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原來那時向我搭話的就是遠堂啊...
這麼說來...我跟他其實見過面很多次了?
完全沒有察覺到啊...
是因為都沒有觀察身邊的人嗎?
還想說我們只不過是那個晚上遇到彼此,然後瞬間成為了「朋友」。
剛進來時,我看到許多人明明也不太熟,就會一起吃飯。
我以為遠堂也是這樣的,很快就能跟人打成一片,所以才說我們是朋友。看來是我誤會他了...
應該是我太慢熟,才會覺得跟他的交情發展太迅速了。
然後因為不適應產生那些尷尬,感覺對他很抱歉...
而且他幫了我那麼多忙,得好好謝謝他才行。
啊,他剛好走過來了!
「遠...」我想出聲叫他。
「勝~彌~~」某個男人從另一頭興奮地跑過來。
誰呀...?
我下意識退到牆壁後面,打算等他們離開再出現。
「哦!是你啊。」他們靠近彼此,輕敲拳頭幾下來打招呼。
「幹嘛跑到別隊喇?這樣我們不就沒辦法見面了?你不在很無聊耶!」
「其他人不都在嗎?有什麼好無聊的?」
其他人...
「沒有你感覺不一樣嘛~勝彌那麼吵,你沒來世界都變安靜了。」
「最好是啦。」他們笑得很開心。
「啊晚上要不要一起逛市集?」
「我想想哦...」
他一定...會跟他們去吧。
「還是算了吧。」
「咦?」
什麼?
「為什麼啊?你不是喜歡逛市集嗎?」
「因為我想起來有重要的事,所以不跟你們去了。」
「好吧...既然有事就沒辦法。」
「抱歉啦...下次一定去。」
「那你到時候要請客哦。」
「什麼!?好啦好啦。」
「耶~~~我要吃最貴的!」
那個人高興地離開,我也該走了。
●22-2
「那個混蛋...竟然趁機敲詐。」
「啊...隆彥。」
被發現了...
我硬著頭皮轉過身去。
「果然是你,我沒認錯。」
「果然?」
「你不是叫我嗎?還是說...我聽錯了?」
我剛才根本沒說完,真虧他能聽到...
「不...我確實有叫你。」
他露著牙齒笑,好像很得意的樣子。
「這樣是不是很像順風耳?啊~聽說大野那傢伙也是耳朵好得不行?」
「對...」
「可是啊~我才不想跟他一樣呢!變成那樣就糟糕了吧?恩?」
「是、是呀...」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有點尷尬。
●22-3
「所以,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啊,就是...」
「至今為止你好像幫了我不少忙,我想說...」
「你要答謝我,對吧?」
「就是那麼回事。」
「呵。」他冷不防地笑了一下。
「怎麼了...」
「不是說了我們是朋友嗎?是朋友的話,就不要那麼客氣啦。」
他拍拍我的肩膀。
「可是...」
「聽好囉~所謂的朋友就是...互相給對方添麻煩的對象哦。」
互相給對方添麻煩...
「啊哈哈,開玩笑的。」
「朋友的定義那麼廣泛,不能這樣一概而論吧?再說,要是一個不熟的人敢隨便給你添麻煩,一定是一拳打爛他啦。」
我摸不透他在想什麼...
「好奇怪...」
「會奇怪嗎?我倒覺得自己很正常哦。」
正常人會這麼說自己嗎?
「雖然你說不用,但我還是想要答謝。」
「都說那麼多了...真是固執的傢伙呢。」
被他說我「固執」,就有點不高興。
「不能嗎?」
「可以可以~人家都說固執的傢伙最容易打動人心。我沒有不好的意思,只是單純感慨而已。」他邊揮動雙手邊做解釋。
「既然你那麼想要回禮,就陪我逛一圈營地吧。」
「這樣就好了嗎?」
「不然哩?還是你要當我的替死鬼?以後被罰掃廁所你都替我頂?」
「不要。」
「那...走吧!」
「現在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抓住我的手,拉著我前進。
●22-4
「這裡是供食處哦。」他指著吃飯的地方。
「我知道啦。幹嘛要特別介紹?」
「怕你不知道嘛~畢竟你連領隊的名字都不確定。」
他遮著嘴笑,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
「吵死了!我只是...記不清楚人名而已。」
「好好,我知道啦。」
什麼態度嘛...
「就算你每天在供食處吃飯,也沒有進過廚房吧?」
「可以進去哦?」
「當然~我們去跟阿姨打聲招呼吧。」
●22-5
「喲~我帶朋友來玩了。現在還是休息時間吧?」
他向裡面的阿姨揮手。
「對呀~已經準備好食材了,待會就開始。」
「我來幫忙吧。」
他捲起袖口,抬起一口很大的鍋子。
「你也是來幫忙的嗎?」
一位眼睛幾乎睜不開的婆婆向我說著。
「不,我是跟著他...」
我想了一下。
「對,請告訴我有什麼可以幫忙的。」
「把那箱東西搬過來吧,麻煩你了。」
「這邊可以嗎?」我把箱子搬到桌子附近。
「嗯。」婆婆不疾不徐從裡面拿出新鮮的蔬菜。
我以為會上演婆婆熟練切菜的畫面,但是...
只見她顫抖的左手捏著一把蔥,然後右手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緩慢速度,舉起菜刀、往下輕輕切斷一小節蔥,還因為施力不足,蔥段與蔥段間仍然連在一起。婆婆看到蔥沒斷也不花力氣再切一次,只是甩著菜刀,好像覺得這樣子蔥就會自行分離。
至於速度有多緩慢...
只要想像那把蔥長了雙腳,就能從婆婆手中逃走了。
沒有要批評的意思,可我看到這副景象真的受不了。
「那個,不嫌棄的話...讓我來吧。」
我從婆婆手中接過菜刀,開始用自己習慣的方式切菜。
「小伙子,切得不錯嘛~」
婆婆才說一句話,就引起其他阿姨的注意。
「什麼什麼?我也要看。」
「好厲害的刀工哦!」
「留個位置給我嘛~」
她們一下全擠了過來,而且目光跟著我的一舉一動,覺得有點難為情...
「好好哦~一點都不像我家那口子,他還把一整根蔥直接丟進鍋裡呢。」
「到底是怎麼樣才會那麼做啊?」
「完全不能理解。對吧?」
「對呀~~~」其他阿姨們異口同聲地回覆。
阿姨們有些音量的笑聲讓我的精神開始緊繃。
「喂喂,妳們不要靠他那麼近,沒看到他不喜歡嗎?」遠堂走過來說。
「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只是看看而已嘛~」
「為什麼不可以?」
「他是在忌妒吧?因為沒人要看~」
「什...誰要忌妒啊?沒被妳們這群歐巴桑吃豆腐就不錯了。」
「歐...歐巴桑?你以為你是在叫誰啊?」
「我們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說嘛!真叫人生氣。」
「歐巴桑就是歐巴桑啊,要我再說一次嗎?歐、巴...」
某位阿姨突然一刀剁斷豬的頭和身體,那動作實在是非常俐落而漂亮。
「請原諒我。」
「會道歉的好孩子,阿姨最~喜歡了哦~~」
阿姨輕鬆拔起菜刀,飛濺的血與燦爛的笑容同時在臉上。
這一刻,我能感覺自己對於女性的好奇心已經所剩無幾。
●22-6
雖然說是來幫忙一下,卻沒想到阿姨們沒有在跟你客氣的。
「這個,拜託你了。」
「這些全部嗎?」
我指著比人還要高的馬鈴薯小山。
「是啊。會太多嗎?」
「不...我試試看。」
就算再簡單的動作,也因為吃飯的人數太多了...光是處理食材就忙不過來,我從來沒有切東西切到手痠過。更別提我都切了快七十顆,那座小山還是屹立不搖地長在差不多的高度。
弄到一半,我才發現有個問題。
「啊...忘了削皮...」
我的手不停顫抖,不是因為害怕做不完,而是切太多已經造成負荷了。
「不用緊張啦~皮可以吃啊。我們平常也沒在削。」
阿姨試圖減緩我緊繃的情緒。
得救了...
「要是你們這些傢伙連皮都吃不得,怎麼能上戰場?」
聽起來很有道理卻完全說不通的東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累,我差點就同意了。
但是如果真的有個傢伙跑來跟我反應,說他不要吃皮,我可能真的會用手上這把菜刀解決他。那個畫面大概像是...
邊說著「不要皮是吧?不要皮是吧?」邊拿刀逼近那個人。
我只是切馬鈴薯就很累了...
但惹怒阿姨們的遠堂就沒這麼幸運了。
「把這鍋子抬出去。」
「油沒了,去儲藏室。」
「拿個東西也慢吞吞的。」
那隨便的口氣簡直像到了使喚的地步。
「不要差遣我!」他沒好氣地說。
「不要吃飯啊。」阿姨翻了白眼。
「可惡...」
他扛著東西走出廚房,一會又跑進來拿其他東西,腳步從沒停下過。
「那邊幫忙切個豆腐。」
「水開了喊我一下啊~」
其他阿姨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忙碌,因為分工合作,她們的默契又佳,很快食物準備差不多了。
●22-7
「大家辛苦了~」端完最後一道菜,某個阿姨向大家說。
「辛苦了~~~」其他阿姨跟著喊。
「累死啦...」遠堂靠在牆上休息。
「是呀...」我甩了甩痠得難受的手。
「辛苦你們了。來~這是獎勵唷。」
阿姨端出飄著香味的滿滿兩盤燒肉。
「盡量吃吧。還有很多哦~外面的菜也可以吃。」
「真...真的可以嗎?」我問。
「當然~你們幫了那麼多忙,應該的。」
「平常這些肉可是只有長官才能吃哦~一般士兵的話,要等到打仗前一晚才吃得到。」
「那些老傢伙天天吃這麼好啊?」遠堂瞪大了眼睛。
「對對~一大把年紀也不怕血管塞住。所以,今天請兩位年輕人幫他們消除可怕的健康危機,好嗎?」阿姨笑著,似乎覺得很有趣。
「太棒啦~醬油色的人生,我來了!」
遠堂高興的樣子逗得阿姨們哈哈大笑。
雖然阿姨說我們可以多吃點,但是沒想到遠堂真的開始狂吃起來。
吃完了他的那份肉,他拿起一個大碗公,裝了滿滿的白飯。
然後每樣菜都夾個六、七口,用盛飯的碗撈湯和滿滿的料。
照理說那個量應該沒什麼,可是他從裝白飯那個動作開始重複了五次。
「等等,你未免也吃太多了...這樣其他人的份怎麼辦?」
他把正在咀嚼的食物吞下肚後,用一種毫不在乎的眼神說:
「互相爭食啊~家畜們。」
不敢想像這句話被別人聽到會發生什麼事...
當遠堂喝完最後一口湯,享受地摸了摸他那鼓起的腹部。
「好,吃飽了。走吧!」
「啊,等等...我有話要跟婆婆說。」
我走到正在休息的婆婆面前,想答謝她之前為我榨的橘子汁。
「婆婆,那個...」
「你說什麼?」她把手放到耳朵旁邊。
是不是太小聲了...
「我說,之前婆婆您...」
我用正常的聲量說著。
「蛤?聽不到。」
奇怪...她剛才不是還能對話嗎?
「婆婆的橘子汁很好喝,真是非常感謝您!!!」
我大力吼著,隨即一陣疼痛直襲頭部。
暈眩的同時,聽到了這麼一句話:
「你丫的...臭小子當自己什麼東西?哼!」
我糊裡糊塗地根本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
遠堂看到這副情景,趕緊走過來扶我。
「欸,你怎麼叫她婆婆啊?」
「因為...」
看到離去的婆婆拿著一隻鐵湯杓在背後,那大概就是襲擊我的兇手。
「不就是這樣嘛...不然要叫什麼?」我無辜地說。
「你不知道嗎?當然叫阿姨或姐姐啊。」
誰知道啊...
「你把她叫老了,人家當然不高興。」
「好吧。」
沒辦法...只好跟姐姐道歉了。
向婆婆解釋後,她看了看我的頭頂。
「痛嗎?」
「啊...不會。」
其實還是很痛,可婆婆疼惜的眼神令我無法和她坦白。
「好乖好乖~」她來回摸著我的頭,頭髮被手掌輕柔地撥動。
我告訴自己不要屈服,但是那股從掌心傳來的溫度徹底融化了我的心。
●22-8
離開廚房後,遠堂告訴我說:
「阿婆她呀...唯一的兒子已經不在了。雖然不清楚狀況,但應該是意外事故造成的死亡。兒子走得突然,也沒留下什麼東西。剩她一個老人家,整個家裡空蕩蕩的。」
「沒有其他人照顧她嗎?」我問。
「她老公很久以前就離開了。能聯絡上的親戚都是遠房,平常根本沒什麼交集。阿婆不想麻煩別人,所以就自己一個人住。」
不想麻煩別人啊...
「不過,是人都很怕寂寞吧?尤其是年紀大了,特別容易在某個寧靜的夜晚,想起過去的事情,然後感到一絲落寞和空虛。」
「有時我也會想...所謂的人生,就是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的東西。不能決定什麼時候走,更不能決定什麼時候來。麻煩得很。」
「住在附近的阿姨們知道阿婆的情況後,就邀她來軍營一起工作。方便照顧她,也讓她有事情做。」
「大概是因為這樣...阿婆看到我們這些士兵,就會當作孫子般疼愛吧。」
「原來如此...」
「不過...就算怎麼疼愛,還是不想接受自己老了的事實啊。」
「恩...會不會是因為『年老』讓她想起悲傷的事情呢?」
「是這樣嗎?一般都不想被叫老吧。看那群歐巴桑就知道。要是今天有個小鬼把我叫成大叔,我應該也不會理他。啊...」
我看著遠堂笑,他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神。
他應該不會再隨便稱呼那些阿姨們了吧?
「以後我們有空就去找她們玩唄。」
「好呀。」
●22-9
離開廚房,遠堂說要帶我去另一個地方。
「你猜猜看是哪兒?」
感覺是不常去的地點,那就...
「空地?」
「答錯了~空地又沒啥好玩的,我才不想去哩。」
「說的也是...」
「再猜一次~你覺得我會想去哪裡呢?」
我很認真地盯著他,還是想不出東西。
「廚房...嗎?」
「我們剛才不是去過了嗎?」他差點沒摔跤。
「因為你看起來很餓的樣子。」
「的確可以再吃三碗...啊,不是啦。難道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比如說可以休息、很放鬆的一個地方...」
可以休息、很放鬆的...
我往四處看了一圈,然後...
「廁所。」
「廁所?是很放鬆,但不是這種放鬆啦...」
「不是,我想去廁所。你等一下。」
「真拿你沒辦法,我就...」
我快步走向廁所,他卻追了上來。
「別丟下我~~~我也要去啦!」
「我以為你要在那邊等我。」
「我話都沒說完,你怎麼可以預設立場呢?」他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
雖然是我不對,可是為什麼我沒有很想理他...
「抱歉。」
「你聽好,以後上廁所一定要叫我一起去哦!」
聽到這句話,我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你在誤會什麼啦?我是擔心你會碰上那兩個討人厭的傢伙。」
不知道為什麼鬆了口氣。
「而且,『好朋友就應該一起上廁所!』我是這麼想的。」
「是這樣的嗎...」
即使是小便那麼短的時間,也要聚在一起嗎?
而且,我覺得跟別人一起上廁所什麼的很尷尬...
他看到我在猶豫的表情,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不要擔心啦。哥哥會照顧你。」
其實你離我遠一點我比較安心。
●22-10
明明很想上廁所,可是...
這個人離我太近,讓我上不出來。
「不好意思...你可以站過去旁邊那個位置嗎?」
「為什麼?」他不明白地問。
「不那樣的話,我沒辦法上。」
「怎麼可能?你是積得不夠多吧?」
他沒有要過去的意思,反而開始拉下拉鍊。
「等下,你要去哪?」他突然拉住我。
「你不動沒關係,我自己挪位...置...」我的視線移向他抓住我的那隻手。
「你的手在幹什麼東西啊啊啊?!」我激動地指著他。
「什麼啊?我不過是抓住你,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不、不是那個問題!你你你...你剛才有沒有摸過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啊~你是說...」
「不用回答!你只要跟我說有沒有就好。」
我用極其憤恨的眼神死盯著他,希望他給出一個滿意的答案。
「沒碰到啦。至少這隻手沒碰,應該。」
聽到最後那個「應該」,讓我整個人超不安心。
「真的沒有啦。我只有拉下拉鍊而已,真的真的。相信我啦。」
不管事實如何,我已經開始催眠自己沒有被摸到。
「還不都是因為你跑掉,不然我也用不著碰你啊。」
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啊...抱歉啦。是我的錯。」
●22-11
「反正有隔板,不用跑那麼遠也沒關係吧?萬一有很多人的話,你還是得這樣啊。」
「那樣的話,我就等到沒人的時候。」
「如果一直都有人呢?」
「...用忍的。」
「忍的...你知道營區有多少人嗎?」
「不知道,幾百個吧...」
「少了一個零。」
「那麼多...?」
「沒錯。而且,上個廁所也要忍耐,你不覺得累嗎?早點習慣會比較好。」說完,他繼續上廁所。
雖然不甘心,但是他說得有道理。
「好吧。」我走回本來的位置,試著放輕鬆。
深呼吸之後,好像比剛才好很多了。
我睜開眼睛,卻被他嚇到叫出聲來。
「你...你在看哪裡啦!?」
「呵。」他只是冷笑一聲,沒有說什麼。
如果人生都會有想打扁某人的時刻,那毫無疑問我的就是現在。
「笑什麼啦?」
「沒啊。」嘴巴上這麼說,他卻一副暗爽的樣子。
我不是很明白,也不想明白。
我本來打算放棄爭執,可他又說了一句:
「不是你的問題,我在這方面太出眾了。」
......
「外觀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吧?能不能用才是重點好不好!」
我的情緒太激動以至於聲音響遍了整間廁所。
剛走進來、本來在上廁所的人聽到之後,全都愣住了。
然後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開始歡呼起來而且還拍手叫好。
「拜託你們認真上廁所好不好!!!」
實在太羞人,我快速洗了手就衝出廁所。
●22-12
「隆彥,等等我啦~~~」
他從後面趕過來,我停下腳步,生氣地轉過頭去。
「你該不會是為了『看』,所以才和我說那些的吧?」
「...怎麼可能?我很認真在跟你說啊。看只是順便而已啦。」
順便......
「下次別再這麼做了,我覺得很不舒服。」
「好吧。我向你道歉。」
他很愧疚的樣子,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也不是真的很生氣,只是...」
「希望你可以...尊重一下...」
還沒說完,我就注意到他那雙乾燥的手。
「你...有洗手嗎?」
「啊...恩...我想一下。」他開始思考起來。
我的精神面臨崩潰,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了。
「我有洗啦!只是乾了。」
「真的嗎?」我半信半疑地問。
「有啦~我很確定有洗右手。」
「那左手呢?」
「又沒弄髒,幹嘛洗?」
......
我不敢回想他剛才到底是用哪隻手抓我的。
「去、洗、手!現在!!!」
「可是...很麻煩耶。還要走回去。」
「管你的,不洗手就絕交!」
「哪有人這樣的...?好啦好啦。我洗就是了。」
●22-13
有種預感...
他可能在碰到水的瞬間就把水龍頭關掉,那只是沾濕不是洗手。
為了確實監督他有沒有認真洗,我跟他一起回到廁所。
結果他真的只有沾濕手指的部分,而且試圖只洗左手。
「拿旁邊的肥皂搓個三十秒。」
「全部都要洗到,不要只洗你以為髒的地方。」
「然後把手擦乾...欸!別抹在衣服上!」
實在無法接受他的衛生習慣,所以現場指揮他洗手的方式。
「隆彥,你這樣碎碎念好像老媽哦。」
「那你要嚐嚐看老媽憤怒的拳頭嗎?」
「不用了,謝謝。」
「如果...你覺得我很煩的話,可以不用照做沒關係。」
想起自己剛才的行為,好像有點反應過度了...
畢竟我從來沒在上廁所時被人盯著,也不知道有人上廁所後不洗雙手。
「不會啦~要是洗個手就能維持我跟你的友誼,那我覺得還蠻值得的。」他露出善意的笑容。
嗚嗚...真是個好傢伙,只是不愛乾淨。
「你晚上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沒有...」
「太好了,那我們走吧。」
●22-14
我們走出營外,準備要去山上一趟。
夜晚的山吹起微微涼風,還有許多小蟲的聲響。
明明幾天前才跟醫生來這煮東西吃,卻覺得已經過了很久。
遠堂走在前頭,要我注意腳邊的石子。
因為現在是黃昏,所以爬上山頂時已經天黑。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呢?」
「你先換個舒服的姿勢吧。」
我撥了撥草叢,坐了下來。
他將身體放鬆,直接躺在草地上。
「你看著哦。」他示意要我看向天上。
漆黑的天空中掛著一彎新月。
「是叫我看月亮嗎?」
「看月亮還要你爬上來嗎?」
我緊盯著天空,看到幾抹黑色的雲在月亮旁邊。
忽然,一陣風吹來。
「看到了嗎?」他問。
「看到什麼?」我問。
他陶醉地望著天空,不打算回話。
到底在看什麼...為什麼可以這麼沉迷?
當我納悶地把頭轉回來,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
不知道被誰灑落的星塵,在黑色的夜空中閃爍著。
微弱的星光稱不上耀眼,卻又能吸引你所有目光。
仔細注視的話,會發現天空那些漸層的顏色,從明亮的藍到灰暗的紫,完美地調和夜空的黑暗與星子的明亮。彷彿用了不同畫筆描繪痕跡,再將白色顏料輕輕抖落,構成這幅優美的星空。
實在太好看了,我無法形容得很貼切。
「頭往左右晃動,星星會閃得更加耀眼哦。」他說。
我把頭移向右邊,再移向左邊,發現每個角度看到的天空都不一樣。
「好美...」我脫口而出這句話。
「吶~你知道為什麼星星很漂亮嗎?」
我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對我來說,美並不需要任何原因,因為美麗的東西本身就是美麗的。
不論那份「美」究竟是誰或如何去定義的。
「不知道...」我只能這麼回答。
「我覺得啊~是因為它們在黑夜綻放光芒。」
「如果換做白天,星星就不會像現在看到得那麼好看了。」
●22-15
「人也一樣。在困頓的時刻,越是努力,越是會發出與眾不同的光彩。」
「與眾不同的...光彩?」
他這番話給我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是啊~我認為人在非常拼命的時候,他的神情或一言一行,是足以撼動世界的。」
「就算有些事情無法透過一味的努力達成,卻能藉此給予自己或他人繼續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要完成一件事情,往往和這些堅持脫離不了關係。」
我安靜地聽著他說話,咀嚼其中的涵義。
「隆彥呢?」
「我?我怎麼了?」
「你有沒有什麼想要努力的事情?」
「我...目前還沒有。」
「這樣啊。我倒是很想嘗試各式各樣的東西呢。等我都試過了,再來決定要做什麼。」
「如果能變成一個又猛又厲害的人物,那就好了。」
又猛又厲害...?
「總覺得那樣不適合你。」我下意識地說著。
他本來想開口,卻遲疑了一會。
啊,我是不是說了很失禮的話...
「你又知道?搞不好我以後會成為大人物啊~你想跟我講句廢話都要透過秘書預約才行。」他似乎沒有生氣,太好了。
「呵呵,真的變成那樣就困擾了。因為我還想跟你說好多好多廢話。」
「那你可要好好把握現在哦。」
「不要~我們要當一輩子的朋友。這樣我就可以排在優先名單了。」
「竟然為了這理由嗎...?不過,一輩子的朋友啊...如果能那樣就好了。」
他看著我微笑,我感到不知所措。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說出那種像小孩子約定的東西,是不是內心還存在某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呢...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會感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