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位已经漫过了我的鞋底,我不由自主地望向操纵台下方——狐狸和怪物的身影已然不见,剩下的只有那汹涌激荡的水面。我还有多少时间?三分钟?两分钟?或许更短。感受着双脚逐渐被水流淹没,我的手掌不受控制的打着哆嗦。打字的速度一降再降,甚至到后面连摁动回车都没办法精确的做到。
还有什么办法?快想啊,快想啊。水流渐渐吞没了我的身体,强大的浮力将我不断地向上推搡,我用双脚拼命地卡住终端的边缘,才得以勉强触碰到输入的键盘。
错误,错误,还是错误。急救终端因为我的一时走神被湍急的水流所卷走,现在能够帮助我的只剩下了运气。水流慢慢没过我的下颚。我伸手摸向腰间的氧气瓶,可还没将它握紧就被水流卷向了远方。缺氧,受压,寒冷和安静,死亡如同一只大手,正在逐渐握紧着我的生命,濒死时的无力与绝望几乎摧毁了我的心智。平日里,那些一直以来被我倚靠着理智和冷静压制住的本能开始浮现,我开始后悔,开始呼救,开始不受控制地产生臆想。如果有潜水装置就好了,如果人能在水下呼吸就好了,如果当初我多学点解码类的技术就好了,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胡思乱想,但我始终无法摒弃这些念头。如果…有一个密码,可以解开世界上所有的程序就好了。
等等,密码?我呛了一大口水,濒死的大脑却转动的比以往更加迅猛。我想起了那串数字,想起了那个男人给我的承诺。双眼已经失焦,昏暗的水下连亮着的终端屏幕都是那么模糊不清,我仅凭着最后的感觉将手伸向键盘。
0.0.1.0.0.7.我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按动了按钮,更无法确定这输入设备能否正常在水下使用。但我还是依仗着最后的力量敲动了回车,这是我目前能做的,也是唯一确定做到了的事情。
警报声停止了,然后,水位开始下降。
「吭吭吭吭。」我瘫扶在平台上疯狂地咳嗽着,水从我的嘴和鼻子里以夸张的势头喷出。呼吸着这仿佛离开了了几百个世纪的空气,我的大脑撕裂的疼痛着。
据说缺氧会让脑细胞大量死亡,希望我不会因此变蠢吧。我擤掉鼻子里的余水,在脑袋里简单复写了几个有机结构。似乎是没什么大问题,至少记忆力这块目前还没有明显症状。我掏了掏耳朵里的水,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纠结间,我走向了操作台的边缘,尽管水位已经下去,地基却并没有上浮到原先的位置,我站在高处向下面望去,看到的是不远处无力挣扎的怪物的躯体。
狐狸呢?
还说脑子没问题,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掉!狐狸身上有伤,并且待在下面会比我更早被水淹没。我拼命的的搜索着下面的每一片区域,可却始终没能找到狐狸的身影,不会是被那家伙压住了吧。我咬咬牙,粗略测量了一下这里离地面的高度,打算想办法跳下去。狐狸忠实了自己的誓言,按照说好的那样拼命保护了我,那么无论是为了安然的未来,还是我的负罪感,我都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要死就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自言自语着,做好了应对落地冲击的准备,沿着边缘蹲下了身体。
「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也不会死的,找什么呢。」突然间,有人在背后朝我狠狠的踢了一脚,失去平衡的我失控的向前倒去,但一只手却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拉了回来。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狐狸正若无其事的站在我身后,拧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惊骇地望着站在身后的狐狸,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说出什么敏感的话来。听到我的问题,狐狸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我不应该在这里?」
「不是,不是。」看来缺氧确实伤脑子,怎么连个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手舞足蹈半天,这才支吾的解释道:「你不是在下面么,怎么上来的?」
「你想问的是我不应该被水淹了么,怎么没事对吧。」狐狸从身后摸出氧气罐,冲着我摇了摇。「我还想问你怎么呛水了呢,不是早给你这个东西了么。」她皱起眉头看向我的手臂,似乎有些不解,「你的手没事了?」
确实是基本治愈了,但这话怎么可能跟你说。我苦笑着摇摇头,不着痕迹的握住先前骨折的手臂。「怎么可能,你亲手打出来的都不相信么?」
狐狸没在多言,她从背包里扯出湿漉漉的绷带,协助我重新固定好了「断臂」。趁她不注意,我悄悄地调整了松紧度,这样遇到危急时刻我就可以向之前一样仅靠力气单手挣脱。
「武器进水了,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继续使用。」狐狸敲了敲立在脚边的武器,水滴正顺着枪管缓缓地流出。这下连火器也没有了么,难不成要靠着小匕首跟这帮怪物对抗么,别折磨我了。
「还有呢?还有什么坏消息没了?」我捂着脑袋,继续问道,「有坏消息一并告诉我吧,我好歹有点心理准备。」
「我找到离开这里的通道了,就在脚下。」狐狸如此说这,但她的神情不知为何没有丝毫轻松。「但是有些东西….我需要你看一下,对了,」她指向一旁操作台的侧面,补充道,「梯子在这里。」
原来有梯子的啊。我叹了口气,跟随狐狸的脚步回到了地面。先前被水淹没的地基湿滑无比,狐狸带着我回到了先前与怪物战斗过的地方,在离距离西兰花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你要带我看什么?」还没等我开口,狐狸从腰带里抽出了军刀,她干脆的将刀刃刺入仍在蠕动着的西兰花,扯下一大块绿色的表皮。
狐狸指着被拨开的西兰花头,示意我靠近去看。什么意思?我疑惑的走上前,俯下身子细细打量着。怎么会这样?看到表皮下的藏着的东西时,我顿时感到晴天霹雳——表皮下没有任何我想象中的尸体或者腐朽的人脸,只是如同植物一般的筛管结构,然而这比那些狰狞的面孔更可怕,因为这说明了一个事实,这些家伙不是由人类变异的,他们是彻头彻尾的——植物。
会自发行走,能够发出声音,还懂得包抄和袭击人类的植物?别搞笑了。我不甘的从狐狸手中夺过刀,划开了所有我认为的符合人类特征的部位,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植物的构造。
可这些家伙明明是植物,为什么会长出人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