺乏约束的力量同时膨胀,因而化作任性妄为,这点在关于「后天施法者」的报告中普遍存在。平民似乎总是这样对于一般人的道德存在不切实际的期待。
其次,主人公的经历。
在行善的过程中,纵观这些书本,主人公总是能遇到特定的一类角色——姑且称之为「完美的受指控者」——既邪恶,又愚蠢,又张扬,当然,又弱小,结果如同读者所料一般被主人公击败,最终成为主人公「行善」舞台的布景道具。
现实中的人与事物是复杂的。看似欺压者的角色可能拥有正当的权利,看似被欺凌者的人可能是罪有应得。有的事情是不是值得去做、与自己的身份是否般配是一件值得深刻思考的事情,还要考虑信息上的误差、隐瞒甚至是受到欺骗的可能性。
然而故事书里总是会遇到乍看起来清晰易懂的局面,并且主人公能很快做出各种决定,乃至用新获得的力量对「完美的受指控者」行使暴力。真的不会在之后因为鲁莽与轻率的个性遭到报应吗?莉丝有些嘲弄地想。
再者,主人公的结局。
当积累了足够的「善行」、立下了足够「善良」的人设之后,主人公所做的一切似乎就都可以得到原谅了。包括但不限于用力量为自己谋取私利,获得财产与合适的婚配对象,甚至有一部分嬗变成为贵族阶级,得到普遍的尊敬。
真讽刺,明明这是作弊,跳脱规则外的行为,怎么想都是不当竞争。只能说撕掉了「善良」的面具之后,暴露的依旧是平民创作者与阅读者最原始、最赤裸裸也即是最丑陋的憧憬:通过力量取得实际利益,出人头地,受人爱戴与欢迎。
最后,算是额外的感想,运用魔法,或者至少是「能做到某种类似魔法效果的技术」的场景乃至战斗,这一部分根本无法带着思考细读。在实际会施法的人——特别是优秀的施法者莉丝——的眼里,无疑是破绽百出。
所有的书都有如向往翅膀的蝼蚁,由于从最开始就不清楚空气动力学而产生的空想。这样的东西居然还大受欢迎。
因为之后还要做许多期中测试的温习,所以她尽早开展了这一项工作,如今看来几乎都是在浪费时间。
唯一的好消息是,如果「夜之魔女」真的喜欢这类东西,可以肯定那是个「天真的家伙」。如此一来抓住她或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如果真的可以拥有他人都没有的力量的话……
对于已经身为贵族的莉丝而言,那便是开发出了世间未曾存在的魔法体系,甚至跳脱与否定既存「自然规律」的魔法吧。
要怎么做?
果然,是成为王吧。
无关乎「善良」或「邪恶」。若诚心想改变这个世界,使得世界呈现出自身向往的样貌,做一两件「小事情」是没有意义的,必须站到世界的顶端,支配整个世界,改写世间的普遍认知。
经由「那一位」最初的推动才有了这个世界,所以势必要模仿「那一位」的做法,化为能影响世界的「力」。
绝不是浪费宝贵的时间去给城市降雨灭火什么的。虚伪的善,可笑至极。
「西弗斯『剑鞘』的塞万提斯,现在到了!」
立正礼。
「嗯呜呜呜————!服侍准贵族大人们……的奴隶辉夜……现在到了……」
哀鸣,随后是虚弱的喘息声。
(呼呼呼……又被邀请……参加……「约会」……)
(今天又要……给您的「情人」……安排什么……「特殊项目」吗……?恶役千金……小姐……)
(唔姆……但是……)
(还有……「电灯泡」在……)
女准公爵从书卷上抬起眼,将右腿上的左腿放下,看向因为颈链撤销的电击而翻倒的少女奴隶,那微微颤动的睫毛与牙尖。随后她的视线略有不解地转向把辉夜牵引过来的那名「剑」,不知他为什么还返回。
先前她请他去准贵族教室中把黑头发的那个喊过来,并没有让他回来。
其一,黑发的小东西自己有腿,也并没有被拴起来,并不需要人像这样押送。其二,莉丝和他素不相识,喊住他也只是偶然,想必他来中央中学也有他自己的工作,没有必要再特地过来一趟。
莉丝微微颦眉。明明关照过他不要引起注意,像这样牵着奴隶在走廊上移动,并且最终引得奴隶惨叫起来,动静有点大,真讨厌。
「……贵安。感谢你的协助。」
但她还是致以礼节性的致谢辞。
「是在下的职分所在!」
又是立正礼。
「你,进来。」
「辉夜……明白了……」
随着命令,还处在电击麻痹中的小东西挣扎着手脚并用,很快踉踉跄跄地膝行过来,和往常一样跪到了高跟鞋边,展露脊背与裙摆下的绝对领域,头伏得比雪色的肩与上臂更低。
莉丝再次抬眼看着门口那名「剑」,对方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
她问。
「是!……」声音变轻了,「剑」忐忑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在下僭越,请问,请问您是否就是『日没高地的圣女』,莉丝-瓦伦小姐?」
(……哈?)
「哈……。」
下意识地,莉丝把书本从膝上抬起,遮住口鼻,只露出美人痣边细长的眉眼。
(……「圣女」?)
(………………她?)
(是在说,这位,恶役千金,小姐?)
(时而用水,时而用火,时而用药剂,专攻舌头的达人?)
最开始她携带折扇,是因为那个总是会「动唇默念」的恶习。如今旧恶习催生了新恶习,莉丝总是会像强迫症一样顺手用东西遮住嘴巴,反而教人很容易阅读她不经意流露出的脆弱情绪。
「圣女」,她相当不喜欢这个称呼,这关联着一段屈辱的过去。那是在兄长过世之后,为了原先并未预定当作继承人培养的莉丝的声望考虑,身为父亲瓦伦公爵一手缔造的东西。
她能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总是摇摆立场的「末席公爵」而言,想要将之从王国的政治版图上除去的人无论上下都大有人在。
无名的新继承人是他的一个弱点,扳倒瓦伦家的好起点。一旦冠以恶名,就可以让王逐渐觉得,「瓦伦家不再适合承担公爵之责」。
为此要以攻为守,首先让莉丝在「好的意义」上变得有名。女儿很漂亮,也擅长使用在视觉上有冲击力的魔法,对于女儿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对于莉丝来说,就为了虚无缥缈的「庶民的支持」,在整整两年里如同棋子一般被家族所摆弄,像伶人一样表演缔造桥梁,焚烧蝗虫,穿着丑陋的雨衣扶正事故火车,驱赶暴风雨,是值得用一辈子铭记与消化的耻辱。
没错,有驱雨,自然也有降雨。虽然目的不一样,和「夜之魔女」一样为了区区的庶民降雨。
最后的奖励就是这个,在平民之间野蛮生长出来,从未期待过的头衔。
(呼呼呼,呼呼呼呼——)
(不对,忍住,绝对要忍住。)
(尽管这里好想吐槽,但充斥着「吐槽就输了」的感觉。)
(而且做这类事情的话会倒霉的。上次就是,一不小心就吃了那么多玛乌果果冻下去。)
(所以我不吐槽,今天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吐槽!)
(绝——对不吐槽!)
即便如此厌恶,她很清楚,一旦被他人这样称呼,代表着什么。
又被人崇拜,乃至爱慕了呢,美丽的公爵千金断定。
——正是如此。
对于莉丝而言,这名「剑」是「素昧平生」,然而对于「剑」而言,坐在课桌上的楚楚动人的少女,其实每隔几日都有机会见上一次。
他是负责城市东北区域的巡逻者之一,也即瓦伦家为莉丝所租赁的公馆这一带。头一次看到那婀娜的身姿与端庄的步伐时,他便被深深吸引住了。
熟悉莉丝的人会把莉丝时常展露的神情称之为「不苟言笑」或者「凌然」,但对于初见者而言,那仅仅是美貌少女特有的「生人勿近」的感觉吧。
当他了解到她即是日没高地的那位圣女,这般表情就更好理解了。悲天悯人的圣女已经见证过世间太多的痛苦,怎么可能和普通的少女那般轻松嬉笑,怎么可能不露出这般超然的表情?
塞万提斯,二十七岁,首次对女性产生了「想让她笑起来」的情绪。
话虽如此,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异是一重桎梏。莫说接近了,搭话都绝无可能。只能以视线守护她纤弱的背影,或是在自家阳台上眺望城市时的叹息。
——随后,居然被主动搭话了,在今天这个日子。
「贵安。能请你帮个忙吗?」第一次听到那天籁一般的声音,被那对眺望夕阳的碧色眼睛直视。
似乎有点苦恼的少女,请「剑」为她呼唤特定教室的一名奴隶,尽可能不引起注意。
他不明白自己完成了传唤的工作后,为什么会像这样继续牵引着奴隶步行,明明还有其他工作要做。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纵使小小的奴隶低着头,始终不愿意说明,他还是要翻来覆去地问她打探,贵族少女传唤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直至把奴隶牵引到约定的位置,他才有如天启一般,突然理解了一切。
是「命运」。自己是命中注定要守护她的人物,所以「命运」才安排了这一场邂逅。
所以才会突然出现让自己和其他的十五名同伴一起拜访中央中学的「特定原因」。而其他的同伴都没有被叫住,偏偏叫住了自己。这不是「命运」,是什么呢?
这一刻,原本的工作职责,身份差异带来的懦弱,全部被抛诸脑后。「剑」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守护她是自己的命运,那么自己要踏出新的一步,即便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男女意义上的可能性,也要成为能够倾听她的痛苦,让她笑起来的那个人物。
「您,现在还没有『剑』吗?」
问出口了!
对有些畏缩地用书本遮住半张脸的她,终于问出口了!
啊,很紧张吧,莉丝小姐!在遥远的东方,几乎与裴若芬处于正相反位置的城市被人揭穿这一重身份,对于绝不可能喜欢声张自己所做的种种善举的圣女而言,是很害羞的事情吧!
况且,从她手中书本的封面来看,那居然是写有小魔女故事的童话书。已经成长到了亭亭玉立年纪的圣女,在无人之处居然偷偷拥有的这一项可爱的爱好,被人看到了,果然很难堪吧!
无论是动作,表情,还是反应,都太可爱了!
(这表情,这反应,呼呼呼——)
(不不不,我绝对不吐槽!)
(我忍得住!我忍得住!)
——呵。果然是这种展开吗。
莉丝知道自己很漂亮,不止如此,她还花了不少心力在打扮上。
她能够理解庶民迷上漂亮女性的这种心理,尤其还有那种声名的加成。但他们不至于以为,准贵族少女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为了讨他们的喜欢吧?
莉丝有自己的「位置」,这个「位置」对莉丝的仪态、言语、表情,乃至行为举止与学识都有所要求,仅此而已。
「世界眼前的一面」。
她也理解「成为自己的『剑』」这句请求的含义。对于贵族而言,正如其名,「剑」是驱使之物,是工具品,但恐怕在庶民的眼里,是「守护」的力量。
被当成了,需要保护的少女。这个人,把身为贵族的自己当作某种可爱的生物,不知天高地厚。
莉丝愠怒起来了,但没有发作,不放任脾气驰骋也是这个「位置」的要求之一。她转回视线,不再搭理来人,检索自己的存储魔法。
一周一次的定例工作,2000元。不凑巧,今天里面没有放这种小面额的纸币。
叹息之后,她在腿上放下书本,取出了很少使用的钱包。
(啊,来了来了来了!)
「与先前一样,」俯身把细长的手指与纸钞贴在少女奴隶的颈侧时,她轻声说。
「感谢您的赏赐。」随着纸钞消失,项圈的现金计数跳转至2,571,逐渐从麻痹中恢复过来的辉夜也尽可能小声又简短地致谢。她知道这名使役者一贯厌恶自己出声。
(2000元,到手~~)
(真可惜,今天有外人在呢,所以肯定不能当场表演那些不淑女的东西,是吧,圣女小姐?呼呼呼。)
(我一点都不期待的那些「特殊项目」,要保留到以后了呢。)
(呼呼呼,什么呀。每次都是这样,拿了一点点钱就把少女的娇躯奉献给对方为所欲为,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我是纯洁又可爱的美少女奴隶,简直就像是在做「爸爸活」一样——)
(——啊哇哇哇哇哇!我吐槽了,吐槽了呐!而且还是吐槽自己!吐槽自己!)
(咕呜呜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痛定思痛,痛定思痛,唔姆。虽然不小心吐槽了,但就到此为止了。)
(忍住,忍住,下一次,绝对要忍住!)
——而这一幕,在「剑」的眼中看来又有别番的意义。
不、不搭理自己呢,莉丝小姐……
啊,啊,眼神,眼神掉开了!
果、果然吗,因为自己的话实在是太冒昧了,把气氛都搞尴尬了。
她肯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所以才会这样羞羞答答,甚至有些害怕吧。
可是,自己的心意,再细想一遍,也毫无疑问是真实的东西!
所以,没有关系,自己会等待她理解!如果她依旧不能理解,就由自己更为完整地说明,自己究竟是何种心境!
要怎么说才好呢?怎么说才能让她理解呢,得稍微酝酿一下措辞……
——但是,突然间,这是!
她赏给了小小的奴隶,金钱!
这一瞬解开了「剑」心中的诸多谜题。
啊啊,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这绝不是仅仅为了缓解尴尬。
纵使对方的身份是那么卑微,也同情着奴隶,乃至会施舍金钱,这就是日没高地的圣女。
因为不好意思在人前行善,才要藏到这里。还特地嘱咐过那个奴隶,「不要声张」,所以小小的奴隶才不愿意告诉自己这件事。
既然说了「与先前一样」,那就不是第一次。
——这么一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先前下意识做的行为不妥。
身为「剑」的习惯,携带奴隶同行时,衍生长颈链或长手链对她进行了「牵引」。
在圣女的眼中,这举止,一定太粗暴了点!
所以她才犹豫,才表现出这样有些拒绝的态度,才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己才好!
原来,并不是单纯的「沉默」吗!?
明明想要成为守护对方的人,结果自己的行为乃至自己的存在,却惊吓到了对方!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所以说,这表情,这反应,绝——对没有错!)
「莉丝-瓦伦小姐,我——」
为了让莉丝理解自己的心意,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为了辩解,更为了明了自己的心意。
(来了来了来了,要来了,「爱的告白」——)
「莉丝-瓦伦!」
辩解却被背后充斥着仇恨感的嗓音所打断。
(!?)
「稍等,稍等,稍等片刻。」
莉丝极少像这样再三强调。
她已从课桌上轻轻落在地上,惯用的折扇已挡在嘴前。
今天真是不顺,她想。
因为「特定原因」无法使用伦道尔的心理辅导室甚至自己的「临时实验室」,只能使用公共区域的教室来实现每周一次对辉夜的预租赁。为了避人耳目,选择了尽可能偏僻的教室,还特地让不认识的「剑」去呼唤辉夜,结果还是引发了周折。
终究引来了一直想避开的,不该引来的人。
达文怒气冲冲地瞪视着她,以及她脚边的娇小存在,那对顺从,但是会刺伤自己心中某处的红色猫瞳。
(啧。)
(真讨厌,都到了那么关键、那么有意思的部分了,为什么要横插一脚嘛,人渣先生。)
(现在这出戏要怎么收场嘛!退票!退票!)
(……不过,他为什么那么生气?)
(他俩不会要因为什么和我没有关系的事情打起来吧?在这里?)
原本留置在门外的不认识的「剑」已经跃入了教室中,挺身在莉丝之前与达文相对,达文与他都以右手按着佩剑的剑柄。
「您……请慎重!」
虽然达文比塞万提斯年轻得多,也没那么高,但只要明白束着黑发的青年居然能像这样无声无息地靠近正值当年的「剑」的正背,其实谁更胜一筹是一目了然的事。但「剑」依旧勇敢地挺身,为了日没高地的圣女,自己虽未获得却渴望的主君。
达文不理会他。敢拔剑的话,要他死就是一瞬间的事。他逼视着莉丝。
如同莉丝所推测的,这名「剑」的动静太大,引起了达文的注意。达文不会承认,但他跟踪了两人。
于是这次清楚地听到了,那句「感谢您的赏赐」。冒出水面了,建立那「以死相胁」的租约的最大嫌疑人。
这女人都强迫她做过些什么!?
「稍等。」莉丝第四次说。用她最悦耳,最柔和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塞万提斯终于惊异地发现,述说对象不是眼前的青年准贵族,而是自己。
「小姐……是在和我说?」他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合上折扇后,鬈发的公爵千金已经毫不畏惧地背手踱到了达文和「剑」的中间,像是十分愉快一般,咯咯咯地笑起来了。
这是塞万提斯第一次听到她笑,看到坚冰在春水一般明媚的笑靥中化开。
(……?)
「佩塔尔先生来这里的目的,不可能是伤害我。大骑士团团长的公子,不是会对无法反抗他的女流之辈拔剑相向的角色。」她仰着虽然秀丽还稍显稚嫩的脸庞,对同为公爵继承人的另一人这么说。
(……啊。)
「……!」
得意之中,她捕捉到了被迫冷静下来的达文眼中的迟疑。
若是真的生死相搏的话,大骑士团团长的儿子,已经是王都研究院院长的女儿高跟鞋边的一具尸体了呢。
不过,莽夫,姑且先理解一下吧,若是真的彼此出手,不管结果如何,会演为何种不符合彼此「位置」的闹剧?
她带着九成九的嘲弄以及一分怒意直视达文的眼睛。
(呼呼呼。)
(打不起来了呢。)
「失礼了!」「剑」才明白自己原本打算刀剑相向的人物究竟是谁,声音一时透出惊惧,但惊惧很快又化为狐疑。「真……真是您说的这样吗?」他不安地问。
「啊……是这样哟。」
尽管碧绿的眼睛是那样,莉丝的声音还是那般轻柔可爱,甚至真的变得有些羞涩起来了。
「毕竟是大骑士团团长的公子,所行所为都必然是以『骑士』为目标吧,不可能做那种事情。那么,会未经女士邀请,就贸然闯入女士所占据的房室,也只有一个原因了吧。」
几乎是一字一顿,她缓慢又清晰地吐出芬芳的耳语。
「因为对女士抱有好意。不过,这位女士想必不是伏在地上的奴隶吧,所以……」
「……!」
很好,碧色的视线已经彻底压制了那对与「即死」同色的眼睛。
(呼呼呼。)
是呀,或者,你就承认吧。当着陌生的「剑」的面承认吧,你喜欢那个奴隶。
达文-佩塔尔。让我掂量掂量你的自尊心的重量。
「所以,所以,也就是说……」
「剑」的声音变得结结巴巴。
也就是说,大骑士团团长的公子,喜欢日没高地的圣女。
(呼呼呼呼呼呼。)
自己居然成了准贵族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的见证人。
而自己……自己这种人……和大骑士团团长的公子,当然……从最初就……没有丝毫的……
达文的眼神带着明确的杀意。
啊,好想对着这纤细的脖颈来上这么一剑。很容易,就如她所说的那么容易。
居然把自己这样逼到死角,居然让自己,不得不承担「喜欢莉丝-瓦伦这种人」的名声!
但正如莉丝所述,一时冲动之后,他意识到,另外两条路,「承认自己是要出手伤害莉丝-瓦伦」、「承认自己喜欢奴隶」,都是不能选择的死路。
他只能像这样咬牙切齿地承受了下来。
等着,莉丝-瓦伦,等着!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真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恶役千金小姐!)
(这口才,简直能和我有一比呐!能把方的说成圆的!)
(明明没有吃饭,却对姐姐大人说「去过了食堂」,明明没有睡觉,却对姐姐大人说「一晚上都在床上」,明明去过土豆刨子小姐家里的酒馆,却对姐姐大人说「那种事情还没有做——)
(啊哇哇哇哇哇!我又吐槽自己了,又吐槽自己了呐!)
「——所以,是这位塞万提斯先生的错误呢。」
俄而莉丝却旋身,颇为认真地对「剑」说。
「是,是我的错误?」
「剑」吃了一惊。
「嗯……因为身为贵族的佩塔尔先生是不会犯错的,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是塞万提斯先生在相当私下的场合中,与佩塔尔先生的意中人走得过近,才引得佩塔尔先生担忧。这绝非失礼的行为。」
「!」
「剑」面对莉丝那「请求你谅解」的明媚笑容,浑身一颤。
为了给对方「不至成仇」的台阶,莉丝设计了一个很好的故事。在公爵千金娓娓动听的说明中,将今日之事化为「合理」的逻辑已经成形。
然而「剑」只是看着那如同坚冰融化的笑。
她并不是……不会笑……
她只是……在他出现后……才……
原来……正如同他对她「抱有好意」……她也……对他……
「拜托了,请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让他彻底死心的是这样一句又轻又温柔的句子。
「是,一切都是在下僭越……!请小姐,还有佩塔尔阁下原谅!请恕在下告退!」
塞万提斯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比哭还难看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那里的。
对圣女致以最诚挚的祝福,他在心中对自己说。
……此外,一定要调换巡逻区。心中的二十七岁男子汉已经在痛哭了。
而死鲸之下的达文,则是头一次,将经常在教室中听到的「莉丝-瓦伦的笑声」,作为「不快」进行记忆。
这件事当然没有结束。
你们刚才在这里做什么?以及,你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虽说慢了那么多天,之后要调查到水落石出。
与两人父亲彼此之间的关系无关,达文第一次将莉丝正经地看作要在未来排除的对手。
尽管不会承认原因,在次世代,大骑士团和王都研究院成为仇敌。
辉夜只是继续伏在那边。
以她自己的方式笑着。
(……呼呼呼,不过。)
(好可怜,真的好可怜,那位「剑」先生。)
(但是,一般故事里,像是他这样的角色,下一次登场的时候,已经被漂亮的妻子和好多个孩子围绕着了吧。)
(所以不用太过悲伤哦,呼呼呼。)
(……唔姆姆,不过。)
(人渣先生为什么在生气呢?)
(等等。仔细一想,恶役千金小姐今天的推论完全没有漏洞。)
(难道说,他真的,喜欢上了——)
这个世界的物价,差不多是日元?
不是,拿了好几张物价表做出来的,没有必要强行理解。
硬要说的话,在辉夜咖啡店打工那里,有提过女服务员的时薪200元(花店则是160元)。可以以200元*10小时*6天=12000元当作一个独自谋生的单身女性的周薪。
之所以以元为单位(甚至有时候会用俚语“块”),主要是致敬某本欧亨利的翻译本,那本书里即便是美元也通常用“元”和“块”来计算,看上去很上道。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魔法少女的说法和故事
可是不是还有粉黄蓝三人组吗
是舶来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