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染陸上有著八個國家，但無論是哪一個國家，都或多或少有信仰著染神的人存在，雖然說有狄卡羅國這種比起神明，人民更傾向於跟隨女帝指引的國家存在，但這兩種信仰，奧蘿拉都有些無法理解。

染神信仰的人會不斷喊著伊諾索比的口號，對理想世界的嚮往給予了他們力量，而為了抵達理想世界的他們也必須再三的督促自己，因此就算行了件錯事或深感罪惡之時，他們也會卑賤的不斷嚷嚷著伊諾索比，給自己的未來套上罪犯的枷鎖，請求著贖罪的機會或時刻到來。

而狄卡羅國的人也是如此，即便沒有所謂規勸國民的特別教義存在，狄卡羅人也將女帝視為明星一般看待，要求自己以及周遭的所有人都必須予以尊重，不得洩賭他們漆黑人生中偉大的指引星，甚至在他們之中的某人犯下過錯時，這些人也會跪在女帝的畫像前，請求饒恕或寬恕。

實際上，狄卡羅國幾乎每戶人家內都擺放著些許和女帝或與狄卡羅國有關的事物，例如代表國徽的紫色花裝飾，又或是女帝本人的畫像，雖然為了避免暗殺等狀況，那些畫像有經過不少修飾，但奧蘿拉知道有不少狄卡羅人是真的會將那幅畫像視作比他們生命更重要的事物。

奧蘿拉不能理解。即使犯下了過錯，人們也應該是坐言起行去彌補或贖罪，不管對那虛無飄渺的存在跪求幾次原諒，一切也都於事無補。

但這樣的想法已經產生了動搖，當犯下的罪孽過於深重，甚至自己都無法饒恕自己時，這些善良且溫柔的人，就會乞求某位至高的存在能夠讓自己得到些許解脫──至少奧蘿拉此刻是這麼想的。

她跪坐在柔軟的床墊上，羅琳格就坐在了她的身前，只不過羅琳格面向的是房間內空無一人的角落，而奧蘿拉則望著她的側身，她臉上的喜悅完全無法隱藏，深紫色的雙眼傾心注視著羅琳格的左耳。

『……能讓我碰下妳的耳朵嗎？』

羅琳格同意了那個請求，但儘管如此，奧蘿拉也清楚這是因為羅琳格並非狄卡羅人的緣故，羅琳格並不了解對於狄卡羅人來說耳朵是什麼樣的存在，所以她才能得到這樣趁虛而入的機會。

即便這樣的行為是罪惡的她也不打算放過，就算良心的疙瘩讓她深感背德，甚至對那不存在的神明求饒，奧蘿拉也沒有打算放過這次機會。

「奧蘿拉？」

羅琳格輕喚了聲她的名字，儘管聲音中只是表達著疑惑，但也讓興奮著的奧蘿拉感到了躁熱。

「……我碰了。」

「嗯。」

奧蘿拉將僵硬的身體伸直，推動著上半身靠向羅琳格的耳邊，直到幾乎要貼在羅琳格身上時，才抬起沉重的手，去碰觸羅琳格的左耳。

「我其實不太理解……這樣就行了嗎？」

「嗯……這樣就行了──我是說讓我碰耳朵這件事就可以了！但請讓我再觸碰一會！」

「啊……嗯。」

羅琳格納悶地答道，實際上就如奧蘿拉所說，她並不了解觸碰耳朵這種動作究竟有什麼含意，但就現在的狀況而言，奧蘿拉的手指在左耳上慢條斯理的感覺，她並不排斥。

那手指先是輕碰著耳朵上緣，在停留的當下用指尖輕夾起，體會著柔韌的軟骨和耳輪的幅度，再依著耳輪的弧度緩緩撫到下緣，這段時間手指完全沒有侵入耳廊內，只有圓鈍的指甲輕刮著的聲音緩緩地流入耳中。

奧蘿拉近乎陶醉在這樣的行為當中，她的手指撫到了耳垂，又依著方才經過的路徑讓手指緩緩地爬升到耳朵上緣，而這次，她的拇指則退到了羅琳格的耳後，讓其他四根手指輕撚著耳輪，讓拇指緩緩地在耳背上撫著。

「……羅琳格，我現在真的很開心。」

儘管奧蘿拉只是單方面的觸碰著羅琳格，但在這樣的過程中，羅琳格沒有任何的牴觸和厭惡的行為，這樣的她所留下的反應才更令奧蘿拉感到喜悅。

當指甲在耳輪上滑下時，羅琳格的眼角會輕微的顫動起，在手指觸碰到富韌性的後耳時，就連羅琳格也不知道，她平靜的呼吸聲會在一瞬間變的些許混濁。

「……我不是很能理解」

「大概就是……為了做這種事，我願意幫妳任何忙。」

儘管那是不加思索而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但對奧蘿拉來說，只要能夠維持住現在的快樂，那無論是什麼事她幾乎都能答應。

「我確實有些……想知道的事情。」

羅琳格說著，而奧蘿拉則忽然端坐起，用擔憂的眼神望著羅琳格的臉面。

「……奧蘿拉？」

「羅琳格，雖然我說可以幫妳任何忙以做交換，但如果妳有任何需要幫助的話，直接和我說也絕對不會被我拒絕的。」

「……抱歉。」

「沒關係的！那是什麼事情想要知道？」

聲音將整個空間給停滯住，而這段時間僅獨予了羅琳格，讓她說出自己的答案。

──是什麼事情想知道？

「很多。」

「很多？」

「我想知道……很多事情，這個國家的狀況……精靈還有惡魔的事情。」

羅琳格的父母死在了拉索特國的派系對抗中，而在成為騎士後的這段時間，她也見證了很多淒涼的悲劇，在那之中，有的人成功活下有的人死去，有的人成為了惡魔契約者後又被迫接受被殺害的命運，永遠沒有脫離悲劇，這些層層緊扣在羅琳格周遭的危險，但羅琳格卻幾乎對此一無所知。

「可以啊！但妳想先知道什麼？」

「……拉索特，我想先知道這個國家的狀況。」

「好！但是話有點長……羅琳格，能讓我一邊碰妳的耳朵繼續說嗎？」

「嗯。」

「太感謝了！」

奧蘿拉又再度靠向了羅琳格的身軀，只不過這次，圍繞在羅琳格耳旁的不再只是稀稀疏疏的觸摸，還有奧蘿拉那聽上去有些甜膩的低語聲。

「拉索特……的最高領導人教皇，是個很糟糕的人……每一年的特定時間會召開一次將八個國家的王集合的會議，而教皇……就時常在那個會議上說些很糟糕的話。」

「什麼？」

「就是辱罵，他會試著挑釁其他國家的王來進攻拉索特，甚至無所不用其極。」

「不，我是指……那個會議是怎麼召開的？」

「啊……其實這聽上去有點奇妙，但每年都會有一個信使來到各國國內，這信使有種能力可以將人傳送到一個空間，每次的會議就是在那個空間舉行，但雖然每個人都被傳送到了那個空間，但其實完全碰觸不到別人。」

「為什麼要舉辦這樣的會議？」

在疑問提出後，那一息之間，奧蘿拉的動作完全停了下去，等過了片刻，掛在羅琳格耳上的手指才重新開始動作，朝向方才從未踏入的耳廊前去。

「是為了和平。」

「……和平？」

「就是要避免戰爭之類的事情發生，八個王中的其中一個王主導著這個會議，希望能在這個會議中將國家間的糾葛處理乾淨，但妳也看到了拉索特國和艾軻國的糾紛，現在的狀況與原先期望的相去甚遠，而教皇的行為也完全背道而馳。」

「為什麼教皇要引起別人的進攻？」

「我不知道，其他人大概也不會知道……也許倫西國的金星知道吧。」

「金星？」

「就是倫西國的王，倫西國和拉索特國的關係相當友好，我還懷疑倫西國來的間諜是拉索特自己允許的……啊！話說回來，羅琳格妳還記得那個在艾拉特城的伯納黛嗎？」

伯納黛，當聽到這名字時，羅琳格腦海內回想起的是一位白髮，琉璃色雙眼的女性，那是曾經羅琳格在艾拉特城機書院的友人。

「記得。」

「她是倫西國的間諜。」

「啊？」

羅琳格驚訝的看了過去，她茫然地望著奧蘿拉有些揶揄的笑容，兩人彼此面對著面，距離近的像是能用臉頰貼撫著對方的鼻息。

「妳……開玩笑的嗎？」

「不，這是真的，她進入到拉索特國時的任務是要穩定艾拉特城的倫西商會……很明顯，教皇可能不太理解用國家名稱來取名的商會代表什麼，但過不久這個任務就變成了其他任務，所以她為了完成這個任務爬上了機書長的位置。」

「伯納黛還是機書長？」

「是啊。」

奧蘿拉回答後，羅琳格默默地將頭轉回了原位，而奧蘿拉則再度將手伸向了她的左耳。

「妳不好奇其他任務是什麼嗎？」

「……如果她沒有和我說過，大概不想讓我知道吧。」

「……是啊，當然了，如果想維持『朋友』的關係，藏在背後的任何一個秘密都十分危險──」

奧蘿拉用手輕揉著羅琳格的耳內，像進入迷宮的探險家一般，走過每一寸皮膚，彎過每一個弧，緩緩地在腦袋內，構造起清晰的地圖。

「……奧蘿拉，我感覺妳的手好像有點──」

「是保護妳。」

「啊？」

「在妳抵達艾拉特的第三年，伯納黛收到了要保護妳的任務，而原本要讓倫西商會穩定的任務就被拋在腦後了。」

「為什麼是……」

羅琳格沒有將話說完，即使不詢問奧蘿拉，她也清楚這問題的答案。

在艾拉特城的第三年，羅琳格收到了她父母的死訊，而她的家人則是倫西國的貴族。

「那個艾拉特城的騎士長要派給妳的任務中有大半被伯納黛給處理掉了，有時是在明面上否決騎士長的任務書，有時是先讓其他人去處理要派給妳的任務，為此花了大筆的資源和心力，甚至妳現在騎著的那隻馬似乎也是伯納黛找了名馬後還特地做了什麼……羅琳格，妳是怎麼想的？」

羅琳格沉默了一陣子，閉上了雙眼思考，但把手指靠在她耳上的奧蘿拉能感受到左耳在微微地顫抖。

「──我很感謝她。」

「這樣啊。」

奧蘿拉並不是想讓伯納黛在羅琳格的心中變得更加重要，而是當羅琳格了解了這些事情之後，她對伯納黛的印象一定會產生些許的變化，而那變化就足以毀滅伯納黛花上無數心力想維持的「朋友」關係。

「羅琳格，還有一件事要特地跟妳說，要是妳之後遇到了很危險的狀況，去從我們那帶來的數十個惡魔契約者當中找一個黑眼黑髮的女性，看上去可能剛成年，名字叫拉麗，她會幫你帶訊息給我的……還有，儘管我不是很喜歡這樣的事情發生，但要是我沒有辦法幫到妳……就去找伯納黛吧。她大概會不惜一切保護妳。」

之所以會說那些揭曉伯納黛身份的話語，有一部分原因出自於對伯納黛的厭惡，但另外一部分則是對羅琳格的擔憂。

「……我知道了。」

「那就讓我說回正題吧，如舞果教皇真的渴望戰爭，那正常情況下他不需要搞一堆奇怪的手段。」

「什麼意思？」

「就是我。」

奧蘿拉停止了對羅琳格左耳的入侵，稍微用手指向了自己。

「在第一次見面時，我不是遭到追殺嗎，之後我發現那其實是教皇指派襲擊的，他們大概是想讓我死在這裡。」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大概是想引起狄卡羅人的怒火吧，除了想引發戰爭我想不出其他可能性了，但也是因為有限制他的事物在，所以教皇才不能隨便丟個汙名給對方國家後就開戰。」

「那……是什麼事物限制他？」

奧蘿拉聽著疑問，想了許久後才回答。

「記得方才提到的會議嗎？那個主導會議的其中一個王──主張和平的會議主，同時也是所有國家裡國力最強的國家，只要有任何人想要打破和平，那就會受到他的制裁。」

「但拉索特不是有三個人形精靈契約者？」

「即便是那樣也沒法贏，會議主似乎有些特別的能力，像是……那人外貌從來沒變過，也許根本就長生不死，沒人知道他活了多久。」

「這樣啊……」

「不過，有一種戰爭是他能允許的。」

「是什麼？」

「不得不打的戰爭，像是拉索特國跟斯蘭特的戰爭，由於斯蘭特的教典上沒有日琅的存在，導致了拉索特的教皇以聖戰為由來攻擊斯蘭特國，最後的結果就是斯蘭國被毀滅──羅琳格。」

話說到一半，奧蘿拉忽然鄭重地喚起羅琳格的名字。

「怎麼了？」

「羅琳格，我可以和妳說一個關於精靈與惡魔的秘密，但是光是知道這件事就有可能對妳造成危害……如果妳的疑惑強烈到就連這種事情也想知道的話……那我可以告訴妳。」

「……請告訴我。」

羅琳格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的，就回答了奧蘿拉，語氣堅定的如同面臨考驗的勇士一般堅韌。

「我明白了，教團的英雄日琅獲得了人形精靈的力量，成功地殺死了惡魔王之後，他踏上了他的征途，這是拉索特國的教典上寫的。」

「嗯。」

「但在斯蘭特上並沒有日琅這個人，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殺死惡魔王之後，日琅下一個所殺死的──是精靈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