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泡沫破碎


「怎么样?想起来没有?」安馨松开了环抱着我的手落回地面。我捂着耳朵,像小鸡啄米似的连点着头。

从提包里摸出钥匙,插入门锁,拧动,防盗门应声打开,我迈过门槛,将拖鞋从鞋架上拿下。

「所以,」望着跟在身后轻车熟路走进房间的双胞胎姐妹,我叹了口气,「你俩怎么也跟来了?」

「今天下午学习搞文艺预演,我和姐姐的节目已经得到内定了,所以可以休息一下~」安然这么说着,自然而然地从我身边走过,她那闲庭信步地样子仿佛这里才是她家,我才是来的那个外人。真不见外啊,我站在门前刚想叹气,身后便传来了安馨的声音。

「站在这干嘛呢?」我回过头,安馨正不解的盯着我,还没等我出声解释,她却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地神情。紧接着她整个人突然地贴上了我的身体,柔软温暖的触感顿时令我面红耳赤。然而安馨依旧是平常那副淡然的神情,她侧着头在我身后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

「找到了。」我刚打算开口,安馨便突然拉开了距离,她飞快地换上手中的拖鞋,眨眼间便消失在我的我是门口。刚从里面走出的安然惊愕的望着擦肩而过的姐姐,她探出头看了看我,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紧接着便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副贼兮兮的笑容让我深感头痛,我将她们胡乱丢弃在门前的鞋子一一摆好,这才总算是走进了卧室。

但我刚靠近卧室门,安然便突然杀出挡在了我的面前。「男士止步!我们要换衣服!」如此说着,她把我向后推出几步,关上了房间的门。

得,家被霸占了。我叹了口气,随手打开电视机,听着最近发生的大小新闻,我的嗓子有些干。冰箱里应该有什么喝的东西吧,我站起身,刚打算去碰碰运气,却听到了一条让我分外在意的报道。

「在经历了长达72天的隔离观察后,科学研究院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首批西里斯试验药物的临床患者血液hiv测试全部为阴性,这意味人类终于战胜了长期以来被称作绝对无法治愈的绝症艾滋病,向着新纪元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我们有理由相信蒙德林飞科特集团将在可见的未来真正实现他们的宏伟目标。」

艾滋病?这么厉害?这个蒙德林飞科特集团听起来好耳熟啊,我忽然想起在我的提包里就有一张刻着他们logo的特殊证件。在哪来着?我翻着手提包,总算在最底下找到了那张证件——蒙德林飞科特公司第七研究所总负责人

员工编号17080008,张灵。

我不是老师么?怎么还会有蒙德林飞科特集团的员工证?我努力的回想着,但脑海里也只有无数片面的模糊场景。

「喂,喂,喂,」

「喂,喂,喂,」

「喂喂喂?喂,醒醒!」

我被一股大力从桌子上拉起,僵硬的颈椎发出瘆人的咔嚓声,揉搓着模糊的双眼,面前站着的女人看起来陌生又熟悉。

「博士?还没清醒?」她无奈的叹着气,伸出手掌在我面前摇晃着,「博士,醒醒,有人找。」

「安馨?」迷糊了半天,我才总算弄清了这股熟悉感究竟来自哪里,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安馨,但她比我印象中刚才遇见的却显得要年长不少。「你长大了?」

听到我的疑惑,安馨头疼似的捂着额头,「这是职权骚扰,博士。研究所那边目前出了些问题,现在非常需要您亲自出面。」

研究所?我环顾四周,发现此时自己正坐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中,面前桌上散落的成堆文件显示着我先前正在进行某种繁杂的审核,站在我面前的不耐烦等待着的安馨同样也挂着用以证明身份的研究员证。

先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那也太清晰了吧?哪怕现在逐渐恢复清醒,在那梦境中所看到的一切却仍然历历在目,我记得当时安然和安馨在卧室里换衣服,之后我打开了电视,看到了一则令我在意的新闻…蒙德林飞科特公司,我拿起自己胸前的员工卡,正是我之前在梦境中看到的那张。

这也太诡异了,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现实与梦境的强烈杂糅感令我浑身不适。正是因为这个,我没能在安馨说出:「失礼了。」后做出及时的反应。于是,

安馨拉着我的椅背,头也不回的拖着我走出了房间。刺耳的摩擦声在通道里响个不停,但经过的其它人却早已习惯般的无视了我们。我就这样手足无措的被拖拽到走廊的尽头,看着她将半掩的门一脚踹开。

「安馨你个疯婆娘,门都给你留了为什么还要踹!这么暴力你看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胡子拉碴的佝偻老人愤怒的冲上前来,指着安馨的鼻子破口大骂。然而安馨毫不在意,她拎起我的凳子啪的砸在老人面前,我的身体在短暂的悬空后猛地摔回了座椅。

「我有师傅就够了。」安馨冷冷的反驳着,继续说道,「人我带来了,可以开始了吧?」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怒气冲冲地老人此时却突然喜笑颜开,变脸的速度快到连我都没能反应过来。他兴奋的搓着手,看着我的眼神里写满了激动与亢奋。

咦~我感到背后一阵恶寒,但老人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他按动手里的遥控器,房间灯光熄灭,身后的投影幕布上映射出几张放大后的细胞图。

黑暗中,老人的声音从角落中传出:「女士们先生们,我…布鲁斯,音乐音乐。」激昂的交响曲响起,一束灯光打在了我和安馨的身上。老人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女士们,先生们,我郑重宣布,有史以来被人们长期恐惧的绝症,最终还是倒在了人类医学进步的铁蹄下!张博士,我们的试验成功了!」

试验成功了?老人的声音在我耳旁长久的萦绕着,与此同时淹没我的却并非理想达成的喜悦。我的内心无比的空虚,那种永远无法被满足的寂寞感让我的身体如同冻结般冰冷僵硬。

「你不开心?」恍惚间,安馨突然在我耳边低声问道,我再次环顾四周,原先的一切又一次消失不见,我独自坐在无边无垠的白色海洋中,耳旁有一次传来了安馨的嗓音。

「你不开心么?」

我该开心么?平静的生活,完成的梦想,这些都是常人追求一生却无法得到的,现在他们就在我手中,我却没有感到片刻的满足或是快乐。

我出问题了,我的内心破开了一个大洞,空虚的心灵无法被任何事物所填补。我…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怔怔地重复着安馨的话语,记忆在脑海中逐渐复苏,我想要什么?长期以来让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便是罪恶感,背叛人类背叛生命的罪恶感,这份负担远比我想象的要沉重,但也远比我想象的要被我依赖。我想活下去,因为这是我对自己的惩罚。

「才不是吧。」

声音再次响起,安馨的每一个音节都在拷问着我的内心,

「你想死吧?」

「想惩罚自己,想折磨自己,想报复自己。」

「但你真正想得到的是什么呢?张灵,你真正想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踏足险境,为什么会明知危险而一意孤行,为什么会不信邪的不断挑衅着死亡,为什么要独自承担送命的风险。」

「你在追求解脱啊,张灵,所谓的实现安然梦想不过是你的难看的借口。你在寻死。」

「解脱?」我呢喃着,重复着她的话,「我在寻求解脱?」

是啊,我在寻求解脱。安然和安馨的纯真善良让我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曾经决定的愚蠢,无数如她们一般的无辜生命因我而卷入了这场恐怖的灾难。

但我已经累了,已经无法再继续承担更多来自良知的谴责与折磨了,活着的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在寻求解脱,帮助安然实现梦想确实出自我的真心,但我同样也是再利用着她的梦想,为的是能为自己的离开找个轻松的借口。

是么,归根到底,我仍然是那个自私的人,这一点从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是么。」安馨如此说道,「那就给予你解脱吧。只不过,」

「解脱后的世界,你必须亲眼目睹。」

。。。。

「张灵!」狐狸挣扎着,但仍然无法脱离西兰花的束缚。犀牛将手枪保险关闭,随脚将我的身体踢向一旁。

「队长,我会证明我是对的。」如是说着,他押送这狐狸与乌鸦前往了生产疫苗的区域。在那里,狐狸亲眼目睹了世界树树液的奇妙效果。注射了树液的犀牛身体变异被完全抑制。总是仍然心有不甘,但作为领导者,狐狸不得不承认犀牛做出的才是正确选择。

他们回到地上,得知我死讯的安然濒临崩溃。但狐狸替我照料了她。然而失去了对我的信任,组织的救援自然是不了了之,安馨因此也只能迎来悲惨的结局。

不久,拥有者专业军队与疫苗的狐狸开始整治周边所有的幸存团体,她的初心或许是好的,但毫无疑问,疫苗的存在将彻底打破好容易建立起的薄弱的末世平衡。战争将再次开始,只不过这一次,人类所留下来的最后余裕将在战争中被彻底消耗殆尽。

之后,无论是生命还是文明,一切,都画上了句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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