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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南宫筱汐

#南宫筱汐

"筱汐！妈妈给你报了油画兴趣班，今天晚上八点开始上课，洗好碗休息十分钟，妈妈送你过去。"

　　七点半左右，我们一家人刚吃好晚饭。当我准备收拾餐具去洗碗时，妈妈突然以意为之的向我宣布一件大事。

　　我叫南宫筱汐，是一名悲惨的初二学生。

　　每天放学时间是下午五点，可我只能眼巴巴看着其它同学开心踏上回家的路程。

　　原因是，妈妈她擅自为我报了一个素描培训班，培训班的上课时间是上学日下午五点半。

　　因此，每天放学后，我都不得不马不停蹄的赶去距离学校一公里以上的绘画培训班。

　　到了周末，甚至比上学日还累。

　　早上最晚六点半要起床。七点到十点是硬笔书法课和毛笔书法课，十一点，我要赶去上九十分钟的奥数课。

　　到家差不多一点，吃完午饭午睡半小时，又得匆匆忙忙赶去芭蕾舞培训基地，课程结束差不多四点半。

　　五点到六点半是英语语法扩展课。

　　八点钟吃完晚饭，我并没有任何放松时间，我必须在两个小时内，高效的完成补习班布置的作业。

　　至于学校布置的作业，星期五晚上学完素描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星期天，变化的只有课程，作息时间几乎照搬星期六。

　　面对妈妈又一次毫无征兆就给我报兴趣班的行为，从小学累积至今的怨念，似乎即将像火山般爆发。

　　「妈妈！为什么又擅自给我报兴趣班啊？」

　　我忍不住当着爸爸妈妈的面抱怨。

　　「筱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看不出来妈妈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可……」

　　我戛然而止。

　　「可您给我报的兴趣班还不够多吗？」这句话在妈妈如猎鹰般凌厉的目光下，根本说不出口。

　　即使成功概率渺茫，我也还是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投去求助视线。

　　被冷淡无视倒也在意料之中。

　　因为爸爸几乎从不插手妈妈和我之间的事。

　　「现在社会竞争那么激烈，不多掌握些知识技能难道是准备将来成为他人成功的垫脚石？」

　　「……」

　　「可我已经学了素描了啊！」

　　「单单一门素描远远无法满足全面发展的要求！」

　　「等你钢琴过了七级，素描过了六级，妈妈还会继续帮你报更多的兴趣班！妈妈这都是为了你好！」

　　「不要……」

　　「什么？」

　　听到未来将会变的更加凄惨，眼泪突然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我不禁低下脑袋。

　　为什么我不能像其它同龄学生一样放学就能回家……

　　为什么我的周末假期只能在各种培训班补习班里度过……

　　「妈妈知道你很辛苦，但所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苦不累，怎么和那些天赋异禀的同龄人拉开差距？」

　　「不要……」

　　我讨厌和同龄人拉开差距……

　　我讨厌孤独一个人……

　　我想要和同学正常聊天……

　　我想和朋友在周末一起逛街……

　　「没什么不要的！赶紧去把碗洗了然后休息一下跟妈妈走！」

　　不要……不要……不要……

　　「我才不要！！」

　　「我讨厌兴趣班！！我讨厌学习！！！我最讨厌妈妈了！！！！」

　　丢下洗碗布，我不顾一切的冲出家门。

　　凭什么可以擅自给我报那么多兴趣班！凭什么我一定要成为与众不同众星捧月的女生！

　　我全然不顾溢出眼眶的泪水，

　　在街道上全力狂奔。

　　我要离开妈妈！我要离开这个家！我要自由！！

　　在心中拼命呼喊。

　　两边景物在迅速倒退，一些路人纷纷投来诧异目光。

　　「咳咳咳——呕——咳咳——」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停下靠在路灯柱上。

　　心脏砰砰砰的飞速跳动，双脚几乎丧失知觉，大腿小腿像是做了五百个深蹲般酸胀，即使大口呼吸，也无法获取足够氧气缓解头昏眼花的症状。

　　口干舌燥，喉咙生疼仿佛要着火。

　　缓过气，我顾不上整理不成体的外貌，迅速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所在位置。

　　三车道公路，自行车道，人行道，太阳能路灯，树林。

　　居然不知不觉跑到了距家两公里外的湿地公园！

　　骑行的人，散步的人来来往往。

　　我进入湿地公园，随便找了一张风景还不错的黄岗岩石椅，坐在了上面。

　　凭感觉简单整理下妆容，我在脑中拟定接下来的计划。

　　干脆离家出走吧……

　　想法刚冒出来，却只能被迫打消。

　　我既没有带现金，也没有带手机，根本不具备离家出走的条件。

　　要不……还是回家吧……

　　可一想到回家会被臭骂一顿甚至还有可能挨打，心中顿时一阵发寒。

　　我该怎么办……

　　无法离家出走，又不敢回家，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真羡慕他能不受父母约束……

　　莫名其妙就想到住在隔壁，每天无拘无束的青梅竹马——司空泷澄。

　　他在八岁那年，因为不满父母擅自报的兴趣班，和父母大吵一架。之后他就从兴趣班消失了。

　　此后，我和他只有在学校才能见到面。

　　我靠在花岗岩石椅的靠背上，冰凉之意透过汗水浸湿的衣裳，通过背部传达至大脑。

　　月亮悄悄躲进云层，藏匿在树枝树干上的晚蝉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鸣叫。

　　有四五年没有像现在一样惬意放松过了吧……

　　要是他在身边就好了……突然想和他聊天了……

　　「唉……」

　　好在明天是星期一，只要忍过今天，明天就可以在学校见到他了。

　　坐了好一会，湿地公园的行人渐渐少了，但我丝毫没有回家的想法。

　　干脆体验一次风餐露宿的感觉吧……

　　「原来在这里。」

　　刚闭上眼睛，附近突然冒出一个男生的声音。语气平淡，但却让我感到一阵心安。

　　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我的青梅竹马——司空泷澄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怀疑归怀疑，我还是很希望声音的主人就是他。

　　循着声源看去，不明亮的光线下可以清晰看见男生身穿一身休闲短装——白体恤和黑中裤。

　　这位男生一手揣口袋，一手拿着发散白光的板砖，渐变的紫色眼瞳正注视我。

　　「泷澄？真的是你？！」

　　我揉揉眼睛，心中激动的想冲上去抱住这位男生。

　　2——司空泷澄

　　＃司空泷澄

　　「我讨厌兴趣班！！我讨厌学习！！！我最讨厌妈妈了！！！！」

　　隔壁忽然传来莫名其妙的叫喊声，正在写作业的我顿时思绪全断。

　　我心中咯噔一下。

　　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想到的解题思路被突然打断，烦闷感如潮水般涌上大脑。

　　重新拾回思路，我很快将最后一道数学题解决完。

　　当我拿起手机准备打游戏时，她几分钟前的叫喊声像是被录音了似的在脑中不断重播，内心如琴弦般被拨弄着。

　　我叹了口气，心想，几年来的积怨终于还是爆发了。

　　阿姨也是，居然丧心病狂的用成堆的兴趣班和补习班强行霸占她的课余时间。

　　真佩服她能忍到现在。

"妈，我出去一下。"

　　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不过我还是要去看看情况。

　　像她这样的女生，一发脾气就得往坏的方面想，比如离家出走，再严重点可能自尽。

"早点回来。"

　　到了门口，突然想起一些事，又折返回去。

"妈，麻烦你换下衣服待会去筱汐家一趟。"

客厅里看电视的母亲和我对视数秒，像是明白了一切，点了点头，回应道："知道了。"

　　我和母亲之间的对话语气平淡如水，就像电影里没有感情的仿真机器人。

　　到了她家门口，我摁下门禁锁门铃。

几秒钟后，门禁机里传出冰冷女性的声音："泷澄？这个点过来，有事？"

"是的，想和阿姨您商量一些事，能否开下门让我进去？"

如果说我是来找筱汐的，她母亲多半会用"筱汐在学习"当借口，让我放假再来。

"那进来说吧。"

随着合成女音"欢迎——"

　　响起，防盗铁门缓缓向我敞开。

　　我像回自己家般，很随意的踏入她家前院。顺着鹅卵石小道，来到她家屋门前。

　　刚准备摁墙上的门铃，门框一侧突然迸射明亮光线，

　　紧接着屋门开了。

　　「阿姨晚上好。」

　　「嗯，晚上好。」

　　筱汐母亲已经把拖鞋放置在门口。

　　「打扰了。」

　　我换上拖鞋随着筱汐母亲进入屋内。

　　「叔叔好。」

　　主客厅里，筱汐父亲翘着二郎腿坐在软皮沙发上。见我打招呼，瞟了我一眼，简单「嗯」了一句，目光又回到手中的报刊。

　　乍一看，貌似一切如常。

　　我把视线从客厅转移至餐厅。

　　碗筷还凌乱的摆放在餐桌上。

　　我目前能确定，筱汐不在家。

　　「阿姨，筱汐呢？」

　　我停下脚步问道。

　　筱汐母亲多半会用「她在楼上学习，不要打扰她」糊弄过去，但也不是没可能回答事实。

　　「泷澄，不是说有事要和阿姨商量？怎么扯到筱汐了？」

　　筱汐母亲转过身，脸色变得有些不悦。她父亲也是再瞟了我一眼。

　　「因为和阿姨商量的事与筱汐有关。」

　　「与筱汐有关？」

　　「是的。」「筱汐她十几分钟前和您吵架了吧？」

　　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趁着筱汐母亲愣住的刹那，我继续补充：「如果没猜错，吵架的原因是兴趣班吧？」

　　「阿姨把话说难听点，泷澄，你这是在多管闲事了。」

　　筱汐母亲脸色阴沉，换做其他人，估计已经大发雷霆。

　　当然，我要是会害怕她大发雷霆，现在肯定待在家里痛快的玩手机。

　　「确实多管闲事了。但您想过原因吗？」

　　「没想过。」「泷澄，如果你想谈的是这个，那阿姨劝你赶紧回家努力学习。」

　　「您以前体验过996工作制吧？」「下班回家，您难道没有感觉身心俱疲？」

　　「泷澄！现在立刻回家学习！阿姨不想对你发脾气！」

　　筱汐母亲瞪圆了眼睛，怒火仿佛有三丈高。

　　我如果继续扯道理，她保不准会破口大骂，甚至还有可能动手

　　。

　　「阿姨，您作为大人，都无法忍受996的工作制度，那比996更辛苦的007呢？」

　　「你——」

　　「如果没猜错，筱汐她——」

　　啪——

　　左侧脸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

　　筱汐母亲的右手停留在空中。

　　「阿姨叫你回家学习！听不见啊！」

　　「枫玥！」

　　筱汐父亲放下报刊，站起身。

　　「抱歉，泷澄，你今天先回去吧，让阿姨她冷静一下。」

　　我不说话，盯着茶桌矗立在原地，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澄汐，听话。」

　　筱汐父亲宽大的身躯挡住我半数视野。虽然看不到表情，但和蔼语气足以告诉我，筱汐父亲还没生气。

　　我依旧站立不动。

　　「司空泷澄！」

　　筱汐母亲几乎是吼出声。

　　叮咚——

　　当我做好再次被打的准备时，门铃声如救星般出现。

　　终于来了……

　　筱汐父亲从我身边经过。

　　不一会，响起关门声。

　　「梓璃姐？！欢迎欢迎！」

　　筱汐母亲立马跑到我身后，态度瞬间发生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不去成为川剧演员真是可惜。

　　「枫玥，云鸿，我家不成器的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梓璃姐，你这是什么话啊！快进来坐！」

　　「阿姨，您就一点都不担心筱汐？」

　　不合时宜的插嘴问道。

　　「筱汐她一没带钱，二没带手机，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回来。」

　　这是身为母亲该说的话？

　　我握紧拳头，为筱汐感到一阵愤慨。

　　这样的母亲真是糟糕透了！

　　「您，不了解筱汐。」

　　我几乎是咬牙切齿。

　　「她是我女儿，你说我不了解她？」

　　话语中无处不透露着「我是她妈我不了解她你了解她？」的意思。

　　「是的，您根本不了解筱汐！」

　　我转过身，强忍心中怒火，没有吼出声。

　　「泷澄！怎么跟枫玥阿姨说话的？」

　　母亲也开始指责我。

　　当然，我也没指望母亲会站我这边，要她过来只是为了让我能更好的和筱汐母亲谈话。

　　「阿姨，您擅自为筱汐报一堆补习班兴趣班，您考虑过她的感受？」

　　不等筱汐母亲反驳，我继续说道：「您总是把为她好挂嘴边，实际上呢？让她一直做不愿意做的事就是为她好？」

　　「您望女成凤的同时，能考虑一下筱汐的承受能力吗？」

　　「她在学校时不时就一副闷闷不乐无精打采的状态您知道吗？」

　　「放学后她总是会盯着其它背上书包正常回家的同学发呆，您知道原因吗？」

　　「她有多久没发自内心的笑过，您知道吗？」

　　「她真正想做的事，您有了解过吗？」

　　「您是她的母亲，是她最信任最服从的亲人，而她却在不久前说出最讨厌三个字，您有思考过原因吗？」

　　说着说着，眼睛像进了沙子，泪水一点一点往外冒。

　　我用手去揉眼睛，试图掩盖溢出的眼泪。

　　「你们现在正是学习的黄金时光，现在不争分夺秒学习，难道等老了记忆衰退了再学习？」

　　筱汐母亲完全没有反思的迹象。

　　「阿姨，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也说句难听的话——您们还算年轻，007您们来说是福报，现在不007，难道等老在病床上007吗？」

　　「泷澄！怎么说话的！」

　　「凭什么家长可以随意对孩子的课余时间指手画脚？凭什么孩子就一定要服从家长的安排去上各种补习班兴趣班？」

　　「孩子不是机器人，他们是人，和家长一样是人！家长工作累了需要休息娱乐放松，为什么孩子学习累了就不需要休息娱乐放松？」

　　「还是说，您们家长，根本就没有把自己的孩子当人看待？」

　　这回，站在我面前的三位成年人陷入沉默。

　　畅吐完心声，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

　　「阿姨，您不久前说过筱汐半个小时内就会回来的吧？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如果我赢了，请您主动减少筱汐的兴趣班和补习班，如果您赢了，以后您们大人说什么我完全照做，绝对不再有任何怨言。」

　　根据我对筱汐的了解，如果没有主动去找她，她今晚是绝不可能自己回家的。

　　筱汐母亲与我母亲对视片刻，在我母亲点头后，筱汐母亲开口：「没问题，不过要附加一个条件，如果她半个小时以后没有回家，你就必须帮忙把她找回来。」

　　「行。」

　　本就有此打算的我爽快答应。

　　经过一段漫长的等待时间，筱汐并没有像她母亲所说的主动回家。她母亲的脸上，终于是出现了担忧。

　　「阿姨，我去找筱汐了。」

　　说罢我深深的看了一眼筱汐的母亲，便快步离升筱汐家。

　　她穿的是拖鞋，假设是跑到精疲力尽才停下，应该不会超过两公里。

　　以家为圆心画个半径两公里的圆，她停下休整概率比较大的地方有一中，市图书馆，游乐园，湿地公园。

　　如果换做是我离家出走，在没带手机没带现金的情况下，肯定是不会去游乐园。

　　以她的知名度如果去学校那一片区域，很有可能撞到熟人。

　　图书馆晚上不开门，她去的可能性不大。

　　范围很快缩短到湿地公园及周边区域。

　　我迈开步子，快速朝湿地公园方向奔去。奔跑的同时，不忘关注身前身后的计程车。

　　到了湿地公园，我在树林小道与塑胶人行道之间来回切换着慢跑前进。

　　可跑完半个湿地公园，仍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失误了。

　　放缓脚步，一边重新推测筱汐可能去的地点，一边继续留意身边行人。

　　当走完大半个湿地公园准备掉头去下一个地点寻找时，在树林里一条岔路口的公共椅上，发现了一位淡黄与淡棕混合而成的琥珀色长发的女生。

　　这位女生闭着眼睛靠在靠背上，似乎是睡着了。

　　找到了——

　　我立马拨通她父母的电话。汇报好大概位置，我挂掉电话向她走去。

"不要......"

　　少女皮肤白皙，容貌秀丽，小嘴似乎在嘟囔着梦话。

　　微红的眼角上闪烁着泪光。

"你也真是不容易。"

　　她睡眼惺忪的睁开了眼睛，昏暗光线下的翠蓝色眸子依旧澄澈美丽。

　　她发现我后，目瞪口呆。

几秒后惊叹道："泷澄？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