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那個村子被入侵,而漢弗萊在逃的當下和雙親走散,他碰巧遇見了也和親人走散的卡嫚,於是,兩個人結伴逃走了,可───」
羅琳格從夏蒂那聽來的,是漢弗萊的過往。
她看著在倉庫內的漢弗萊,漢弗萊反望向羅琳格,黑色的雙眼如深淵般漆黑,視線彷彿想將羅琳格給侵吞進內,他身後的窗戶映入月光,皓月高懸。
羅琳格踏入倉庫,將劍拔出,漢弗萊拿起倉庫內的東西向她扔去。
「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在夏蒂說完漢弗萊的過去後,羅琳格對她問著,而那雙灰濛濛的眼睛望著她,再三的瘖啞猶豫。
羅琳格迅速閃過飛來的數個黑影,一道巨響傳來,原先的倉庫牆上開了個大洞,漢弗萊站在大洞前,淺藍色的月光將他籠罩。
「我希望──要殺了漢弗萊的人能知道這些......」
夏蒂的聲音飽含著感傷,眼神惆悵。
漢弗萊跑了出去,羅琳格腳踩在倉庫的木地板上,穿過被弄的七零八亂的空間,跟著踏入月光中。
如果問起羅琳格,她希望從沒聽到這個故事。
踩在大地上的腳步沒有實感,即使拼盡全力地奔跑也跟不上前。
羅琳格拉著劍,武器很輕,但手臂卻異常沉重,月光明亮,她的影子被不斷拉伸。
漢弗萊的前方被某個人影擋下,凌厲的月光匯集在他的武器上,碧綠色的瞳孔目視著正面迎來的敵人,他把菜刀揮下。
在漢弗萊的鐵爪被歐恩的攻擊給吸引住時,羅琳格朝著他的背砍去。
吭——
她做不到。
鮮紅色的血沾染上劍尖,羅琳格回過神來時,鋼硬的鐵爪已經抵擋住了騎士劍的揮舞,止住了傷口的延伸,漢弗萊扭過身,將鋒利的鐵爪刺入羅琳格的身體。
羅琳格迅速退開,疼痛在她的體內迴盪,拉索特白色的軍服被血染紅。
她做不到,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羅琳格踏步向前,傾注著全力揮動武器。
吭——
強有力的聲音在兩方的撞擊下誕生,羅琳格被推了開來,鐵爪再度朝她刺來,鮮血從體內溢出。
月光彙集在鐵爪的刃身,每次揮動,光在其上反射,像揮動著月亮的身影,羅琳格只是狼狽的擋著漢弗萊的攻擊。
踏不出步,揮不動劍,呼吸鬱結,羅琳格至此都只是死撐著在戰鬥。
『拜託……求求妳幫忙。』
羅琳格記得自己的衣服是怎樣的被抓出皺褶,而那皺褶又是怎樣的被淚水沁溼。
『我不會逃的。』
信誓旦旦地做出承諾,讓他人對自己予以依賴,接著害怕的,逼著自己站起。
『我會走下去。』
那句話的音調已經被刻在了她的聲帶上,唇舌已經嘗膩了它的味道,一而再地用著那陳腔濫調的言詞來說服自己,但自己太過軟弱的事實卻不會改變。
羅琳格再一次架起劍,將全力傾注其中。
吭──
害怕地想逃掉,逃到不用再這樣付之生命的地方,不想再站起,不想再逼迫著自己跨越著重重的困境。
羅琳格難過地咬起牙,她的臉因痛苦而扭曲起,無奈的情緒堆積在喉嚨。
「……妳說,漢弗萊最後怎麼了?」
在夏蒂傾訴完後,羅琳格又問起了一次。
「他——」
劍和爪在空中會合,兩方僵持在空中,羅琳格氣憤地望著漢弗萊的雙眼。
「他把卡嫚吃了。」
漢弗萊的黑色雙眼漆黑無比,彷彿黑色的巨獸貪婪的吞噬著周圍的光,明亮的月光無法映入他的瞳孔,羅琳格緩慢地開口。
「為什麼——」
在這瞬間,漢弗萊的眼神變得兇殘。
鐵錚聲在他的耳邊迴響,歐恩忍著暈眩從地上爬起,將視線看向發出響徹鬥聲的兩人,黑髮的男性和茶髮的女性對立著,兩方似乎向著對方叨念著什麼。
歐恩其實已經大致猜到了,在戰鬥中,他可能一點忙都幫不上。
一直以來的戰鬥都只是受到默特控制,歐恩從來沒親自揮動過武器。
眼睛跟得上,動作跟得上,但要將武器揮向至何處,又該如何揮動,對這點產生了疑惑,而這段疑惑的時間則造成了彌補不了的差距。
他抬起腳,向著戰鬥著的兩人走去,而他的眼前,是一幕極端瘋狂的畫面。
雙方盡可能的將武器錯開,在命懸一線的危險下,執著地把利器嵌進對方體內,將地面染上對方的鮮血。
風在兩人的周圍颯颯吹著,每一下的揮擊皆能將風帶起,兩道氣流有力的撞擊,產生的巨響再被風給擴散開。
歐恩望著戰鬥著的兩人,雙腳沒有前進。
他沒有戰鬥的經驗,也沒法像眼前的兩人一樣不顧性命,而現在的他也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望而卻步。
『妳不會怕嗎?』
『那你不會怕嗎?』
曾對騎士拋出的疑惑沒有得到正面的回答,但就算不去探究那句話的意義,歐恩也能夠理解。
他抬起頭,雙眼緊盯著戰鬥著的羅琳格。
吃力地咬著牙,表情難受的扭曲,雙眼氣憤地瞪著對方,那些動作絕不僅僅只是蘊含著疼痛。
歐恩抓著菜刀,噁心的手感徘徊在上,他試著推進自己忙倉的步伐向前踏去。
對歐恩來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履行承諾,他傷害了人,而為了排解那股罪惡感,才會逼迫著自己加入戰鬥。
只是為了排解罪惡感,歐恩奔跑了起來,想藉著速度擺脫掉纏在手上的爛泥,不顧一切的,他盲目地將菜刀砍向漢弗萊。
吭──
而理所當然的,歐恩的動作不夠俐落,他擺脫不掉手上的詭異觸覺,他的攻擊被漢弗萊單手擋下,而他另一手的鐵爪則刺入歐恩體內。
身體被刺穿,彷彿將疼痛的意義給嵌進體內,鐵爪被抽離,溫紅的液體漸漸流出,歐恩壓著傷口,疼痛讓他跌坐在地,漢弗萊的鐵爪朝他揮下,他閉上雙眼。
碰──!!!
一陣風壓從歐恩的臉上吹過,他張起眼,羅琳格舉著劍,擋下了漢弗萊的攻擊。
「快起來。」
她這麼說,歐恩狼狽地從地上爬起。
明明害怕卻依舊堅持著,對他人予以承諾,接著為此捨命,無論如何,歐恩都不認為這樣的人是邪惡的。
歐恩重整起了態勢。
他拿起菜刀,再次朝著漢弗萊衝去,有什麼東西滴落在他的頭上,那些東西浸濕了土壤,一滴一點的,變成了一大片。
──下雨了。
那天似乎也是這樣,天空降下了什麼。
漢弗萊用手延伸出的鐵爪接住了歐恩的揮擊,手腕一勾,僅僅是一點點的力量就將歐恩給推飛開,他轉過身,將爪刃揮向滿目瘡痍的羅琳格。
『為什麼──』
像是往頭上灌下冰水,漢弗萊因為那句話從炙熱的慾望中脫離。
爪刃近乎無阻礙的刺入了羅琳格的體內,但她的劍刃同樣砍向漢弗萊的身軀,由於疼痛,漢弗萊緩停了刺入的鐵爪。
『你明明......知道失去的痛苦。』
而取代慾望的,是更加灼燒的憤怒。
原本寥寥無幾的雨滴變得濃密,天空降下了大雨,雨水洗鍊著刃光,沖溼了衣物,將黏著的血從身上洗去。
漢弗萊感受著雨水,揮舞著鐵爪。
那天的烏雲很密,光線無法透穿,天空陰沉沉的,下著大雪。
在拉索特的軍隊進到村子前,村內的人只是遠遠的躲在一旁,待望著軍隊的動作,直到第一個人被輝煌的劍光砍下了頭。
雖然曾期待過軍隊會無所謂的直接從村內經過,也許會掠奪些食物,但不至於屠殺掉所有村民。
很顯然的,事與願違,村子內引發了一陣騷亂。
漢弗萊的手被他的父母抓住,短窄的步伐跟不上兩人的腳步,他喘著氣,腳在地面上打結,最後,跌倒了。
那一下很痛,漢弗萊的臉撞到地上,整個人陷進雪內,頭昏暈暈的,他仰起臉,視線被天空不斷落下的雪給遮擋的模糊,雙親兩人在他跌倒後沒有向後望去,他們只顧著擺動雙手,試圖更快的離開村子。
漢弗萊難過地看著這樣的畫面,他雙手撐在地,狼狽的站起,拍下了卡在臉上的雪,再一次的奔跑起,但無論怎麼奔跑都跟不上已經跑遠的兩人。
之後,他跟著人流到達了村子的邊界,那是與村子內所不同的,漢弗萊並不熟悉的環境──茫茫的雪白世界,該逃到哪,漢弗萊不清楚。
他站在那遲疑了好一陣子,有些人向著北邊跑去,有些人朝著東邊,有些人朝著南邊,漢弗萊就這樣眼睜睜地望著周遭的人漸漸散走,他才盲目的隨便朝著一個方向離開。
但周遭早已只剩下他一人,他獨自地,在雪白的大地上走了好一陣子。
一道潔白的光芒竄進他的視線,漢弗萊扭開頭,迎面而來的直刺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戰鬥了多久,漢弗萊將鐵爪橫掃向羅琳格,向其攻擊。
吭──
對方的動作很快,不到一瞬的時間,羅琳格已將劍給抽回,擋在了側身。
在攻擊被擋下後,漢弗萊不悅的繼續揮動著雙手,羅琳格被逼的向後退去,兩人爭奪著幾步之差的距離。
下著的雨還未停,戰鬥已經演變為了持久戰,身上已經沒有一處能說的上是乾燥的地方,就連在戰鬥中造成的傷口所飛濺出的血絲,也早已被暴雨給沖去。
漢弗萊煩躁的向前踏去,試圖奪取躲在距離後的騎士性命,他已經看膩了這個騎士的臉了。
她不放棄,就算一直承受著疼痛也不打算逃走,漢弗萊惱怒的吼著。
「為什麼妳要阻礙我!」
對方因為突如其來的呼喊而愣了神,漢弗萊抓準機會,他把鐵爪揮去,但到了途中,身後傳來種毛骨悚然,他轉過頭,擋下迎面揮來的菜刀,而操控著它的則是幾乎素未謀面的男性。
「你們為什麼要阻礙我!!」
推動力氣,將男性給推飛後,漢弗萊的腹部一熱,他的身體被騎士劍的劍刃給貫穿。
「該死的──」
漢弗萊轉過身,試圖攻擊羅琳格,但對方已將劍給抽離,向後退開。
「你們到底有什麼問題,我要的又不是你們的性命!」
漢弗萊反過手,擋住再次從背後迎來的偷襲,同時用另外一隻鐵爪抵擋竄到眼前的騎士劍。
「你們有完沒完,快讓我去吃了那個女的!」
漢弗萊用駭人的聲音吼著,他同時出力,將兩人推開。
「你……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吃人。」
疑惑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漢弗萊看著發出疑問的羅琳格,對著她說道。
「因為慾望。」
漢弗萊的聲音相當平淡,身上的情緒彷彿極其平穩,與剛剛戰鬥時判若兩人。
「慾望?」
「沒錯。」
漢弗萊突然笑起,他的眼神迷離,嘴角誇張地揚著,接著一連串的說個不停。
「女性的肌膚很柔軟,滑滑嫩嫩的,每次都得花很長時間才能咬下,在那之前,皮膚會被分泌出來的口水弄得濕黏,等到皮膚被數次的咬痕給弄的皺巴巴後才能用牙齒將其和身體分離──」
他的思緒回到知曉那些快樂的那天。
當時的漢弗萊剛和惡魔簽訂完契約,他難過地走出從小生活的村子,懷裡抱著卡嫚留下的單臂,幾乎無所謂的隨便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不該那樣的。」
「她不該那樣死的。」
剛尋到的目的消失,漢弗萊的嘴裡一直反覆叨念著,他的眼眶溢滿著淚水,更加用力地,緊抱著懷中的手臂。
和惡魔簽訂契約後,他漸漸地習慣周遭的寒冷,但飢餓卻是無論如何都止不住的。
好餓,很餓,漢弗萊已經兩天沒吃過東西了。
這個時長被漢弗萊的腳步給延伸開,他踩在雪泥上,雙腳深深地陷入,他忍著飢餓前進,度過耀日,度過夕陽,度過繁星,度過日夜,漢弗萊已經不知道自己走了幾天了。
「我好餓......」
就像只會說那句話一樣,漢弗萊的飢餓化作情緒,情緒不斷迫使著大腦,大腦再透過嘴發出求救。
但沒有人回應,被白雪覆蓋的大地上沒有人存在,這個世界彷彿只存在著他一人。
「要加深契約嗎?」
而其中,剛和他契約的惡魔發話了。
那是一匹狼,惡魔的全身覆蓋著炭色的毛,眼眶深陷,兩眼尖銳,惡魔用著那像能刺破什麼的視線望著漢弗萊。
「加深契約能不餓嗎?」
「當然能。」
狼跟在漢弗萊周圍對他說著,那隻狼沒有尾巴。
「......那好。」
「FOLQFK。」
狼低聲詠唱著,漢弗萊感覺身子輕了起來,饑餓感沒有完全消退,但卻減低到了能夠忍耐住的地步。
他更加用力地走著,只是,饑餓感的消退也只是一時,這一時片刻的削緩並沒有幫助到他。
「好餓……好餓──」
他更加的餓了。
「要加深契約嗎?」
「快點!!」
他變得急躁。
「好──」
「FOLQFK。」
狼再度低聲詠唱著,但漢弗萊沒注意到的是,藏在詠唱下的,狼陰險的笑容。
事情就這樣循環,漢弗萊餓了,加深契約,接著他又更餓了,契約再繼續加深。
直到──
漢弗萊跌在了雪地上,他懷裡的某個東西飛了出去,他抬起頭,那是卡嫚的單臂。
只是一望到就感到難受,漢弗萊匍匐著地向前進,他跪在地上,用雙手緊緊抱著那隻離開主人的單臂。
很餓,很冷,感覺就要死了,死亡已經對著他垂下了懷抱的雙手。
就像是被那懷抱的溫暖給吸引住了,漢弗萊思考著,就這樣餓死的未來。
他能夠逃離冬天,不用再去思考,也不用再去煩惱,也不用害怕的躲藏著,那就這樣死了不是很好嗎。
「不──」
漢弗萊哽咽的說著,答案是否定的。
他不能死在這裡,如果要死,他得要和卡嫚一起,死在那條溪流上。
漢弗萊低下頭望著懷裡的那臂手,他哽咽地開口。
「為什麼──」
「──不該那樣死的。」
漢弗萊看著卡嫚的手臂,他悲鳴著,飢餓驅使著他的全身,他低下頭,像用嘴吻在那貧瘠的臂上,咬了下去。
已經沒有辦法了,他不能死,漢弗萊感受著乾癟的肉在嘴裡的口感,體會著利齒劃破皮膚,留在牙間的嘔噁酸澀,感受著黏著在貧瘠肌膚上的白雪,緩慢的,像是忘記咀嚼方法似的,生疏的咬著──
那一刻,世界變了。
奇特,並不只是普通的充飢後的感受,某種特別的感覺在漢弗萊的腦內舒展開。
他能感受到咬下的肉在體內擴散開,和他的血液交融起,他的全身無一處不興奮著。
體會到更深層的結合後,漢弗萊更加激烈的啃咬著手臂,被牙齒給咀嚼到爛嫩的肉被送進喉嚨,因咽喉的吞嚥而磨蹭著食道,身體本能地激烈吸取著肉塊上的每一點養分。
漢弗萊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和卡嫚結合在起,卡嫚在他的體內獲得了新生。
新奇的,漢弗萊笑了,像孩童了解到新事物的一般笑著。
他的雙眼變得迷離,嘴角誇張的揚起,陶醉的表情就和現在一模一樣。
「可你明明……知道失去的痛苦,卻還是要傷害他人嗎?」
厭煩了的聲音突如其來發出,漢弗萊回過神,天空沒有降下大雪,雨水不斷地落在他身上,他望著將劍刃對準他的騎士,理所當然地說著。
「這兩者有甚麼區別嗎,就算知道傷害他人會讓對方變得不幸也不會影響到我。」
「可是……你只是把自己的不幸傳給他人。」
漢弗萊瞪了眼羅琳格,他甩了甩手,兩隻手上的鐵爪在大雨中閃爍著鋒芒,他沒有花太久的時間便想到了答案。
「因為我忌妒著他們。」
話音一落,漢弗萊便看見羅琳格舉起了劍,他也同樣的把鐵爪舉起,向其奔去。
在大雨中,金屬聲又再一次地響起。
「我忌妒著他們不會冷。」
在漢弗萊搞不清方向離開村子後,他遇到了同樣走離了人潮的卡嫚,兩人幾乎沒有特別多說什麼話,便結伴著同行。
那天晚上,漢弗萊記得,兩人只是隨便的找了個樹叢鑽了進去。
身體像被冰塊給不斷侵蝕,他和卡嫚兩人只是盡可能的忍著寒凍,蜷縮著身體,試圖靠此獲得溫暖。
「我忌妒他們不會餓。」
而到了隔天,兩人因飢腹而近乎無法前進。
「我忌妒──」
漢弗萊反覆說著,他揮舞著雙爪,在他那如同發瘋的攻勢下,羅琳格站往下風。
在那場大雪中的日子,最折磨的,是不知道該走向哪。
大雪無止境地吹,辨色的雙眼只望的到白,找不到方向,只是無止盡的探索著,走不出冰天雪地的牢獄。
「我──不想走了。」
忍受著飢腸轆轆的身體發著嚎叫,忍受著寒風刺骨的感官銘刻著疼痛,在過了很長的一段沉寂,卡嫚突然全身癱軟,坐在了地,開口。
漢弗萊沒有馬上回應,他轉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大地,想要停下腳步可以,但他們還沒有走出這片冰天雪地。
「那──該怎麼辦?」
漢弗萊反問著。
「你......真的想走下去嗎?再走下去——情況……能變好嗎?」
卡嫚回答的話中,帶著疑惑,帶著不解,帶著怨恨,和放棄。
漢弗萊聽完後,又一次地望著這沒有盡頭的白色大地,想著從這逃出去的未來。
也許這次能夠從這白色的世界中逃出,但就算逃出了又如何,四季更迭,即使這次的冬天過去了,下一次的冬天也仍然會到來,即使這次真的撐過去了,下次也一定會到來。
十年的長冬,在冬季進發的瘋狂軍隊,以及那躲在倉庫內的日子,漢弗萊仰起頭,空中不斷落下著白雪,痛苦的事情永源不會結束,他想著。
於是,卡嫚說出了他的答案。
「我......想死。」
「……我也是。」
當時的漢弗萊回了話,現在的他一個人戰鬥著。
「我──忌妒其他人還有彼此。」
漢弗萊此刻所說的,也正是攻擊桃爾西與馬斯的原因。
一次次的,武器一次次的交鋒。
在兩方金屬摩擦中誕生出了點點火花,漢弗萊的攻擊變得更加激烈,鐵爪的揮舞如層層海浪似的,彷彿試圖用其來澆熄火焰。
「要怎麼死」
在決定放棄一切後,死法的選擇變成了漢弗萊還有卡嫚迫切討論的問題。
如果想要讓身體飽受寒冬,那只需要脫掉全身的衣物躺在雪上就行,之後等待著時間過去,當從天落下的雪將自己完全掩埋時,安息,和安息的地點就都已經準備萬全了。
若是想要讓骨骼狠狠的刺上飢餓,那只需要像先前那樣,在移動的同時被大雪弄得暈頭轉向,而當頭殼暈的辨不清上下,摸不清感官,雙腳落入漆黑後,飢餓的感受也會一同墜落消失。
凍死或餓死,漢弗萊和卡嫚沒有選擇其中的任何一個。
漢弗萊用鐵爪穿刺著對方的身體,一次次的,像是想要把死亡給穿在羅琳格身上一樣。
「溺死。」
他們選擇了一個相對奢持的死法,回到原先的村子內,抵達那條近乎乘載著他們歲月的溪流上,最後,在那條溪流上被水給淹沒,讓自己的一切都隨著水流給帶走。
過份的攻勢所要承擔的,是同樣過份的攻擊。
在漢弗萊氣憤地攻擊羅琳格當下,羅琳格也抓準著機會反擊。
明明下著大雨,月光卻十分明亮,羅琳格揮舞著騎士劍,在半空中掃過的劍光如同一輪輪的弦月似的,她將月亮的切面,再而三地砍進對方體內。
當然,決定回到村子的兩人不是沒有想過其他的危險。
也許在回程的路途上會先因為尋不到路,餓死或凍死,又或者成功抵達村子後,發現拉索特的軍隊還沒有撤離出,而被他們找到的兩人會被殘忍的殺害。
同樣的,想要在水中溺死也不是那麼容易,那條溪很淺,只能勉強的淹過膝蓋,而在溺斃的過程中是極其痛苦的,也許會因為身體的防衛機制而迫不得已的從水中離開。
兩人思考著這樣的問題,他們沒有白白浪費時間,一邊想著一邊摸索著記憶,緩緩地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出奇的,腳步變得更加有力,邁出的步伐更加遼闊,在找不到逃離方向的大雪中,漢弗萊找到了前進的目標。
如果溪流很淺的話只需要躺在溪流底部就可以了,如果身體的防衛機制在作祟的話就彼此抱著彼此,或是乾脆拿著一顆大石頭把自己壓在水下。
就這樣,訂立了目標,想好了方法,漢弗萊和卡嫚運氣很好的回到了村子。
血,血﹑血,已經看膩了的血還在流著,彷彿想要將大雨也一同染紅,在雨夜中交鋒的金屬如同嘶吼,隨著越發激烈的大雨,金屬的嘶吼聲更加沉重。
『1──』
在那個村子的溪流旁,漢弗萊還有卡嫚做足了所有的準備後站在了溪邊,只要數到三,兩人便會一起進入溪流並和這個世界告別。
『2──』
他們兩個人一起數著,閉上了雙眼,仔細的等著時間的到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3......」
兩人沒有把數字數完。
漢弗萊舉起手,他的指甲延伸著如鋼般堅硬的鐵爪,此刻,他像那天一樣。
之後的故事並不複雜,漢弗萊和卡嫚在赴死之際時遭遇了魔獸,卡嫚被從森林中冒出的魔獸給襲擊,漢弗萊在緊急的時刻被惡魔謊騙著而簽訂了契約,但已經來不及救回卡嫚了,於是,漢弗萊只是無力的朝著魔獸伸出了如同鋼鐵一般的利爪。
漢弗萊將鐵爪深深刺入,耗時已久的比賽終於結束,騎士劍滑落在地,羅琳格倒下了。
他殺了魔獸,可他只找回了卡嫚留下的單臂,漢弗萊將他抱起,獨自的走回了逃不出的大雪中。
羅琳格沒有劍術的才能,靠體質硬碰硬對戰的話,應該改用厚背刀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