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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落」第九日，星期一。

（「三级测试」。）

（「最绝望的噩梦」。在无法逃避的梦境里，会遭遇比在现实中的更剧烈、更恐怖的折磨，说不定还会有原本完全做不到的可怕事情。）

（——那段梦境到底哪里有绝望的要素了啦！完全是消费者欺诈啦！）

（我都已经做好了精神崩坏的准备了，谁晓得就是一段平凡至极的REPLAY呀！欺诈！退钱啦！）

（……真不想醒来啊。）

秋风将云全部扫尽，会是一个大晴天。

四名女仆，不，应该说是三名女仆与一名奴隶，早早地离开宿舍区域，顺着道路右侧往教学区域进发。

由于错开了换班时间，并且这一带和住宅区域也有距离，短短五分钟的路途中，只有这四名少女的身影而已。

最矮的莉拉与最高的希娜状况完全相反。

红黑发少女心不在焉地保持步行，面无表情的她仅仅是紧跟另外三人的步伐。

实际上穿着高跟鞋步行时走神是相当危险的行为，所以帕尔不时要落后数步，牵引她的手臂。

每逢这时，莉拉会传递来温暖与感谢的眼神，但随之眼神又立刻失去焦点。

她很努力地在思考什么，而且帕尔知道那一定很重要，所以帕尔不打算打断她。

比所有人高出一头的绿发少女则正如一棵树苗，缓缓升起的太阳给一向封闭在漆黑房间中的她注入了活力。

「……那是我第一次接到给我的『信』，总觉得我这种人也能接到信，就和大人物那样厉害起来了一样……！等我凑够了邮资，我也想给她『回信』。」

她努力地寻找话题，向身边只是宽慰地微笑着的黑发少女说明。

（在原来的世界，火车、电报线与那位举世闻名的大侦探都是一个时代的东西。这个世界没有「电报线」吗？啊，果然没有「印象」。）

（如果是这样的话，能够随便邮递信件的那位假日公主小姐的家里岂不是相当有钱！？难怪一次买那么多昂贵的种子，手都不抖一下。）

（不过比起这个，「毕业生」……原来你们也算这里的学生吗？所以你们才要轮班呢。）

（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们都在做什么呢……）

（……在我离开你们前，你们会先离开我吗？）

现在的帕尔，在不断尝试之下，终于对观察辉夜的表情这件事初步入门。

虽然辉夜似乎会有意识地根据使役者的喜好选择是不是注视对方的眼睛——这门技巧，帕尔自己也在学习——因而改变头部的角度，不能断言低头就是不愉快或者害羞……

不过听到感兴趣的内容时，眼睛会睁得比原来还大一些。

「希娜姐姐，请你再说说那位珊迪丝姐姐的事情吧，特别是刚才说的『毕业』时的事情。」

所以帕尔会替辉夜提问，她加重了「毕业」两个字的读音。

（怎么这么巧呀，帕尔！你正好提了我想提的问题呀！）

金发少女满足于沉默的辉夜因为自己「恰好」提出她关心的问题时，再次微微睁大的漂亮眼睛。

「嗯……毕竟和小帕尔也有关系呢。」希娜回答。「你也应该发现了吧，这座学校的下人，没有超过二十岁的。」

「是这样的，我最开始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在为我做饭时，还以为这里是专门欺负童工的劳动场所呢。」帕尔打了个哆嗦。

（……以我原来的世界的标准来说，你们都是童工哦。）

「你呀……中央中学除了教导平民学生，也是培养在贵族与官僚的宅邸，或者其他公共设施工作的下人的场所。你不也是一周两次接受女仆课程吗？」

「啊……那个不是因为我的服侍太笨拙了，特地要我参加的吗？」

「不是的，」希娜摸了摸帕尔的背。「迟早我也会『毕业』，莉拉小姐也是……她的话，就是从中央中学『毕业』两次了呢。」

要平时讨论到涉及自己过去的事情，莉拉肯定要开始冒出她的坏脾气，但她今天完全没有参与话题。

「……希娜姐姐就和那位珊迪丝姐姐一样，换约以后，就要和我分开吗？」金发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些畏缩。

在毕业仪式上变更强制工作契约的雇佣方，与陌生的使役者邂逅。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子爵培养我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输送我们到需要我们的地方去。」绿发少女的声音也变得无奈起来。

（……果然啊。）

帕尔低下头。她很清楚，分开到不同城市去，对平民来说就意味着永诀。

然后她猛然抬头。

只要有乘坐火车的金钱，亦或者得到乘坐火车的权利的话。

——想办法支付强制工作契约的解约金，然后成为「剑」的话……！

在帕尔下定决心时，莉拉是第一个动作起来的，比辉夜还快。

「低头！」

她几乎是立刻从后方冲撞过来，张开手臂，试图把前面的三人一同按倒。

「呀！」

希娜失去平衡，立刻踉跄着朝前摔去。帕尔则以单膝跪之姿勉强没有摔跤。

「——……。」

在金属碰撞声的同时，帕尔右眼被刺目的光线所灼痛。什么掉在了地上。

是劈柴斧。斧刃上有一处扭曲的缺口。

「咻-咻——————」

「辉夜！」

在莉拉吹响银色的求援哨的同时，帕尔焦急地看着黑发的友人自左肩划至手肘的伤口，那里已经开始淌血。

正是辉夜拉直了脖颈与左臂相连的锁链，正面格挡了被抛来的这柄斧头，那光芒正是两者擦出的火花。随后斧刃滑开时擦伤了她的手臂。

两，不，三点血斑溅在地上，打出了很大的血花。

少女没有喊痛。她只是睁大眼睛，微露尖牙，以无比认真的目光看向斧子投来的方向。

这里已经临近十字街角。右边是宿舍区的围墙，左边是教学区的围墙，女仆们的对面是咖啡店。

四十岁以上的男性正从街角左前斜对面跑过来，从服装看像是在「作坊」工作的平民。

表情极端愤怒，左手中的另一柄斧子已经换到右手中。

他谩骂与叫嚷着，所用的是帕尔听不懂的城市另一侧的方言。

「辉夜，尽可能保护自己的同时保护希娜。帕尔，回退到宿舍求救。咻-咻——————」

咬着哨子的莉拉发号施令后再次吹哨，眼睛不离开袭击者的方向。

「辉夜明白了。」少女奴隶半跪下来，小小的双拳紧握，用身体护住希娜。

希娜甚至没有发出任何惨叫，单纯是蜷缩起身体，抱着头，闭着眼睛浑身颤抖。

「莉拉姐姐！——呜！」

「她没有办法同时保护两个人，快点分散开来！咻-咻——————」

一根金色的马尾被粗暴地扯了一下，莉拉小小的嘴在耳边怒吼，然后哨子在耳边炸响。帕尔一瞬间几乎失聪。

在这一片空白中，只剩下要相信莉拉这一个念头。帕尔丢下高跟鞋，转身往宿舍区大门跑去，莉拉则双手提着裙子顺着街角往右奔跑。

直至巨大的金属炸裂声让帕尔回头。

辉夜与希娜还在原来的位置，维持原来的姿势。而已经见不到那个袭击者的踪影。

一名「剑」在街对面，把自己的盾从学校的围墙上努力扒拉下来。动作既不优雅也不帅气。

盾后与墙上，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名「剑」从远处冲过来，并且对袭击者施展了盾击，将其瞬间格杀。

（……唔姆。）

（呼呼呼，虽然又大又硬的，但是怎么那么快呀。啊，这是褒奖的语气哟。）

（从左边拔出来，盾牌的右下角被砖缝勾住了，在这边看着的我都着急起来了呀。……左边，左边啦！）

「咻——————咻-咻。」

随之他也掏出胸前的小哨子，发出了「已控制事态，依然请求支援」的宣告。

「小姐，能站起来吗？」「剑」径直走向希娜，半跪下来。

「……非常……感谢……您……」希娜哆嗦着抬起上半身，想要站起来。虽然几近失败，但在辉夜右臂的搀扶下终于完成了。

她努力行了屈膝礼，正好赶上莉拉返回。

「非常感谢您及时的救援，我是中央中学迈尔斯子爵使役的女仆长莉拉。若不是您及时赶到，我等必然有性命之忧，请容我向您表示最由衷的敬意与感激之情。」

小小的女仆顶在希娜之前，同样行屈膝礼，用幼齿的声音大声表示感谢。

抬起头直视对方，说完以后展现一个阳光一般的笑容，露出小虎牙。

（……咿。）

莉拉十分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外形来创造优势。要说的话，明明是女仆长却是个异常惹人怜爱的幼女这点，其冲击性的印象足以为一时蒙羞的希娜圆场。

……以及偷偷返回，重新穿回鞋子的帕尔。

她偷偷地检视辉夜的伤口，并算不严重。若说小小女仆长的笑容像是正午的阳光，少女奴隶的笑容就如同这晨曦一般温和明亮。

乱来的家伙。帕尔掏出了手绢，并扯下自己围裙的束带，给她做创面清洁与临时包扎。

（好疼！刚才还没那么疼的！请下手轻一点！）

「请您务必告诉我等您的姓名与所属，我必禀报子爵大人，请他联络您的长官，授予您合理的表彰与奖赏。」莉拉的话还在继续。

原则上所有的「剑」都隶属于「剑鞘」，「剑鞘」则隶属于领地与领主，直辖地的话就是王都。

但是「剑」通常有自己被安排的职责与日常活动，甚至有执掌「剑」的骑士。这能有效地活用一个地区的机动武力与传令能力，还能分担「剑鞘」的支出。

只有面对突发性的恶性犯罪、军事活动以及重大传令等时，「剑」才会以「剑鞘」为核集结起来。

莉拉想要确认的，正是眼前男子平日的工作场所。

这名「剑」的脸都红了，极其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

「在、在下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请千万不要劳动子爵大人的大驾。各位小姐，你们受惊了，请先退避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接下来将由『剑鞘』展开调查……」

（呼呼呼。要不是旁边有这么一大团像是打在墙上的蚊子血斑一样的东西，救下少女的骑士什么的，还真的挺帅气的嘛。）

「怎么这样……子爵教导我们，如果不能知恩图报，就不配为人……您这么做，会让莉拉受到责罚……」

（咿！这个卖萌现行犯！）

（以往把姐姐大人当成毫无威严和节操的幼女实在是太失敬了。以后我会把姐姐大人当成毫无威严和节操的女人来看的。）

对摆出楚楚可怜甚至双眼噙泪的样子的莉拉，帕尔感觉冷气自裙下逼近自己的小腹。

「失礼了！在下是配置于本市市政厅七部三科的『剑』，麦卡-席温！能为各位小姐尽到绵薄之力，在下才是由衷感到荣幸！」男子连忙答道。

（刚才还觉得很帅气的您沦陷得也好快！）

（不过，嗯。）

（……。）

莉拉再次行屈膝礼。

「再次感谢您的救助，席温阁下！接下来的调查一定会需要目击证词，请务必准许我留在您身边服侍您。」

「确、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这边还有……」「剑」仓促地回头看一眼被自己搞得一塌糊涂的墙面。

「拜托您了！这是莉拉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莉拉还在坚持。

「如果小姐坚持……就也请您赐我暂时担任护卫您的『剑』的荣誉。」最终，「剑」只能让步。

莉拉再次笑了。

她转过身，对其他人给出指令。

「那么希娜，小帕尔，小辉夜，请你们先到『庭中』各自履职，每当遇到教师或仆从领队时都知会此事，尽快把这件事传递给子爵，并报告我的位置。」

「……遵命。」绿发少女稍许自恍惚的状态中恢复。

「辉夜明白了。」黑发少女的答复则一如既往地安稳。

「莉拉姐姐，今天准贵族班级轮到你轮值……」帕尔小声提醒。

外带她连早餐都还没用。

「是这样的，」莉拉掏出小便签本，草草写了些什么，撕了一页然后对折，「请你在食堂交给皮格马利翁，或者其他的『庭中』执事。」

「是。」

「照顾好希娜和小辉夜，」悄悄地加了这么一句。

「……嗯！」

随后莉拉就与「剑」目送着另外三名少女告退离去。

她的脸颊一直微微泛红，看上去像是受到了惊吓，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过度思考导致的身体发热。而在应对袭击时，身体与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动起来，因此完全没有机会感觉惊慌与恐惧。

现在作为子爵的眼睛，她有义务搞明白在中央中学附近的这一起袭击事件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利用自由裁断权，暂时放弃自己的工作使命。

要说真的难为情的……就是在苦思冥想了一夜后，遇到了这样的事件，反而觉得「太好了」这一想法。

这个事件必然能成为小辉夜住进宿舍间的助力。明明小辉夜还受了伤……

自己还本能地觉得希娜的安全比佩戴了红色项圈的小辉夜更重要……虽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果然还是很可耻。

不过，就算难为情与可耻还是前进，总是在思考最好的方法论的「小桥」，才是「庭中」组优秀的女仆长莉拉。

帕尔则是牵着希娜的手一起往学校的方向前进。

以她的想法应该先通知萨利小姐或者子爵，但既然莉拉有自己的主张，她必然会无条件地信任与服从。

希娜握住自己手的力量很大，但帕尔并不抱怨。绿发少女的另一只手则是不住触摸辉夜左臂上的绑带，一边不停地悄悄颤声说「对不起」。

其实帕尔早就听莉拉说了希娜遇到危险时，会两腿发软无法逃跑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希娜还被萨利小姐下了命令，如果发生类似今天的袭击事件时，她就留在原地当诱饵，甚至连身为奴隶的米莉娅都被允许逃走。

通常这一角色都由奴隶担当，有的情况下还会直接砍断奴隶的脚。看来萨利小姐认为，既然希娜肯定逃不掉，再浪费米莉娅的性命就没有价值。

亲眼见到自己的伙伴在原地等死以后，果然会觉得很难过。莉拉姐姐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才会让辉夜留下来保护她。

这是多么无情的命令啊，莉拉姐姐的心会多痛啊。帕尔又一次明白了「女仆长」这个头衔的沉重。

但是友人是会理解的。莉拉姐姐与自己都知道她会的。

总之，辉夜没有受到更大的伤害，这是帕尔唯一安心的事情。

她看着对着自己与希娜微笑的辉夜。明亮的眼睛在阳光下反射着如同红酒一般的光芒，想要驱逐两人心中的暗云。

以身体当大家的盾的辉夜十分帅气。

就算命令自己逃跑，然后自己也逃跑了的莉拉姐姐，在那样的关头也如此冷静，也十分帅气。

自己想要与她们般配。

现在被莉拉托付了身边的两人，为帕尔的心中增添了说不明道不清的力量。

那名不帅气地从墙壁上扒拉自己的盾的「剑」，也十分帅气。

而那勇猛的「剑」的盾击，因为没有确实目击到过程，所以在心中所构筑的理想型愈发完美与闪耀。

一定要成为能被托付所有人的「剑」。

（七部三科。）

黑发的少女心中所想的，则似乎是完全无关的别的事情。

作者注：

基于中央中学校门附近的地形图制作的简单图示，为了未来绘制插图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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