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队,咱们这个……佯攻行动是不是有点太,过了点?」一个十分年轻的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问到。
「哦?」回答的是一个穿着米黄色夹克的大叔,他点上了一根烟,坐到发动机盖上,「什么叫过了?」
「不,我也说不好……」
「没事,你就直说吧。」
「那闫队我就直说了,咱们这出门就跟邪教活动一样。」
「邪教?哈哈哈哈哈,你这比喻还真贴切。」发出大笑的大叔嘴里喷出几个烟团。
「这次一共三个小队,每个小队人数都远比『行动小队』的人数多的离谱。每个小队都说的是『真目标』不是佯攻,又互相都说是佯攻。」
「嗯没错,你接着说。」
「然后到了地方,又是点那个电气设备屏蔽烟,又是拿着一个邪门的黑盒子满世界晃。信息组的同志嘴里还念念有词,没穿着制服的情况下更像是什么奇怪的组织了。」
「哼,小子,听着。当警察啊,面对的威胁都来自敌人,咱们特别机动刑警队的敌人多半是都是十恶不赦,穷凶极恶的玩意。但是做人呢,遇到的威胁可就不一样。」
「哦……啊,不是,闫队,您跟我这饶舌呢,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年轻的警察无奈的笑笑。这位前辈的性格他是摸的一清二楚了。大叔名义上算事年轻警官的师傅,平日里说话不着边际,行动自由散漫,在警局是有一号的。也同时,这个大叔是出任务的好手,履历不详,据说在部队呆过。行事干练,每次出任务都「药到病除」。
「还不明白?小子啊。我在行动之前摸到了作战会议里去了一趟。毕竟是我嘛,论资历,他们也好参考一下我的意见。」
小警官知道,这位闫队肯定是死皮赖脸一样贴进会议室的。那些领导也是拿他没辙,一定是说着「你听着也不是不可以,一边老老实实呆着。」的无可奈何。
「这次要行动目标你肯定看过资料了吧。」
「是的,这确实是我疑惑的一个点。第一目标是一个17岁的少年,身高178,瘦弱,没有武力,有推测携带武器。」
「啊,没错没错。」
「第二目标是16岁的女性,无威胁。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两个目标人物和之前接到任务也差的太多了。」
这位警官虽然年轻,但是身在一支特别机动刑警队里,经历确实丰富。仅仅上任3年,肩头就有一道枪伤,身上刀伤和其他的外伤不胜其数。这些伤却都是在城市里行动受到的。反过来说,这只小队被当牛做马,支援过无数一般警察行动击破不了的犯罪分子。他见过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拿着匕首与之对峙过,也在毒枭的地盘开上过几枪。
所以说,这两个看起来就是「孩子」的行动目标,真的让这位年轻的警官感到不适。不过作为前辈的大叔警官倒是一脸深沉。
「也就是说,你不理解为什么这两个小兔崽子会落到让特别小队来处理对吧。」
「我不跟您隐瞒,确实是。而且这次行动几乎是把能叫来的特别小队都凑起来了,人数也太夸张了。那边那个点,伪装成烤串店好像是3个月前埋在这里的。就这阵仗,都快跟那次缉毒一样了。」
「不一样啊,不一样啊。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去作战会议里扫听。这两个小鬼,一年了,一年里,大大小小的行动是十几次,都没被抓到。」
「这样啊……」年轻警官想了想「反侦察能力很强?」
「没错」看到自己的徒弟反应很快,大叔很高兴「就离谱。最早是有报案,一个单亲妇女说自己的女儿出走了,随后查到是被这个少年拐走了,当地民警很快就开始行动,出警3次,3次扑空。白天还能看见这俩人活动,一转身,几秒钟后这俩人就跑到五六十公里之外了。」
活人几秒钟逃出几十公里肯定不合理,那问题就在于情报上。行动前的情报肯定被影响了,以至于行动被引导到错误的方向。而且这个几秒钟,即使是大叔夸张了表现,但是就凭一个少年,干扰几十名经验丰富的干警的判断,甚至持续到行动之后才被发现,本身就是难以想象的场景。
「拐走?绑架的话,有什么要求吗,比如赎金或者其他的表示。」
「这也是这案子离谱的一个地方,他们曾经交涉谈判了好几次。目标那边提出的主张是,那丫头是主动带在兔崽子身边的。换句话说,那少年在庇护那丫头。他们要求不要再追踪他们了,甚至那丫头亲自在网上上传了视频说不要再追了。」
「哈?」年轻警官有些疑惑,但是整理了一下思绪「会不会是被绑架威胁了?」
「不,还真就他妈不是。这也就是这行动最狗屎的地方。那单亲妈妈平时行为就不检点,做一些特殊的工作。」
「额,为了养女儿也不是不可以……」
「那丫头自己说,遭到虐待,殴打,不给吃的,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之类的。」
「额……」警官犹豫了「那,不不不不不,这都不对,那也不是犯罪行为正当化的理由,社会上有完善的福利机构和儿童权益保护机构,那边才是正常的处理方式。」
「对……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威胁之一。」
「哈?威胁?怎么又扯到这个了。」
「他们自己表态过福利机构不算是可以接受的选项。你想想,她妈妈还好好的,又不是死了,即使有点什么问题,最差是被判进去了,你不能说她奶奶,或者其他的亲戚不在吧。就算是她被送进了福利机构,或者领养家庭,她妈妈存在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她母亲肯定会知道她在哪,她母亲想对他做什么在可行性上都说得过去。他们说『这些存在就是她母亲意志的执行者』只要她妈妈知道她在哪,那丫头时时刻刻得不到安静。」
「……」
「再退一步说,儿童权益保护,你敢说这玩意完善吗?健全吗?这玩意在全世界到现在就没完善过。要不然这破事是怎么闹出来的。」
年轻警官没话说了。
确确实实没话说了。
他是坚定的,法律尊严的维护着。
他的确用行动在践行者自己的理念。
是的。
但是在孩子的问题上,他也逃避不开自己是一个人的事实。
警察作为有力的暴力机器,应该是在框架下坚实的执行保卫任务,保障公共安全的伟大机器。
但是,但是,但是啊……
真的执行完任务,将小姑娘送还给她妈妈手里就是好的吗?就是正义的吗?就是正确的吗?就是有意义的选择吗?
看样子,她在被「绑架」那边过的还不错。有人帮她传递声音,允许她自己发声。从大叔手里接过的资料看,视频里的她满面红光,虽然视频处理过看不大全脸,但是说话铿锵有力,表达也十分坚定。不像是被禁锢的样子。
反而能让人想到,这个状态看来吃的不错,住的也不错。至少没有压力。逃亡生活看来没有对她,对他们造成多大的麻烦。(这么想真是为之前处理本案的民警感到抱歉。)
那他是,哪来的生活支持呢?按照资料来说,那个少年是一个孤儿,最开始只是自己住在出租屋里,拿着一些保障津贴度日。
不,不是这样。如果他能干扰公安的情报系统,他能做的肯定就不只如此。
而且,他既然选择庇护弱者,就不会用自己的才华做违法乱纪的事。
他的生活,看来比我的轻松许多啊……
「那个少年……」刚想问,就被大叔打断了。
「这个案子其实没有办下去的必要。」
「诶?」师傅嘴里说出了爆炸性的宣言。
「没错啊,你看,去抓,反而不幸,不去抓,能保全最大的利益。两权相害取其轻吗。」
「不话不应该是这么说的……」
「而且很容易,就说这两个人丢了,线索断了,放几年变成悬案,就得了。她母亲那边,怎么回复都行,实在不行就给她找点麻烦,事情很容易平息下来。」
「?????」
「就是说啊,这案子已经是公安部直接命令要严查的案子了。」
「这件事我倒是知道,毕竟已经折腾出这么大阵仗。这么多的支队只能是公安部直接调度的了。」
「不,你说的那个根本就不是正事。我不是说过,咱们的威胁有强大的敌人吗。」
「是,刚说的。」
「同时,作为一个人,威胁反而变得多了。也就是这个案子上升到公安部的原因,让整个公安颜面尽失的一件事,『那个事件』」大叔深深吸了一口烟,满满的吐了出来「对,『那个事件』连个名字都没有。」
「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还要去看一下那几个便衣的位置,就赶紧说吧。」
「还是要说的吗,哈哈哈,这可是你想听的。这个案子进展到他们发出『不追逐』主张的时候,成立了一个专案组,省厅里一个从公安部借调的下来的原大领导任专案组组长。理所当然,他们没有理会这个宣言,只是把他们当成十分棘手的案子处理了。之后就出事了。」
「出事了?」
「啊,那个小兔崽子,在网上公开了一个账单,那个大领导出入风雨场所,包养三妻四妾,同时利用职权便利为一些不法的玩意提供支撑。」
「这,确实是个大案子……不,这个,太巧了,为什么会让这个孩子发现?」
「对吧,就是说太巧了。其实那个曝光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的。毕竟我和那个组长在警校是死对头,虽然之后去了部队,但大概情况还是了解的。」
「不实举报啊,那起不到什么效果啊。」
「不,绝对不是不实。那个举报了很大一部分完整符合他的行动,按照少年给出的举报来看,的确行动轨迹,动机都没问题。麻烦就麻烦在形不成证据链,不仅证罪的证据链没有,证明无罪的也没有,根本没法调查。」
「不,事实上不也是无罪吗,不可能因为罪犯的举报就先怀疑自己人吧。」
「于兵法上说,的确是这样。但是嘛,这是发到网上的,这种桃色的事件确实挺有趣,而且事情的进展明显对他们有利,网民看热闹的情绪特别高涨,围观群众和记者都涌到专案组去了。这种时候确实没办法解释,毕竟不能说有罪,也不能说绝对无罪,更不能当场宣布终止调查。这件事一拖再拖战线拉得很长。最后还是我那个老同学绷不住了,在记者面前爆发了,大吼大骂了几句,就和他上学时一个样。」
「结果呢?」
「结果啊……双规了,那个老同学确实行为有点问题,这个处罚只能说是有些着急,但是也没调查出太大的问题。」最后一口烟被吸进大叔嘴里「所以说啊,这个行动,是关乎着公安部的脸面的,才会越高越大,以至于现在这么离谱。」
大叔掐了烟,仍在脚下,用脚拧了拧,拍拍手,说道「走吧,该确认行动了。」
有趣,少有的警察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