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逝。
在某处。
“这里是三号,勘测任务已完成,将抵达指定位置,请开放降落轨道,三号将于三号轨道降落,预计三分钟后到达,请指示,报告完毕。”
嗞——嗞嗞
“——指示改动,请一分钟内提供可证身份信息。”
“收到,信息已发送。”
“正在进行执行编码提取。”
“更改指示已发送完毕——嗞——嗞——准许此次行动,完毕。”
在法院,有光影散射。
“对我而言,并不存在选择。”
“那么阿尔蒂呢?”
“仅此而已”艾穆答道,能感觉到那名法官正收回抵在她后背的枪。
“为什么不离开?从开始便不存在和谈。”
艾穆问道,慢慢地转身,正视着法官的眼睛。
“因为我还爱着,仅此而已。”
法官淡淡一笑。
“二十年前是这样,你也问过,我后悔吗——
“后悔的是你,你不会问的。”
拉栓——砰。
“但你毕竟不是森——”
法官静静地看着艾穆倒下,注视着她嘴角边淡淡的微笑。
艾穆倒在地板上,发簪上的紫色月见花瓣散落在她的尸体上。
散射的光逐渐倾斜,晕影覆盖在法官身上,如丝般拂动,环绕着他,向中心凝展,落在他眼前,如彼岸花,含苞待放。
法官用右手拂平折皱的袖子,另一只手将枪收入枪套,整理好衣襟,迈着大步。
他顿了顿,径直走到庭长席的右侧,半蹲着卸下右身的枪套,取下手枪,看着枪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抬眼望,闭上了眼睛。
咔嚓——
法官取下弹夹,用右手把弹夹斜放在地面上,左手紧握着枪身,比正,瞄准,按动扳机,把弹夹的顶部打出了一个缺口。
缺口露出一个按钮。
法官用右手边的衣袖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面庞上渗出,慢慢地顺着他面部的轮廓汇流成滴。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丝丝声响。
——啪。
弹夹落在地板上,发出叮铃般的响声,声音随着回鸣从清脆逐渐变得刺耳。
砰——
法官两手执着老式手枪,打在弹夹的顶部。
弹夹顶部的缺口毫发无损。
老式手枪从法官手上滑脱,像弃物一般狠狠地砸在地板上,露出生锈的枪管。
随后向着艾穆尸体的方向望了一眼。
低着头,将左手伸进右身的内袋。摸索了一会儿,法官掏出他的右手,紧握的拳头渗出一层薄薄的细珠。起身用右手触摸着一旁的空间。
他能感受到有一片阻隔,挡在那边。
法官试着轻敲下那片阻隔,发现没有任何声响因他的这个举动传出。又轻敲了数次,并没有太大差异。他接着换了几个角度,继续轻敲,依然没有任何声响。法官半蹲在阻隔临近地板的那一部分,在新的敲击点,他伸出右手,轻敲着。
没有任何声响。
他轻敲着的右手停了下来,周围的光影愈发黯淡,阴影愈发浓郁。法官打开第一道地板,钻了进去,用右手关上了他进入后经过的第一道门。
地板下的空间似乎几乎没有光亮,在关上门后,反而整个空间都被一股强光穿透。
法官咽下带有血腥味的唾沫。在他面前是一道门。
他注意到门两侧刻有文字。法官用衣袖扑开门两边的尘土,逐渐贴近门本体,仔细地观摩着它的纹理。
法官后退数步,抬头,颇为感伤地仰望着门的上方。
有一封信。
『清夜风起,
青叶比邻,
云生暗月,
呜呜而鸣;
栀子花坏,
知子心败,
思有闲时,
一一为怨。』
法官讪讪地松开阿尔蒂写给他的回信,低下头,继续后退着,直到他的右手重新接触到,进入时那第一道门,感受到门传递的灼温,他的右手一直按在那门的表面。
他的目光开始趋于灼热。他的舌头就着吞咽着的唾沫环绕着他的嘴唇,嘴角微微向上翘起,突然地抬头,注视着门表面那只散发着焦臭味的手。
他试着用用左手抬离焦灼的右手,只听着不连续的短暂皮肤被撕裂的声音,视线则一直停留在那只手上。混杂的血液于被撕裂的皮肤渗出,沿着左手渗进手肘的衣边。
他的面庞呈现出一种精致的笑容,溢于言表的兴奋渗进眼珠,猩红的狂热随着视线之中愈发模糊的血肉骤变得浓烈。
他从未觉得他的内心还可以如此宁静——平和,同于阿尔蒂一起的日子那样。
——除了那几次。
法官猛地把右掌牢牢地压在门表面,之后用左手按住手肘,控制着右掌在表面上下移动。血肉堆积在表面凹凸不平之处,直至发出指骨与门尖锐的磨合,他才停止一会。
把手肘压在表面,磨合,翻面,磨合。当法官注意到血肉模糊的右手时,他会心的笑了。
慢慢地解下左半身的制服,露出肉体,随后贴在门表面,磨合。
血,不断地从他身上流下,挤压着门表面。
只是,还不完美。
也无法完美了吧——
他自嘲着,模糊地挖出了他的双眼。
(嗞~液体滴落的声音?)
(?~右脚与某种材质接触的声音?)
(?类嘶哑状而无法发声的声音?)
(?不同成熟度的肉类落地的声音?)
(?骨骼间的磨合声?)
他最后欣然地笑着。
她现在还在这儿
我还能倾听到她的心声
她想要的
她得到的
她期许的
她心声没有表示出的话语
清晰着
听到
她向我倾诉
向我倾诉
她累过
她爱着
相信着
与我相遇之前
与我相遇之时
无疑地
即便
我从未倾听
知道
她不见了
犹豫着
她倾诉
他不见了
我倾听着
我想她还在这儿
我还能听见她的心声
她在诉说着
诉说着什么
还在诉说着
毕竟
她确实还在这儿
我想
是这样的
我从未回应过
我是知道的
她现在还在这儿
只是
他说
她已经走了
她走了
只是
她现在还在这儿
是的
或许
我爱你
在我们相遇之后
在我们相遇之前
我曾听过的
说过的
未曾表达过的
好吗
听见吧
他在说话
祈求着
乞求着
是她
在诉说着
好吗
尾声:
艾森收到消息时,决定立刻离开,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想要驻足的一刹那,她一丝动摇。但毫无关系,只要她愿意。
她面前是座教堂,它埋葬着她的亲人,而现在,与当初相似,犹豫在边缘。
杀死她双亲的人曾在这个教堂,她不会忘记阿尔蒂亲口对她所说的话。
“哈!好孩子,我杀了你爸妈的说。”
“我从不欺骗好孩子的说。”
“通常是这样的说。”
“嘻嘻~”
艾森接受了阿尔蒂让她亲眼见证的过程,如同现在只是听说她让她回来这般。
艾森感谢阿尔蒂让姐姐杀了他们。
我们现在本应该很幸福地活着。
她踉跄地从正门来到了墓地,她想要回去。
她又开始想他了。
墓园右侧的门没有好好锁上,门口放着几束朽坏的百合花。
一场寂寥的葬礼。她想,那一定是一场很寂寥的葬礼,她想着,慢慢松开手中已经被揉碎的栀子花,摘下他曾将亲手戴在她耳边的含苞的白百合,轻轻地戴在墓碑上。
然后,锁好墓园右侧的门。
在墓园那天,天气很好,她想,就像他们初遇与相合那天的,一样。还是那样的天气,更让自己安心一些。
她独自一人正在离开墓园。她走在无人的砂石小道,径直地踩过昨天还盛开有紫罗兰的草地,找到了一块残缺的墓碑,靠在那一会儿便起身,朝某个方向走了。
她想着,她独自一人徒步在空无一人的这些街道,这些城市,独自走到漫漫荒野,然后披上他为现在的她准备的外衣,不去想着,她回到这里的目的,就像他的丈夫,在他离开前所说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阿尔蒂所希冀的。
她的女儿喜欢白百合,尤其喜欢把白百合和黑玫瑰别在自己耳边。一边曦还会让女儿所希望的地方,盛开,一朵白百合。
曦的花艺很好,同窗的时候她便知道,只是,到服侍阿尔蒂的时候,她才知道,曦的花艺如此出类拔萃。那些白百合的种子,便是在曦失踪前夕,他托付给她的。不过,他说那些种子是艾穆打算培育,然后转交给他的,他还说,姐姐对此感到抱歉。
阿尔蒂也说过类似的话,像曦和曦栽种的栀子沁人心脾之类的。
她想,女儿夏沐也是。
只是,还要照顾夏沐的孩子。
回到家。
“爸爸在哪?”
夏沐像阿尔蒂那样蹦蹦跳跳着,向艾森问道。全然不管两个孩子依就在身旁哭闹。
“曦死了。”
夏沐疑惑地歪了一下小脑袋,左手食指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唇边,右手默默地执起桌台上的刀具,面无表情地狠狠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夏沐的血喷洒在艾森脸上。她倒下的尸体的面庞很安详,右手紧紧地握着刀具;在血泊中,浸透着她可爱的衣裳,染红了别在耳边已绽放的黑玫瑰与白百合。
艾森依次举起沾染上夏沐血液的女婴,狠狠地摔在地板上。
一直都是,为幸福,无论现在或曾经多么挣扎,大家都会死。
晚上,艾森默默地独自享受着晚餐。
这本应该是一个寂静的春夜,抬头,望见空无一物的幽邃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