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報告一下傷亡狀況。」

卡絲汀娜低聲問起，遭到詢問的惡魔契約者被迫在陰鬱的氛圍下開口。

「——死者１５人，重傷２２人，其餘的人傷勢較輕。」

聽到答復的黑髮女性沉悶的說著。

「我明白了。盡快做準備，我們得在教團騎士反應過來前逃到新的據點。」

「那……同伴們的屍體呢？」

「……」

抬起頭，卡絲汀娜環視起整片荒地，這是第二心臟在迎接昨夜的戰鬥前，舉行儀式的地方。

當時人滿為患的空地此刻充斥著苦痛的哀鳴。

「忘了他們吧。」

從口中擅自冒出的冰冷聲音，讓卡絲汀娜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如果是過去的她，她會銘記著死去同伴的名字。

就算是被騎士追殺也要背著屍體逃走，就算手指滲出鮮血也要使勁在大雪中掘出坑洞。

可那是組織裡還只有數人的過去。

她不能要求所有的同伴都冒著生命危險為那些死去的人掘墳，也不可能要求傷勢較輕的人背負著屍體逃亡，在被教團騎士追殺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能夠揮霍的時間與體力。

「有必要……忘了他們嗎？」

向她的惡魔契約者有些悲痛地問起。

「嗯。」

記住同伴的姓名，懷抱著對它們的記憶，緊牢住思念，儘管卡絲汀娜知道這些行為並不會影響逃亡的速度，可她還是再次說著。

「忘了他們吧。」

因為她很清楚，那些逝者的情緒到底能有多麼沉重——那是足以將人困於漆黑的地底中，將其活活殺死的重量。

「在讓重傷的人都做好應急處理後，我們立刻出發。」

她低聲說著，可在那黑色的雙眼裡，卻仍然映照出了躺在地上的同伴屍體。

即便遭到了教團騎士的襲擊，但仍有不少人生存下來，這是在過去的組織裡僅有個位數時無法想像的狀況。

可為此出了一份功勞的人卻不在這裡。

「話說回來……你們有找到羅琳格的蹤跡嗎？」

她再次向著身邊的同伴問道，在和道森爭鬥時，卡絲汀娜便已經意識到了一切。

那塗滿藍天的黑夜，從頭頂墜落的那顆流星，都是羅琳格獻上了某些東西才達成的。

所以，即使不想承認，如果那位茶髮女性確確實實的犧牲的話——

「關於那個……有點奇怪。」

「奇怪？」

「剛才回來的偵查組沒有發現到羅琳格的身影……反而找到了羅琳格常用的那把劍，並且在劍的旁邊發現了這個——」

惡魔契約者說著，遞來了一本外觀陳舊的筆記本。

「因為據點裡的所有人都被羅琳格拿著筆記本詢問著過去，所以可以很確定這就是她的遺……物品。」

卡絲汀娜接過那本筆記本，手指摩娑著那破舊的書封，忽視了惡魔契約者本來該說的話。

「真的沒有任何羅琳格的蹤跡嗎？就連屍體也沒有？」

「嗯。」

——無法判斷生死。

卡絲汀娜掙扎的想著，無法就此放下的執念仍然輕懸在心中，她只能繼續問著。

「那劍呢？……羅琳格一直使用的那把劍呢？」

「偵查組的同伴們因為教團騎士追過來就馬上逃走了，他們只成功拿走了筆記本，而那把劍……不知到為什麼沒有辦法拿起來。」

「沒有辦法拿起來？」

「嗯，他們說把手伸到劍柄的時候，就彷彿有什麼在吸走他們的力氣，回過神來那隻手就已經開始腐爛了。」

「——所以那把劍，現在被教團騎士拿走了？」

「如果……他們有辦法拿走的話……」

惡魔契約者有些膽法地說著，寂靜忽然落在了荒地上，過了許久，卡絲汀娜才開口。

「我明白了。接下來就照我剛才說的，盡快做好準備前往在外國的據點，之後就聽從淺的指揮。」

「……淺的指揮？」

「嗯，我會把必要的事情告訴淺的。」

「那，卡絲汀娜大人您呢？」

惡魔契約者詢問起，他膽法的觀察著卡絲汀娜的神色，望著那雙黑色眼睛。

「我會留下來。」

而在那純正的漆黑裡，有某種令人懼怕的某物在流淌。

＊

「城堡……塌毀了啊……」

望著頭頂的藍天，簡可用手壓著肩上的出血，他避開墜落的瓦礫，緩步向著後方的王位退去。

隨後，金光向著他迎來，簡可被迫放開壓著傷口的手，揮動手臂，去役使生長在周遭的藍花阻擋攻擊。

砰——！

「你已經輸了，羅琳格沒有死就戰勝了魔人。」

鋒利的劍光不斷揮來，即便身處死地，但簡可仍戲謔的對著會議主笑起。

「既然都那樣把身體轉換成某種強大的能量了……應該說，羅琳格只是現在還沒死吧？你覺得跟在她身邊的那個怪物還能再忍受多久呢？」

「……那麼，我會在殺了你之後，去救回羅琳格的性命。」

「在你和我對抗的時候，說不定就來不及了喔？」

——砰！

劍光斬斷了一直阻擾著攻擊的藍花，那銳利的金黃就這樣向著簡可滲著血的肩膀而去，撕裂開。

「我已經說過了，你戰勝不了我。」

簡可望著落到地上的手臂，他深吸了口氣，用溢入口間的冰寒去忘卻肩上的疼痛。

「看來真的是那樣呢……」

簡可瞪視著站在他眼前的男性，就在金光又一次向著他襲來時，他的眼瞳忽然閃起藍光。

砰——！

伴隨著強烈的撞擊聲，濃密的煙塵被濺起，會議主只能就這樣瞪著煙塵消散，對簡可方才還待著的空地開口。

「——簡可，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而在發出疑問後，那仍留在王座內的殘餘藍花，頓時併發出了詭異的低鳴，無數的低鳴漸漸交疊，構築成了明確的聲音。

「——那頭龍沒有告訴你嗎？」

藍色的花朵散發光芒，漸漸消散，伴隨著那詛咒的吐息。

「我要毀滅世界。」

＊

「羅琳格，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說。」

打破了短暫的寧靜，坐在羅琳格雙腿上的莎姆忽然開口。

「妳想說什麼？」

「雖然羅琳格妳總是在內心裡說我們契約的時間已經過了一年，但今天是１１月１０號，我們的契約是在去年的１１月１５號。」

「……那重要嗎？」

「不重要……但是——」

坐在腿上的莎姆忽然轉過身，羅琳格的雙眼就這樣撞上那透著苦澀的視線。

「我可以把１１月１５號那天當成是我的生日嗎？」

伴隨著那懇求的細語呢喃，羅琳格點了點頭。

「嗯，我想這種事……應該沒問題吧……」

「——謝謝。」

在那甜膩的微笑中，莎姆輕聲道謝，羅琳格看著莎姆回過頭去，罔顧了從莎姆那投射來的強烈悲傷，轉而注視起夜空。

「話說羅琳格，妳生日是在什麼時候？」

「１１月１１日。」

「——明天？」

「嗯。」

「……」

手指磨蹭的聲音，頭沮喪的傾斜低下，感受著坐在懷中的那份溫暖，羅琳格體會著莎姆那侷促不安的情緒。

「羅琳格，我能給妳一個禮物嗎？」

「是什麼？」

莎姆緩緩退下羅琳格的雙腿，就這樣在一旁站起，走向前，迴過身望著她。

「真相——雖然我不曉得羅琳格妳知道真相後會變得怎麼樣，但我認為不能再讓妳繼續抱持著誤會才對。」

「那是什麼意思？」

伴隨著從羅琳格那傳來的疑惑，在內心空間裡飄起的風懸起了莎姆的身子，她低下頭注視著羅琳格。

「羅琳格，想像一下自己的身體很輕盈，現在的妳應該也能飄起來才對……我們去看流星。」

遵照著莎姆的聲音，羅琳格緩緩的從地上坐起，她凝望著在空中飄浮的少女，將此刻地想像，與那埋藏在腦海裡——在一年前，與莎姆簽訂契約時的願望相連。

「變的輕盈……嗎？」

就好像連軀殼的重量都被扔下似的，羅琳格的雙腳踏離地面，奇妙的感覺帶領著她向空中攀升，那是與方才飛到空中使流星降下不同的，相對溫馴的感受。

「嗯，來吧。」

莎姆轉過身，望向頭頂的那顆散著輝光的流星，就這樣向著無窮的夜空緩緩飄去，而羅琳格就跟在她的身後。

「因為羅琳格妳在現實裡的身體……受到重創，所以現在妳的意識才會待在內心空間。」

「嗯，這個我知道，之前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

飄浮在空中的茶髮女性回應著。

「……」

「莎姆？」

可從莎姆那傳來的不安情緒仍使她不由自主的問起。

「總而言之，這裡其實和以往那個漆黑的空間沒有什麼差別，只是隨著我們的契約加深，內心的空間能夠映倒出我們記憶裡的景色了，而也因為這樣兩個景色交融——這也是為什麼妳醒來的時候會在地洞裡，地洞裡還有顆奇怪的樹。」

聽著莎姆的陳述，羅琳格問起。

「那麼，剛剛的地洞，是妳的什麼地方嗎？」

「是我看見流星的地方。」

「……妳也見到過流星嗎！？」

感受著從羅琳格那不明所以的喜悅，莎姆盡力不讓內心裡的焦躁滲出。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不是人類，也不是正常的惡魔或精靈，所以我的眼睛看見的，並不是流星。」

「那妳看見的是什麼？」

「我們到了。」

還沒滿足羅琳格的疑惑，在空中飄懸著的莎姆就忽然停下，她轉過身，注視著羅琳格。

「羅琳格，抬頭看看吧——『流星』。」

遵照著莎姆的指示，羅琳格仰頭望去，在前所為有的距離觀賞著在她記憶裡始終耀眼的那個存在。

「——這是什麼？！」

那是頭生物。

生物的全身被堅硬的魚鱗覆蓋，在鱗片間溢散出只有光芒映照在海洋時會反射出的碧綠輝光。

它的軀體大小遠勝羅琳格這幾日所見的那頭巨大魔獸，可即便如此，支撐著它飛翔的雙翅卻能勾勒出銳利的鋒芒，宛若能伸展到更廣闊的天際一般。

「羅琳格，這種生物被稱作龍。」

在身旁的莎姆握起了羅琳格的手，可羅琳格並未感受到手中的異常，只是感受著被稱為龍的生物恰巧在過去的記憶裡投射來的視線，感受著眼前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