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小日向夕雾
2021-08-19 15:39
滴答……滴答……
耳旁不断传来水滴落在花叶的声音。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点小雨罢了，哪怕落在自己的肌肤上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十分轻柔的雨水，如同女神母亲抚摸着自己创造的生灵一般，携带者暖意、爱意和浓浓的柔情。
「今天……也是好天气。」
我身着长及脚踝的洁白羽衣，全然不顾早已被泥巴染黄变黑的衣裙，静静地双手合一，跪坐在这座教堂的后花园内。
今天的我也在祈祷着。
然而这一幕在旁人看来或许会很奇怪吧。因为这座后花园里，到处都找不到女神的雕像，也没有女神的神迹。我身为圣女的候补，自愿穿上了一袭白衣，头戴着银制的饰品和遮蔽面容的丝纱，哪怕尚还年幼，可心中对于女神大人的信仰之心绝无偏倚。成为圣女不仅是我们这些候补的理想和目标，同样也是身为女神保佑下的生灵的责任。我们肩负着和女神大人交流的责任，肩负着传达给所有人女神的声音的任务……因此为了贯彻自己的信仰，每天早上，我们都应该在女神的面前祈祷才对。
可是，此时的我在为何祈祷呢？
此刻的我在为何而跪坐呢？
面前并非空无一物，在被乌黑的金属围栏包绕的边缘，有缠绕着它生长的墨绿常青的灌木丛和无数花朵。
在我的正前方，几簇小小的白花正在悄然开放。
它们和身旁颜色鲜艳的花朵不同，只有单调的外表。它们和教堂里面的花朵不同，味道止于清香，绝不谈得上浓郁。更何况还有几株含苞待放。
「栀子花……栀子花……」
我的嘴里念叨着生疏的花名。
这是「姐姐」大人从一个东方的客人手里拿到的花种。即便身上有着圣女候补的要务需完成，她仍然在其他的修女看不到的时候偷偷地将它们种在了后花园里。
「姐姐」大人每天都在对它施加无比的关爱，任凭公务再多，她也从来不会吝啬浇水的时间以及呵护这片花园的耐心。
所以即便年幼的我也能明白，这片小小的栀子花丛，是在「姐姐」大人的爱意下长大开花的。如果是一直在「姐姐」大人身边站着的我，是肯定会明白她的心意的。
每当像这样，不顾泥土沾染自己的衣裙，俯身下去浇水的时候，脸上永远挂着幸福的笑容的「姐姐」大人都让我感到无比憧憬。
啊啊——这是多么优秀而美丽的人啊。
不仅信仰之心和坚强的意志在候补中是佼佼者，对于女神魔法的运用能力上也出类拔萃，待人接物还有如此的温柔……
即便其他人都对她或多或少有所嫉妒，但更多的人还是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我也是其中的一人。
只是，仅靠憧憬这点理由是不足以让我和「姐姐」大人拉近距离的。
能被这样的她温柔关照的来由，离不开这些栀子花的种子。
我还记得那个早晨，也是像今天一样下着小雨。
………………
雨声滴滴响，打湿了教堂的玻璃，发出规律清脆的声响。刚刚被选作圣女候补的我坐在室内的长椅上，准备开始一天的祈祷。就在这时，教堂的门被人推开了。
这里是人们祈求女神大人保佑的地方，有人到来并不为奇。只不过今天的客人来得实在是过早，一些偷懒的修女们尚未起床，已然有人前来祈祷了吗？
我向门外投去疑惑地目光，却正巧和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孩子四目相视。
「…………」
「…………」
我们无言的望着彼此，耳边只有雨声打在玻璃的声音清晰可闻。
（黑色的……头发？）
他长着一头长到肩膀下方的黑色头发，这在我生活的国家洛伦德里是十分罕见的发色。我大概是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头发吧，自己的心中对他的出现充满了好奇。
「……」
他似乎注意到了我在看着他的头发，于是无言的将自己披着的斗篷的兜帽重新戴了回去，别开了与我相视的目光。
「啊……」
我下意识轻微出声。宛如新奇的玩具消失在眼前的孩子一样感到可惜。
「这里是……教堂吧？」
就在这时，我才注意到黑发的孩子身边还有着一个大人。
我抬头望去，发现是一位有着金色头发的青年人。他带着比较少见的单边眼睛，将头发向后梳成流背，看上去充满了书生之气。
「不好意思那边那位可爱的银发小妹妹，我在找人，可否叫你们的管事过来一趟？」
金发的青年人温柔地发问道。
我看着他翠绿色的眼眸好一会儿，才发现对方搭话的对象正是自己。
「对！对不起！」我慌忙地低头道歉，因为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任圣女候补的工作，完全没有想过被人问话后要如何应对。
「那个……这个……神、神父大人的话还没有起床…………」
我结结巴巴地告诉了他目前的情况。我想我当时的脸一定很红，腼腆地看着地板，不敢与对方对视。所以我的记忆里并不存在他接下来的表情和动作。
「是吗……」
稚嫩的声音从青年人身旁响起。
虽然我害羞地看着地面，但我心里明白，这个声音一定是那个黑发的孩子。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一会儿吧。博士你也没有意见吧？」
「可是，我还得赶时间回去做的研究它……」
「等一会儿，好吗？」
「……好吧。」
就像是执拗的儿子与无奈的父亲般平常的对话，黑发的孩子和金发的年轻人决定在教堂的长椅上稍作休息。
「……你还想像这样低头到什么时候？」
突然，黑发的他发声问道。
「欸？是、是我吗？」
我惊讶的抬起头，发现对方距离我仅有半公尺的距离。
「咿呀啊！」
我惊讶地吓出声来，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却不巧被身后的椅子脚绊到了脚，整个人就这样向后倒去，摔了个四脚朝天，服装下面的内衣一览无余，毫无圣女候补所要求的淑女形象和优雅气质。
「噗嗤……」
在我摔的头晕眼花的脑袋上方，某个细小的声音传来。
「真是一点都不正经的修女呢。」
似乎是错认我为修女了，黑发的孩子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呜呜……」
无力反驳。
（可是！虽然我摔倒的样子确实很难看……难道他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脑子里冒出不负责任的想法，便是我身为圣女候补尚未成熟的最好证据。
（陌生人突然靠那么近，换做谁都会被吓到的吧？就算我有一丢丢的责任，他也肯定有九成的责任在内，嗯！对！一定是这样的……）
拐弯抹角推卸责任的借口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这样过于纠结对错的我也因此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起来吧。」
「欸？」
话音未落，我捂着摔倒的痛处的手便被对方牵住，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感觉自己此时化身为了一片羽毛，轻飘飘的存在于世。只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即便被人拉了起来我也踉跄一步，这时代替我尚未站稳的脚跟，使我得以依靠着站在地面上的，是他略显单薄的胸膛。
「你的头发……十分的美丽。」
倒在他怀里的我此刻才意识到，对方是个男性的事实。拉住我的那粗糙的手掌，随着呼吸起伏的胸口，兜帽下露出的中性面容以及温热的吐息……正刺激着我的感官和肌肤，使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头脑晕眩。
「…………你、你的头发也很漂亮？」
于是我不由自主地回应他道。
他微微吃了一惊，似乎一脸觉得我说了很奇怪的话的表情，好奇地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个「不正经」的女孩。而我也因为脑子没有转过弯来，呆呆的看着他。
因为距离极近，所以我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对我头发投来的强烈视线。他褐色的眼眸里倒映的尽是我银色头发的影子，这和刚才在门口和我四目相视的感觉一样，大概在我好奇他黑色的头发时，他也在好奇我的在这个国家里同样稀有的银色头发吧。
「……」
我微微张嘴，难以出声。
虽然我们现在也在看着对方，可是我心里的某处已经认识到了此刻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当时的我年纪还小，并不知道那是何物。可我记忆里清楚记得，当我回过神来时，我才发觉，自己早已不再是看着他那头黑色的头发，而是注视着他双眸深处的光芒。
「愿女神保佑。今天您也是来祈祷的吗？」
就在这时，教堂后传来「姐姐」大人的声音。
「啊！莫非您就是圣女候补大人……没想到能在教堂里见到您，真是幸会。」
金发的青年人站了起来，单手放置胸前，微微鞠躬。
「客人不必多礼，不过是处理我的分内之事罢了。」
穿着标准圣女候补衣物的她谦虚的说道。
「您想必就是加利尔神父提到的声名显赫的弗兰肯斯坦博士吧，神父已经在里室内等候多时了，不介意的话请让我带路吧。」
「哦、哦哦哦！！多谢多谢……研究终于可以能有其他进展了。」
金发的青年人眼中仿佛冒出了亮光，他的表情十分的兴奋。但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失态，按耐不住情绪的他微微鞠躬为自己的失利道歉后，金发青年转身面向一脸茫然的我和依然怀抱着（？）我的黑发男孩说道。
「你就在这里等着吧，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和修女唧唧我我也没问题。」
「……」
「诶诶？Ji、唧我我？！」
和慌乱的我相反的是，黑发的男孩无言的盯着对方。
即便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被唤作博士的金发青年也没有看见脸上有任何不满的表情。
「那么，请带路吧。」
青年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向前走去。一旁默默围观的「姐姐」大人则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们两个，笑眯眯地说道。
「不要太欺负女神保佑的孩子哦~」
语毕，她便跟随博士一同前往里室去了。
寂静顿时降临到了我们身边。
「那、那个……」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但是依然难以掩盖男孩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我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双颊逐渐升温，与父母以外的他人如此亲近还是首次，这让我难以适从。
「……抱歉，限制了你的自由。」
男孩用了非常奇怪的说法，放开了牵着的手。我们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随后沉默再次降临在了我们身边。
「…………」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口唇微动，但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闭上了嘴，非常显眼的移开了目光。
他的这个举动不知为何让我有点生气。
（什、什么嘛！摸了人家的手还抱了人家那么久，就没点话要说吗？）
孩子的想法都是很单纯的，至少我当初就是如此。
「你、你！家是哪里的？」
于是趁着恼羞成怒的我，第一次鼓起了勇气向着陌生的男孩子搭话道。
「……？」
他无言的吃了一惊。目光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片刻的思索后，他微微的说道。
「东边……」
然后，在外头一片雨声的教会里，我和他的第一次正式交流就这么开始了。
从出生地的远近和地方特色开始，然后是日常的生活和家庭关系……
我们聊了很多自己的事情。
不过他的性格似乎比较沉默寡言，大部分时候其实都是我在提问，他在回答。除了这种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外，则都是我在单方面的告诉他我自己的事情，但是从他的神情中我也明白，他在很认真的聆听，所以我也说得很来劲儿，甚至到最后还把自己是圣女候补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你是……圣女候补？」
「嗯！女神大人的使者，人民的偶像！很棒吧？」
听到我是圣女候补后，他第一次在谈话中露出了比较意外的表情。我能察觉到他打量我的视线，似乎在告诉我他对于我是圣女候补一事感到不可思议。
「怎、怎么了嘛！我是圣女候补就那么让你意外吗？」
我鼓起腮帮子，不满的盯着他。
「嗯，有点……」
他点头同意了，然后细细的说道。
「我…本来以为你一定是…………」
由于后面的话声音太小，我并没有听清楚。可正当我准备询问的时候，教堂里室的方向传来了脚步声。
貌似是事情结束了的样子。不过过程似乎并不是十分愉快，出来的青年面露难色，似乎有着不少的烦恼。
「博士……」
黑发的男孩起身来到博士的身边。
「嗯？啊，你在这里啊……」
似乎被他打断了思绪，博士回过神来，看向黑发的男孩。
「如何？有好好的唧唧我我吗？」
「……滚开。」
和面露笑容的博士不同，男孩无语的撇开了视线。
「看来谈话已经结束了呢。祝愿您已经获得了心中的答案。」
「姐姐」大人也从里室内走了出来，她优雅的气质丝毫不变，让人印象深刻。
「啊，已经结束了。」博士回身答道「我还赶着回去做研究，就先行告退了。」「可是现在外面雨大，不如再多做停留吧。女神大人肯定不会拒绝的。」
正如她所说，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已经和博士他们刚来时的雨势完全不一样了，我在感叹和黑发男孩交流的时间过去了如此之久的同时，也察觉到了雨并没有要停息的样子。
「不必……」
男孩重新带好了兜帽，走向门口。
「嘛，就是这么回事。」金发博士笑着跟在黑发男孩的身后，丝毫不在意外面的雨，准备和他一同离开了。
「愿女神保佑你们。」
「姐姐」大人十分娴熟的回应道，并为二位向着女神祈祷着。
「……啊对了对了！」
就在这时，博士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拍着脑袋回过身来。
「瞧我这研究脑，除了研究啥都可以不顾……这是鄙人的坏毛病啊。」
说着，博士将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内袋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袋，便把它交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什么？」
能微微的从袋子里闻出一些香味，但是这和我印象中的味道并不匹配。
「这是回礼。对于带路的那位圣女候补大人的回礼。这些栀子花的种子是从东边的国家运来的，不嫌弃的话请收下它们吧。」
博士笑着挥了挥手，随即在男孩不耐烦地呼唤声中离开了教堂。
「啊……走了。」
我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手里捧着花种，心中五味杂陈。
「明明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问呢……」
尽管与那位黑发的男孩愉快着交流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堆自己的事情，也问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可是最为关键的问名字一事却被自己给置之脑后了。
「嗯？我来看看……」
一旁的「姐姐」大人接过了我手中的，金发博士送出的花种，放在鼻尖前闻了一会儿。
「嗯~」
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说道。
「这一定可以培养出最棒的花朵。」
「那、那！我也来帮忙！」
本来没有任何种花经验的话主动提出了想培养花朵的意愿。随后我和「姐姐」大人在互相关照花朵以及避免被其他修女发现的情况下，将这些种子悄悄培养出了真正的花朵。我和「姐姐」大人的关系也在这一个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小秘密中越来越密切，直至今日——
…………
……
雨越来越大了 ，就和那个早上一样。
天降的雨水打在稚嫩的栀子花瓣上，溅出的水花沾湿了我的眼，随后宛如泪水一般顺着我的眼角流至下巴，最终落在地上。
停止了回忆的我看着面前开放的栀子花，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姐姐」大人的名字。
（希尔姐姐……）
「祝愿您获得第三十四代圣女的席位……」
我究竟在向谁祈祷呢？这种祈祷的话语势必不会传达到女神大人的身边才对，在我们知道的圣经里，女神大人对所有生灵都是平等的……
可即便如此，我也发自内心的希望今日的圣女登基仪式上，她能够成为被大家认同的正式的圣女。
「哦呀？这不是蕾蒂雅酱吗？」
背后，一个中年人的声音从角落中响起。
「啊……加利尔神父大人，早上好。」
「早上好。」
我回身看去，是平常见惯了的神父的微笑。
轰隆————
突然，数道蓝白色的光从雨云中划过天际，巨大的炸裂声从空中传播到了地面。这突然到来的雷声使得我的耳膜被震得有些头疼，我稍显痛苦的捂住了耳朵，看向因为闪电发出的瞬间的高光而被照亮的神父的半边慈祥的脸。
「今天也是在照料栀子花吗？这白色的花含苞待放的样子可真是美丽啊」
神父的面容没有因为闪电和雷声的刺激产生变化，看向我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
「嗯。希尔姐姐和我都最喜欢这些花了。多亏了神父大人在看到我们偷偷种花以后也没有反对，才有了现在这样开花的时候呢，谢谢您。」
「不用谢，不用谢。我也很期待你们的这些花朵完全绽放的一天啊……」
神父慢悠悠地摆了摆手，走到我的身边，俯身看向栀子花说道。
「嚯嚯……又有所成长了呢。你和圣女大人每天的照料和平稳的规律施肥，终于可以迎来成果了。」
「虽然一开始失败了好几次……本来的话很快就能开花了，可是大概是水土不服的原因吧，才拖到了现在呢。」
当时用来种植的种子已经快用完了，我作为圣女候补也已经过去了一年，今年是希尔姐姐顺利听到女神之音并且和上一代圣女交接的时候，也许是女神大人在保佑希尔姐姐吧，栀子花也如期开放了，这让我们十分的欢喜。
「是吗是吗……你们都很努力的呢。」
神父大人用自己起皱的手顺着我的银色长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这让我感觉他十分的亲切。
「神父大人……」
虽然一开始和加利尔神父见面时，总感觉他的笑容和温柔的抚摸方式有点奇怪，但随着相处时间的变长和我作为圣女候补的责任心崛起，名为包容的感情在我的心中更为壮大，加利尔神父的所作所说我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嗯!非常非常……」
加利尔深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是在品尝花香一般，陶醉的闭上了眼。
「非常非常……」
不过他抚摸我头发的手仍然没有停下来，我略显疑惑的看着他，不过只能看见他陶醉气味而忘神一样的表情。
「非常非常……」
兴许是为了贴近香味的来源，他一边呼吸着气味一边缓慢地朝着我的方向移动。此时我就跪坐在栀子花丛的正前方。
「非常……非常……美味。」
「美味？」
神父使用了十分少见的形容方式。一般的人会使用这样的词语去描述一种气味的特征吗？
至少我只见过加利尔这么使用过。
「啊啊……对、对！没错。美味、实在是美味。」
加利尔咽下口水的声音从他厚实的衣领出传了出来，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如此的接近。他似乎很喜欢抚摸我的头，亦或者是喜欢我的头发——他不断地让我的银丝从他的指尖滑过，而随着每一次滑动他都会面朝着栀子花大吸一口气味。
「那个……神父大人？」
即便我已经对他的过于亲密的温柔举动习以为常，今天的他表现的如此强烈激进还是头一次。往时希尔姐姐来这里浇水的时候，我也经常能看见加利尔神父和姐姐大人搭话，最多也不过是拍拍肩膀，轻轻的离别拥抱而已。
不过自从希尔姐姐为了临近的圣女选拔的日子更为努力的祈祷和闭关修炼后，神父对其他人的亲切举动就变多了。
大概是寂寞了吧。
毕竟希尔姐姐很优秀，即漂亮又优雅，今天能够被选为圣女就是最好的证据。神父大概在心底的某一个地方已经把我们这些圣女候补当作是那个优秀的希尔姐姐的替代了。
——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可只要能听到女神的声音，都意味着这个孩子具有成为圣女的潜质。
教皇是这么说的。
我们这些圣女候补虽然外貌性格都有所不同，但在某些层面上也具有非常多的共同性。我听其他人说希尔姐偶尔会进入里室里帮助加利尔神父进行按摩，神父私底下似乎也把她当作孙女来照顾一般，给了她很多好处。
所以在希尔姐不在的时候，我们大概就被他当作孙女的替代了吧。
（真的仅仅是这样吗？）
我花了很长时间这样说服自己的心，但心底的某处总会觉得有点不安。
是偏见吗？是我的信仰不够纯洁吗？神父可是在教会几十年的人了，我们从未见他身边有过女人或者烟酒，也不见他参与任何世俗的娱乐活动，大家只知道他全身心的努力在教堂内诵读圣经，在里室里冥想休息。
是的，神父应该就是这么一个虔诚的女神的信徒才对。
「你的头发……十分的美味。」
所以我面前这个瞪大了双眼，紧盯着手上的银丝，不断对着我头发狂咽口水大口吸气的野兽，一定是我跪在地上太久，血压略低产生的幻觉吧。
「神、神…父大人？」
年幼的我可能还没有察觉到，蕴藏在我颤抖的话音中，那份恐惧的感情。
噼啪！
忽然，一个豆大的雨水打在了我的头发上。激起的水流洒在加利尔扭曲了的半边脸上，冰凉的触感使得他微微吃了一惊，他手上的动作也因此停了下来。
哗啦哗啦——
「啊……下大雨了呢。」
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下越大、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神父大人，快去避雨吧，要不然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我那不虔诚的信仰之心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我双手抬起已经被泥水染黄的衣裙，就像逃跑一样离开了后花园……
我是为了逃离大雨吗？还是为了逃避自己不够纯洁的信仰之心呢？亦或者是说——
「………………」
在仿佛能够让人在空中游泳一样大的雨量来临之际，教堂的后花园内，加利尔始终低头无言地凝视着那墨绿色的灌木丛中，小小的几朵被溅起的泥水沾染的栀子花。
——————
————
啊咧？好奇怪啊……
为什么我会在这种时候回想起希尔姐姐担任第三十四代圣女的那一天呢？
置身于空无一物的暗黑空间里，无法动弹的蕾蒂雅如此疑惑着。
（好像从圣女登基仪式结束的那几天后，我似乎就再也没能见到希尔姐了）
大家都说她很忙、很忙……一直在教会最深处的某个女神像前祈祷女神的声音，是一位能真正的将全身心奉献给女神大人的优秀圣女。
大家口耳相传的她仿佛化为了真正的传奇，被人民尊敬以及爱戴。
（我一直都憧憬着能成为优秀的圣女的她……所以我也以她为榜样，拼命的修炼自己的女神魔法以及信仰之心，希望可以接近她，可以被众人认可，可以被女神大人认可，同样的也希望自己能被儿时某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来自东方的某个黑发的男孩认可。）
终于，终于……
蕾蒂雅成为了真正的第三十五代圣女。
然而现实真的如自己所愿吗？
对了，自己回想起来了。蕾蒂雅的意识逐渐从游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她的眼睛重获光芒，她的感觉重新回到了身体当中。
一股温暖的热流以及尖锐的疼痛感从胸口处不断地袭来。
「啊啊……我回想起来了。」
自己今天要进行勇者的召唤仪式呀，然后再莉安娜和杰拉德团长的护卫下来到第一教堂叩见女神的时候，遇到了加利尔神父……
「神父……加利尔神父……」
我好像因为精神劳累，所以喝下了他给的能让人放松的红茶。
然后呢？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记忆就此中断了。随后能想起来的事情，就只剩下变成半人半怪物的加利尔神父的那张恐惧的大脸，以及在自己肆虐的火焰中被吞噬殆尽的某个残酷的现实——
「希尔姐……你原来在那里啊……」
迷迷糊糊中，蕾蒂雅道出了自己内心最为痛苦的地方。
「这么久以来，原来你一直都在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啊……你已经和女神大人合为一体了吗？」
之前摆在教堂内的女神大人的雕像内部是实心的，因为她就在里面——
可怕、恐怖……
在自己亲眼看到女神雕像内部的东西之前，她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有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可是相比自己的姐姐大人被那样塞入雕像里，心中萌生的更多的情感并不是悲伤与恐惧。
「加利尔…是他把……希尔姐姐……」
而是那可以将真相、现实扭曲，将万物燃尽，势必要给罪人降下惩戒的红莲之火化为的愤怒之情！
而这股愤怒、却被圣女的要求的端庄外表和优雅气质所限制，难以得到情感释放和宣泄。
——直到胸中某个刺痛的感觉出现之前。
「…………蕾…蕾蒂雅？！」
一旁，杰拉德对圣女身上产生的异变感到无比震惊。莉安娜和黑龙的魔族也对战场上突然出现的这股强大的魔力波动震撼。
「哈…哈哈！」
突然，魔族看着那样的蕾蒂雅轻轻笑出了声。
「果然如此，这被压抑在你心中的那股巨大的力量……你根本不适合作为圣女。」
因某个契机而强悍如今的它，方才被莉安娜的银色匕首限制行动，被杰拉德的必杀一击所锁定，也依然没有此刻这种头冒冷汗，浑身发抖的感觉。
「可恶……蜥蜴可是变温动物啊…………」
然而全身的战栗和冷汗完全停不下来，黑龙身上持有的的自己尚未完全适应的魔力仿佛要被眼前这股巨大的漩涡吸进去一样，不断地摇曳着。
(很烫……)
在场的各位都接受到了从那炽热的火焰中散发出的热辐射，那是宛如灵魂被绑在烈火中灼烧般强烈的痛楚……
倾泄而下的银河长发再次被赤火染红，全身以及周围的空间都被烈火所围绕着，身处那高温的火焰中心的人正是火之圣女蕾蒂雅。那原先用来装点自身美丽外表的衣物、头饰全部未能在这回的火焰中幸免，逐渐被高温侵蚀化为漫天尘埃中的一部分，随着四周火焰热浪的席卷散落于空间当中。本被衣物遮挡下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白里透红，她那比触媒——自己的鲜血颜色更为鲜红的红发失去了发饰的束缚，随着气流飘散开来，模样如同业火中涅槃的凤凰张开了自己的翅膀。
蕾蒂雅胸部贯穿的伤口不知为何被明亮的火焰所覆盖，赤金色的火苗在她胸口处不断跳动摇曳，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仿佛在展示自己拥有的磅礴的生命之力一样，不断地向外跳动着，释放出包裹圣女自身的赤焰。
教堂的地面和周围的墙体难以抵抗这股热流，以蕾蒂雅脚下为中心，石制的地面甚至熔为了橘色的岩浆，而且范围还在不断地扩大，而她四周的残骸和墙体也逐渐被染上相同温度的颜色，发散出无法让人接近的热辐射。
「这个反应……大概是魔法暴走了吧。」
似乎是为了对抗这股强大的力量般，释放出无数黑色烟雾的加利尔(?)面容严峻，他一改之前满不在乎的模样，朝着杰拉德说道。
「杰拉德，如近的事态已经逐渐脱离我的掌控了，这里还是走为上策。」
手握圣剑阻挡火之圣女魔力侵袭的杰拉德吃力地回过头，不过此刻他看到的人不再是那个加利尔神父，而是拥有着和神父完全不同模样的另一个外表的黑影。
「啊？！你丫的……和之前一样，又像这样擅自行动吗？！」
怒骂出声的他已然完全不顾自己骑士团长的身份，对着那个黑影吼道。
——咯咯咯
正面回应帝国雄狮的怒火的，是极为难听的笑声。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杰拉德。你要在这个国家玩你的英雄游戏我们都无所谓，但是当这个国家覆灭之际，你可绝对不要站错阵容了啊。」
——别忘了你能有现在的时间，都是谁给予你的。
语毕，黑影便化作一团黑色的浓雾，悄然无息的消失在了原地。
「哼……逃走了吗？真是个狡猾的老妖。」
黑龙的魔族比杰拉德更快出声抱怨道，它看向黑雾散去的地方，不屑的吐了口口水。
然而未等它的口水落地，便以化作热浪侵蚀下的水蒸气消散于空气中。
「对了！莉安娜……」
看到高温如此强烈的杰拉德已经顾及不到魔族的行为了，他忽然想到没有像黑龙那样强壮的体魄和浓厚的魔力保护，也没有自己这样有着圣剑加持下的莉安娜，此刻恐怕危在旦夕。
（不仅是莉安娜，在场的其他人也……）
杰拉德迅速环视周围一圈，发现周围已然都是无一例外倒下的帝国士兵和特务们。有些人因为脱水已经完全昏迷，就连自己的护具着火了都毫无反应。
「喂！莉安娜！」
将之前凝聚在圣剑必杀一击上的力量收回，化为包裹自身的金色魔力屏障，杰拉德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他如同一道金色的闪电在尚未完全熔化的地面和残骸的断壁上闪烁，来到了衰弱倒地的莉安娜面前。
「哈啊……哈啊…………」
身上各处都有着焦痕的莉安娜早已无力支撑身体。本该被汗液打湿的衣物干燥无比，就算是汗水落在地上也会迅速化为水雾最后消失，不留一点水渍。
「喝啊啊啊！」
将圣剑的力量发挥到最大，杰拉德用力将剑插在了地面上，神圣的力量借此灌注到了教会滚烫的地面，迸发出的金光为莉安娜驱逐了四周的热气和辐射。这让倒在地上的莉安娜感觉好受了不少——
「蕾……蒂雅……」
仅仅只是肉体上好受了不少。自己陪伴长久的友人突然变成了如近这副仿佛要将世界都烧毁的模样，更何况还目睹了圣女被黑剑贯穿胸口的场面，莉安娜此刻肯定很担心她的安危吧。
（可是背叛了她的信任的自己，是否还有拥抱她的资格呢？）
真正压倒这位优秀的帝国特务的东西，并不是力量也不是高温带来的衰竭，而是心中难以抹去的负罪感。
「有什么事情等闯过这趟混水再说吧。」
杰拉德全身心投入到手持圣剑的防御当中，他看到的火之圣女的模样明显是难以交流的，而且真如刚才的黑影所言是魔法的暴走的话……
（恐怕仅仅只是暴走魔法无法控制的魔力释放的余波都会让这片区域化为火海吧）
杰拉德从未想过，也许就连蕾蒂雅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火焰居然拥有着如此程度的恐怖威力和长足的持续力。
「喂！那边的骑士团长和女仆小姐哟！」
正当杰拉德烦恼如何突破现状之际，之前还在互相厮杀的黑龙居然靠了过来，只见它出手张开足以覆盖全身巨大身躯的三角型的魔力护盾，可护盾本身却只能以重复着碎裂、生成、再碎裂、再生成的过程抵挡着火焰的袭击。
「这样下去我们两边都得被那红莲的怒火吞噬殆尽，哪怕是有圣剑保护的你能幸免，可是你身后的女仆小姐绝对撑不住……更何况这种程度的魔力放出，那个红毛的丫头肯定也会被这暴走的魔法榨干全身的魔力吧。」
榨干魔力……
对于蕾蒂雅来说，她的魔法是火焰，而她的火焰的触媒是自己的血液，魔力的耗尽对她来说便是血液的耗尽，若不做点什么她就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可恶！少在那边说大话你这破蜥蜴！」杰拉德怒骂着「说到底如果你不攻过来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而且你入侵王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想让我们和你联手，这可能吗？」
「哼……」然而黑龙对杰拉德的挑衅嗤之以鼻。
「若是我不来的话这丫头会被你们关进大牢吧，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了？而且你若和那个逃走的老妖有所联系的话，你应该明白吧，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
「……啧！」
身后的莉安娜由于顶不住热浪的侵袭，即便在圣剑的保护下也只能勉强保持意识，所以她并没有听清楚魔族和杰拉德的对话。
「杰…杰拉德……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但是尚且保留一丝意识的她用尽自己最后的气力，将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全盘托出。
「求求你……救救蕾蒂雅。」
（瑞恩,请忘了我吧……）
不知为何，面前这个诉说着和记忆中的她完全不一样话语的女仆竟然在一瞬间让杰拉德觉得二人的身影相互重叠了。
「……不对啊。」
晃了晃脑袋的杰拉德咬牙切齿，深处一直被自己所压抑着的黑色的本质开始逐渐显露。他握着圣剑的手不断加力，可这个行为并没有让圣剑的力量增强，甚至使得神圣的光辉有所减弱。
「我要……把你们全部带回去！」
下定了决心的他此刻暂时抛弃了骑士团长的身份，并要和魔族合作协力解决眼下这个困局。
「说吧，你既然肯过来搭话，肯定是有所办法的吧。」
看到眼前展现了合作意愿的杰拉德，黑龙之前紧盯着他看的目光有所缓和。
「呵——你也不是无聊的男人呢。」
「废话少说，快点。」
杰拉德的耐心已经被消磨到了极致。
「你大概已经知道了，前日在城门和你战斗的那个混魔族便是我罢」本是蜥蜴的黑龙开始向杰拉德挑明自己的计划。
「虽然我由于某个原因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但是我对于自己的魔法掌握能力还是十分自信的……」
这一点，那个用圣剑全力斩击也不能打破它释放的物理魔法屏障的杰拉德听来，十分的具有说服力。
「魔法的暴走说白了就是施法者无法控制自己的魔法。若是我能够替代那个意识尚未回复的丫头引导那股火焰的话，至少可以支撑到她被唤醒的时候。运气好的话大概就能完全掌握火焰的方向和去留，停止这个魔力大量外泄吧。」
和他的实力相符合的，具有十足说服力的计划。
杰拉德心中默认了这个方案。
「可是我在全力操作对方魔法的时候本身是毫无防备的，所以我需要你保护我的肉体在我引导那股火焰之前不被它烧毁。」
黑龙拍了拍自己覆盖着坚韧鳞片的身躯。
「即便是这种身体也挡不住那种火焰呢。普通的魔族来了的话，毫无疑问会在数秒内便被靠近的火焰烧成灰烬吧。」
连那个完全有能力成为魔王的传说中的黑龙一族都这么说了，可见此时的状况之危急已经容不得杰拉德他们再浪费时间了。
「……你还真是相信人类啊，就不怕我背刺你吗？」
杰拉德嘴上虽然十分强硬，但是他在听到黑龙的计划后便已经重新调整自己的气息，把握住手里的圣剑，准备彻底贯彻更大范围的防御。
「哼哼……机会难得就和你聊聊天吧，反正我也需要些时间来做准备。」
黑龙似乎是笑了，虽然杰拉德不大读得懂魔族的表情，但看着他缓和的神情，杰拉德的心中便涌现了这种想法。魔族在杰拉德的圣剑力量掩护下取消了自己的护盾魔法，转而闭目冥想，双臂微微展开，感受着空气中魔力的流动。
「就我本身而言，其实我并没有与人类为敌的理由，但是你应该知道，这一切都无关个人恩怨。」
黑龙放出了自身紫黑色的魔力，开始尝试引导周围的魔力流入自己所想的地方。
「虽说我并没有让圣剑产生攻击的意图……但你居然能在圣剑的庇护下进行如此精细的魔力操作……就连传说中的黑龙也不可能具有如此高的神圣抗性，你到底是何等魔族？」
看向魔族的杰拉德不由得流下了冷汗。之前他蓄力的King Slash一击是极为强力的针对魔族的招式，可是相对的对其他种族的攻击力就柔弱许多。若是眼前这个能在圣剑的魔力包裹下都几乎不受影响的魔族正面吃下了自己的一击……似乎也做不到除了皮肉伤以外的效果。毕竟这只是剑气的攻击而非莉安娜投掷出的退魔效果的匕首，不能做到一直接触，所以攻击的效果大概只是瞬间就会结束，且不会留下圣剑神圣光辉残留物，腐蚀魔族它们的魔力和肉体。
「不过是一只想出人头地的黑蜥蜴罢了。」
黑龙自嘲道。
「虽然你很有实力，但就这种被我的魔法攻击打得四处逃窜的程度，恐怕在面对真正的魔王的时候也会毫无悬念的败北吧。」
利爪开始凝聚魔力的漩涡，似乎蕾蒂雅散发在空气中的魔力波动被黑龙给捕捉到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的那个混蛋上司，西魔将【罡地豪猪】的实力是有保障的。即便是进化成黑龙的这幅身躯，想要战胜它也得先依靠人海战术对其削弱吧，正面的碰撞毫无疑问会是我的败北。」
仿佛再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黑龙平静的道出了自己的目的和原因。
「我们混魔族在西魔族的地盘上是没有任何权力可言的，那群只会看重血统的蠢猪迟早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傲慢和愚昧击倒……不过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不得不看着他们的脸色做事。」
「在我的父母被西魔族迫害致死后，我加入了魔王军。先说好，这无关个人恩怨，和你们人类的荣耀一样，我一向以自己是魔王军的一员感到骄傲，只是身处西边的我迫不得已要先在那头死猪的手下连滚带爬的做事。」
说道这里，黑龙稍微顿了顿，是魔力的掌握不顺利吗？亦或者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自己的真情呢……至少聆听的杰拉德明白了，眼前的这位魔族并非毫无尊严的野兽，而是一个有着感情的种族。
「倘若想要离开它的麾下，我必须立下更多更大的功劳才有晋升的机会，但你们人类也明白，给别人的努力使绊是卑劣的魔族最擅长的事情之一。」
「所以我必须拿出铁一样的事实和证据，来证明我的能力，多亏那个黑影让我抓住了这个机会——」
这时，黑龙突然道出了那个东西的事情。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问我是否和它有所联系对吧？」
杰拉德脸上的表情顿时释然了不少。
「正是。虽然那老妖难以信任，但至少没有加害于我的理由，也能助我早日脱离那猪的管理，而我所要做的事情不过是在这个城市制造些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确实是无关个人恩怨。
这个混魔族基于自身的利益和想法去行动，而非单纯的服从命令和本能行事，果然拥有者人类血统的它们能在很多程度上做到和人类一样的思考。
作为敌人十分棘手，但如果作为临时的战友，似乎顿时就可靠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是那坨黑色的烟以你的身体进化作为交换条件，让你攻打王都的吗？」
「正是。」
（原来如此。近段时间连续的魔物袭击的事件真相似乎开始展现一角了呢。）
藏在那黑色的烟雾背后的人，一定是这场巨大阴谋的主使。
「话说得似乎有点太多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黑龙有条不紊的引导魔力的模样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有所分心。
紫黑色的魔力开始逐渐反侵袭灼烧着大地和四周的烈火，本来毫无规律跳动着的赤炎居然逐步被黑龙手中的魔力漩涡所吸引，迸溅的火花开始化为一道有形体的焰光，呈现出流体的特征。
「起效了吗……？！」
确保魔力正在被黑龙引导后的杰拉德看向了身处火焰中心的蕾蒂雅。
「…………」
然而蕾蒂雅似乎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隐藏在那披散的红发后的赤色双瞳虽然已经睁开，但是眸中毫无高光，唯有她自身的火焰在周围不断地跳动着。
「喝啊！」
魔族低吼一声，开始了最后的流程。被引导的火焰突然被它释放的一股紫黑色的魔力波动所刺激到，原先逐渐变得规律的火焰流体漩涡开始狂躁不安的跳动着。
「没用的，你已经逃不掉了。」
然而黑龙自信的掌握着魔力的流向，不容许火焰跑出自己的掌握的范围之内。
「……不行…………」
忽然，一直无意识沉默着的蕾蒂雅的双唇微动，似乎发出了轻轻的口语声。
大概是暴走的魔法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被逐渐掌控吧，从蕾蒂雅身上散发的火光更甚于前，魔力的暴动也越来越激烈。
「啪！」
一个个凝缩成光点的火焰小球如暴雨般打在圣剑展开的光辉屏障外，但本应能抵挡住的屏障在这瞬间居然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好像有点不大妙啊……死蜥蜴！你是不是搞砸了？」
杰拉德不敢怠慢，立刻注入了更多的力量，逼迫圣剑展开超越极限的防御力量。
「咕呜！单纯的魔力诱导果然还是不现实的啊……」
黑龙恐怕也并不好受，正面操作那股巨大的火焰无亚于面对无际的海浪，还想妄图使它听话，承受的压力不容置疑也是相当巨大的。
「杰拉德！接下来我要开始放弃一部分的魔力掌握操作了，你准备好抵挡最大的火焰余波冲击吧，成败在此一举了！」
突然黑龙空出一只手，置于自己的胸前，口中快速的吟唱着什么。
「喂、喂！你那放弃一半的模样是啥意思啊？给我说明白啊臭蜥蜴！」
魔族的忽然举动把帝国的雄狮吓得大惊失色，宛如受惊的小猫。
失去了部分掌握的烈火逐渐开始脱离轨迹，由于之前受到了压制，如今要脱离掌握的它们反弹极其剧烈，犹如要冲破天际的凤凰之火般绽放出不输给太阳的耀眼光芒和极度高温。
「啊啊啊啊啊——！」
杰拉德拼死抵挡着面前的小太阳爆发，本应该注入力量能发出高亢之声的圣剑此时只能发出宛如悲鸣一般的金属扭曲声。他们的四周已然化为一片地狱的火海。蕾蒂雅的火焰毫无保留的扩散到了空间的每一处，熔毁了教会的墙壁和地面，瞬间高温造成的膨胀下，占地几百平米的教会内部顿时炸裂开来，无数带着炽热火焰的碎片扩散到了教会外面的街道、居民区内，由于身处爆炸的最中心位置，杰拉德除了知道危害扩大以外，难以确认现在的受害程度到底有多少，但这毫无疑问是目前最大的一次火焰爆炸！！
「成功了…我成gong——」
身旁的黑龙高兴欢呼的声音也被这爆炸声淹埋，在周围的红光被加热到极限变成最刺眼的白光之后，世界犹如神吹灭了黑夜中最后一只烛火般，一切突然归于黑暗和宁静。
杰拉德这一天的记忆就此结束。
…………
……
对女神大人的信仰之心到底是什么呢？
当我尚未离开父母，去成为一名圣女候补接受修炼之前，我就这样问道。
记忆中的双亲只是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并没有告诉我问题的答案。
可能是我当时太小了，还不能理解那些复杂的事情。所以父母不过是笑笑，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而等到我长大了一些后，能做到帮母亲做饭的时候，对女神大人的信仰之心和每日的祈祷，已经成为我们生活中习惯的一部分，毫无置疑、毫无保留的、完全的、仿佛是理所当然般存在于此。
选为圣女候补的我离开了双亲，被教会接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在那硕大的教会中诵读经书，修炼魔法，被要求作为一名圣女吃下了很多的辛苦。可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平日里早晨对女神问候的祈祷和吃饭前感谢恩惠的祈祷的衍生罢了。我们被教导要在更多的地方祈祷，要更真诚的祈祷以及为了更清楚的听到女神的声音所需的做的训练。
大家每年都如一日般毫无疑问的学习着，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圣女。
结果我也一样，反复的重复着祈祷、祈祷、祈祷……本以为女神大人会为我指点迷津，可到最后，我最初的疑问还是没能得到解答。
「所谓的对女神大人的信仰之心到底为何物呢？」
我问过朋友，问过希尔姐姐，甚至问过加利尔神父，可大家都会不约而同的避开这个问题本身的回答。直至今日我也没有找寻到一个标准的答案。
所以，有那么一天，我们正在进行清晨的祈祷，我的脑海里便突然得出了问题的答案。
「大概是愿望吧！」
那是无法寻获答案的我绞尽脑汁最后得到的，属于我自己的答案。
像是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而去和女神祈祷，为了爱人、家人或亲人的健康幸福而祈祷，为了人民和国家的繁荣昌盛而去祈祷……
大大小小的祈祷都是从人们心中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愿望中诞生的。但是女神大人很聪慧，她不会轻易实现我们的愿望，因为不劳而获是极为容易使人不思进取的。因此正因为无法实现、正因为想要实现，所以人们的愿望才需要去通过祈祷的方式，鞭策自己、寄托于外事或人，给自己建立活下去的目的。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祈祷是人们的愿望，而愿望是为了能更好的活下去……
那么将来可能成为圣女的我们，拥有着最为虔诚的祈祷的我们……自然肩负着人民无数美好的愿望，也拥有着向女神大人传达这些愿望的能力。
这么想的话，圣女的工作意义也自然而然地被引了出来。我们始终是女神大人和人民之间的联系人，是人类向神提出的美好愿望的化身，换言之圣女本身就是无数愿望的集合，是为了让人民、国家更好的生存下去而出现的人。
「可是……」
嗯，这样就好了。
我重拾了自己的初心，也找到了那份初心的答案，这样我就满足了。
「可是……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作为圣女的我当然是想让这个国家继续繁荣发展下去，这样人民才能安居乐业，过上更为幸福的生活。
「可是……作为圣女之前，你是个人……」
为了能运用自己这份和女神大人交流的能力，我早已将个人的命运同这个国家和人民的愿望以及未来联系起来，如今的我，国家的命运和我的命运便是一体，无法分离……
「不对……蕾蒂雅……这不对……」
耳边传来略显遗憾的叹息声，我不由自主地睁开闭上地双眼想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然而眼前看到的只有一片无际的白——
或者说，我无论有没有睁开眼睛都没有关系，我只能意识到，自己身处与一片感官和意识都仿佛隔离开的世界当中。
是谁的声音呢？
为什么要问我自己的愿望是何物？为什么要在我想通的时候拒绝我？
我四下寻找着，但是我能意识到我的脖子并没有转动，脑海中感受到的画面仍然只是一片虚无的白色。
「在这里哦……我在这里，蕾蒂雅。」
忽然，纯白的空间中一道人影缓缓浮现，好似她就是从这个空间中长出来的一般，又好似她就是这片空间本身的化身一样……她的轮廓逐渐明晰，身体也逐渐从透明变化成实体，此刻她是我的脑海中唯一一个具有形象的概念。
你是——我？
人影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头，她那柔顺的白发随着自己轻微的动作慢慢的漂动着，刘海下显露的面容，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我是你，但你不是我。」
身着一身洁白的天衣之下，少女吹弹可破的粉嫩的皮层清晰可见。如同从艺术品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美丽一定就是为她量身订造的词语吧。
啊，是你……
我想起来了，在那片梦境的月色之下，在那片和「女神」相遇的栀子花田中，你摆动着身上的缎带，宛如起舞般旋转着自己的身体，曼妙的姿态牵起夜色下的万物，尽情的让世界染上你的色彩。
「啊……啊咧？当时打的那一拳有那么漂亮来着吗？你确定你不是把我和哪个地方的花仙搞混了？」
眼前的我（？）有些疑惑的侧头摸起了她自己的脑袋。
我知道，是你叫醒了我，让我在那里释放自己的火焰，我才免遭加利尔的毒手。
「哦哦哦！还记得啊！那就好说话了，我还以为你这副灵魂的姿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呢……」
我（？）高兴地拍起了双手，其活泼可爱的模样非常难以和她身上那股优雅的女神气质相联系起来。
（女……神……？）
我陷入了疑惑。
为何我会觉得她有着女神的气质呢？
「哦嚯嚯……不愧是蕾蒂雅酱，我就知道我们的契合度是最高的。呀！要和美少女变得一心同体啦！」
眼前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用手捂着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扭动着自己的同我一样娇小的身躯。
（……火大）
不知为何本来身处这片纯白空间的平静内心因为这个少女的出现激起了一丝涟漪。
「啊！既然保留着记忆的话，当然性格也还和之前一样对吧？看来时候还不算太坏，这样就有希望！」
缓过神来的我（？）停下了扭动着的自己的身躯，语毕，便将手伸向了自己穿着的天衣——
「哟依咻！」
然后在发出不明的拟声词后，就这样把衣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纯白的空间里。
「你用着我的外表在干什么事了啦啊啊啊啊啊啊！！！」
被少女大胆的举动吓到的我慌乱中举起双手遮挡自己的视线，虽然对方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像这样直接看到她人的裸体果然还、还是太害羞了啦啊！
「什么啊……只是裸体这种程度就害羞成这样。」
可是那个一丝不挂的人完全没有任何廉耻之心。
「这、这不是『那种程度』的问题！在别人的面前女孩子是不能这样做的呀！」
「欸~~~反正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就当作自己在洗澡之前照照镜子不就好了？」
「所、所以说不是那种问题啊……」
怎么搞的嘛，突然就在别人面前脱得一干二净，而且还是用我、我的身体做这种事情！我身为圣女的自尊绝不能允许这样不符合礼仪和不优雅的事情发生……
（偷瞄!）
「嗯~~~？你，正在偷看着我吧？就像这样——目光穿过手指的缝隙好奇的盯着人家看。」
「你、你在说、说什么呢↗？我身为无暇如白玉高洁似莲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信仰坚定思想脱俗处事高雅品格优秀的圣女怎么可能会去在意低俗之人贫瘠的身体呢……啊哈、啊哈哈！」
「嗯~？真的是这样吗？」
脸上露出一脸坏笑的我（？），眼中闪现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的目光，慢慢地靠近到我的身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是、是真的啦。」
我感觉自己的头上貌似慢慢浮现了冷汗，被人识破以后立马就转移目光的表现活像一个撒了谎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哼哼~那就让我考验你一下吧……在我这个女神的面前，说谎可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哦~蕾——蒂——雅——酱——」
「呼呀！」
遮住眼睛的我不知何时被上前来的她抱住了身体，她那毫无衣物遮挡的滑嫩肌肤就这样靠了上来，她胸口的柔软之处没有任何保留和戒心就这样贴在了我的手臂上，温暖的体温从她的身体传了过来，大人们常说小孩子的体温比较高，可能是真的也说不定……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呢！
「近、太近了啦！」
我想用手把她推开，可是为了遮住那比她的体温更高发红发烫的那张脸不让她识破我的谎言，我只能微微的扭动自己的身体来表示反抗……
但这半推半就的反抗似乎让她更为嚣张了起来。
「我看看……」
脸颊上能感受到她稍显湿热的气息，她似乎为了考验我正在非常近的距离观察着我。一股非常好闻的栀子花香也随着她和我距离的贴近，包裹了我的全身，刺激着我的嗅觉。
「pr（舔）……」
「呀啊！」
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在用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紧贴上来的时候居然还伸出舌头在我的脸上舔了一口！！！
我被她极为亲密的举动惊到，发出了小小的悲鸣，这声音的音调高到我自己都难以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
「嗯嗯嗯~这个味道……是说谎的味道呢。」
「已、已经够了！我受不了了！」
被羞耻心支配的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放下了自己捂着脸的手，一把将对方推开，自己也后撤了几步，迅速拉开了距离。
「哦哇！居然对女神不敬，小心我给你降下天罚啊！」
「什、什么啊！擅自脱光衣服还擅自跑过来，还、还、还舔人家的脸！真是太变态了！比莉安娜还变态！比男人还鬼畜！」
然而对方完全不把我的抱怨和反对当一回事，即使被我推开了，她脸上的坏笑也丝毫未减。
「嘿嘿嘿~蕾蒂雅，你现在的表情相当的不错哦，和之前那副快消失一样的苍白的脸完全不一样，你现在的脸红的一塌糊涂。呀！太可爱了！美少女万岁！」
少女就差把口水滴在地上了的痴汉表情实在是让我不忍直视——而且她那副痴态背后用的是我的脸啊啊啊啊啊！
「火焰啊！」
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的我唤出了自己的魔法。我用牙咬破了自己的指尖，迅速在自己的胸口画下魔法的符文，将火焰的刀刃握在手中——
「你、你要是再乱来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然而本应该出现的火之刃不知为何，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魔法一样，我握了个寂寞，只有空气残留于手心。
「欸？我刀呢？！」
「嘿嘿嘿……」
面前，那个痴汉姿态的我（条件限定）坏笑声相比之前更胜一筹。
「你叫啊，你接着继续叫啊。你叫破喉咙你的刀也不会过来的，咕嘿嘿嘿~」
是她做了什么吗？我遭受魔法封印的攻击了？！
可是，我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身体有中招的不适感，而且仔细一看，刚才用牙咬破的指尖也没有任何的血液流出，甚至连伤口都没有留下——
「啊啊……既然是美少女就多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嘛。到底是哪个该死的规定的，必须要靠咬破自己神经分布丰富的手指末端来使用血液魔法。」
少女的目光冷淡下来，看到我低头看着自己方才撕咬的手指，悲伤着说道，露出了关怀我的一面。
「很疼的哦……明明本身是软软的女孩子，却不得不已这种方式去战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残酷了……」
我稍微有点惊讶，没想到对方居然也会担心我的身体，我能从她的话语中察觉到那是她真诚的发言，她是真的在关心着我。
「你……」
「所以说要是留下茧子或者伤痕的话，这完美无瑕的粉嫩皮肤不就出现瑕疵了嘛？」
说完，她就用我的手（？）——啊不对虽然她有着和我一样的外貌但那是她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胸部。
「喂！那边的痴汉！不要用我的手去揉我的胸！而且胸和手指被咬伤完全联系不上来吧！话说把我刚才的感动还回来啊！」
无视我的吐槽，自顾自揉胸（就蕾蒂雅的身材真的有胸吗？）的少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知道吗，蕾蒂雅？像这样用手被男人揉搓的话，可以变~大~哦~！」
「性骚扰的发言请停下来！而且胸和手指没有任何关系刚才我就说过了啊！」
「那就让我好好的给你那受伤的手指治一下吧，对于女神来说放在嘴里吸一下，舔一会儿，曾经的伤痕也可以消失不见哦？」
「你只是单纯想舔我的手指吧！你不要过来啊！」
我伸手驱赶着重新靠近我的痴汉，然而这一切都是无力的。
「棒、棒极了！EEEeeexcenllent!就是这种如同被大灰狼逼到角落里无法动弹的羊羔一样的表情和动作……蕾蒂雅，你这性格真的太棒了！如果我是男人的话现在肯定已经B⚪KI了！」
「我……我的……你不要靠近我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对方靠近的脚步的我，回身迈开了腿，意欲逃离这个充满了荷尔蒙的世界。
「不靠近的话，怎么能尽心prpr舔着美少女的纤纤玉指呢？圣女，我看你往哪里跑！」
「为什么我的身边尽是些奇怪的人啊啊！！！明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都不会做出这种痴汉一样的行动的呀！」
「哈哈哈哈哈！放弃吧，你逃不出我月之女神的五指山的唔噗——！」
对方突然发出了奇怪的叫声，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发现不远处，一个摔了个狗啃泥的裸体少女直直的趴在地上。
（欸？倒下了？）
貌似被自己绊倒的我（？）就维持着倒下来的姿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那个……」
察觉到异样的我停下来逃跑的步伐，悄悄的出声询问道。
只是摔一跤应该不至于再起不能吧。难道就像她说的那样，我的身体是那么的柔弱以至于摔一下都不行的吗？！
「……」
可是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是头的哪里摔到了吗？！）
我曾经在更衣室的柜子里，偷听负责我的护卫的骑士团的成员聊天时有所耳闻，说是王都的街道上出现了不明原因的谋杀案！身体健康的老人突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外伤的停止了呼吸，可是事后立案调查才得出，所谓的被谋杀不过是假的，真相竟然是老人摔倒磕到了太阳穴……
「不、不妙啊！」
我的责任心不允许我放任这样的事情不管——虽然她可能是个顶着个女孩子外貌的变态（？）但是命仍然是最重要的……只要还活着，一切都可能有所转机！
「坚持一下！」
我立马反身跑向倒地的自己（？），在尽量不接触脑袋的情况下握住她白里透红的肩膀，将她慢慢的仰身翻、过、lai——
我本想那么做的，可是我的手忽然就像被蛇缠住一样无法自由挪动，低头一看，那如蛇一样缠着我的，竟然是我自己的手臂（？）。
「上当了吧！蕾蒂雅！这正是我的策划路线——唔噗！」
「讨厌！！！！」
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纯白的世界中。
…………
「冷静下来了吗？如你所体验的那般，你从之前那个除了钻牛角尖一样的思考方式以外就什么都做不到的状态，回复到了如今有哭有笑，能跑能跳，能说会道还能偷窥裸体的健全状态了。」
「最后面那句话是多余的。」
我看着捂着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面露痛苦表情的女神（？）说道。
「所以……那个……」
我平复了自己慌乱的气息，再次向眼前那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还作出和人类痴汉一样举动的她确认到。
「——您真的就是女神大人吗？」
「啊！货真价实的月之女神，露娜·蕾蒂雅，说的正是吾。」
小小的神明大人挺起了自己啥都没有的胸部，虽然那是我的胸，但是那确实是可悲的现实……啊不对，方才还是裸体的她已经在我的耳光和威严（？）下重新穿上了原先的那套洁白的天衣，得亏于此我能正常的和她面对面交流了。
「嘿……」
「怎么了？人类哦，汝一副在看傻瓜的表情呢。」
「毕竟是女神大人嘛，其神秘程度怎会是我们这样的凡尘俗子能理解的呢，王都的书库里一本关于您的记载的历史可都没有，伟大伟大。」
「蕾蒂雅，吾身可不记得汝有学过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话口吻啊。」
「您才是……一口一个『吾身』啊，『汝』啊的，要像这样玩女神大人扮演游戏到啥时候呢？」
咳咳……
月之女神（暂定）少见的露出一副难堪的面容。
「随心情决定啊，蕾蒂雅，随心情。」
「不愧是女神大人，其灵活的处事方式和说话态度就是非同一般，完全不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呢。」
「呜呜呜……我错了蕾蒂雅，我愿意做任何事情补偿你的，所以不要再用那种冷淡的眼神和冰凉的语气说阴阳怪气的话了好不好伐？」
我的眼光很冰冷吗？是在说这个，我吗？我可是无暇如白玉高洁似莲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信仰坚定思想脱俗处事高雅品格优秀的圣女，怎么会对女神大人抱以那样失敬的眼神呢？哦呵呵……
「那么，言归正传，女神大人。」
看到我转变语气的月之女神抬起了以土下座的模样磕在地上的头。
「虽然我的问题有很多，但是我首先想知道这里是哪？大家去哪里了？魔族呢？」
「嗯嗯嗯……你的问题真的很多呢，一个首先就直接三个问题飞出来了。」
女神大人不满的咕哝着。
「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此时你的脑袋正在以大脑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飞快运作着，外面的世界时间的流动和这里是有差距的，所以你的肉体还和你的女仆、护卫还有那个魔族在一起……」
「精神，世界？」
感觉我的脑子有点难以理解了，它真的如女神大人所言在以最快的速度飞快的运转着吗？
啊，这可绝对不是我承认自己笨的意思啊！
「反正说的再多你也没办法理解吧，相比探究世界的真理，眼下该干的事情才是真正要紧的。」
女神怀抱着双臂，空出一只手玩弄着自己的发鬓（虽然是长得和我一样的身体）。
「简单来说你现在已经离死不远了，若不是我到这纯白的精神世界里叫醒你的话，你的意识恐怕就会在思考中完全消失，最后肉体也会因为魔力全失而死亡吧。」
感觉女神大人以非常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出了对我来说十分紧急重要的事情。
「你的肉体现在处于没有精神控制的阶段，因为你的胸口的魔力漩涡被黑剑贯穿，强制激起了体内的魔法，使得你的意识暂时沉睡在这世界当中了。换言之你的肉体现在就是个到处喷火的炉子，而且完全的暴走了，放着不管就会毁灭这个王都吧。」
「欸欸欸？！那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说啊！」
「别打岔！所以说要想让你重新接管肉体，停下暴走的魔法，得首先唤醒你那即将消失的意识才行……」
这么说着的女神，捏了捏我的小脸蛋——
「多 亏 了 我 现 在 的 你 不 是 已 经 完 全 清 醒 过 来 了 吗 ？」
然后一字一句的说出恼怒的话语。
「不感谢神明也就算了居然还打人耳光，要不是看在你是我最最最最最~~~~亲爱的蕾蒂雅的份上，我早就把那个对神不敬的人给咔吧了你明白吗？」
「呜呜呜！好疼好疼……」
展现出神之威严，揉捏着我的脸的女神大人露出不满的神情。
「辣什呢时哦害能泥开啊（那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呀）。」
被女神的小手抓着脸的我只能说出模糊不清的话语。
「啊，接下来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你可给我听好了——」
面色严肃的女神压低了自己的音调，她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下达十分重要且危险的任务一样。
然后，她的樱唇微动。
「我——不知道怎么出去了。」
「………………」
「………………」
维持着揉捏脸的姿势，我们就这样无言地相互对视了一小段时间。
在这寂静洁白的世界里，此时此刻只有二人的气息声能被彼此听闻才怪啊啊啊啊啊——！
「你TM的在干什么啊啊啊！」
我那被培养了十几年的圣女架子也顶不住女神犯蠢的冲击。
「啊……怎么说好，进来的时候就没想过怎么出去，欸嘿~？」
「啊啊啊啊啊！神啊！原谅这个冒失鬼吧！快施展奇迹的力量让我们出去吧！」
「不，所以说……我就是女神啊？露娜，月亮的那个……女神。」
「为什么你没想过要怎么出去啊，这样你不是也被困在我的精神世界里面了吗？」
我近乎带着哭腔哀鸣道。
「因为以前都不用考虑这种事情的嘛，可最近因为我的力量衰弱了，所以才需要借助其他的力量的帮助才能自由的让我们两个出入人类的精神世界。」
露娜露出了一副无奈的样子，似乎是真的无计可施了的样子，而且也不像是在撒谎。
「怎、怎么办？！放任不管的话周围的居民……还有杰拉德团长和莉安娜也是，全员都会被我害惨的啊。」
我痛苦的蹲在地上抱头哭泣，若不能阻止眼下的情况的话我肯定会成为混乱的一部分，如近王都内有着能与杰拉德的圣剑力量对峙的强大的魔族在场，再加上前段时间的魔族佯攻和黑骑士的秘密也尚未查清……最后种种因素堆积起来从而使得人民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吧。
「不行！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
虽然情绪上难以承受这巨大的压力，但是我还是顶着一副哭花的脸站了起来，思考着有没有其他的办法接管我的肉体。
「你刚才说这是我的精神世界对吧？那我可不可以做点什么呢?」
「……嗯？啊啊…大概是不行的吧。」女神踌躇了一会儿，缓缓念叨。
「如果你此时未处于魔法暴走的情况的话大概是想什么时候清醒过来都行……但现在魔法占据了你身体的主导，正在逐渐将你的一切化为它挥霍魔力的源泉。」
她遗憾的摇了摇头。
「很遗憾的是若没有外力的诱导或强大到足以打败你那暴走的魔法的力量出现之前，基本是没办法摆脱这个困局的。」
「……你是说，外力的诱导吗？」
「啊啊，关在精神世界里的你就如深陷迷宫还没带地图和导航工具的无头苍蝇，可是如果有外力的气息引导你的话就有可能走出去，无论多小多大的外力，都能成为一种坐标一样的东西吧。」
女神闭目思考着，似乎在尽量筛选能让蕾蒂雅理解的字词和比喻。
「……无论多大多小都行？」
「啊，正是如此。就算没有我你自己也可以顺着外力的引导逐渐苏醒过来，不过我可是那个月之女神啊，有我在的话，你就可以花费更少的时间离开这里了。」
无视了在背后说着「几乎是一瞬间哦、一瞬间，很了不起吧我？」的月之女神，我缓缓地指向自己身前的一小团紫黑色的椭圆形物体。
「女神大人，快过来看。」
「哈哈哈哈哈！啊？看什么啊？」
我把刚才看见的那个紫黑色的椭圆形物体用双手托了起来，带到了女神的面前。
「这、这是？！」
紫黑色的物体微微的在我章间挪动着，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一样，而且摸上去感觉格外的柔软且脆弱，好似稍微用力一些就会碎成粉末般。
女神在看到它之后先是一脸无比震惊的表情，咕哝着几句后，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那个软物，随后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严肃的闭上了眼睛，最后又突然一脸释然的叹了口气。
「——真走运啊，蕾蒂雅。」
睁开眼睛的她嘴角上挂着笑容。
「我有办法制止那个暴走的魔法了。」
语毕，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我平时绝对不会作出的坏笑表情。
「这家伙是那个魔族的灵魂啊。」
将我手里的紫黑色灵魂接过去的女神尽情的把玩着，丝毫不在意它那快要坏掉的脆弱感。
「灵、灵魂？！」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莫非就是方才所提到的能成为坐标的外力引导吗？
「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啊，蕾蒂雅酱~」
稍微不注意一会儿立马就牛气起来的月之女神噗嗤一笑。
「嗯……是啊……什么都不懂。」
「啊咧？不生气吗？快看啊，那个万人敬仰的女神现在正相当臭屁的在炫耀着自己的知识哦~？」
哦嚯嚯嚯！
然而我并没有去在意她的余力。今天我搞不清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像是前代圣女消失的真相、变成怪物的加利尔、莫名出现的和加利尔一模一样的人以及被这个人污蔑众叛亲离的痛苦。这样想想的话，如今多了个奇怪的女神大人好像也不足为奇——
「不生气哦。因为，已经没有生气的心情了。」
对，即使想要发泄怒火，可就连那份余地也消失殆尽。
「……好了，快打起精神来。」
似乎是受到了我失落的感情的感染，女神大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蕾蒂雅，世事无常，就连身为女神的我也难逃命运的束缚。但是啊蕾蒂雅，人们口中的未来也罢，希望也好，都是自己去寻找开创出来的——」
月之女神看向我的目光突然柔和了不少，仿佛是亲生的姐姐在安慰自己不成器的妹妹一样。
「神之所以要倾听人的愿望，就是因为人有着神也做不到的事情啊……」
连神都做不到的事情？
女神口中的事情是指何物呢？虽然她没有告诉我答案，但她作为神的发言确实让我稍微得到了少许的安慰，也许我还有能做的事情没去做，哪怕是肩负背叛之名，此身也是圣女，人民和国家的未来仍然在期待着我的努力。
「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便不会停下来。蕾蒂雅，接下来的你肯定也会吃不少的苦吧——」
忽然，月之女神怀抱着紫黑色灵魂的身躯开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随着光芒的发出，自己的身形竟然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女神大人，你这是？！」
我似乎察觉到了女神此举的真意，于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可是手上并没有传来握住实物的触感，我想抓住她的手就这样穿过了她半透明的身躯，握住了一片虚空。
「本来我是想让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没办法了呢。」
女神就像是要做出离别的最后发言一样，淡淡的说着。
「从这外来的灵魂之力中可以得知，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从这个空间出去了也会因为严重的贫血再次陷入昏迷状态，那样的话现在让你苏醒也不过是白白消耗我的力量罢了。」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有外力的引导，暴走的魔法也没法——」
我的疑问被女神伸出的指尖打住了，她用着那近乎已经完全消散于洁白的世界中的身体向我作出了最后的告白。
「可以的。因为现在的我是附身于你身上的，女神的一部分，如果由俯身的我来掌控你的身体，就可以在你尚未苏醒的情况下停下暴走的魔法。之后边和说好的那样，在魔法暴走停止后，你的贫血状况得以改善之后，你的意识自然便会从此处脱离，回归物质的世界。」
骗人的——
我心里知道，她是在骗人的。
虽然她要做的事情和说的话都是真的，但是她肯定没有告诉我其他更为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为什么，此时的您的脸上会露出赴死一样无奈却开朗的笑容呢。
「女神……大人……」
「啊啦已经被看穿了吗？本来我是想耍一下酷的，果然演技还是不大行啊。」
「之前您也说过，您现在的力量已经不如从前了吧，难道说你要……」
「对。白天的月之女神的力量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了，蕾蒂雅，从这里出去以后你恐怕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吧——」
就算相识的时间很短，哪怕陪伴的时候也很少，但是我依然记得，就是这小小的神明的力量，如今已有两次要把我从生死莫测的边缘拉回去。
「但是就算女神大人没有陪在你身边也不要紧，我的本体会一直在意着你、一直看着你、一直一直……陪伴着你的。」
说罢，女神手中的灵魂绽放出让人舒心的白光，本来不详的紫黑色魔力如今却格外的温暖、单纯。
在那探寻真相的道路上，你不是一个人哦，蕾蒂雅。
伸出的小手未能触碰到我的脸便已变成了白色的光粒。昙花一现的神明留下了最后的遗言，自身便伴随着整片洁白的世界，一同在我的精神中溃散开来。
脚下、天上……四周本来什么都没有的白色空间出现了崩坏的裂痕，片刻后
裂痕再也止不住的扩散，使得我脚下的地面开出巨大的黑洞，将我从这个世界吸了过去。
下落的失重感使我一阵头晕目眩，但在这时，我的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蕾蒂雅！」
「合作……我有一计……」
「死蜥蜴！给我……」
顿时，被黑洞吸入到了联系着精神和肉体的空间里的我看到，杰拉德、莉安娜还有那个魔族三人并肩作战的画面犹如影像一样快速闪过我的身边。虽然声音模糊不清，但是我能够明白，自己还不是一个人的事实，仍然有人在等着我回去的事实……
「露娜，大人……」
我回过头去，看着那逐渐远去的洁白空间，心中落寂的意识到，给了我能握住这股希望力量的她，如今已然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