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82＞

前往實驗室的途中，我們走回原先生火的地方。

「找到了～」檢查完東西，優將隨身包背起來。

我正要拿起自己的外套，忽然聽到樹林有些騷動。

優和我分別躲在草叢和樹木後頭，觀察聲音來源。

像是在尋找什麼似的，春搖搖晃晃地徘徊在路上。

不知為何，再次看見他那張慘白的臉龐和血管爬滿全身的樣子…

【一定會把春變回原樣的。】我在心裡這麼想著。

春走在熄滅的火堆附近，緊盯著臨時搭建的帳棚。

還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草叢裡就閃出一個黑影。

一隻兔子跳到春的身邊，把腳收回便蹲下來休息。

似乎察覺到兔子的存在，春停止了動作。

兔子依然待在原地，對四周的危險毫無意識。

春步步逼近那隻兔子，雙手影子在地上延長。

春準備攻擊兔子的那刻，優衝出草叢抱住牠。

「客人...」

溫熱的血液從我手上滴到地面，劃傷的皮膚傳來痛楚。

在春做出下一個動作前，我將他壓倒在地。

「優，快點！」

「…是的！」優趕緊把解藥打進春的手臂。

春平靜了幾秒鐘，又開始掙扎起來。

臉頰被他突變的指甲刮傷而流出血。

不給他反擊的機會，我握緊拳頭用力狂揍。

「您快停手，春先生已經昏倒了...」

「真的嗎？」

我不信邪地又多扁幾下，確保他不會再爬起來。

「好像有點過頭了...」優擔心說著。

「放心。那傢伙沒什麼長處，就是特別耐打。沒關係的。」

「有什麼不滿的話，等你恢復正常之後再來跟我算帳吧。」

看著臉頰幾近腫起來的春，發現自己下手好像真的有點重...

●82-2

「對了...得快點治療您。」優急忙伸手查看我的傷勢。

「不要碰！」我對她吼著。

「對不起...」優嚇了一跳，把手縮回去。

「不是的...」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像想挽回什麼似地否認著。

「傷口會感染妳的，抱歉...」

「沒事的，是我考慮不周的緣故。」

感受到我的歉意，優反過來安撫我的情緒。

「這些先給您，我拿一下解藥。」

優遞過消毒藥水、紗布和繃帶，接著打開肩背袋。

「不用了，解藥留給妳吧。」

「可是，這樣您會...」

「不要緊，而且我不希望讓優變成那樣。」

「......」優沒說話，我替傷口止血。

「我們該走了。」我說。

「要去哪裡？」

●82-3

走到離春和實驗室都有些距離的地方，我將背靠上樹幹。

「綁越緊越好。」

「好...」

優輕柔地用採集的藤蔓在我身上繞圈，似乎沒用多少力氣。

「這樣綁會鬆掉的，不用顧慮我...」

「不要！」優大聲喊著，我看見她的眼睛閃爍淚光。

「客人都已經受傷了，我怎麼能粗魯得綁住您呢？」

我明明不想讓她哭泣的，可是...

「真的很抱歉...」

優看著那些抓痕，愧疚地拼命忍住淚水。

「我...都是我害您受傷的...」

斗大的淚珠從優臉頰兩側滑過，我卻無法為她做什麼。

【比起動作，話語是比較溫和的表達方式。】

【有時就算不做親密舉動，也可以透過言詞讓對方知道你的心意。】

想起了下午春說的事，我鬆開緊握的拳頭。

「優回答我一個問題，好嗎？」

「嗯...」

「為什麼知道會受傷，妳還是跑到異變的春面前呢？」

「咦？因為...我想要保護那隻兔子。」

「假設剛才優救了兔子，然後讓自己受傷，妳會覺得後悔嗎？」

「不，兔子沒事就好。沒什麼好後悔的，這是我自己做的抉擇。」

「同樣的道理...妳想保護牠的心情，就是我想保護妳的心情。」

「但是...如果我夠有能力的話，就可以讓自己和兔子都脫身了...」

「妳太苛求自己了。」

優低下頭，沒做出回應。

「不可能每件事都有辦法圓滿處理，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

「與其眼睜睜看著妳受傷而感到後悔，我寧可選這個自己可以接受的結果。這樣說來...其實我是做了個理性的選擇呢。」

「一點都不理性...根本是胡來。」優皺緊眉頭說著。

「即便如此，我現在仍然因為看到妳沒事感到安心。」

我向優露出笑容，她似乎冷靜下來了。

「優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是...請問要幫忙什麼？」

「事情都過去了，就別放在心上。」

「好的...」

「如果優能擦一擦淚水的話，我會更感謝的。」

優趕緊抹去眼淚，抿緊了嘴唇。

●82-4

「如果遇到無法應付的狀況，絕對不要勉強。」

「必要的話就逃跑...」

【只有妳得救也好。】

這樣說的話，優肯定不會接受吧。

「至少留個人到外頭求救。」

「是，我明白了。」

優重新替我綁緊藤蔓，並照我的建議打了死結。

「這樣一來，應該就很難掙脫了。」

我稍微擺動身體，確認活動範圍已達最小限度。

「最後，再容我說幾句。」

「好的。」優輕輕點頭。

「如果選擇不傷害別人，到頭來傷害到的一定是自己。」

「所以，小心別讓自己受傷了。」

「嗯...」優看起來還是有些失落。

那時看到夏要攻擊優的畫面，我忍不住大喊...

不，我用力嘶吼著優的名字。

因為無法阻止事情發生，只好扯開喉嚨拼命呼喚。

剛才隆彥先生提起過去的傷痛，也是這樣的感覺。

他感受絕望所發出的笑聲，究竟是因為高興？悲傷？還是無奈呢？

又或者是混合了多種情緒，無法言喻的心情。

如果失去優，我是否也會像隆彥先生那般痛苦呢？

雖然至今還未充分體會過和重要的人道別的感覺......

但可以確定的是——我絕對不想要了解那份心情。

「我一直都在看著優，所以很清楚...優的每個笑容是怎麼樣的。」

「替人高興的笑、真誠道謝的笑、故作豪爽的笑、殘留淚水的笑；勉強的笑容、生氣的笑容、釋懷的笑容、贊同的笑容；為工作裝出的招牌笑容，散發溫暖、讓人安心的微笑，危機解除放鬆的輕笑、隱藏悲傷的淺笑、看見有趣東西發出的笑聲、笑著晃動身體的樣子...」

「扮成不良輕蔑地笑、打發客人敷衍地笑、完成事情滿意地笑、感到尷尬害羞地笑。遇到熟人會有朝氣地笑，賣弄聰明也會得意笑著；吃到好吃食物會幸福地笑，捉弄別人也會頑皮笑著。被誇獎會笑得很開朗，被摸頭會笑得很滿足。想笑又拼命忍著的時候，拆穿後直接大笑的時候。優笑著玩耍的樣子、含笑看人的樣子、自己微笑的樣子，都在我的腦中。」

越是專注聽我說話，優的臉頰漲得越紅。

我竟然都沒發現...在自己心中，這個女孩的笑容已經變得如此重要。

但即使這樣注視優的笑容，我卻從來無法正視從她臉龐滑落的淚水。

每次見到優傷心，胸口總是悶得難受，我不知道如何分擔她的痛苦。

不過，我會繼續思考...守護這份笑容的方法。

「優的笑容讓我感到自在和輕鬆，也讓我願意繼續努力面對生活...」

「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所以...」

「活下去，優。」

「我想再次...見到妳的笑容。」

「嗯！」像是不安消散，優恢復了活力。

「謝謝您。」她的臉上再次浮現笑容。

●82-5

「那麼，我出發了。」優轉身向我鞠躬。

「請您再忍耐一下。」

「恩，拜託妳了。」

優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只剩我動彈不得被綁在樹上。

看著她獨自朝黑暗前進的背影，讓我想起...

優總像這樣奮不顧身去執行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

也許我沒有直接親口對妳說過，但是...

【這樣的優，真的很帥氣哦。】

是優教會我「勇氣」的意義，也讓我願意跨出第一步。

本來一個人很難做到的事，只要兩人在一起就不怕了。

但是現在優身旁沒人支援，讓我很不放心。

總覺得...還有些關鍵點，我們沒有掌握到。

在和春對抗的過程，我意識到一件事——

如果他們的目的其實是排除（殺掉）與自己不同類型的個體呢？

所謂的「感染」，不過是在爭鬥的過程存活下來（代價是成為殭屍）。

真是這樣的話...優有辦法撐得過去嗎...？

那接下來變成殭屍的我...

會不會用這雙手，把優撕成碎片？

明明說過要保護她的，現在卻是這副狼狽的樣子...

真是沒用啊。

不...沒時間沮喪了，也許還有我能為優做的事。

我望向起風的森林，以及腳邊的草地。

要盡可能減低她遇到危險的機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