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68＞

和秋葉分開後，我被叫去戰況更嚴重的地區幫忙。

趕到那邊的時候，敵機才剛撤離不久。

在找倖存者的途中，看到一個小女孩。

「媽媽...在下面。」

女孩指著崩塌的瓦礫堆，似乎被嚇得不輕。

「求你了，救救她...」

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把女孩抱起來。

「有人在這下面，請你們幫忙挖開。」

我告訴拿著工具的人員，便把女孩帶到避難處。

「要去哪裡？媽媽還在那邊...」

「妳放心，媽媽很快就會過來的。」

女孩將自己縮成一團，我把她抱得更緊。

●68-2

等女孩睡著，我才偷偷溜出去查看情況。

「挖出來的時候已經斷氣了。」

「整張臉都是血，幾乎全身的骨頭被壓斷...」

「唉～可憐了孩子...小小年紀就失去依靠。」

救難人員講完當時的情況，嘆了口長氣。

「那孩子，還有其他親人嗎？」我問。

「應該沒了。聽附近的人說，櫻空太太是自己帶孩子的。」

「這樣啊...辛苦了。」

「這不算什麼...希望那些逝者們都能安息。」

救難人員在墓碑前悼念，我也跟著他雙手合十。

我回到女孩身邊，看著她入睡但不安穩的臉龐。

我覺得...

這個孩子並沒有什麼過錯，只是碰巧生在混亂的時代。

混亂會把無辜的人們捲進來，有辦法抵抗的可以勉強活得下來。

至於那些沒有力量的人就只有被吞噬的下場。

健全的男人都會被摧殘，何況是老弱婦孺...

即使是無生命的東西也難逃被破壞的命運。

要是有什麼東西，能讓天真的孩子都感到害怕。

那一定是...地獄的所在。

●68-3

那孩子睡醒後，一句話也不說。

她一會望向窗外，一會又看避難處的人們。

「怎麼了？」

「......」她搖頭後，繼續看著天空。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好幾天，她連飯都不吃。

我有點著急，怕她沒過幾天就把自己餓死。

沒想到...

在治療傷患的時候，她過來拉拉我的衣領。

「怎麼啦？」

我趕緊處理好手邊的事，蹲下來聽她說話。

「媽媽呢？」

「唔...媽媽不在這裡哦。」

「那她去哪了？」

「我也不清楚，大概在哪個地方休息吧。」

「大哥哥可以帶我去找媽媽嗎？」

「等下哦。我還有工作，事情做完就帶妳去。」

「好。」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乖乖坐在那邊。

不知道剛才的表現有沒有穿幫？我實在不太會說謊...

得找個時間和她好好解釋，但得是溫和一點的方式。

●68-4

「好了，我們走吧。」

她跳下墊子，主動牽起我的手。

「妳叫什麼名字？」

「真里亞。媽媽都是這麼稱呼我的。」

「那...真里亞想從哪裡開始找呢？」

「哪邊都好，只要媽媽在那裡。」

「知道了，我們從附近開始找吧。」

刻意繞開還沒處理過的地區，我們漫無目的走著。

「媽媽～～～妳在哪裡？聽到就回應真里亞。」

「真里亞的母親～她在這裡。您在就出聲吧。」

喊了一整天，什麼也沒發生。雖然是當然的。

「媽媽...妳去哪裡了？」

真里亞開始著急，蹲下身子哭了起來。

「大哥哥...我問你。」

「恩...？」

「媽媽已經...不喜歡真里亞了嗎？」

「怎麼會呢？她怎麼可能不喜歡妳...」

「可是，那個時候...」

「媽媽對著真里亞大吼了。她從來不會這樣的...」

「妳母親說了什麼？」

「媽媽很兇得叫我不要過去...還把我從她身邊推開。」

「在那之後，媽媽就消失了。」

「現在也是...她不出來一定是在生真里亞的氣。」

「一定是真里亞做了什麼事惹她生氣，不然媽媽不會離開這麼久的...」

「......」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她，內心難受得像要喘不過氣。

「真里亞，我們先回去吧。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嗯...」

我還不太會跟孩子聊天，只能抱著不停啜泣的她。

●68-5

「真里亞，妳餓了嗎？」

「有一點點...」

我從口袋掏出餅乾，她用小手抓著吃。

「要來點魚乾嗎？」

「好。」

她吃了一點魚乾，我把醬菜也拿出來。

「好臭...」真里亞捏著鼻子說。

「吃看看？」

「不要。」她撇過頭。

「不可以挑食哦。」

「媽媽也常常對真里亞這麼說...」

「這樣啊…」

我擔心得看著她，真里亞上前把醬菜夾出來。

「如果真里亞吃掉這個，媽媽會誇獎我嗎？」

「她一定會的。」

「好鹹好臭好可怕...」她一邊嫌棄，一邊吃下醬菜。

「真里亞好棒。」我試著誇獎她。

「嘻嘻～」

真里亞喝過水後，她開始打呵欠。

趕緊讓她洗澡刷牙，我把真里亞抱上床鋪。

「大哥哥...晚安。」

「晚安，真里亞。」

●68-6

這幾天下來，我好像漸漸抓到和小孩子相處的訣竅了。

其實也沒什麼技巧，就是講話別太婉轉，然後多點耐心。

真誠得來往就好，頂多注意別在他們面前說些粗魯的話。

不然孩子真的會有樣學樣，還專學壞的…不過是無心的。

「真里亞想去看漂亮的花～」

「好呀～吃完飯我們就去。」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山谷，卻只看見乾枯的大地。

「花呢？」

「呃...還沒長出來吧。」

「咦...小花，要快點長大哦。」

真里亞對著地上的植物說著。

「那是雜草，真里亞。」

「雜草不會長出花嗎？」

「有些會，有些不會。」

「你還是很有潛力的，別讓他們小看你。」真里亞拍拍地上的草。

怎麼辦？這個互動也太溫馨了...

原本想拿草來折東西，但是感覺真里亞很珍惜那些植物。

我改用紙折花給真里亞，順便和她說說自己遇過哪些人。

「哇～真里亞也想跟小月姐姐一樣那麼會唱歌！」

「真里亞喜歡唱歌嗎？」

「嗯！最喜歡了...不過比起唱歌，真里亞更喜歡媽媽！」

「原來如此。真里亞的媽媽聽到會很高興的。」

「嘿嘿～大哥哥會忌妒嗎？」

「不...有一點啦。」

直接拒絕感覺會潑她冷水，所以我刻意改變回應。

「哎...只有一點點嗎？」

「好忌妒好忌妒。」

「嘻嘻～不用擔心，大哥哥排在媽媽和唱歌後面唷～」

「為什麼不是人的東西比我還重要...」

我們還在那玩了鬼抓人的遊戲，黃昏就回去吃飯。

吃完晚飯、睡覺之前，我讀了那本小說給真里亞。

「大哥哥～天上到底有幾個星星啊？」

「恩...我也不清楚。大概幾千...幾萬個？實際上應該更多吧。」

「好厲害～這裡面會不會有顆星星的名字也叫做真里亞呢？」

「應該有吧？就算沒有，自己取一個就好了。」

「聽人家說發現新的星星，就能替它命名呢。」

「真的嗎？那真里亞每天都要去找星星！」

真里亞不停揮動雙手，笑得好開心。

「我也會幫忙妳的。」

「不用啦～要是大哥哥發現了，那就是大哥哥的星星。」

「自己的星星，真里亞會自己去找～」

「真里亞好棒～妳的努力會有回報的。」

我摸摸真里亞的頭，她笑了一下又打起呵欠。

「晚安。」我替她蓋上被子。

「晚安，大哥哥。」

●68-7

睡夢中，我依稀聽到小孩的哭聲。

「嗚嗚，媽媽...妳在哪裡？」

「真里亞好怕...妳跑到哪裡去了？」

我驚醒過來，真里亞在旁邊大聲哭著。

「真里亞，怎麼了？」我拍拍她的背。

「大哥哥...我好想媽媽...」

「媽媽...好，不哭不哭。」

我趕緊抱緊她，真里亞一直在抽泣。

「吵死了！到底是誰家的野孩子？要哭給我滾出去哭！」

隔壁傳來中年男子的抱怨聲，真里亞嚇得更用力哭鬧。

「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抱起真里亞，趕緊往外走。

「大...大哥哥...」

真里亞嗚噎得連話都說不好，我不停拍撫她的身體。

「我...我剛才...夢到媽媽了。」

「她說...說她不要真里亞了...」

「我...真里亞該怎麼辦？」

她無助的感覺讓人不禁鼻酸，我的思緒塞成一團。

「不要緊的，那只是夢。」

「夢境不代表現實，現實中的媽媽很愛真里亞的。」

「嗯...」

這孩子的心情糟透了，我想暫時不要回去比較好。

「對了...真里亞，要不要去看星星？」

「現在嗎？」

「對呀。我們去看星星好不好？」

她點了點頭。我將外套脫下來，披到真里亞身上。

●68-8

「好漂亮～～～到處都是星星耶～」

看到山頂的夜空，真里亞高興得發出讚嘆聲。

「朋友和我說過，天空能連結我們和我們想念的人。」

「既然真里亞想媽媽，那麼這裡可以讓妳傳達思念。」

「真的嗎？媽媽是不是就在這片天空的另一頭？」

「恩。真里亞試著發出聲音，讓媽媽知道吧。」

「嗯！媽媽～～～真里亞來了唷～～～」

「這陣子，真里亞一直都很想念媽媽～」

「媽媽要是聽到了，就回來真里亞身邊吧～～～」

真里亞不斷對著天空大喊，喊到她累了才停下來。

「大哥哥，你認為媽媽有聽見那些話嗎？」

「我想她都聽到了。」

真里亞望著天空，在我身邊坐下來。

「大哥哥，聽我說聽我說～」

「真里亞想說什麼呢？」

「真里亞一直都認為...人心是有力量的！」

「不過呀～需要透過某些方式才可以發揮作用。」

「對真里亞而言，歌聲就是那個媒介。」

「只要大聲唱出來，就會得到勇氣～」

真里亞做完深呼吸，等嗓子開了就唱起歌。

「きらきらひかる」（一閃一閃發著光的）

「おそらのほしよ」（是天上的星兒）

「まばたきしては」（反覆眨眼地）

「みんなをみてる」（注視著大家）

「きらきらひかる」（一閃一閃發著光的）

「おそらのほしよ」（是天上的星兒）

歌曲柔和的節奏伴隨她清楚的咬字，真里亞的歌聲響徹雲霄。

「きらきらひかる」（一閃一閃發著光的）

「おそらのほしよ」（是天上的星兒）

「みんなのうたが」（若能將大家的歌）

「とどくといいな」（傳達給你們就太棒了）

「きらきらひかる」（一閃一閃發著光的）

「おそらのほしよ」（是天上的星兒）

唱完歌的真里亞開心笑著，彷彿在說唱歌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看著這樣的真里亞，我腦中又有了新想法。

雖然人類無法長出翅膀、飛上嚮往的天空，

可是，人們擁有仰望那片美麗藍天的能力。

而且...即使不抬頭，也有很多到達天空的方法。

是真里亞讓我體會到這一點，她現在...

已經不會害怕了吧。

●68-9

真里亞昨天才被惡夢嚇醒，我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為什麼真里亞一直提起媽媽，卻從來不說爸爸的事？」

「......」

沒想到...我好像開了個很糟糕的話題。

「因為那傢伙總是讓媽媽傷心，所以真里亞不喜歡他！」

那傢伙...

「雖然媽媽說過她很愛那傢伙，但真里亞還是討厭他！」

「既然媽媽喜歡他，那真里亞說他讓媽媽傷心的事...會不會是誤會呢？」

「才不是誤會呢！那傢伙是個大壞蛋！」

「至少...對真里亞來說，他不是個好人。」

真里亞氣得鼓起臉頰，不滿的情緒表露無遺。

「爸爸要是真的那麼愛媽媽，為什麼還讓她掉眼淚？」

「為什麼要留她一個人在家？為什麼不回來看看她？」

「他為什麼...從來沒出現在真里亞面前？」

真里亞...

這孩子對爸爸的厭惡，一定反映了她寂寞的程度吧。

「也許，真里亞的爸爸是在妳看不見的地方守護著妳。」

真里亞睜大了眼，似乎很難接受這件事。

「那...媽媽也是嗎？」

「我認為，妳的父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同樣的...媽媽曾經和真里亞說過，她認為最重要的東西。」

真里亞好像想到什麼，突然說起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