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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郴莹双手抱膝，倚靠着摇摇欲坠的墙壁，她的眼神黯淡无光。

　　在她身旁的货架上，身上缠满白布的何亮已经断了气息。

　　郴莹心里很难过，但是却哭不出来，如同时宇空所说，她和五年前的自己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但她究竟是变得更坚强了，还是变得更冷漠了呢？

　　她知道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哭泣的时间也常会成为敌人袭击的机会。

　　但是，一起并肩战斗的同伴牺牲了，她真的应该一滴眼泪都不掉吗？

　　郴莹想不明白，她没有新卓那样聪明的头脑，也没有空那样豁达的性格。世间存在的大部分事情，她都是想不通却又放不下的...

　　......

　　时间是精灵历6993年的冬天，悠莱克堡的大街上如往常一样人群熙攘，不过那些常年混迹街头的流浪汉和手脚不干净的偷窃者们不约而同地注意到了一件事情——今天站在巷口的都城守卫要比以往多出了一倍。

　　大街小巷里都流传着皇帝莱特一世在长城遇刺的消息。

　　关于他的死因不胜枚举：有人说是北境执政官斯诺德-雷威尔公爵发动了叛乱，趁着夜色悄悄杀死了熟睡中的老皇帝，又有人说是魔王提前复活，骑着翼魔族飞越长城，活生生吞下了不知情的莱特一世。甚至还有一个版本的故事，说莱特一世不习惯冬之国酿造的烈酒，在喝得酩酊大醉后不慎从长城上跌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尽管宰相瓦尔纳这几天严禁民众们谈论此事，但是他下达的钧令无疑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

　　郴莹紧紧裹着身上的斗篷，急匆匆地穿过了喧闹的街道，她原本是作为后备力量留在帝都的穿越者之一，然而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她突然接到了来自长城方向的传音魔法，内容只有两个字“快逃...”

　　随后传音就被强制切断了。

　　郴莹半信半疑地离开卧室，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听到了房门正在被都城守卫撞击的声音。

　　郴莹惊慌失措的从窗户逃了出去，幸好有精灵族的轻盈体质，让她没有在跳落时受伤。

　　守卫们搜查了郴莹房间里的每个角落，连床铺都翻了个遍，直到确认她确实不在房间里才离开。

　　但郴莹也不敢再回去了，于是仓皇地离开了红鹰宫。

　　整整三天过去了，郴莹不知道该去哪里，也联系不上前往长城的伙伴。她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如果是在野外的话，她还可以采一些野莓和樱果作为食物，或者用精灵之弓来猎捕鸟禽，但现在，悠莱克堡的所有城门都处于戒严状态，出入的人必须拿出身份证明，否则就会被禁卫骑士团当场逮捕。

　　她没法轻易离开悠莱克堡，就算想从天上逃脱也不可能，禁卫骑士团甚至在城墙上设置了四个魔法使小队来监视天空，帝都现在连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重犯押送！闲杂人等迅速闪开！」

　　一群身穿黑甲的人声色俱厉地从身边跑过，郴莹被吓了一跳，听到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才放下心来。

　　她让出街道的中央给车队，同时打量着这一伙人。

　　这群黑甲护卫郴莹认得，他们是皇帝直属的亲卫部队——禁卫骑士团。

　　在黑骑士身后的囚车里，载着一群伤痕累累的犯人。

　　被关在铁笼子里的人眼神空洞，表情呆滞，仿佛灵魂被抽离出了体外一样。

　　两架马车上加起来一共有九名囚犯，押送犯人在帝都很常见，但究竟是什么人如此重要，要劳驾帝国第二重要的骑士来押送呢？

　　马车即将走远，但郴莹凭借超常的视力仍然瞥见了车上某个人的面孔。

　　「艾文...」

　　在一个月前，“雪樱”的领袖夏石右一对当前到达异世界的穿越者数量进行了统计，发现总共只有九十个人。

　　为了参与帝国军的决策，他们通过投票选出了七名代表。

　　当然这些代表并不一定是实力最强的玩家，因为游戏技术好的人未必同样擅长动脑筋。

　　更重要的原因是，游戏时期最强的那几个玩家并未出现在异世界。

　　除了已经确定退游的“剑圣”，还有包括最强的亡灵法师蒂马、战力总评最高的血族玩家“红眼乌鸦”、游戏第一魔法使“龙姬”、横扫所有武士玩家的“罗刹鬼”，以及攻防两端都毫无弱点的铳枪手1911在内的顶级玩家都迟迟没有降临，原因无人知晓。

　　因此，他们只能在剩下的玩家里面选择代表，而艾文就是他们选出的坦克位置的代表。

　　他同时也作为前线勘察员随皇帝莱特一世前往了长城。

　　现在传言说莱特一世遭袭击身亡，为什么艾文他们却被抓了起来呢？

　　郴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她急切的想要去询问清楚，但刚走几步，就被一双手拽进了两个房屋之间的小巷里。

　　「救——」

　　郴莹下意识的想要尖叫求救，她知道玩家海伦娜就是在被山贼掳走后杀死的，现在她也要遭遇相同的命运吗？

　　郴莹的求救声被堵了回去，对面的人朝她比出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后摘下了兜帽。

　　「郴莹，是我！」

　　兜帽下的面孔是郴莹非常熟悉的人。

　　「何亮！」

　　郴莹惊喜地喊到。

　　「嘘——，小声点，现在整个帝国都在通缉我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等我们出城再解释吧，待会他们行刑的时候，都城卫士们都会去悬门那里集合，我们趁机溜出去，新卓会在外面接应我们的。」

　　郴莹对何亮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带好兜帽，向与悬门相反方向的城门走去。

　　「对了，何亮，你刚才说的行刑...是谁要被处决了？」

　　郴莹好奇地问道，然而何亮却停下了脚步，叹了一口气后依然沉默不语。

　　郴莹联想起了今天看到的一切，她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设想。

　　「难道说，他们要杀艾文？！」

　　「.......等一下，郴莹！」

　　何亮还没来得及回答她，郴莹就已经转身向刚才囚车行驶的方向奔去了...

　　......

　　何亮无可奈何，只能跟着郴莹来到行刑现场。

　　悬门下面已经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他们两人也加入了人潮中。

　　九名穿越者被黑骑士们押送到了城墙上，皇太子马瑞克坐在悬门中央的石座上，他身旁的圣骑士拿出一份布告，向周围的群众宣读起来。

　　「光之神的子民们！这群来自异界的闯入者们，乃是与魔王勾结的恶鬼所化，五天之前的作战中他们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狠心地杀死了我们敬爱的陛下。」

　　群众哗然，虽然他们早已听闻国王身故，但是从来没想到凶手竟然是被认为是救世主的穿越者们。

　　「现在，城墙下的恶魔们，如果你们承认自己的罪行，愿意接受光之神的刑罚，就跪在祭坛前，自行伏法吧！」

　　九个穿越者的身体动了起来，他们僵硬地走向光之神的祭坛下，那里正立着九名作为行刑者的圣骑士。

　　「艾文，为什么...」

　　郴莹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这几个玩家代表要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罪行呢？

　　圣骑士手中拿的剑并不完全相同，其中六个人拿的是秘银剑，另外三个人则拿着附带了圣属性加护的钢剑。

　　只有圣属性的魔法才能杀死恶魔，如果他们真的觉得穿越者都是恶魔的话，为什么不给所有的剑都附上圣光加护呢？

　　「艾文没有屈服，」何亮沉痛地解释道。「帝国人给他们戴上了抑制魔法发动的锁链，使用各种刑具逼迫他们认罪，但他们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屈服。」

　　「直到昨天，那个该死的教皇从魔法学院请来了一个名叫瑞拉-利恩的女人，那个侏儒给艾文他们灌下了一种魔法药水...」

　　何亮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那个魔法药水的效果已经显而易见了，艾文他们被清除了自我意识，变成了现在这样只会听令行事的傀儡。

　　「希望诸位能够引以为戒，任何背叛帝国的罪孽都会像他们一样受到光之神的严惩，斩首行刑——！」

　　受过专业训练的圣骑士出刀干净利索，九颗头颅应声滚落在地，地上的鲜血染红祭坛的底座。

　　「不要——！」

　　郴莹心碎地哀嚎着，眼泪如雨点般落下，好在她的声音被周围群众的喝彩声掩盖了下去，没有人注意到她，只有何亮托拽着她急忙离开了。

　　...

　　这是郴莹最后一次流泪了，从此她变得沉默寡言，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她都能深藏内心的情感，始终保持一副木讷的扑克脸，再也没有人能够看穿她的想法。

　　何亮告诉郴莹，艾文在被药物夺走人格之前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们不求回报地保护了帝国人民的安全，他们非但没有感谢，还对我们痛下杀手。这份仇恨，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他们留下的血债，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加倍奉还！”

　　「以血......还血。」

　　郴莹在嘴里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