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學校的第一件事情是打掃。
打掃自己的教室,以及負責的學校區域。
大概是因為想要培養學生自己待的環境自己維護和負責任的心態吧。
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學校沒錢或不想請清潔工,畢竟是公立的。
不過真相是什麼我並沒有實際去探尋。
只是想出一個自己能夠接受的理由而已。
有時候自己能夠相信或能夠接受或許會比事實來的重要。
嘛不過我不用掃。
因為我要監督班上其他人掃。
好像有個職稱來著。
副服務股長?
稱謂什麼的參考就好。
知道是做什麼的比較重要。
就像有些食物你常常吃但是你叫不出名字是一樣的概念。
那個常常和粥一起出現,橘橘紅紅甜甜的那個。
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叫什麼。
平常不會拿來配其他食物。
但是就滿適合配粥的。
至於為什麼我會做這份工作...
「早安啊澤村同學,現在已經是打掃時間了,怎麼還坐在座位上發呆呢,我選你當副服務可不是為了讓你打掃時間發呆的喔?」
這位滿嘴語助詞的人就是罪魁禍首。
可能講話不加語助詞會全身不舒服吧。
變得不會講話之類的。
我如果講話的時候都沒有換氣也會覺得不舒服。
應該是差不多的情況吧。
島田咲。
正服務股長。
黃色塞耳後短髮(學校沒特別規定髮色),體型偏瘦,身高168左右,在女生中算滿高的,每個禮拜都會換一雙鞋子,但是一定是帆布鞋,會不會重複我就沒注意了。
真好奇她體育課是不是也穿帆布鞋。
成績中上,班上的團體中心,現充。
原本應該被選為班長,最後卻說她想要當服務。
然後也一起把我拖下水。
如果硬要在她強迫我當副服務之前和她扯上關係的話。
那就是我們高一時同班,高二分班時又在同一班。
但是那又如何,我們在高一的時候沒有任何交集。
兩條平行線,如同我坐在教室的最左邊,而她坐在教室的最右邊。
但是高二選完幹部時,正的幹部可以自己找一個副的輔助。
這時我才發現。
原來我們不是線,是白海豚。
突然就轉彎了,而且還直接轉到我面前。
選完幹部的當天放學。
其他同學都離開教室了。
回家的回家,社團活動的社團活動。
我一個人在座位上收書包。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
只是因為放學的時候肚子痛去了一趟廁所。
花了一點時間,回來的時候都沒人了,如此而已。
不得不說,這所原本是女校的高中男廁真的很少。
教室的所在樓層沒有男廁,要到其他樓層剛好又離樓梯有段距離。
我就像電影關鍵少數裡的主角。
深刻體會到了當時美國黑人受歧視時要上廁所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情。
只有上廁所而已,其他不平等的待遇我沒碰到。
大概吧。
遇到這個情況我都會再問一次自己為什麼選擇這所高中。
因為很近,走路十分鐘就能到。
這是非常方便的一件事。
區區男廁少的問題是比不過走路就能到的優勢的。
(我之後才發現,原來只是因為我那時候肚子不夠痛。)
收書包收到一半突然有人出現在我正前方。
用突然來形容是因為我的腦中並沒有這個空間可能還有人會進來的畫面。
島田咲跨坐在我前面座位的椅子上面對我。
「剛去完廁所要回家嗎?澤村同學。」
為什麼她在這裡。
為什麼她要找我講話。
為什麼她知道我剛剛去哪。
好可怕。
而且她還在笑欸。
她在笑欸。
在笑欸。
肖ㄟ。
「噗。」
莫名戳到我的笑點,而且還不小心笑出聲。
「怎麼了嗎?」
島田對我的反應表示困惑。
「沒有,沒事,沒錯,我正準備回家。」
我用三個沒來強調我現在情緒很平穩。
島田一定不會發現的。
「明明就超明顯。」
「什麼?」
「我說你很帥。」
「......」
這種劇情我在動畫看過。
我們看似處在同一個時空。
實際上是同個時間,不同空間。
所以我們的對話才無法成立。
我眼前的島田咲不是島田咲。
是我眼睛業障重。
不應該繼續留在這裡了。
「不行不行,我話還沒講完,你怎麼可以回去。」
我離開座位的身體又被島田壓了回去。
姑且先傳個訊息給珠緒告訴她今天會晚點回去吧。
「所以有什麼事情嗎?」
「你要不要當副服務?嗯...可以請你當副服務嗎?好像也不對...我們一起當服務好不好?不不不...成為副服務吧,澤田!」
我拒絕。
雖然我很想丟下這句話直接離開。
但是我認為我會再一次被壓回椅子上。
嚴重一點說不定還會被綁起來強迫我聽她講完話。
這樣算被害妄想症嗎?
總之把態度放軟不會有問題。
「我可以拒絕嗎?」
「你可以拒絕,但是我不會聽。」
「那還真是遺憾。」
「不要這麼無情嘛,葡萄乾應該不錯吃吧?」
最後一堂課島田突然拿出一個袋子。
裡面裝著兩大包的葡萄乾。
說是在國外工作的親戚寄了一箱過來,但是家裡吃不完。
「啊,好像有點不夠。」
最後輪到我的時候島田把剩下的全部倒到我桌上。
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也是和其他人分到的比起來。
實際上還是不少。
「嗯...總覺得這樣對你有點不公平。」
島田擺出一臉苦惱的樣子。
「不,這樣就夠...」
「你等我一下。」
不等我把話講完島田就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拿了一瓶牛奶放到我桌上。
「雖然不算補償,不過你就收下吧。」
其他同學都朝著我們這邊看。
如果我這邊不收下的話不知道要僵持多久。
要脫離這情況的最快方法就是直接接受她的好意。
我平時不會隨便接受他人的好意。
比起原則,我更不想被一群人注目。
「謝謝。」
「不會不會。喔對了...」
島田突然壓低音量。
「那瓶牛奶是我上上節下課買的,雖然還沒壞,但還是勸你早點喝掉比較好。」
防人之心不可無,果然不能隨便接受他人好意。
我看著桌上的葡萄乾和牛奶。
葡萄乾帶不回去。
牛奶...越早喝掉越好。
我把葡萄乾吃完之後接著把牛奶也喝完。
葡萄乾滿好吃的。
牛奶確實還沒壞就是了。
原來如此。
是想要用葡萄乾和牛奶來和我談條件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如今我和她已經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了。
但是就算如此,拿快壞掉的牛奶也太沒誠意了。
「啊,那時候我忘記跟你說了。」
島田裝作好像突然想到什麼的樣子。
「葡萄乾和牛奶是不能一起吃的,會肚子痛。」
到了這個時間點我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策劃這一切的主謀。
我坐在那裡,回想剛剛發生的種種事情。
細思極恐。
真是太可怕了。
「你知道細思極恐其實是網路流行用語而不是成語嗎?還有不明覺厲也是,都是網路上的人發明的,卻有很多人覺得他們真的是成語。仔細想想真是讓人細思極恐,不明覺厲啊。」
「什麼?」
「我說你很...」
「停,我有聽到。」
這是什麼新流行的接話方式嗎。
「為什麼不讓我講完。」
島田小聲碎念。
這樣接話很有趣嗎?
「我並不想當服務。」
要我和這種人一起做事是不可能的。
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不,你想。」
「不,我不想。」
「不,你想。」
「不,我不想。」
「不,你不想。」
「不,我想。」
島田用右手托著頭,一臉你還太嫩的表情看著我。
我之前一句話都沒和她講過果然是對的。
跟她講話我會減壽。
「如果你不想的話高一選幹部時黑板上怎麼又會出現澤田公彥呢?」
「那是因為...」
「因為當時班導請大家填想要擔任的幹部時你以為每個人都至少要填一個。」
班導那時發了一張紙下來,上面有幾個問題,高中的目標和想做的事情之類的。
最後一個問題是如果能為班級盡一份力,希望擔任什麼幹部。
老師給的問題必須全部回答是身為學生的本分吧。
「也就是說比起其他幹部,服務你是比較願意擔任的對吧?」
「那是硬要從裡面選擇一個的情況。」
「我覺得你還滿適合的啊。看到地上有垃圾或是有人沒有分類都會弄好,如果值日生沒有做好你也會幫他們善後之類的。我可是都有看到的喔。」
這些事情都是出自我個人的意願,但是我並不想特別拿出來講,事情過了就算了。
雖然我也沒有刻意避人耳目,但是一般人看到正常只會認為那是我自己的垃圾,或是我是當天的值日生這樣子而已。
「那只是因為我有強迫症和潔癖而已。」
「強迫症和潔癖?不不不,你只是無所謂而已。」
島田理所當然地否定我的回答。
「......」
我想辯解,但是為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辯解。
大概是不想承認自己被對方給看透了吧。
「因為無所謂所以對你來說做和不做都一樣,那既然做得到,為什麼不做?」
「究竟一個人要多沒有主見才能產生這種想法。」
島田搖了搖頭並苦笑兩聲。
「抑或者是,你想從這些行為中追尋自我認同感,這樣才能說服自己對於這個世界是有貢獻的?」
「究竟一個人要多沒有自信才能產生這種想法。」
這次島田用一種慵懶的表情看著我想要看我的反應。
我沒有迴避她的視線,如果迴避就等於承認了。
「我只是想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是如果做得太過明顯,會被別人認為是刻意的。」
我的視線還是忍不住往窗外飄去。
這是不想承認對方說的藉口,還是事實,我自己也無法分辨。
「喔?既然你這樣說的話那就當作是這樣囉。畢竟真相如何是其次,自己能不能接受才是最重要的。」
島田有點驚訝我會這樣講,但還是接受了我的說法。
「嘛不過我也不是來詢問你的意見的,我是來告知你的。」
島田離開座位站了起來。
「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做的。」
她彎下腰把臉湊近到我面前。
「為了別人,只要是你能力範圍所及的事情你都願意做。」
語氣非常肯定,好像她早就看到結局一樣。
「因為我知道你就是這樣的濫,好,人。」
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
事到如今,只能承認島田說的沒有錯。
面對這種情況我還能說什麼。
「既然你早就知道結果如何,那為什麼還要和我講那些話?」
「因為我想看你的反應。」
「真是惡劣的興趣。」
「謝謝你的讚美。」
「我做事情都只到及格線,有時候甚至不及格。」
這算是最後無謂的掙扎嗎?
「那又如何?又沒人說要以滿分為目標,每個人也都有不及格的時候,生活過得去就好了。」
島田拍拍我的肩膀。
「那麼之後就拜託你了,澤村同學。我要先回去了。」
「妳有打算要做這份工作嗎?」
「誰知道呢?」
她向我微笑,然後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我拿這個人一點辦法也沒有。
這就是模範現充的社交實力嗎。
不知道之後的生活會變得怎樣。
至少現在看來,島田沒有把所有事情都丟給我。
我是不是應該好好謝謝她?
不,她肯定是因為要在其他人面前維持形象才不敢把所有事情都丟給我。
怎麼可能是因為怕我忙不過來所以幫忙分擔一些。
我走到負責的區域。
聊天的聊天。
休息的休息。
睡覺的睡覺?
看起來他把自己要掃的角落清乾淨就這樣靠著睡了。
感覺很累。
印象中他其他時間好像也都昏昏欲睡的樣子。
還是有幾位同學確實的掃地。
其他同學看起來也有把最基本的事情做完。
這樣就好。
畢竟每個人選擇的生活不一樣,只要在自己喜歡的事情全力以赴就夠了。
我打從心底感謝這些同學。
「那我呢?」
島田突然出現在我旁邊用期待的語氣問我。
「什麼?」
「我說...」
島田停頓了一下。
「嗯?」
還是讓妳接完好了。
我反省了一下,打斷別人講話是一件不太禮貌的行為。
「無聊。」
島田失望的背對我開始不停碎念。
......
請問我該怎麼做?
打斷她不行,讓她講完也不行。
這就好像是你的手不小心揮到一個人。
然後他問你為什麼打他,給他一個理由。
結果當你嘴巴張開想要解釋,連第一個字的音都還沒出來時。
他跟你說我不想聽理由。
這就是人類。
不,這就是女人。
「我相信在某個平行時空裡澤田公彥是會感謝島田咲的。」
碎念停下來了。
有效?
島田轉回來。
然後用手肘瘋狂地敲我的手臂。
「唉呀你早說嘛,而且幹嘛說的這麼隱晦,坦率一點承認就是這個時空不好嗎?」
我的上半身隨著她敲我的頻率擺動。
我沒有隱晦,我說的是事實。
不過她開心就好。
「我要去那邊看看情況,這邊就交給你了,不要和其他同學聊起來了喔。」
島田朝著還在打掃的同學小跑步過去。
這樣算好搞定還是算難搞定?
話說我看起來像是會和他們聊天的人嗎。
就連他們有地方沒掃乾淨,我都選擇等他們回去之後自己再掃一遍。
我看他們會聽島田的指令,但會不會聽我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有可能是我把自己想的太弱勢了。
但是這樣比較省事也能避免尷尬。
不過我滿想知道他們對於掃地是怎麼想的。
大部分的學生都懷疑過吧。
如同懷疑為什麼要背課文一樣。
日常生活隨處可見的懷疑。
而少部分的學生會採取行動。
但是最後的結果都不了了之。
原因很簡單。
比起和學校存在已久體制對抗到底,每天做做樣子輕鬆多了。
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只要班上的服務股長不要吹毛求疵。
不過他也只是做好他得工作而已。
而且假設真的對抗成功,你也高機率快掃完了。
每個人都多少抱著抓交替的心態。
因為人是自私的動物。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再現實不過的一句話。
人類是在團體生活中追求個人利益的群居動物。
我靠在牆邊看著他們聊天和做自己的事情。
他們大概沒想這麼多吧。
旁邊聊天的聲音有點大聲以至於我聽到了他們四個人的談話內容。
「欸,你們有看昨天的比賽嗎?」
「有啊,那個對手是真的爛欸,不知道是怎麼贏上來的。」
「要是我們輸給那隊我看是可以直接解散了啦。」
「啊不就還好贏了三分,沒有贏這麼多我看之後的比賽是完全沒機會了。」
「不是啊明明就還有很多得分的機會,對方的守門員整場都在睡我們的前鋒不知道在怕幾點的,可以直接射門卻一直在盤球,是在等對方來抄球嗎?」
我下意識的眨了眨眼。
內容有點刺耳,感覺不只刺進耳朵也同時刺進我的眼睛。
我想大概是因為聲音傳到耳朵在腦中轉換成了文字。
所以也同時對眼睛造成心理上的影響。
我看了一下時間。
距離鐘響還有五分鐘。
但是我都會讓他們提早回去。
(剩下的五分鐘是我的打掃時間)
一開始我是請島田和他們說可以回去了。
後來他們就會自己看時間,剩下五分鐘就自動回去。
人工智慧的深度學習大概就是這樣運作的吧。
喔那位睡覺的同學生理時鐘看起來也被調整成鐘響前五分鐘會醒來。
多麼精準的時間觀念。
我拿起掃具開始檢查有沒有地方沒掃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