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18＞

感覺今天的生活好曲折啊...

因為看書，進到了奇幻的世界。

讀完了書，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在現實感受到殘酷，卻又因為這般無情的對待，遇到了充滿溫暖的人。

溫暖、可靠，而且是這樣的近。

近得能夠觸摸，距離就像是消失了一樣。

遙遠帶給我的冰冷，也被這股溫暖融化。

一直以來身旁的人們都是轉身離我而去，

他卻捨不得似的直到最後都待在我身旁。

好奇怪...

同樣的棉被、同樣的衣服，但是...

好溫暖。

舒服地令人想睡，好睏...

●18-2

隔天，醫生幫我做了治療。

「這回你給我好好休息，敢不聽話就挑斷你的腳筋。」

「是...」

「很乖嘛～不過我先告訴你，所謂的好好休息是指在床上喔。」

「咦？在床上？」

「對，所以你不能下床走動。」

「什、什麼意思？」

「不、准、下、床，的意思。」

「可、可是...」我的大腦迴路忽然斷線。

「領隊那邊我會去說，要他通融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不能訓練我可以理解，但是，不下床的話我要怎麼上廁所？！」

「用這個。」醫生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個小桶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我的外表看起來沒事，內心卻已經崩潰了。

「那洗澡怎麼辦？」

「一樣啊。」醫生平淡地說。

「同個桶子嗎！？」我幾乎失控地問著。

「當然是用別的啊。沒有節省成這樣啦。」醫生為了讓我放心，又拿出另一個桶子。可是那個桶子跟上一個桶子長得根本一模一樣。

「只用桶子不好洗吧...」我試圖想要改變這個事實。

「會嗎？就裝水擦一擦啊。比沖澡還簡單。」

「這太荒謬了！我不能接受。拜託！我會好好養傷。請讓我下床！！！」我死抓著醫生的袖子不放。

「別鬧了。這也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

「才不是！這只會變相造成我更重的傷。」

「哪裡會受傷？」

「心靈。」

一講完這句，醫生直接撥掉我的手。

「不要啦！我幫你處理那些桶子，你也不想碰那些東西吧？」

「少來。這種麻煩差事...想也知道，我會叫別人做，但就是輪不到你。」

這次醫生是真的鐵下心來，完全不肯妥協。

他說除非拿恐龍皮交換，不然不會放我走。

「不要搞混桶子，我會跟你拼命...」

這是我能做的最後掙扎...

「好啦好啦，我叫那些小子注意點。」

●18-3

我躺在床上沒事做，閒得發慌。

想翻身卻壓到腳，痛得淚水都飆出來。

「痛痛痛...」我忍不住叫疼。

「給我乖乖躺好。就是這樣才要你別下床的嘛...」

「但是...」

「想要再也不能走路的話請自便。」

還真直接......

雖然治好腳傷很重要，可是...

看著那二個令人絕望的桶子，我埋進枕頭，開始鬧彆扭。

「不要一直製造噪音！很煩啊。」醫生罵道。

「那...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麼事？」

「我想看書。」

「這麼突然...叫我上哪拿書呀？啊，有別人落下的清涼...」

「不要。」

「為什麼不要？你不是差不多那個年紀了？」

「不要就不要。有別的嗎？」

「恩...這裡有人體解剖的圖集，要看嗎？」醫生拿起封面很可怕的東西。

「不...怪嚇人的。」

「那就沒了。」

「為什麼啊...這裡不是醫務室嗎？怎麼什麼書都沒有？」

「不好意思哦...因為本人不喜歡看書，把書搬來搬去又很麻煩，所以這裡沒有任何一本『你要』的書。」醫生語帶酸意地說。

「那...醫生你平常待在這裡都做什麼打發時間？」

「應付病人。」

「...還有呢？」

「人體研究。」

「活人嗎？」我有點害怕。

「當然不是啊。我用這個啦...」醫生搬出一箱東西，裡面全是人的骨頭。

「不不不！別拿給我看。我什麼都沒看到，拜託您饒過我。」

「那麼挫幹嘛？這只是模型而已啦。你看。」醫生轉動手上的骷樓頭。

「真的耶...」仔細一看，上面還有未拆下的標籤。

「大驚小怪的。」

「真是抱歉，我就喜歡自己嚇自己。再說，一般模型不都是完整的嗎？為什麼這個支離破碎的...」

那顆骷髏頭只剩下一半，牙齒的部分甚至還在箱子裡。

「本來是好的沒錯啊，直到有個白癡跑進醫務室撞倒它...」

「誰啊？」

「不好說。總之那傢伙拼不好，我也懶得拼。最後就放著了。」

「也太懶了吧...」

「你管我。」

「沒有啦...別生氣。」

「閒話到這裡為止，不要吵我。」醫生轉過身子，繼續寫他的東西。

「你在寫什麼？」

「病歷。」

「一定要寫嗎？」

「廢話。」

「不能等下寫嗎？」

「你要幫我寫嗎？不能就閉嘴。」

......好兇哦。

我太習慣勞累的生活，突然沒事做就靜不下來。

「好無聊。」不小心就脫口而出，但醫生好像沒聽到。

「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我開始碎念。

醫生一度停止動作，過幾秒又繼續寫字。

「討厭，這種生活真的很沒趣耶。好無聊哦～～～～～」

我拖起長音，醫生還是無視。

「醫生～聽到沒有？這裡很無聊！很無聊啦！」

為了逼他做出反應，我還把棉被整個掀開。

「吵死了！一直嚷嚷的煩死了！」醫生折斷鉛筆後，向我大吼著。

「嫌我吵可以放我走啊。」我慫恿著醫生。

「我也可以馬上把你的嘴巴縫起來，信不信？」醫生拿起了針線。

「是我錯了，真的非常抱歉！」

●18-4

「你們在吵什麼啊？醫務室裡不是要保持安靜嗎？」領隊突然出現。

「白癡來了...」醫生小聲說著。

咦...？

「你拿針線幹嘛啊？扮家家？」領隊問醫生。

「沒什麼。這傢伙鈕扣快掉了，我要替他縫。」

醫生走到我面前，以非常俐落的手法將我胸前變鬆的鈕扣換成新的。

「好快，比我老婆還迅速...」領隊忍不住讚嘆。

「那是當然。不過，我的醫術可不只這點程度。」

醫生回到座位，向我比著把嘴巴拉起來的手勢。

這動作看得我背脊發涼，身體忍不住抖了一下。

「很冷嗎？」領隊問我。

「啊，不是...我在活動筋骨。」

「都受傷了，還是別太勉強吧。」領隊幫我把棉被蓋好。

「就是說呀。」醫生在旁幫腔。

那傢伙...

突然意識到領隊現在看著我。

「對了...您怎麼過來了？」

「因為聽說你出事，而且情況很嚴重，我想說過來關心一下。」

「這樣啊...麻煩您特地過來了。」

「沒關係，這是我該做的。」

「不，這不是他該做的。」醫生忽然說話。

「身為長官，只要使喚部下做事就好。可是，這傢伙卻把隊員當成朋友，甚至是家人一樣，多管閒事照顧人家，還常常擔心過頭。」

「有次他還抱著中暑的隊員，邊喊：『快救他！』邊衝進我的醫務室。」

原來呀...

「啊啊，別提那件事情啦。我不都道過歉了？」

「說對不起有用嗎？我的『史卡爾』可是粉身碎骨了！」

史卡爾...是skull（頭顱）嗎？

「它骨頭根本沒事好不好？只是被拆成一塊一塊的。」

「那就是問題所在！你有本事撞它，就有本事拼回來啊。」

「我根本不知道人體構造長怎樣啊，你要我怎麼弄？」

「不是有給你圖嗎？照著圖拼回來很困難？」

「那圖鬼才看得懂啦！我就拼不回來啊，不然想怎樣？」

「有種你就看著它，再說一遍啊！」醫生把骷髏頭拿到領隊面前。

正當兩人吵成一團...

「那個...」我鼓起勇氣開口。

「怎樣啦！？」兩個像流氓的人同時對我吼。

「我會幫忙弄看看的。你們講話太大聲了，我頭好痛...」

「啊，抱歉...」領隊說。

「哼。不想管啦。」醫生放下骷髏頭，走了出去。

「還是一樣意氣用事啊...」領隊看著醫生離去的背影。

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18-5

「話題都被他扯遠了...我不是為了跟那傢伙吵架才來的。」

領隊嘆了口氣，把身子轉向我。

「腳讓我看看。」

「好的。」我伸出雙腳。

「顏色都變了...骨頭有碎嗎？」

「之前碎掉的部分還沒好全。」

「為什麼突然受傷這麼重？有什麼原因嗎？」

「沒什麼...只是訓練的時候不小心受傷。」

「真的？」領隊認真地看著我。

「恩。」

「好吧...既然是因為訓練，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對話中止了一會。

「抱歉...」

「別道歉啦。我不是說過不要一直道歉嗎？」

「可是...」

「訓練很重要沒錯，但不好好養傷，你失去的就不只有訓練了。」

「我明白了。」

「這次要確實把傷治好哦。老子可不想再來醫務室探望你了。」

「好，我會的。」

「那我走了。等身子痊癒你直接歸隊，不用回報了。」

不用回報...

「啊，是的。辛苦您了。」

為什麼不用回報呢...一般來說，不都是要通知一下嗎？

領隊剛才也沒問多久會好，是為了讓我放心養傷，還是只是不想管了呢？

剛才那陣沉默也很不自然，感覺他不是很想跟我說話。

「這樣好嗎？」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醫生開口問我。

「嚇死我了...你在的話就出聲啊。」

「是你太容易被嚇到了吧？」

「才沒有！...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要插嘴嗎？」

「不知道...」

「雖然後來話題偏了，不過...我是要你更加看重，看重你的人。」

「看重...我的人？」

「沒錯。正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被人看重，所以...」

「相應的信賴，你從來沒給過吧？」他說。

「相應的信賴？」

「總有一天你會理解的。」

「幹嘛賣關子？」

「因為解釋很麻煩啊。」

「嫌麻煩就別拋出問題啊。」

「都給你捷徑了。自己笨還怪別人哦？」

真火大...

「算啦。人都是這樣嘛～在親自理解之前，別人怎麼講都沒用的。」

越來越不明白這傢伙想表達什麼...

「看在你這麼苦惱的份上，給你吧。」醫生把一杯飲料放在桌上。

「橘子汁？」

「沒錯。這是廚房的阿婆榨給你的。等傷好了，記得去跟她說謝謝。」

「好。」

好好喝...

●18-6

那杯果汁很好喝沒錯，但是...

好想上廁所！！！

已經十幾個小時沒去了，該怎麼辦？

「醫...生...」我用快要死掉的聲音說著。

「桶子。」

為什麼他沒看也知道我想幹嘛...

「不...要...」

「可別弄在床上，小心我殺了你。」

「救我...」想要向外求救，卻喊不出聲音來...因為沒辦法用力。

「你遲早都得習慣的，不要再忍了。」

雖然鬆了口氣，但我完全不想接受事實。

「那個...」

「又怎樣？」醫生轉過身來。

「手。」

「哎呀，不用啦！放著就好了齁。」

「很髒啦！！！」

「就別摸東西啊。」

「怎麼可能...欸～～～」我故意把手移向醫生放在這的骷髏頭。

「史卡爾！！！」醫生邊叫邊跑過來。

「快拿乾淨的水過來！不然不保證我的手會做出什麼事！！！」

「竟敢威脅我...你這敗類！」

「還不快去！是『右邊』那桶哦！」

「可惡、可惡、可惡...」醫生邊罵邊拿著桶子跑出去。

為了防止他耍賴，我把手維持在那個位子。

「水來了，離它遠一點！」醫生進門便大吼。

「先讓我看看！」

確認完水沒問題之後，醫生拿回他的骷髏，我開始洗手。

「爸爸回來了！不要怕哦～」

醫生好像真的很愛那個東西。

●18-7

鬧劇結束不久，醫生把那本看起來很嚇人的圖集丟在我旁邊的桌上。

「這是幹嘛？」我問。

「不是沒事做？現在給你工作啊。」

「要我好好休息的人不是你嗎？」

「是你自己說要拼的耶！」

我感覺到醫生只是想洩憤...

「好啦好啦。不過我也不懂啊，要怎麼做？」

「上面都有寫，你先研究看看，不懂的再問。」

「好吧。」

我打開圖集，開始讀起來。

成年人通常有206塊骨頭，會因為血統或生長地區等因素而有個體差異...

顱骨分成頭蓋骨、面骨...

頭蓋骨有以下幾個部分，

1.額骨：額骨位於...

2.頂骨：頂骨位於...

3.顳...

「睡著了哦？不過，這樣就安靜多了。」醫生這麼說著...

●18-8

「我沒有睡著！！！」

雖然這般喊著，但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

咦...一個人都不在？

即使沒有其他人，這樣大叫還是有點尷尬...

我把圖集拿起來重看一次，真的寫得很詳細。

如果只要把模型拼起來，其實不需要知道這麼多東西...

說是這樣說，內心的聲音卻不允許我這麼做。

「還是稍微熟悉一下好了...」

過了十五分鐘。

「晚飯來了哦。」醫生拿著兩碗飯菜進來。

「要放哪？」

「那裡就好。謝啦。」我隨便指了旁邊的桌子。

「你不吃嗎？」

「等會再吃。」

「會冷掉哦。」

「我習慣吃冷飯菜了。」

「...我要吃掉你的水煮蛋囉！」醫生拿著筷子夾空氣，發出碰撞聲。

「吃吧。」

「真的嗎？」

「請。」

「怎麼突然這麼客氣...好奇怪。」

「事情做到一半，我沒辦法停下來。」

「好好，隨便你。」

又過了十五分鐘。

「那個啊...再不吃的話，廚房的阿姨們沒辦法回收餐具哦。」

「說得也是...」我趕緊放下書，拿起旁邊的碗筷。

「為什麼你吃個飯，身子要縮成一團啊？」

「沒有為什麼...因為會被罵...啊，不是。」

「誰罵你？」醫生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個...」

總不能說是每次吃飯的時候，我都只能縮在角落吧...

「因為把腿打太開的話，會顯得比較沒禮貌。我伯母很重視規矩的。」

「是哦。」

「對呀。」

「恩...」醫生好像還在懷疑我，而且走了過來。

「怎、怎麼了...？」

「立正！」醫生大喊，我整個人嚇到馬上照做。

「做得很好。可以了。」

我緊繃的精神獲得解放。

「幹嘛啦！？你在整人哦？」

「看來你不是不會放鬆嘛～」醫生輕拍我的肩膀，然後把我的雙腳分開。

「這裡才沒那麼麻煩的規定呢。既然不是在家裡，用不著這麼乖吧？」

「好的...」

「不要把腿夾緊，你忘了自己有傷嗎？」

「啊...對耶。」

「再說，如果精神太緊繃，本來一下會好的病也會變得很難好哦。」

「是...謝謝您。」

「醫生說的每句話都是這麼可靠，對嗎？」

「什麼意思啊...」

「嘖嘖。我還以為可以趁這個機會洗腦你呢。」

「那是不可能的，好嗎？」

「真是不聽話的傢伙。」

●18-9

吃完之後，我繼續研究那本圖集。

「碗我拿走了哦。」

「恩，謝謝。」

「我要順便下班，掰啦。」

「好。等等...你不留下來嗎？」

「幹嘛要待著？」

「可是...醫生不是住在這裡嗎？」

「誰住在醫務室裡面啊？」

「我。」

「...病人除外。我是有房間的好嗎？只是跟其他幾個傢伙一起住。」

「可是你昨天不是睡在這嗎？」

「那是因為我被打昏了啊。而且要替你療傷，所以才勉強待著。」

「原來是這樣...對不起，還有...謝謝。」

「別客氣，我知道你很感謝我。」

......

「我要走了，今晚約好打牌呢。」

「再見...」

「有什麼急事就按那個。」醫生指向我的右邊。

牆上有顆紅色按鈕，看起來很像警報用的。

「按下去就會有很多蒙面忍者衝出來，把窗戶全部踹破，救你離開。」

「是、是哦...」

「哈哈哈哈～懷疑的話就按按看啊。」

醫生離開後，我看著那顆按鈕。

為什麼要講成那樣？聽起來就是騙人的...

但是...

這樣反而讓我更想知道按下去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不行不行，我得專心看圖集才可以。

耳骨分為錘骨、砧骨、鐙骨...

喉部有舌骨...

舌骨...

「不可以！」我抓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右手。

只是顆按鈕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按了頂多救護人員過來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救護人員過來也只會叮嚀我別亂玩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所以...

讓我按吧！！！

就在要戳下去那刻，我想到了有萬分之一的機率...

不是救護人員過來，而是事務處的長官們被叫來。

「圖集好有趣唷～人體結構好嚴密唷～大自然真神奇呀～～」

讀不到一半，我又睡著了。

●18-10

隔天，醫生開門的聲音吵醒我。

「我沒有按按鈕哦！！！」

「誰管你有沒有按啊？大清早的不要鬼吼鬼叫！」

「對、對不起！」

醫生用厭惡的神情看著我，似乎很生氣。

他是不是剛睡醒，所以心情不大好？

如果是這樣，我那麼吵他應該很難受吧...

「真的很抱歉...」

「別再說話了！我現在心情很差...」

醫生把東西放得很用力，每個動作都粗魯起來。

我不敢再開口，只好看著圖集。

「輸了啦！啊不是很弱，再騙呀...」醫生消沉地趴在桌上。

我翻了個白眼，繼續閱讀圖集。

「吶吶～」醫生的語氣變軟。

「不借。」

「你怎麼知道我要幹嘛...」

「要錢的人都是那個臉。」

「總不能兇人吧？」

「搶匪就很兇啊。」

「...現在不是辯論的時候。再這樣下去，發薪前我只能吃鞋子了。」

「拿去。」我指著地上的軍靴。

「不要把大方用在這裡...」

「還有多少天？」

「什麼...」醫生看起來很沮喪。

「我問你還有幾天才領得到錢？」

「包括今天在內，一、二...十五天。」

「也太多了吧...」

「別再說了...」醫生摀住胸口。

「平常營裡有供餐不是嗎？今天是星期三，那就剩...二天。」

「這禮拜日我跟朋友有約，他應該會請客...應該。」

「可以跟他借錢嗎？」

「行不通的，我上次欠的還沒還呢...」

到底是醫生還是賭徒啊...

「怎麼辦？寄信回去家裡嗎...不行，老媽知道一定會抓狂的。」

醫生抓搔著頭，似乎快要崩潰了。

「我會幫你想辦法的...所以，放心吧。」我抓住醫生的肩膀。

「好帥...你的背後突然有一道光芒呢。」

「光芒？」我往後看，什麼也沒有。

「約好了哦！」醫生說。

「恩。」醫生伸出自己的手，我也配合他。

其實我不明白這個交叉手臂，然後握住手掌的動作是什麼意思...

●18-11

這幾天以來，我總算把圖集給看完。

途中睡著了多少次，自己也數不清。

總算把脊椎的部分拼好了，接著是...

整塊頭部、胸、肩、骨盆、腿、腳、手臂...

到手指的地方，差點沒抓狂...

因為有些部分實在很難處理，連接的時候常常跑到地上。

只要看到零件即將掉去哪個我找不到的地方時，

我總忍不住瞪大眼睛在心裡瘋狂尖叫。

雖然醫生會幫忙撿回來，可掉的次數一多，他以為我是故意找碴。

後來只好先把手上的部分弄好，然後請他一次幫我撿起掉落的零件。

這狀態反覆持續一個禮拜，總算完成了。

最後把那骷髏頭裝上身體，我鬆了口氣。

「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醫生問。

「對呀。」我點了點頭。

「真的累死了，但是...」

我高興地看著一整副完整的人骨模型，已經不像最初看到的害怕了。

「哼哼～我知道的唷～」醫生詭異地笑著。

「知道什麼？」

「男人都愛模型。」他的表情十分肯定。

雖然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想，不過...我的確是不排斥，可能還有點喜歡吧。

「就算是你說的那樣，但通常不是指這種類型好嗎？」

我指著面前可以透過骨頭縫隙看到另一端的模型。

「胡說什麼？史卡爾可是很有魅力的！你不懂不要亂說。」

醫生開始憐惜地撫摸模型的頭部和下巴。

這麼喜歡的話你倒是自己拼啊...

「不然...你對什麼有興趣？除了看書。」

「恩...看書以外的興趣...不知道。」我試圖想出一個答案，卻徒勞無功。

「不知道...？你不知道？？？」醫生把臉湊過來，我往後退了幾步。

「對、對啦！可以不要那麼咄咄逼人嗎？」

「怎麼可能沒有興趣？那我說幾個，問到你喜歡的就點頭。」

「好。」

「遊戲？」

「比賽？」

「運動？」

「探險？」

「練武？」

「健身？」

醫生提了好幾個，但我都沒反應。

「車子？」

「酒？」

「錢？」

「美食？」

「服飾？」

「女人？」

「女人...」

「什麼什麼，你有興趣了嗎？」醫生的眼神突然發亮。

「怎麼能把女生說成『興趣』？總覺得這樣有些過分...」

「啊啊，那我換個說法吧。你想要『了解』女生嗎？」

忽然想起伯母平常對我說話的樣子。

「不了...至少現在還沒那個想法。」

「我還以為多少都會好奇呢...咦？你怎麼在發抖？」

「不打緊...繼續吧。」

●18-12

「那...音樂？畫圖？寫作？書法？算數？下棋？做菜？裁縫？」

醫生很拼命想要問出個答案，可我遲遲沒有點頭。

「蒐集東西？玩具？下午茶？放空？睡覺？...等等，你真的是人類嗎？」

「可能我還是喜歡書吧。」

「漫畫呢？」

「可以接受插圖，但是要有文字。」

「漫畫也有文字啊。」

「主要部份是文字。」

「漫畫也有很多字的...」

「等等，我想到別的了。」實在太難解釋，所以硬是把話題結束。

「快說快說～」

「旅行、釣魚或是...觀景。」我心虛地把在書上看到的事情講了出來。

「還有動物，因為...很可愛。」

「什麼呀～還是有興趣的嘛。不過我個人比較喜歡植物啦～只要放在那邊就好，也不用什麼互動。」

「照顧植物也需要花很多心力吧？」

「我才不會自己種咧～當然是看路邊或別人家的啊。」他理所當然地說。

有懶成這個程度嗎...

「對了...我想起來了。」醫生又翻出一個箱子。

「那是什麼？」

「是全身器官的模型哦！」醫生興奮地拿著一顆有些真實的假心臟。

那東西竟然看得到不同顏色的血管...

其他各種內臟也很齊全。

「這比上次那個還要嚇人...」

「本來我是想要買來放的。誰知道店家竟然給我完全沒組裝的套件...怪不得賣得那麼便宜。」

「是、是哦...」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是這樣，麻煩你了～感激不盡。」

「現在是把我當成免費勞工嗎...」

「反正你也沒別的事做，正好可以打發時間。」

●18-13

器官的模型比上次那個簡單，所以一下就完成了。

剩下的時間我拿來看那本圖集，全部讀完後感覺腦袋多了好些東西。

人體構造、生理作用...循環、神經、呼吸、消化、內分泌、免疫、排泄等等系統的運作方式大概理解了非常表面的部分。

只靠一本薄薄的圖集，果然還是不夠。

想要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如果有一整間房子的書本就好了...

雖然我不知道瞭解那麼多東西，究竟有什麼用，但是...

好想知道啊！！！

「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想知道！」我在床上亂滾一通。

「閉嘴！！！」醫生大吼。

「啊人哩？剛才不是還在這裡吵？」

醫生為了找我走來走去，最後彎下身朝床底看。

「好多星星哦...」我躺在冰涼的地上發暈。

「蠢死了...」

●18-14

「把手給我。」醫生伸出手要拉我。

「不，我自己可以...」我撐著身體，從床下爬出來。

「別逞強，你聽不懂...咦？」

「很良好的恢復能力呢。」醫生看著已經站好的我。

「大概是睡眠充足的緣故...等等，你在稱讚我嗎？」

「算是吧。一半真心一半諷刺。」

「那還真是謝謝你喔...」

「能走了嗎？」

我往左移幾步，再右移幾步，前進後退走了一圈。

「腳沒問題，手呢？」

我把右手舉了起來，再換左手，雙手隨便甩動。

「稍微轉動一下身體。」

「蹲下看看？」

「好，站起來。」

我照著醫生的話做。

「有哪裡痛嗎？」

「沒有。」

「現在再蹲一次。」

我又蹲了下來。

但是，這次醫生沒有叫我起來。

是要測試什麼嗎？

怕我恢復不充足什麼的。

好久...已經過了三十秒。

我抬起頭想問醫生，卻發現他在偷笑。

「喂！別耍人啊...」

「抱歉抱歉～」醫生捧著肚子。

「看樣子...下禮拜你就能回去了。離開前要再檢查一次身體狀況。」

「好的。但是，麻煩你到時候不要再捉弄我了。」

「誰叫你聽話的樣子那麼有趣呢～」

好想揍他...

●18-15

為了確實把看到的東西學起來，我又開始看圖集。

「澱粉分解成葡萄糖、蛋白質分解成胺基酸，脂類...」

我將記得的東西默唸出來。

「進來囉～我們要收桶子。」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哎？是空的...今天都沒上廁所嗎？」其中一人問。

「不是的。我已經可以下床了。以後不用麻煩二位幫忙。」

想到我終於不用再因此假裝睡著（有時候是真的睡死）或尷尬應付他們離開，就覺得好感動啊！！！

「這樣呀～身體還好嗎？」

「啊，恩...沒事。」

「早點康復的話，你就可以到外頭透透氣啦。加油～」

「多謝。」

「沒什麼事的話，那我們回去囉～」

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我忽然有個想法。

「請等一下。」

「恩？」

「怎麼了嗎？」

「那個...一直以來謝謝你們。幫我處理那些...東西。上禮拜日...也是...你們特地送餐過來，真的...謝、謝謝...真的非常感謝！」

因為太緊張，我的音量一下變小一下變大，說話也很不流暢。沒辦法直視他們的眼睛，眼神一直飄移，嘴巴不自覺地顫抖，身子還開始發熱。

沒有回應。

搞砸了...連道謝都不會，感覺自己實在非常笨拙...

他們一定也覺得莫名其妙吧...

「嚇我一跳...沒想到清島你會說這種話啊。」

我...是不是要被嘲笑了呢？

「抱歉...這麼突然。」

「不不，倒是你別這麼見外嘛～」

「咦...什麼意思？」

「不用說『謝謝』也沒關係啦。」

「我們又不是做了什麼超級偉大的事情。」

「雖然弄這些的確有點麻煩，但也是我們自己先做錯事才被叫來。」

「再說，這處罰比倒一堆垃圾好多了～」

「對呀～抬個桶子很輕鬆的！」

「所以，你不用那麼認真啦。搞得我們都不好意思了。」

他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好的...但是，我覺得有說出來真的太好了。」

「哇...清島竟然笑了。」

「明明訓練的時候那麼嚴肅...」

他們很吃驚的感覺。

「很奇怪嗎？」

「沒，只是不習慣。」

「你平常不是沒表情，就是臉臭到好像跟所有人都有仇。」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我怎麼可能都沒笑過？不...仔細想想是有這個可能。

因為常常覺得不太自在，不然就是傷口疼得很難受。

「跟你認識這段時間很愉快，不過很可惜...我們要離開了～」

「離開？什麼意思？」

「再過幾天，我們二個就要調去別隊支援。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別隊？...他們本來跟我是同隊的嗎？

「難得都看到你的笑容了。」

「感覺接下來會很幸運呢～」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以後見面記得打聲招呼哦～再見。」

「掰掰～」

跟他們道別之後...

那二個人到底是誰啊！？為什麼我都不記得來這裡之前有看過他們...

感覺不是在裝熟呀，可是我真的沒印象...

啊啊啊啊啊！好像又錯過了交朋友的機會...

我連他們的名字、調去哪隊都不知道...

整個軍隊有這麼多人，是要怎麼找...？

●18-16

「怎麼這麼消沉...發生什麼事啊？」

醫生回來了...

「平常幫忙我處理桶子的人，醫生知道是誰嗎？」

「小弟A、小弟B哦？」

「名字呢？」

「我哪知。」

「...」我把臉埋進枕頭。

「那種事情去問你們領隊啦。」

「對耶！醫生你真聰明！」我彷彿重獲希望，激動地握住他的手。

「我向來都這麼聰明啊。」

突然想到...就算知道了，可能也不會再見到面...畢竟這裡這麼大。

或是到了那時早就被遺忘...打招呼什麼的反而尷尬。

恩，心情變得好複雜。

「唉...」我嘆了口氣。

「幹嘛嘆氣啊？不提這個了...明天你要怎麼辦？」

明天...

「我要忙著垂頭喪氣一整天。」

「哈哈...很難笑！說認真的啦。你答應過要幫我想辦法的。」

「什麼辦法？」

「你又沒說...」

醫生一副受不了的樣子。

「我答應你什麼...啊！」

「想起來了齁？」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不是『好像』，就『有』，好嗎？」

「什麼...拜託人還這種態度？」

「不好意思，可以麻煩您告訴我嗎？」醫生額頭浮出青筋。

「你需要帶上鍋子跟碗筷，穿一套好活動的衣服。」

「然後呢？」

「沒了。」

「就這樣？」

「明天在南邊的門口那見面。」

「喔好...確定一下，你的計劃真的可行嗎？」

「可以啦～我常常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