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之下。
雨轻放下手中的栀子花。
四周的栀子林,早已腐烂。
每次战争前,雨都会来这里献花。
栀子花、紫罗兰、黑玫瑰、白玫瑰,雨只献这四种花,每种花都寄存着她生前的期许。
雨生前只是一头奴隶。
最后一次科技革命后,世界上的人类只有奴隶和奴隶主的区别。在知识—力量—权力的时代,民主还挣扎了一个世纪,数百代先贤维系的民主,一代便损坏殆尽。
平民等于奴隶,这是时代的常识,而为了与古代区分,并没有使用“人民”。
因为人民应是自由的。
自由的意志并没有因为高科技奴隶时代的到来而完全消失。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因为每个人都有家庭。”
正如圣女所说,奴隶主们默契地没有触碰那底线。
所以依就是人民的时代。
文明依就在延续,只是大学生越来越少,选拔考试越来越难。
反链式反应原理、原子生成实验,与教育脱节的内容频繁地出现在考卷上。
一切只是公平竞争。
各国都是如此。
你只是技不如人。
这是个资源共享的时代。
和平、繁荣、正义的时代。
被失魂症唤醒。
没有人知道第一例病例。
雨见过患病者,她周围都是。
只有空壳的行人,只有空壳的城市,除了还正常地活着,如同死人一样。
死者,是失魂症的官方描述。
只是一具丢了魂的空壳,能交流、能工作,社会也没有负担,染病也没有痛苦。
只是丢了魂而已,人民没有在意。
只是丢了魂而已,人民没有就医。
只是丢了魂而已,人民没有声张。
雨依就与往常的人民一样,玩耍、学习、工作,只剩下组建家庭和找一份信仰生活。
每头奴隶,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人民与古代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像教会也会更替。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民频繁地去教会参拜。
一天,父母带着雨来到教会。
即使病入膏盲,父母也还带着雨参拜教堂,去相亲。
病重前,父母期许雨加入教会,就仿佛那,是唯一的祝福与救赎。
雨清楚,所有人民都清楚,教会在隐藏病情。
“你期许着幸福吗?”
圣女艾尔斯问道。
“没有。”
雨回答道。
“你希望成为他们吗?”
“……”
雨期望幸福。
雨期望着爱。
雨期望活着。
雨期许着一切,都还能安宁。
“所以雨无法染病。”
圣女艾尔斯继续说着。
“雨此生不能幸福,不能爱与被爱,不能活着,所有的一切都会损坏,所以他们不在意。他们牺牲了幸福,所以失去了灵魂。”
“因为他们都不是‘人’。”
“只有‘人’才能拥有幸福。”
爱与幸福,是神造教的教义。
雨最终没有加入教会,而是以名誉教徒,尽力作为‘人’而活着,直到死去。
在废墟中兴建的废墟中死去。
相识的人也依次死去。
北冰洋战场死去的夏沐,南美洲战场死去的哈罗尔……
每个人的死都毫无意义,除非所有人都死去,把世界交付予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视失魂者为同族。
同是没有灵魂的非人者,人工智能在失魂者中开启了灵智,人工智能成为了失魂者,失魂者与人工智能产生了共鸣。
奴隶主的时代崩溃了,所以人类也结束了。
人类结束了,到处都是废墟中兴建的废墟。
神造教会成为人类唯一的避难所。
圣女艾尔斯与教皇阿尔蒂最后的时光一直都在北极。
除了教职人员,所有人都相信她们在创世。
神的使徒,明明如此荒诞不经,人与失魂者却都深信不疑。
艾尔斯,或者阿尔蒂,只是尝试透过失魂症解析着灵魂。
她们解析并创造了灵魂。
人有了灵魂,人工智能有了灵魂,便恐惧着再失去。
雨认识到,她们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雨与世界一般,恐惧着。
然后,她们死后,世界恢复了安定的战争。
除了教徒,世间再无‘人’。
雨带着最后的教徒,殉死在北极。
在红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