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狼、禿鷹,三個惡魔各自佔據了山洞的一角,那名為長冬的計畫,便是在這陰森的場所中孕育而出。
「在我施加能力後,那些人會化為石頭,要是有碰巧倖存下來的人就交給你們。」
冰冷的聲音從尖銳的喙嘴中流出。儘管在人們的口中,這三個招來長冬的惡魔時常被一同提起,可實際上,每次布置計畫及真正的執行者,一直都是禿鷹。
「我要讓那些人類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這千年來,怨怒在禿鷹的體內輾轉許久,擠壓著他的血肉,他吐出的每一個言詞都飽含著濃厚的血腥恨意。
──呵
而回應那股恨意的,則是道冷冽的笑聲。
那是狼的聲音。和禿鷹不同,狼和人類簽訂了契約,儘管契約的深度還未達到能夠佔據對方身體的程度,但他所契約的人類和它的性格太過相似,大部分狼所要做的事,他的契約者都興然接受。
呵──
還是那道冰冷又刺痛的笑聲。狼的笑聲是對禿鷹計畫的讚許,同時也是對那恨意之中存在的刺鼻氣味感到滿意的表現。
寒冷會將人類輾碎成碎片,大雪會將那些碎片如寶藏似的埋蓋,狼與禿鷹不同,他沒有需要報仇的對象,他所渴望著的,是深埋於雪下的血腥。
「……」
最後是狐狸。
他沉默著,即便有著可以築構出更加縝密的計畫的腦袋,但在三個惡魔的交流中,他始終沒有說過任何一個字。
不是因為狐狸反對長冬的計畫,當然也不是因為它贊同去這樣陷害他人,只是狐狸不同於禿鷹和惡魔,他沒有需要去滿足的缺憾和渴望,因此他也沒有太多執行計畫的動力。
山洞外吹進了有些冰涼的冷風,那樣的舒爽將狐狸腦中的煩悶稍稍吹散。
在這三個惡魔之中,狐狸就像是不該存在於此的異物一樣,可即便通往洞口的路順暢無阻,他也沒有想離開此地的打算。
畢竟除了這裡,他無處可去。
就憑著這樣的念頭,狐狸進行了屬於他的那部分計畫,最後,這三個惡魔成功的將長冬喚到了拉索特國和斯蘭特國的國土之上。
之後,就這樣過了十年,在那天,事情發生了變化──長冬停下了。
儘管冬雪如同自然現象似的在空氣中消退,但參與了計畫的三個惡魔十分清楚,這絕非理所當然。
根據原本的計畫,只要不出任何意外,拉索特國和斯蘭特國這兩個讚揚染神、精靈神的國家將永遠飽受冰寒的詛咒,無論是過上十年還是百年甚至是千年,只要禿鷹沒有放棄復仇的心願,那長冬就無法停下。
在那天,那天如往常一般降著大雪。
冰涼的白妖精掃蕩整片森林,堅韌的樹幹幾乎要因承受不住的壓力而垮倒,在長冬還未消退前,那便是最寒冷的地帶,詛咒的來源──森林的中心處。而狐狸,狼和禿鷹便暫居在那。
連視線都幾乎無法透穿的白色朦朧中,金色的光芒出現在那。
──雪停了,伴隨那莊重的金光,天空中的烏雲散去,雖然白雪仍在空中飄揚,但赤色的光線已經再度照耀在那片森林之上。
在三個惡魔察覺到異常的當下,那道聲音就已經冒了出來。
「你們……鬧得太大了。」
那是男性的聲音,他在暴雪中踱步,用手裡的金光扯開白雪築造的濃霧,那幽然的面孔上有著一雙艷麗的金色雙眼,身上散發著會讓惡魔感到無比嘔噁的氣味,儘管他頭上的金髮長得盤到了地上,但從身姿上來看無疑是位男性。
「跑!」
對於那素未謀面過的男性,狐狸還未能表達出任何疑惑,禿鷹就已經張著喙嘴大喊著。
「……永無止境的冬季,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名男性說著,宛若自言自語似的,他的目光和精神全然沒放在三名惡魔身上。
「單翼鷹……我會毀掉你那深沉的仇恨和偏執的思想。」
單翼的禿鷹。男人所說的,是禿鷹惡魔的外貌,就算禿鷹已經浮上了半空打算無視他離去,但從對方的話來看,這名男人恐怕與禿鷹有不小的淵源。
「只要處理掉其中一個就行。」
男性說著,金色雙眼上的眼簾輕垂,透出了些許的雅氣,他手中的那道金色光芒變得更加顯眼。
──呵
那是狼的笑聲,與禿鷹不同,他沒有打算背對眼前的敵人逃之夭夭,那股對血腥的慾望驅使著他,那位能感受到他情緒的契約者則興然受其擺佈。
契約者的身姿如野獸般撫下,如奔馳般推動著後腿,以強勁的速度衝向了那名男人。
狼的攻擊中不存在著任何虛偽,勁直地奔向對方,無論對方可能使出怎樣的反擊,又或是多麼巧妙的移動,狼都沒有閃躲或施展計策的打算,他所做的,就只是將赤裸的慾望馳向敵人。
「缺尾狼。」
沒有尾巴的狼,這是狼惡魔的特徵。那名男性面對迎面而來的攻擊還停佇在原地,只是冷靜地說著。
狐狸拜見過幾次狼的能力,除了強化了契約者的體能和攻擊外,最棘手的是他的恢復力,一般的傷口在他的契約者身上不用花費多久的時間就能痊癒,而對常人來說的致命傷也只要放著一段時間就能慢慢恢復。
根據這點,狐狸曾想過兩個比較簡單能處理掉狼的方法。
一、對契約者造成可以一擊斃命的傷害,例如將頭整個砍下,或是在腹部打出個空洞這樣的舉動。
除非發生奇蹟,那無論多麼強大的恢復力,理應都無法讓身體上的大塊缺陷回歸原樣。
二、是不間斷地對契約者攻擊,畢竟,恢復力仍然是有極限的,只要讓契約者受到的損傷來不及恢復,最後也能夠讓契約者身亡。
──而那名男性兩件事都做了。
在奔向那名男性,僅有幾步之遙的距離時,狼的契約者忽然消失了。
「身上的缺陷讓你變得孤僻……那樣的疼痛化作了憤怒,而憤怒又化作了血腥,無論是怎樣的生物你都打算生啖其肉。」
儘管眼前發生了難以理解的事情,但那名男性也只是沉靜地說著,狐狸完全不理解那些話語中所具有的涵義,只是,在對方說完之後,看到從空中伴著光線落下的事物後,狐狸才終於理解了狼的契約者到底去了何處。
那是碎片,準確來說是肉片,那些肉片落在了深厚的積雪上,濺起了些許的白塵,使得那名男性高舉著的金色光芒更加耀眼。
劍。在雪中閃耀的金色光芒是一把劍,劍身比男性的全身都還要來得巨大。
大概在狼的契約者奔向他時,男性就將那把巨劍向上揮去,沉重的壓力把契約者擊向天空,那樣的力道已經將契約者給直接斃命,而圍繞在巨劍上的金色神咒更是讓契約者的身體被支離的四分五裂,成為落在地上的那些碎片。
些微漸起的白塵總算退去,而缺尾狼的身軀出現在那。
狼並沒有和他的契約者達到完全契約,也沒有佔據對方的身體,因此,即便契約者被擊殺,狼也能夠安然無恙地離開──理應是那樣的才對。
從白塵中出現的狼看上去痛苦萬分,他近乎無力的倒下身軀,沒有實體的他看上去只是緩緩的沉入雪中,在過了片刻後,才彷彿燃起了求生意志似的一拐一拐的跑開,而那名男性則一直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靜。
一般來說,只要惡魔沒有侵占到人類的體內,就無法被造成傷害,但在狐狸的記憶中,卻有著一種例外。
「這樣就夠了。」
男性說著,實際上從方才開始,狐狸的身體便因顫抖而完全無法動彈,因此那句話對他來說,就宛若救贖一般。
「而無面狐……你是最糟糕的。」
──無面狐,沒有臉的狐狸,男性所說的便是狐狸惡魔的特徵。
在聽到那樣的稱呼時,狐狸才總算回過神來,男性正盯著佔據著男孩身體的他,照理來說,一個素未謀面的男性不可能知道他的身分。
「太過膽小卻又對孤獨感到恐懼,為此,不論多麼下做的事情你都做得出來。」
理應從未見過的人卻說著自己的習性,方才男性所有的話語,都是針對著這三個惡魔所做的譴責。
像是要懲戒一般,男性的手中執著纏著金光的巨劍,那樣危險的凶器從空中揮下,輕巧地落在雪地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男性回過身,像是脫力一般拉著那沉重的巨劍,緩緩的走離了此地,留下了呆愣著的狐狸。
審判沒有向著他落下,而那句話卻深鎖在他的身上。
從茶色雙眼中透出的視線刺痛著神經,狐狸不自覺的發顫。
儘管狐狸的能力可以向對手施加相當棘手的幻覺,但相對的,當契約者與惡魔簽訂契約時,神咒的能力足夠強勁的話,那身體上的強化則會稍稍削弱,而與狐狸簽訂契約的契約者,體能幾乎與正常人並無兩樣。
狐狸鎮靜地望著羅琳格,對方自然的站著,沒有將手置在劍把上,儘管真的開始戰鬥,羅琳格拔出劍大概也只需花費一剎那的時間,但那樣就已經足夠狐狸釋放迷霧。
就算再怎麼渴望解脫或希望得到懲戒,狐狸也並不打算白白交付性命,否則他也沒必要窩藏在山洞中苟活至今了。
只是,針對已經突破過一次迷霧的契約者,再次施放迷霧是否能夠拖延足夠多的時間,對於狐狸來說還是未知數。
「你說……那些人都是受到詛咒的活人?」
就像是要推遲這場戰鬥的到來一般,羅琳格謹慎地問著。
「……是啊,這些人受到惡魔的詛咒後化成了那些石塊。」
「為什麼要把這些人變成石塊?」
「長冬。」
「啊?」
「那些石頭是為了下一次的長冬而做的準備。」
曾壟罩拉索特國和斯蘭特國長達十年的冬災,實際上就是有著禿鷹特徵的惡魔施加的詛咒,而若是要讓詛咒能夠長久的施展下去,由人體鑄成的那些石塊必不可少。
「雖然細節部分是由禿鷹所做的,但我也略知一二,長冬實際上就只是讓氣溫下降的詛咒,只不過一般的詛咒肯定不能那麼持久的作用那麼大的範圍,因此禿鷹在那之前花了很長的時間讓不少人變成了石頭,再將那些石頭埋藏在了各個角落──」
即便羅琳格沒有問起,但狐狸仍然貼心的為其講解道。
「可是……之前在山洞那看到的石塊數量比據點裡存儲的那些還要多上不少。」
羅琳格所說的,是最近在據點裡向他人詢問而奔走時,在倉庫內看見的麻布袋。
那些麻布袋中放著的,便是先前羅琳格在狐狸的山洞中發現的石塊,唯一的問題是,麻布袋的數量比當初所見的還要少上許多,即便是減去在邊界營事件中的消耗,也有一大筆的缺漏。
「不清楚,那些不見的大概是被禿鷹拿走了吧……」
狐狸隨意的回答,實際上,在他來到組織前就上交了不少石塊作為見面禮,雖然大部分的石塊還仍留在那,但在之後,他抽空回去打算回收那些東西時,就已經遺失了一部份。
狐狸雖然能想到幾個可能會取走石塊的對象,但最有可能的,還是想再次喚來長冬的禿鷹。
「你和禿鷹是什麼關係?」
男孩猶豫了片刻後才回答。
「……我不清楚。」
「為什麼?」
──太過膽小卻又對孤獨感到恐懼。
那句話並沒有說錯。
為了避免被惡魔王控制而躲在山中,在黑暗中度過的時間比見到陽光的日子還要來得多,僅是回想起那段孤單的時光便難以忍受,因此在聽到惡魔王死去的那一刻狐狸才會立刻去與人類簽訂契約。
狐狸所期望的,是一個歸屬,無論是與陌生人類締結契約後得到的陪伴,還是計劃著陰謀的骯髒惡魔窩,這些與將自己深藏在山中和洞穴中的寂寞相比,都還要好上太多。
因此,推動禿鷹的計畫,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手段,施展他從第一位契約者那得來的陰險計謀,是他保住自己歸屬的唯一方法。
「……無論如何,有件事是無庸置疑的。」
狐狸沒有正面回答羅琳格的疑問。
「是什麼?」
「我傷害了很多人。」
在狐狸緩緩地吐著話語的當下,羅琳格的腦海閃過了曾經與卡絲汀娜的對話。
『我會去幫助那些受到苦難的人,不管對方是不是惡魔契約者──』
她記得,當初將那句話說完後,卡絲汀娜臉上浮現出的表情讓她感到毛骨悚然。
「如果妳想要為那些受到傷害的人伸張正義的話,那妳就必須殺了我。」
羅琳格看著男孩慢慢閉上雙眼,在她試圖達成目標的路上勢必會出現不少阻礙──無論那是來自他人,還是自己。
狐狸就這樣閉著雙眼,此刻的他連思考反擊和逃竄的心情都已經一無所有,只是靜靜地等著,接下來將會揮下的劍刃。
──可什麼都沒有發生。
狐狸緩緩地睜開眼睛,等待的時間實在是過於漫長,刺激的光線漫入視野,他用那模糊的視線去試著看清那名女性臉上的神色。
「妳不動手嗎?」
狐狸問著,催促著仍在猶豫的羅琳格。
「我不清楚……」
她的神情變得更加落寞。
「我不清楚你們降下長冬的原因……也不清楚我到底該怎麼做?」
「……」
在聽到回答後,狐狸沉默著回過身,背向羅琳格,他不願理會對方臉上的鬱然和所有,只是朝著遠離據點的方向走去,將羅琳格留在了原地。
猶豫。恐怕對於羅琳格而言,那些她不大願意做的事,即便是將前因後果完全釐清,甚至是把動機和當事人感受到的全部給層層剖開,她也難以去做到什麼。
那片刻的猶豫,已經足夠讓狐狸明白到一件事,羅琳格,沒有辦法懲戒他。
他漫無目的地在森林裡來會踱步,狐狸在結束對話之後,一直都沒有回到據點裡的打算。
狐狸知道,有一天,他的所作所為都會化作報應,就如同當初他第一位契約者的死狀那樣,犯下罪孽,招人憎恨,最後被奪去性命。
男孩仰著頭,望著從天空落下的白點,或許是今年的天氣過於寒冷,導致拉索特的冰寒在秋季提早抵達。
當冰雪在兩國中肆虐十年之後,從厚重的雪層中是否能爬出可以將他擊倒的身影;在骯髒的計策作用在敵人身上時,那之中是否能夠出現貞潔到可以破壞他陰險大腦的存在──那些受到狐狸傷害的人當中,是否有天出現能夠為他帶來懲戒的人。
天空中那些似雪的白點緩緩落下,沒有回答他心中的疑惑。
「──等等!」
空氣中落下的不是白雪,白點中帶著讓惡魔感到嘔噁萬分的氣味。
狐狸這時才開始緊戒起周遭,那冰涼的殺意讓他不自覺向後躍去,與此同時,一個人從空中落在了他的身前。
在濺起塵土之前,那把劍就這樣輕巧的深深插入地面,只要狐狸稍晚一刻退開,他的身體就將被那把劍給輕鬆劈開。
那揚起的塵土還未完全散去,狐狸就已經轉過身子,準備向後逃離。而在回過身的最後那一刻,他看清了襲擊者的面貌。
褐髮褐眼的男性,男性的身上穿著某國的軍衣,原先乾淨的衣料已經泛黃,褲管上染著沉積已久的灰塵,還有些許不乾不淨的髒汙,而從那還未完全被骯髒侵染的布料中,狐狸總算看出了對方所穿著的是哪一國的軍服。
──斯蘭特國,在總算明瞭男性所著的軍服為何時,狐狸已經從他的腦海中探出了襲擊者的身份。
亞恒,斯蘭特國的將士,同時也是斯蘭特國兩個人形精靈契約者中的其中一個,只是在狐狸的記憶裡,這個人應該身處在拉索特國大教堂的監獄之中。
「你是……狐狸對吧?」
亞恒緩緩說著,即便說話的語調相當緩慢,但狐狸只能從對方的嗓音中,聽到相當濃厚的敵意。
與數年前忽然出現在狐狸與其他兩個惡魔面前的金髮男性不同,也與羅琳格不同,狐狸知道,對方打算殺死自己。
狐狸沒有回頭,他在錯綜複雜的樹林中狂奔著。
與人形精靈契約者直接對抗,對狐狸來說毫無勝算可言,他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逃命,而狐狸賴以為生的習性,也在當下告訴了他能夠採取的手段。
一、釋放迷霧,讓對方被迷霧所困後逃離。
這個手段的問題是,在沒有石塊的幫助下,狐狸所能施展迷霧的範圍相當窄小,而能力也相對應的有所減弱,如果不是在幾乎能夠斃命的距離下釋放,那狐狸則沒有辦法逃離。
二、將亞恒引致據點,讓他與據點內的惡魔契約者對抗,自己趁機逃離。
──那便是狐狸的習性,只要是為了生存,無論是多麼罪孽深重的計畫都能夠在腦海內誕生,而他也不會因此去放棄這些求生的手段,與第一點相比,第二點是最有可能逃離亞恒追殺的手段。
但他猶豫了,狐狸停下了腳步,駐足在了原地。原先那駭人的腳步聲就已經在不斷拉近距離,可此刻卻以更為驚人的速度向他靠近,要是亞恒一開始便以這樣的速度靠近,那實行第二個手段的可能性就趨近於零,恐怕在狐狸抵達據點前,他就會被亞恒擊斃。
只是,狐狸停下的原因並不為此。
這個世界沒有他的歸處,身為惡魔的他會受到人類的懼怕,而就算好不容易在那之中尋到了能夠共處的對象,那名人類又會在之後受到精靈的殺害,自從第一次簽訂契約的對象死亡之後,這漫長的時間裡,狐狸總是待在洞穴內。
洞外的風總是強勁的吹著,那外面的世界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一瞬間,狐狸眼中的變得亂七八糟,他被一旁撞來的重力擊倒在了地上。
亞恒的手將男孩狠狠扣在地面,那蠻硬的手指深掘進狐狸的頭骨。
在這樣的情況下,無論狐狸有怎樣的計策都失去了作用,被抓住的他等待著的只有死路一條。
狐狸深吸了口氣,讓冰涼的空氣去中和疼痛,他把手緩緩抬起,將手心對準在亞恒的面前。
「迷霧……」
一道白色的煙霧勁直噴向亞恒的臉,在這近乎零距離的當下,對方絕對沒有辦法躲開迷霧的攻擊。
但對方也沒有躲開的打算。
「你果然是狐狸。」
亞恒將另一隻手抓著的劍刺入狐狸的軀體,男孩的衣服漸漸被鮮血染紅。
在狐狸的認知中,迷霧在某些情況下極有可能失效,那就是受困者本身具有強大的力量,人形惡魔或人形精靈的契約者有時能夠直接無視這樣的招數。
男孩身體的體溫逐漸變得冰冷,狐狸眼前的世界也將要落入一片漆黑,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的耳邊繞過了亞恒的聲音。
「該接受你應得的報應了──降下長冬的惡魔。」
狐狸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在最後,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接受了自己的冬天將比其他人稍早抵達的事實。
歐內斯特。唯七的人形精靈之一,序號六,儘管大多數存在於世的惡魔都親眼見證過他的能力,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真正明白。
堅城──在混亂時期,於空中漂泊的精靈王城堡,那便是歐內斯特的能力。曾有許多惡魔認為空中城堡之所以崩潰的原因是來自於六位人形精靈的哭嚎,但實際上只是歐內斯特因為精神崩解而神咒失效。
在確認到眼前的敵人已經化作屍體後,亞恒將緊抓著對方頭顱的手稍微鬆開後,將五指輕靠在了曾經是狐狸的男孩頭上,然後緩慢的施展堅城的能力。
他是亞恒,但同時也是歐內斯特,兩者的記憶已經因為互相爭奪身體而交融在了一起,甚至無法辨別出當下的情緒是出自誰的想法。
這樣的情況實際上並不多,雖然契約者被爭奪身體的案例相當常見,但這樣的情況發生時,最後引致的結果也只會是兩方的迅速毀滅,就算其中一方成功將另一方吞噬,又或是兩者融合在一起,雙方的記憶和知識都會被存活的那個存在給接納,最後造成對自我產生懷疑的狀態。
但無論最後變成什麼樣的樣貌,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契約者的能力會變得更加強大,甚至超越原先契約深度所能達到的極限,更有可能變成超乎常理的能力。
而他現在所使用的能力便是如此。
堅城,空中城堡,現在歐內斯特的能力已經產生了變化,那座曾在空中飄浮的死物已獲得了生命,將貪婪的奪取所能觸碰到的一切。
會客室。空中城堡中的其中一個房間,現在也是歐內斯特其中一個產生變化的能力,他能夠透過這樣的能力去探查對方的過往,而他的目的,便是在狐狸的記憶中尋找到施放長冬的方法。
『──降下長冬,我會讓那長達十年的冰寒在這個拉索特上再度降臨。』
在逃離地下監獄後,他從未忘記那時所喊出的誓言,即便最近的他在索特城的周遭徘徊,偶爾幫助阿莫伊向拉索特派的人找麻煩,但那也只是稍作消遣,真正會停留在這的原因在於,要在森林中尋找那三個釋放長冬的惡魔。
他慢慢的在狐狸的記憶中摸索著長冬是怎樣的詛咒,以及其釋放的條件,最後站起身子。
「……得抓到禿鷹才行。」
即便明白了長冬的釋放原理,但其細節的部份還被禿鷹掌握在手中,或許是禿鷹惡魔所保有的戒心才導致了這樣的後果,但在狐狸的記憶中,他也掌握了不少禿鷹出現地點的資訊。
「……」
他看著男孩的遺體,在方才的探查中,他已經看過一遍狐狸的過往,在深山中的孤獨、第一位契約者死亡後的悲傷、陷害他人時的不安、獨處在山洞中的恐懼、施放長冬時的疑惑、聽到他人理想後的鄙夷、在明白理想並非虛假後燃起的希望,以及總算等到認可的存在向自己報仇後的解脫──
「噁心至極。」
他轉過身,留下了腦海中最能侮蔑對方一生的話語後,將男孩的屍體遺留在那,朝著索特城的方向走去。
儘管感到深刻的不滿,但在狐狸的記憶中,有個現在還活著的人稍微讓他記在了腦海內。
「和惡魔簽訂契約的封號騎士啊……居然還有這樣的存在。」
感謝作者,辛苦了❤️
R.I.P. 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