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第九日,星期一。
「辉夜明白了。」
辉夜放下手中的掸子,靠近了达文,留心着阶梯。她把双手握在胸前,抬头看着与自己同为黑发的青年。
此时教室中没有第三人。到得比克里欧还早的达文像是漫不经心一般,以双手为她调整项圈。
纤细得似乎能随时折断的脖颈就在自己的手间,黑色的长发落在侧面与后面。芬芳的梨子香味十分撩人,天真无邪的红色眼睛与安宁的微笑正对自己。
(早呀,人渣先生~~)
(呼呼呼,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过来的您要干什么,我一清二楚。)
(被奴隶救了一命这事儿相当丢人,可以说是贵族生涯的污点了吧。所以,要给我惩罚。)
(虽然我是看不到啦,您是要阅读项圈的「建议拘束列表」还有「预设处罚列表」吧。)
(然后,就算我如何怕死,果然最后是要把我杀掉吧。)
(呜呜呜,我好害怕呀!)
为了维持自己的格调,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达文的内心极度愉悦,那感觉像是自己得到自己的第一把剑,也像自己斩却第一头魔物时的心情。
他已经充分调查过辉夜在市政厅的出售价,高腾得着实令他吃惊。
——但,那是与母亲开口后能得到的金额。
要是原本的达文,以身为武人的自尊心,是不能接受问母亲请款的屈辱感的。但如今的他心中尽是对辉夜的渴望。
想要把这只鸫鸟关进自己的笼子里。达文因为渴望而变得能够一心一意。
不如说,这样莫大的金额支给正符合他的心意。那才是与身为公爵之后的自己水准相称的奴隶。
支给金钱就能拥有她这点,也很符合他的心意。如果喜欢上的人不是奴隶,恐怕还要经历许多麻烦的过程与桥段,甚至有被拒绝的可能性。
实际上准公爵对于奴隶的这种「爱」,与通常的男女之爱依旧是不同的,那更像是「占有欲」之类的东西。不过其本人对此并无意识,因为他自觉对辉夜的「爱」超脱了低劣的性欲。
以至于在遭受袭击而暂停修行的周末,他马不停蹄地赶回故宅,与母亲会面。
当然,他姑且还是设想了一大堆蹩脚的借口,诸如袭击事件后装备品的更换等等。严格来说,这也不算谎言,奴隶也可以视作自己的「装备品」。
结果,母亲并没有问。在自己开口后只是笑着直接把钱交给自己。
那是达文这几天来第一次感觉到羞耻的瞬间。他感觉自己被母亲,佩塔尔公爵夫人,看透了。
——但,那羞耻心在回程的火车上,每远一分就少一分。
到真的与辉夜再次在晨间的教室相会之时,自己所拥有的这笔莫大的金额,几乎成了类似勇气的东西。
能拥有她!马上就能拥有她!只要先支付「购买额」与中央中学的「租赁契约违约金」到红色项圈中,再把她带到市政厅进行「财产权变更手续」的话!
更准确说,往红色项圈注入金额的瞬间,就已经实质性地拥有她了!
随后,在这陶醉感即将化为现实之时,随着悬浮文字显示出来,就如同一个巴掌,将他惊醒。
少女奴隶身上所负的,不止子爵的租约。
另一个租约的违约惩罚过于荒诞,以至于达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本租约尚未进行。若租约进行前该奴隶易主,要求对这个奴隶予以『即死』处分。」
已经出租的房屋,如果因为房屋易主而突然需要让租客搬走,屋主就必须支付租客违约金。与之类似,租赁奴隶的人也可以提前设定违约时奴隶主所需承担的责任。
但这一「责任」,视乎租赁的时间长度与投入的金额,有一上限。
像是戴上红色项圈的奴隶这种消耗品,由于至多也只能租赁至三十岁,可赔偿的最高金额即便是小学生都能计算。
再者,万一遇到奴隶在租约开始前就突然死亡,亦或者被王族强制征用等「不可抗力」,也不可能要求奴隶主赔偿至倾家荡产,否则「奴隶租赁」这件事的前提都无法成立。
于是,通常来说,若是租赁中的奴隶突然易主,只要新主人能为租赁者提供预先设定的足额补偿,亦或者虽然易主,依旧允许奴隶执行完该租赁契约,在法律层面就可以既往不咎。
绝不可能贸然地以「即死」作为掣肘原主人与新主人之间交易的方法。这样的「条件设定」,在开始就不会被项圈所接受。
——又不是蛮横无理的最高阶贵族。
……如果不是蛮横无理的最高阶贵族。
莉丝-瓦伦……!克里欧-伯顿……!亦-或-者-是……!
哪一个!是哪一个!
(哎呀呀,生气了生气了。)
(这表情,好像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处罚项目,开始生气了呢。)
(仔细一想,我可是当众侮辱了他呀。区区「电击」、「苦痛」、「窒息」、「烧灼」之类的,不足以让他泄愤吧,呼呼呼。)
(当众侮辱应该用当众侮辱回应,但是如果当众侮辱我又会显得他心胸狭隘吧。)
(在这矛盾的心态下,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我的脸,决定还是直接处死我算了,果然是这样吧!)
(呼呼呼。虽然我很怕死,因为我是您的奴隶,您动手我也没有办法呀。)
(……)
(居然要死在这种人手里。)
叮铃。在达文的杀意骤然出现时,少女奴隶与项圈一同颤抖了一下,链条的环节彼此击打。
她是不会后退的,她也不会收起她胆怯的笑容。
但是她害怕了。
(……)
「……」
达文松开了项圈。他失去了原本一切顺利之时抱着辉夜玩弄她头发的心情。
「佩塔尔大人……」门外的是在惊恐中颤抖的金发女仆。
帕尔当天的工作计划已经被修改了。她原本的工作由「庭中」执事组交接,而她则交接暂时脱不开身的莉拉的工作。
「怎么?」达文粗暴地回头问。
「现、现在还是教室的整备时间,还望您能容许我们进行这项工作……务必拜托您。」帕尔深深地鞠躬,几乎到哀求的地步。
「唔。」达文理解那惧色的意义,愤怒开始流逝,他开始感到疲倦与厌烦。
于是他只是把双手插进口袋,丢下辉夜闪过帕尔,走出教室。
而帕尔快步走进教室,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总之开始检查友人的肩身。
「……」
少女奴隶被拥抱了。帕尔的小脑袋在肩膀上颤抖。
辉夜半垂下眼帘,露出尖尖的牙齿,无声地微笑。
(做一个丝毫不反抗的顺从奴隶,明明是已经决定好了的事。)
(有决心却往往没胆色的我,真的很懦弱呐。)
感觉到了帕尔的视线。
辉夜睁大了眼睛,给予湛蓝色的眼睛宽慰的视线,侧过头,无声地微笑。
(所以,敢于朝着自己恐惧之物前行的你,真的很勇敢,比我勇敢得多。)
帕尔确实很勇,不愧是想要成为剑的女人
但还是小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