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落」第三日,星期二。
在贫民窟。
辉夜出门时天还没有亮,屈膝摸索钥匙孔花了点时间。锁上门后,通过项圈的「收纳」机能,她把门的钥匙藏进项圈。
自这里出发去中央中学比市政厅要远一些,但毕竟不像昨天一样要奔走两地,所以肯定会更快一些。话虽如此,由于工作开始的时间是六点,因此仍旧需要抓紧。
(已经在这里过了两夜了。)
(如果想多睡一会儿的话,住回市政厅的宿舍会更好一些吧?「印象」里,那里的床褥也更加干净一些。)
(不过,还是留在这里吧。听好了哟?绝不是因为有「在贫民窟更容易触发H事件」那种鲜廉寡耻的想法哟?)
当天空染上漂亮的蓝紫色时,辉夜准时推开了准贵族教室的门。今天自己是第一个。
她打开了灯,检查着前一日清洁工作的结果。
(昨天一直昏迷到七点以后。)
(收尾工作都是金发小姐做的吗……。虽然她不怎么和我说话,昨天受了她好多照顾呢……。)
(结果从体育课开始,我就彻底从工作中失踪了,这完——全就是「奴隶失格」呀。)
(等她来了以后,好好地对她道谢吧。……她不一定愿意接受身为奴隶的我的道谢,但不道谢的话,怎么都不能尽到身为市政厅仆从的「礼数」吧。)
(不过……怎么说呢。)
多处桌椅留下了干燥后的水痕。
(果然又是这样呀……。)
金发女仆并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否则全部的桌椅都必然留下这种印迹。仔细看的话,就能知道被留下的都是不易观察到的最轻微的痕迹。
但这依旧证明她作为「仆从」的观察力与经验不足。作为弥补,其实还有「无论如何都清洁二次」这一方法可用,但她也没有进行。
结果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既然是我拖了她的后腿,哪有什么抱怨的资格嘛。)
辉夜如同前日一样取来清洁工具组,双手抓着抹布,或是屈膝或是半跪,沿着一侧的阶梯开始了工作。
叮铃,叮铃铃。少女的裙摆摇曳,身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辉夜……是吗……」忽然,没有听过的柔声细语在背后响起,在空荡荡的教室中激起回声。
辉夜努力站起,然后旋转脚跟。奴隶可不能仅仅做「回头」这种失礼的动作。
「是辉夜。能与您会面,辉夜万分荣幸。」
她展现怯生生的微笑,行使屈膝礼,然后用明亮的瞳注视着对方。
(啊,又是一个可爱的人。)
是另一名女仆。米黄色的眼睛与辉夜的瞳线相似,淡绿色的长发一侧搭在肩膀上。其女仆服的制式与昨日的女仆一样,短袖长裙与大腕扣。
虽然不处于一个高度,但对方明显比辉夜高出至少一头,也似乎更年长。
(是这样吗。虽然我每天都必须在这里工作,其他的女仆是轮班的呀。)
(……看来,对金发小姐的致谢,要保留至他日了。)
「我是希娜,很高兴见到你。」
绿发少女略略掂起裙摆同样对辉夜施礼。
对奴隶而言,即便是轻点头都已经超规格的礼仪。若有其他人在,她的行为可能会被觉得不妥。
此外,她的脸庞苍白,微笑相当之勉强。
能看得出来,对方的情绪与昨天的那位金发少女一样低落,在场的两人之间的空气也因此变得沉重。
(……她……也不乐意见到我吗。)
「你……不冷吗……啊……对不起……」
像是没有经过思考,对方说出了这样的句子。辉夜的女仆服制式确实比对方的款式暴露得多。
然后她似乎立刻明白过来辉夜并没有为自己指定服装的权利,所以唐突地对辉夜道歉。
但是,她似乎依旧有不明白的事情。平民不应该对奴隶道歉的。
于是辉夜低下头,只把笑容留在长发外。
「请不必介意辉夜的感受。」她自然地回应。
无论对方出现了什么失误,只要地位更高,奴隶就有义务掩盖过去。
「我,我和你一起工作吧?」那少女问。
「非常感谢您。」对方似乎无法停止同情自己,辉夜也只能再次屈膝。
于是两名女仆无言地开始在教室两侧分头检查桌椅。
期间两人没有交流。但辉夜注意到,对方端着喷壶,依序清洁了那些她觉得有问题的桌椅。
(比金发小姐优秀呢。)
因此对于对方身为仆役的水准,她有了自己的结论。
工作结束后就去清洗双手。两人都视线低垂。
镜中,红色的瞳明亮而温顺,米色的瞳阴郁且痛苦。
没错,是「痛苦」。相较于金发女仆的「不安」与「忐忑」,那是更明显的「痛苦」。
(……啊。)
(难道说,金发小姐与这位绿发姐姐,是因为「别的事情」在伤心吗。也就是说,并不是讨厌我吗。)
(……反派伯伯,在人后欺凌女仆吗?亦或者,给她们指派了非常凶狠的主管吗?)
(昨天我并没有受到他的虐待。那个「小刀测试」虽然有点吓人,毕竟没有实际的伤害性。)
(不,从山羊胡子来判断,怎么想他都是大反派呀。我可是来自市政厅,是不折不扣的外人,当面对我笑眯眯的,谁知道他在背后隐藏了什么呢。)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辉夜在诧异间被双臂环绕抱住。颤抖的绿发少女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闪烁,泪如雨点,顺着自己的脖子滑下。
「对不起,对不起……」悄声的致歉停不下来。
「请……不要对辉夜道歉。您没有对辉夜做错任何事。辉夜是奴隶,也没有接受任何礼遇的资格。」
不安之色顺势往镜中的红瞳蔓延。她被锁起的两只小手缩在胸前,不知要如何是好。
抽泣声没有停下,怀抱也良久没有松开。
所以辉夜只能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别……这样。)
(……我……已经……下过决心的。)
(在这个世界我只是一个……软弱无助……什么都做不到的……「奴隶」而已。)
在尴尬的气氛中,两人在讲台侧的窗台处侍立。
希娜不语地看着前方。辉夜眨巴着眼睛,略微苦恼。
(单纯从直觉推测,绿发姐姐失控的原因,与金发小姐情绪不宁的原因相同。)
她大可以直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没有这么做。究其原因,辉夜处于「无法安慰人」的立场。
安慰,同情,温柔对待,这些都是自高位对低位展现出的优越。
在对方没有余裕时,露出自己的余裕。
若要对对方施舍善意,意味着身处低位的辉夜想表达自己的高慢,也就迷失了作为奴隶的本分。
如果报以同情的对象是「贵族」,对方甚至可能会因为感觉受辱而将同情自己的人直接杀死。
再者,即便确认了原因,身处更低位置,没有任何权利的辉夜也不可能提供什么帮助。
结果,只是剥开对方的伤疤,然后放任对方再次滴血。
所以辉夜不进行行动。不确认,不询问,不出言安抚,不投以友善的肢体语言。
她只能假装一切没有发生,以这种方式维持希娜的体面。
(但是……)
(果然……还是想知道……)
(有……什么……)
(我能……做的事情吗……)
抵达教室的第一名学生拥有柔顺的金色短发,是个比同龄人高大的男性。希娜微微欠身致意,受准贵族们厌恶的辉夜则是尽可能纹丝不动。
昨天也是他第一个到。
皱着眉头时,苍青色的眼珠投射出威严感。
「叫辉夜的,过来。」
他把挎包放在自己的课桌上后,就如此要求。
同时,他拿出了笔记本,今天他有想验证的东西。
关于「奴隶的佩品」。
「辉夜明白了。」
辉夜低着头小声嗫嚅,迈开步伐走了过去。脚步声与链条的金属音在教室中轻奏,红色的双瞳完全隐藏在发后。
小小的嘴巴将尖尖的牙齿完全隐藏,展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
男子伸出手在空中握紧。于是,与辉夜的项圈同色的皮扣在对方手中出现,辉夜项圈上新生长出的链条也与这皮扣相连。
这正是奴隶项圈所搭载的基础魔法之一,「拘束具调整」,奴隶的使役者可以自由运用。包括昨天在内,辉夜已经体会过不少次。
男子没有松开皮扣,就用这只手从左手中的笔记本中抽出笔,记录下7这个数字。
均匀的链条由于重力作用,中部略微下垂,其下垂的程度由其重量、长度、悬挂两端的水平距离共同决定,称之为「悬链系数」。7这个数字正是该新生链条的「悬链系数」。
「呜!」然后辉夜的身体突然震动起来。她紧紧在胸前握住双手,膝盖向内弯曲彼此抵住。
震动的原因也和昨天一样,因为每当奴隶的拘束具被解除时,项圈必定会触发电击用以麻痹奴隶。
刚才那根新增的链条已经被男子撤除了,所以辉夜会被电击。就算只有区区的一根锁链,这也算作「拘束具解除」。
但是,在男子后退一步至较高的一阶后,被撤除的链条又再次出现了。他观察新链条后,在7的右侧打上一个圈。
下垂程度和先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所以他昨天夜里突然萌发的猜想没有错。
不进行任何额外条件设定的前提下,奴隶项圈召唤出的链条会根据使役者的位置自动地适当伸长或缩短,那么究竟是伸长或缩短多少?通过当前的实验已经可以确证,这一伸长或缩短的量是由「悬链系数」决定。
「呜嗯!」辉夜打了一个趔趄。小小的胸脯的起伏变得越为明显。
她还没准备好,链条就再次消失又出现。
这一次的链条极长,从她颈上延出后直接垂落在地上,像蛇一般在地上密密麻麻地盘着。连接至男性手中的皮扣上时,也是几乎竖直垂落。
男子皱了皱眉,记录下了94这个数字。
先前都是没有进行长度设定就释放出链条。有意尽可能长地释放链条时,这就是他当前能释放的极限长度。
「呀!」
「伯顿大人——!」
之后的一瞬间,少女奴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受到了拉扯。
身体自项圈处被提在空中。辉夜在痛苦中微微抬头,露出她先前被前发与侧发遮掩的惊讶双瞳与脸庞。
这一次电击后,锁链消失后便没有出现。同时她的项圈如同受到了召唤,带着自己的身体飞向男子高举的手中的皮扣,与之直接相连,这便是「拉扯感」的原因。
同时,她身后的希娜忍不住发出了喊叫。
但是少女眼前的男子皱着眉露出毋庸置疑的表情,用没有牵着辉夜的手竖起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示意希娜安静。
辉夜半挂在空中的姿态也没有继续维持下去,她随着皮扣被一同放回到地上。
男子记录下0.2,然后在一侧打了个问号。
这是链条长度设定为0时,项圈靠近他手中皮扣的速度。但无法断言是「匀速直线运动」,也无法确认因奴隶的体重不同,这个数值是否会变化,所以备注「存疑」。
「呼……」
辉夜尽可能轻声地喘着气。
「——嗯!呜!嘎!啊!啊!」
然后复又开始凄厉地惨叫起来。
因为通常长度的链条正在不断出现与消失,这导致辉夜不停地受到电击。
她已经无法正常维持站立,而是在半蹲状态下,用双手紧紧抓住一侧课桌的桌面。
嗓子已经接近嘶哑,浑身大汗淋漓。
这持续了恰好一分钟整,然后男子记录下了326这个数字。
这是他当前在一分钟内能够「涌现与撤除」链条的最高次数。
「嘎……哈……」辉夜颤抖着支撑着身体,勉强着自己回归直立。她的脸色惨白,但还是没有哭泣或者瘫倒在地上。
在辉夜身后,希娜的表情已经接近扭曲。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由于缺乏空气已经感觉到眼前发黑。
但没有出声。不敢出声。
正如同辉夜对希娜的悲伤痛苦无能为力一样,希娜在这样的暴行面前亦无计可施。
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痛恨自己的懦弱。
「你很好,要给你奖赏。」终于,男性学生将笔插回了笔记本。
他没有将最后一次涌现的链条消除,而是牵动辉夜。
「跟我走。」他说。
「……辉夜……明白了……」少女的声音强压着痛苦。
她侧着头时,一只清澈的红色眼睛从头发中浮现,如同血月自乌云中显现。
与希娜不同,笑容温顺地攀在脸上。
两人到了外面的运动场上。
「开始吧。」
「……?」
辉夜的呼吸已经基本恢复了。
她在发紫的天空下眨巴着眼睛,困惑地微笑着。
「你可以开始了。我会跟上你的。」对方又催促道。
辉夜在对方面前伏下身,感觉到脖颈附近被新生链条所拉扯。
她尽可能把头贴到地面上。
「辉夜诚惶诚恐地向您谢罪,辉夜不明白您所说之事……恳请您指示辉夜。」
「不会吧?……从没人告诉过你?」
「辉夜惶恐,辉夜不明白。」辉夜抬起头,哀求一般地看着,希望能从对方脸上找到一点线索。
「就是维持着你现在这个姿势,爬起来啊?」
「……」
不是会开玩笑的脸庞,所以他是认真的。
「…………辉夜明白了。感谢您充分的指导与说明。」
于是,辉夜掉过身,如同狗一般在地上爬行起来,男性紧随其后。
(这——是——什——么——情——况——呀——?)
(冷漠无情的贵族大人,居然主动过来以「电击」的方式同我问早!就在我已经料定了他们全都是性冷淡之后!)
(然后还说要「奖赏」我!哼,我懂的,肯定是吃吃喝喝摸摸头那种毫无色色要素的——)
(结果,居、居然是「散步PLAY」!?)
(呼呼呼。讨厌啦。讨厌死了啦。好过分呀。人家简直要难堪死了啦。快停下来了啦。这种桃花期才不想要了啦。)
这十分困难。
辉夜前半身手颈部的锁链限制她必须低着头,这让她看不清路。
长长的头发一不小心就会被自己的手压住。
后半身的锁链又限制她将两脚拉开。
红色的跑道十分粗糙,每次手掌与膝盖落地时虽不至于摩擦,但长此以往依旧很痛。
少女白且曼妙的裸背与臀部完全展现在男子的眼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确实努力配合着辉夜的步调,尽可能不让手中的皮扣所带的那条锁链影响到辉夜的动作。
直至一圈完成,辉夜感到些许疲劳。
(这才是我想象中的贵族大人的样子。是的,我不该胡乱怀疑的。)
(呼呼呼。好过分啊。您是要通过我的屈辱来满足您的支配感吧?用我可爱的身体来大饱您的眼福吧?)
「到此为止,站起来吧。」男子说。
「辉夜明白了。」少女回答,终于得以起身。
(啊……这表情,完全不为所动的样子呢。唔姆。)
(能够面不改色地对女孩子进行这样的羞辱,简直是鬼畜至极……)
「身上沾着沙石呢,拍掉吧。」
「辉夜感谢您的关心。」
(啊啊。到底玩弄了多少人的身体,才能建立起这份从容不迫呢?)
(接下来难道还要做更过分的事情吗?)
「所以,我们接下来——」
(公开露出?要我把一条腿抬起来?我好害怕呀,所以求求您千万不要这么做!)
(这、这个阶段就要喊上刻耳柏洛斯吗!那么大真的会坏掉——)
「趁着没人发现,赶快回去吧。」
(嗯?)
(……不是,我说呐。像您这样等级的选手,这种程度就能让您满足了吗?)
一边如此说着,男子一边朝着校门的方向张望。
下一句话,掷地有声。
「——毕竟马上其他学生就要到了,让无关者知道你居然有如此龌龊下流的癖好,绝非我所愿。」
(——您、您您突然在说什么鬼话!!!???)
男性突然叹息。
「毕竟你是奴隶,天生就有这种本性,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责怪你。」
(奴隶才没有这种天生的本性!不要说得像是「小熊猫会站起来」一样的东西!)
「但其实在世人看来是极为丢人的,这一点我得事先向你明确。」
(这还用得着您特地解说吗!)
「但即便如此,你很优秀,所以在光荣的伯顿之名下,我会尽可能维护你不多的尊严,即便你本人不明白这点如何违背常识。」
(……)
(…………)
(不。不不不。)
男性因为辉夜璀璨的笑容而感到满足。
「感觉怎么样?能够作为刚才实验时,对你所施痛苦的代偿与奖赏吗?」
(所、以、说!)
(您为什么露出一副「我做得很棒吧,快夸夸我」的表情啊!)
猫瞳少女半露的尖牙愉悦地在阳光下闪烁。她不确定要如何回答。
不知为何,对方对奴隶有着巨大的误解。
某种不知被何者灌输的沙文主义。
先前的电击姑且不论,在这番「娱乐活动」中,对方已经认定奴隶是人下之人,其卑劣已经深入灵魂深处。
因此,会有异于常人的爱好。
不能十分确定,但多半对方见过在受辱中被迫如此承认的奴隶,因此才会信之凿凿。
这里最稳妥的做法是什么?果然是要认同他吗?
与那些奴隶一样随便应付自己的临时主人的话,便不会形成冒犯,也就因此能够避免责罚。
但是,辉夜微笑着复又缓缓跪下,将额头贴近地面。脖子上又感觉到了被牵扯的拉力。
「辉夜诚惶诚恐地向您谢罪。辉夜感到屈辱与痛苦。」
声音略带颤抖。
(显而易见,我并不是有受虐倾向的痴女。所以,我绝不会去故意通过反对刺激贵族大人,来受到惩罚。)
(但是反派伯伯……给我的第三条原则。「自行判断与进行对教师和学生有利的行动」。)
(所以。)
她怀疑对方是在某种恶意促使下才被灌输了这种观念。
虽然不知道这位准贵族还有无其他恶质的「常识」,但若是放任他信马由缰,他必定将会在未来的社交中遭到轻视与耻笑。
最严重的情况下,误判了正确的「庭中」礼仪,会在贵族中身败名裂。
「怎么会?你不用照顾我的情绪,说实话就行了。我刚虽然说了『普通人的常识』,亦不会对你们『奴隶的常识』抱有轻视。」男子却还这么说。
「辉夜被命令说明辉夜的感受,所以辉夜只是遵从了吩咐。辉夜不能以人的姿势行进,因此感到屈辱。在此之上,辉夜的手和膝都很痛苦。」于是,辉夜如此回答他。
「……怎么会。你是想说,你身为奴隶,却拥有普通人的常识吗?」这下男子皱眉了。
「辉夜惶恐,身为奴隶的辉夜的低微意见没有价值,辉夜只是赞同您的意见。」辉夜再一次回答。
「有常识的人怎么会可能变成奴隶呢?」男子不禁又问。
(贵族大人的常识,要从这里开始建立吗——?)
……这一问题却并不好回答。
确实可以指出不少奴隶本来就出身平民,但正如文官记忆中的奴隶商所说,「骨子里是奴隶的人,即便是官僚也会跌落成奴隶。」
所以,对方依然可能会认为,没有常识、不适合继续当平民的人才会跌落成奴隶。这样的心证问题无法作为确证。
「……辉夜诚惶诚恐地谢罪,辉夜不明白。」辉夜只得这么说。
(况且,我的想法,又不能代表所有的奴隶。)
(万一他以前真的见过那种特别变态淫乱的、像是痴女一样的,居然会喜欢被人牵着爬,还老老实实承认的奴隶怎么办?)
(如果我在这里贸然说「就算是奴隶也不会有什么在地上爬的爱好啦」之类的话,回头找那个奴隶一对质,说不定会处死我哩。)
(我可是很怕死的,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不懂就是了啦。)
「那你是怎么成为奴隶的呢?」
「辉夜尽力回应您的垂询。辉夜曾经是平民,四年前因父亲的债务被售卖给市政厅。」
「父亲的债务!?……从年龄看尚未取得完整公民权的你,如何可能被要求对父母的债务负责?」
对方似乎吃了一惊。
「……」
「一个自由民又如何贩售另一个自由民?」
「……」
(所、以、说!)
(贵族大人的常识,要从这里开始建立吗——?)
对这些问题,辉夜一概长长地沉默。
她知道自己必须闭嘴了。在准贵族面前胡乱评论法律的话,自己的性命就真的堪忧了。
「我一直以为……」在辉夜的沉默中,男子低吟。
(您以为奴隶是从哪儿来啊!从月亮上面掉下来的吗!)
(哦呀,等一下。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由于这低吟,辉夜突然回忆起昨天莉丝所说的一句话。
「枷锁惟施诸堕落者之身」。
辉夜震颤了。她知道了自己被准贵族们厌恶的真正理由。
课堂上所学的王的名句,被他们当作真理奉为圭臬。
也即是说,准贵族们认为奴隶都是「有罪」的,「犯罪」是成为奴隶的莫大前提。
这看着肮脏之物的眼神便有了依据。
既然是低贱的「罪人」,怎么可能拥有「常识」?
眼前的男性,恐怕,原来是这么想的吧。
「罪人」以外,贵族在府上接触的「庭中」奴隶或者「剑」奴隶,又多半是女性奴隶后代。
这些奴隶自出生就接受着极其严苛的调教,其中的精神异常者不在少数。而且也同样,势必不可能有获得平民常识的机会。
所以,一样,殊途同归。
所以眼前的男性,才认定奴隶没有常识。
(啊啊,啊啊。)
(幸好没有说「就算是奴隶也不会有什么在地上爬的爱好啦」!)
(「印象」里的那种第二代奴隶,讲不定精神崩坏之后,真的是天真无邪地被主人牵着散步呢!)
(好险,好可怕,差点就因言获罪,要被处死了呢。)
总之,对贵族而言,奴隶不是「罪人」,就有「罪人」的血统。
因此贵族觉得奴隶区别于「清洁者」,犯罪和恶癖都在血液中流淌,逻辑是如此联系的。这一切说得通。
至于辉夜的情形,做父亲的是因为暴力事件负债,才卖了自己。换而言之,自己确实也有罪人的血统。
也就是说,自己受到厌恶,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
「……」
(——但这些和奴隶喜欢在地上爬没有关系啦!就算真的有奴隶有什么在地上爬的爱好,那也绝不可能是全部奴隶呀!)
辉夜依旧不知道如何说明,所以还是保持沉默。
直至良久以后。「你先站起来。」
辉夜因准贵族大人声音的颤抖而颤抖。她再次努力站起。
准贵族似乎受到了重大的侮辱,他抿紧了嘴唇。
(不好,伤到他自尊心了。)
(两天里第二次,伤到别人的自尊心……。)
辉夜倾斜着头,带着悲哀的笑容直面准贵族。
远处金属音响起。「剑」正在打开校门。
这声音似乎将对方拉回了思绪,变回了能够妥当处理和奴隶关系的「上等人」。
「辉夜。」他说。
「辉夜听候您的吩咐。」
「先代王曾有教谕,卓越的统治者即便是对奴隶也能做到赏罚分明。我原是想就你的配合赐予你奖赏,你需理解这件事。」
「辉夜明白了。辉夜对您的恩赐十分感激。」
「但是你却感受到屈辱与痛苦。所以准许你说你所希冀的。」
起风了。
「……辉夜万分惶恐地恳求您……恳求您忽视辉夜的任何感受。身为卑贱奴隶的辉夜没有这种权利。辉夜只希望辉夜能令使役辉夜之人满意。」
(算我拜托您了,我们就这样翻篇了,可以吗?这里就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我会为了您把您的黑历史带进坟墓的,不要纠结了啦。)
少女的喉音如同婉转的莺啼。
「……」
她被严厉的苍青色所注视。但这一次,辉夜没有隐藏自己的双眼,以赤红色迎接。
(能感觉到吗!能感觉到,我目光中的意思吗!?请学会看气氛呀!)
「我并没有打算对你承认任何错误。正如你所说,你是奴隶,你没有这个资格。」末了,男子说。
辉夜以欢笑回应。「辉夜是。」
(他明白了!)
「但我已经决定赏赐你。目前我对奴隶的知识不足,因此赏赐你的方法,待我确认。」
「……辉夜悉听尊便。」
(唔姆。真是喜欢纠缠不休呀。)
「尽管受到了你的恳求,最后一次,关于你的感受提出问题。」
「呜嗯!」对方在注意到背后有普通学生开始进入校园时,突然松开皮扣。拘束具的消失让辉夜再次受到电击。
「正是这个笑容,即使因为疼痛也不会消失的笑容。回答我,你为何而笑?常识之人,应当仅为欢欣而笑。」
「辉夜尽力回应您的垂询……」
少女明媚的笑容沾染上同样明媚的朝霞。
无论黑发还是雪肩皆在阳光下绽放光芒。白色发饰与裙角因晨风向着一侧飘摇。
顺从的双眼直视着以克里欧-伯顿为名的准贵族。
「现在的辉夜,正是欢欣。」
很厉害
\w/
呜呜,希娜,呜呜呜
为什么呜呜呜!
刻耳柏洛斯:别cue了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