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話-固執

創世神曆3059年3月10日,午後。


「愛梅莉,我們回村吧。」


我帶著絕不妥協的覺悟向愛梅莉提議。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這次無論愛梅莉說什麼做什麼我都不會讓步。俗話說「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如果我們一直被好奇心麻痺,鋌而走險地繼續冒險下去,肯定會遭遇危險。


是我太愚蠢了,不僅被未知的寶藏沖昏了頭,跟著大人們狩獵時還沉浸在他們的保護當中沒有自覺,因而錯估了魔物之森的危險性。要是當時能再冷靜一點去思考、評估,應該也會知道這裡並不是兩個小孩就能隨意出入的。


「愛梅莉,聽我說……」


「嗯,我知道了,我們回去吧。」


出乎我意料的是,愛梅莉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提出反駁,乾脆地答應了我的提議。


看見她低著頭黯淡的表情,我瞬間就明白了––愛梅莉在內疚。


「其實啊,我原本以為做過這麼多事前準備,我們應該可以輕鬆地找出祕密的,所以一路上我都興奮得不能自己,結果事實證明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甚至還在戰鬥前大放厥詞地說『區區一隻灰狼』什麼的,結果輕易地就被逼入絕境了,真是丟臉。明明尤里你都幫我訓練過了,我還是那麼沒用,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愛梅莉抬起雙腿脫離河水的浸泡,屈膝抱胸,讓自己的臉埋進雙腿間不讓我看到她的表情。


即使如此,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負能量還是清楚地告訴了我,她的內心有多麼低落和失望。


這和我心目中那個永不言棄、正面樂觀,不抓住真相不罷休的愛梅莉有很大的出入。


那個無論何時一直都樂觀開朗的她,現在失魂落魄的模樣讓我看得十分心疼。


我多麼想張開雙手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不用介意,面對灰狼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並且把所有的過錯攬在錯估了魔物之森危險性的自己身上。


但我很清楚即使這樣做了,聰慧早熟的愛梅莉是不會釋懷的。不過也不能就這樣看著她陷入自責中什麼都不做。


如果什麼都不做,我很擔心她會一直被內疚的枷鎖捆綁住無法掙脫,這樣她將不再有勇氣去探索她渴望的未知,做任何事都會畏手畏腳、瞻前顧後。一旦如此,愛梅莉就不再是愛梅莉了。


可惡!安慰不行,不安慰也不行,到底該怎麼做才好?這種情況對前世我這個單身魯宅來說太難了。


快動腦啊,尤明誠!你不是曾經精通黃遊的達人嗎!!


沒錯!!我可是被朋友稱作【終極黃遊研究者】的男人。想當初,為了把黃遊裡不管好壞的所有結局都破關,我用驚人的毅力把所有能選的選項都選了一遍,然後硬生生地把全部23種結局都摸索了出來。當初把攻略過程上傳到網後,【終極黃遊研究者】這個名號更是響徹了整個黃遊界。


哼!!所以這種情況對我來說根本小菜一碟,只要把所有選項都選一遍,就能得到最優解了......


……該死,沒有選項可以選。


啊啊啊––! 不管了,我就說我想說的吧。


「愛梅莉妳說的話既沒有錯但也錯了。」


「欸……?」


或許是聽不懂我想表達的意思,她從雙腿間抬起頭來,用疑惑的表情看著我,她的雙眼周圍有些泛紅。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差點又讓我心軟了,不好不好。


「愛梅莉妳說的沒錯,這一路上妳確實太過興奮,總是東盼西望的不聽我的勸告,這點讓我很頭疼。要知道我們進入森林裡可不是為了郊遊野餐,只要稍微不謹慎,我們隨時都可能遭遇危險,這點你確實想得太過天真了。」


「嗯……」


聽到我冷靜且條理分明的指責後愛梅莉變得更為沮喪了,她的雙眉深鎖,眼角下垂,雙唇緊抿著,愁雲慘霧的表情甚至讓我覺得只要再說一句話,她就會立刻崩潰大哭。


雖然於心不忍,但表面上我依然不為所動。說這麼嚴格的話當然不是為了甩鍋,還是想要欺負愛梅莉什麼的。有時候適時的責備才更能幫助內疚的人釋懷,這是我自己的親身經歷。


「但是愛梅莉––同時你也說錯了。」


「……?」


意識到她的注意力再次放在我身上,我一改先前冷靜理性的語氣,用真摯感性的口吻,放慢語速對她說。


「妳可不要自大地把所有過錯都歸咎在自己身上喔,要論誰錯得比較多,那肯定是我啊。」


「可、可是......!尤里不僅認真的規劃路線,還隨時在戒備周遭,面對森林灰狼更是毫不畏懼地解決掉了,還帥氣地救了這個沒用的我......。尤里根本沒有錯,錯得是我才對!」


愛梅莉完全無法認同我說的話,依然一昧地把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唉~雖然她說我很帥氣讓我有點高興,但這頑固的個性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變呢。不過,這樣才像愛梅莉。


我伸出右手朝她腦袋瓜輕輕地彈了一下。


「……好痛!」


「笨~~蛋,就說不要再把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了。真是的,你這人怎麼總是這麼死板啊。再說,妳也沒有自己說的那麼沒用喔!」


「誒?」


愛梅莉低著頭用雙手疼惜被彈的額頭,聽見我的話後又抬起頭來,用淚眼汪汪地表情(இдஇ)由下至上地看著我。


砰啾!


系統警告:愛梅莉的可愛暴擊對尤里造成1000點傷害!


「先不說能找出地圖上紅點的位置,幾乎都是妳的功勞,我自己甚至差點就放棄了,這點我就覺得妳很厲害喔。竟然能從茫茫字海中找出特定的古文字,再找來歷史演化書查詢得出現代紅點的地理位置,沒有愛梅莉的幫助的話,我現在早就把古紙扔一旁在家睡大覺了。然後啊,還有……」


我高談闊論著愛梅莉有多麼厲害,比如做事很有毅力,總是樂觀開朗地驅動著我前進,很聰明做事有條理……等等一堆優點。


講著講著突然注意到愛梅莉都不怎麼吭聲,轉頭看她才發現她已經背過身不敢看我了。從她通紅的耳朵就知道她肯定在害羞,哈哈哈,真可愛,應該是不習慣別人這麼誇獎她吧。


「再來,愛梅莉不也用自己豐富的藥草知識,幫我們準備治療用的藥草了嗎?雖然我們這次沒用到,但一旦不小心受傷的話,在森林中沒有治療手段是很恐怖的,這點愛梅莉做得很棒。」


「噫......!?」


「還有還有,妳在森林裡不是採集了一些果實嗎?比如那幾顆蛇繩果,其實在妳講解了果實的功效後,我就有想到一些計畫來好好運用蛇繩果,幫助我們脫離危險。雖然同樣沒有機會用到,但我能想到這些也是因為妳的說明喔,愛梅莉。」


「咕嗚……!?」


隨著我講了越來越多愛梅莉的好話,她的耳朵也變得越來越紅,潮紅甚至都蔓延到了脖頸上,我彷彿看到愛梅莉腦袋都害羞到冒煙了。至於她偶爾傳來的怪聲,我就無視了,應該是她抵抗羞澀的方式吧。


「……就是這樣。所以愛梅莉妳就不要再妄自菲薄了,好好接受妳就是個有用的人這個事實吧!」


「咕嗚嗚…..!但、但是我明明被尤里認真地訓練了一番,最後碰到森林灰狼還是打不過差點就死了!所以我還是很沒用!!」


「不是,妳在較勁什麼…..還有,那個訓練本來就不是要妳打贏野獸,只是讓妳能在一定時間內得到自保,人怎麼可能訓練個十幾天就能打贏野獸啊。而且,愛梅莉妳已經撐得夠久了,甚至連受傷都沒有,很厲害了吧!!」


「不厲害不厲害一點都不厲害!!我哪有都沒受傷,事實上要是最後尤里你沒來,我就會被灰狼一口咬死了喔!」


「所以那就是我的錯啊!要是我能更快解決眼前的灰狼去幫你的話,愛梅莉就不會遇到生命危險了!!」


「尤里你沒錯,錯得是我撐得不夠久,才讓你有了錯的自覺!」


「不,還有我被古紙的秘密昏了頭,去森林調查時沉浸在大人的保護中,因此錯估森林的危險性,這點也是我錯了,對不起!!」


「不不,尤里會進森林調查也是因為被我慫恿了,所以這點是我的錯,我才要說對不起!!」


「不,我有錯!!」


「不,你沒錯!!」


「不,我有錯!!」


「不,你沒錯!!」


……


……


「「哈、哈、哈…….」」


我們兩個就像是笨蛋一樣,不停地爭論著我到底有沒有錯,等兩人都爭辯到臉紅脖子粗了才停下來喘氣休息。


靜下來的我們將目光交匯在一起,默默地看著對方。愛梅莉的臉比剛才還要更紅,但羞澀什麼的早已不見了,我想我的臉應該也很紅吧。


「「……噗呲!哈哈哈~~」」


「你剛才瞪大雙眼的模樣超好笑,跟達尼亞先生家裡的那隻獵犬根本一模一樣!」


「妳還好意思說我啊,妳氣急的時候臉紅的程度甚至比朗丁先生家裡養的鯉魚還紅!」


「咕奴奴……!竟然敢這樣說我,看招!!」


「哇!說不過就朝我潑水,當我不敢回手是吧,看招!!」


「呀!好冰!」


這或許就是好朋友之間才有的默契,經過一番爭論後,雙方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同時笑了出來。


然後指著對方剛才氣急敗壞的模樣嘲諷著,不過我們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芥蒂,甚至開心地玩起了水來。


彷彿忘卻了時間,忘了我們正處在危險的森林中(不必擔心,我會選擇在這裡休息,自然是有信心保證這裡很安全),只是像隨處可見的農家孩子一樣開心地互相打鬧著。


被河水打溼了的愛梅莉終於露出了平時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陽光與水滴的互相反射之下,我覺得她的笑容甚至比平時更加耀眼。


直到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我們才停止了嬉鬧,因為已經是接近初夏的時節,空氣變得有些乾燥,所以濕到像落湯雞的我們並沒有覺得冷;在徐徐春風的吹拂下反而感到神清氣爽。


停止嬉鬧的我們又重新坐回了河邊旁,低頭觀察著河裡緩緩游動的各式生物。


「吶,尤里。」


「嗯?」


「謝謝你,被你罵了後,還有將自己內心的所有想法向你傾吐出來後,我感覺釋懷了很多。」


「那自然是太好了,不過拜託,我們是朋友耶,事到如今還談什麼謝謝,把你罵醒可是我的職責喔。」


「朋友……嗎?」


「嗯?」


「不、不,沒什麼!」


「幹嘛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我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嗎?」


「沒事啦!! 總之,先說喔,我很同意前面被你指責的那幾點是我的錯,但我不同意後面你有錯!!」


「什麼啊,你還要吵啊……」


我露出苦笑,雖然說了很多次,但愛梅莉她真的是固執地不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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