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最上ふみと
2024-08-25 01:35
五月雨与坏掉的怀表
下雨了。
从晦暗的天空中淅沥淅沥的淋落。
我侧着头依在老旧咖啡厅的窗沿前，呆望着看雨水划过玻璃拖长尾巴。
回忆就像一杯冷掉的咖啡，回味是苦涩的，而香气却早已隐藏在空气之中。
每当这个季节，我都时不时会去想——
『或许每个人的人生，多多少少会留有一件令人难以忘怀的心事。』
随之，不禁想起『那个人』的面影。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她身上早已融入空气之中的隐香。
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早已过去10年了。
我撑起伞走出店门，雨水啪嗒啪嗒地坠落在伞上。仰起头，映入视界的是蒙蒙的一层灰。
10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天……
不大，也不小，却是连绵不断的『五月雨』。
回到家中……不，准确的说是租借的破旧公寓。
连『家』的气息都没有，只属于我的『坟场』。大概我将会在这里埋下尸骨，像『她』一样最终被渐渐遗忘。
正当我这样想着，却看见门口摆放着蓝色的塑料盒。
记得在我出门之前还没有的。我拿起塑料盒，上面没有写寄件地址与姓名。
真是干净的盒子啊，我不禁发出感想。
上面连一滴雨水都没有，送过来的人一定非常小心的护着这个盒子吧？那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大概便当盒大小，十分轻盈。轻轻地摇晃的话，还能听见里面啪塔啪塔的碰撞声。
「是谁的东西吗？」我大声呼唤，却没有人回应。
我没有网上购物，也不像是老家寄过来的物件。但从放置在我房间的门口来看，显然是寄给我的东西。
感到少许奇妙，我还是将塑料盒带进家中。那东西就像有魔力的一般，让我充满着打开它的好奇。
……究竟是什么呢？
我试探着将手伸向塑料盒两侧的搭扣，「啪嗒！」盒子非常轻松地打开了。
而蓝色塑料盒中仅仅放着两个东西——
一封白色的信纸，和一个老式的机械怀表。
我拿起了怀表，这令我非常在意，在如今的现代有一个怀表还是非常稀奇的事情。
仅仅只是用来看时间的话早已被更加方便的手表替代，亦或是直接打开手机便能看到更加准确的时间。反观怀表就表现得非常笨重了，但却隐约透露着复古的气息。
是谁送给我的吗？明明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虽然款式陈旧，但外面的金属外壳却不可思议的没有一丝锈迹，像是崭新的。
和别的钟表盘一样，表面被均匀的分割成12格，在表的中心下方有着8位的数字。
2014/05/28。似乎是年月日，刚好是10年前的今天。怀表的指针没有跳动，似乎是停在了那一天……
我转而看向手中的信纸。
——给汐留寻人。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果然是给我的盒子……
『请拯救睦生茜。』
「——呼！」看到第一句话的我直接吸了一口凉气。
睦生茜，这个对我而言在熟悉不过的名字……使我感到强烈的惊慌。胸口莫名的感到心绞痛，就连呼吸都相当冰冷。
紧紧抓着信纸的手越来越颤抖，过度用力的手指也将信纸快要揉烂了。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出现她的名字。况且拯救什么的……睦生茜早就已经在十年前就过世了！」
没错，睦生茜过世了。
我明明能帮到她的，却没有帮她。眼睁睁地看着茜死去了……就算说是我杀死了茜也不为过。
因为我太过弱小了，我的内心太过弱小了。没能鼓起勇气……
成为了我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如果，你还有遗憾的话。想要甩去在罪恶感中饱受煎熬的人生的话，请拧紧发条。』
……拧紧发条？
我看了一眼旁边的怀表，在侧面有相应的孔洞，确实有可以上发条的结构。
『如果那么做的话，你现在所处的未来将会消失，新的未来是否比现在更差也无法保障。即便如此，你还愿意的话。请拧紧发条在心中默念那一天的日子。但是切记！机会最多只有三次。』
哈？机会？什么机会？甩掉罪恶感……又该如何去做？
我将焦躁地将手中的信纸揉作一团朝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丢去。
这算什么莫名其妙的信，书写的毫无疑问是让人匪夷所思的内容！
……但我想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将手搭在怀表和发条之上。
反正，现在的人生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没有『她』的世界，就像天空下起了永无止境的五月雨，永远活在失去她的阴霾之中。
「……反正也无事可做，只要拧上发条就足够了吧？」
我拧动着发条，怀表发出齿轮磨合的咯吱声。
二、一……拧动了三下之后，我的意识突然中断了。
「寻人。」
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环绕。
「寻人~」
就像是梦一般，我从未想过还会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嘴唇下意识的做出回应。
「茜……」
听见女孩子的呼声，我嘟哝着回过神来。脸上、头上、还有身子上都感觉到非常湿濡。
天空下着雨，我站在学校的屋顶上面。连伞都没有撑，冰冷的雨水划过我们的脸颊。
我大大的睁着眼，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从未想过竟然会有这种事，我回到了那一天——2014年的5月28日。
在我的面前站着的楚楚可怜的少女，便是睦生茜。
这是梦吗？
「终于回过神来了？怎么了刚刚一直在发呆。」
「不，没什么……」
我左手扶着额头，右手、右手握着那个怀表……稍许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便接受了现实。
信……那封信上说的难道是真的？那我应该去拯救茜吗？
「那是什么？怀表？」
茜盯着我手中的怀表用温柔的目光向我看来。
「欸？嗯……」
我暧昧地回应着，悄悄将怀表塞进口袋之中，随后茜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漠。
「是吗……不过也无关紧要啦。」茜转过身扶着屋顶的栏杆。
记得她说过，在学校的屋顶眺望远方的风景是最好的。我想她今天也是在看着远方的乌云，以及被阴霾笼罩的都市。连伞都没有撑……
「待在这里会感冒的哦。」
「……是呢。」
茜冷冷的回应着，从她的身上感受不到热意。
究竟发生了什么？过了十年那时记忆我有些回忆不起来。
「说起来我们为什么会在学校的屋顶？」
我询问着茜，她回头微微一笑。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杂乱无章地黏在稚嫩的脸上，纵使是这样我也觉得茜很美，笑容也很可爱。
记忆慢慢苏醒，就仿佛是本来就存在于头脑中的一样历历在目。
几小时前，茜来到我家门口，邀请我一起去学校探险。今天有台风预警学校停课，但在未来来看今天并没有太大的风浪。
当时的我没有反对，倒不如说因为茜邀请了我而非常『惊恐』。随后我们就来到了学校的屋顶……
「是呢……」
茜脱掉了鞋子，随后又脱掉了袜子。她将袜子好好地卷起来随后塞进乐福鞋的里面。
明明在校园内的时候应该换成室内鞋才对，但茜还是直接走了进来，走廊上都是泥脚印。反而在这方面却表现得很有家教，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脚下，似乎也没资格对她说教。
茜裸足踩在湿润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非常冷的样子。她打算做什么？赤脚踩在水洼之上溅起涟漪。
确实穿着湿的袜子闷在鞋子里会很难受，同样站在屋顶上的我也能感同身受。大概茜只是想这样踩着水玩耍吧。
看着茜在雨中自由漫步的情形，我也仿佛回归了童心，想和她做同样事情。
「茜。」
「请不要过来。」
正当我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她突然制止了我。疑惑之余，茜又接着说道。
「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对吗？」
我点了点头。
「现在……告诉你哦。——这是对你的复仇。」
「茜！」
茜跨过栏杆，脚趾踩在屋顶的边缘，仅仅靠着双手抓着栏杆才维持平衡。
「你在做什么，快过来！」
我着急的看着茜，惊恐地大声地朝她吼道。
但茜却丝毫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脸上反而露出红润的笑容。
『复仇』是指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想不起来……
「终于……愿意担心我了呢。寻人，太好了。」
茜拨动着樱红色的嘴唇轻声说着，急促的喘息与绞痛的心脏又再次向我袭来。
到底哪里『太好了』我完全理解不了！
说着她松开了双手，毫无征兆。在我的眼眸中，茜的身体向着后方倾斜，我的心跳也跟着发出剧烈的跳动。
「茜！」
我无意识的拔起双腿，朝着茜的方向猛扑，手臂穿过栏杆想要抓住下落的茜的手腕。却在差之分毫的距离错过了……
彼此指尖擦过的感触，让我的心脏都为之一颤。这个短短几厘米的距离却被不断撕裂成巨大的伤口。
「——茜！！」
我激烈的呼唤着她的名字，看着她下落时微笑的表情。时间仿佛变得缓慢，像是走马灯。非常悲伤的同时……就像是人生圆满了的老人临终前的神情。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鲜血从她的脑袋下面流出与地面上的水洼融为一体。
「不要！！！」
我只能嘶声力竭的呼喊着，任由阴沉的五月雨打湿了我的脸庞。
又一次，又一次看到茜从自己的面前死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无力感、悲伤、懊悔一瞬间涌上心头，越来越痛……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鸣笛……是谁拨通了警察，也许是正在执勤的老师。
随着警笛越来越响，我的记忆也在不断地被刷新着。
没错……就是那一天的事情。永远无法忘怀——2014年的5月28日。
睦生茜受到了相当严重的『暴力』。学校的暴力，家庭的暴力，我的暴力。
茜真的很漂亮，从小就很漂亮，那是不用化妆品去修饰的，清纯而又质朴的美。
因此在学校里经常树敌，女生们都喜欢欺负她，就连教师也会偷偷地猥亵茜。然而当茜向父母求助的时候父母却都不信任她，认为是茜在勾引老师是茜的不对。没有任何人愿意站在她的身边，最终她能够寻求的只有身为青梅竹马的我。
但是……我明明深知茜有这样的情况却熟视无睹。因为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而选择对此视而不见。只有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对她温柔。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茜才会选择向我复仇。
『探险』是我自己对警察诉说的谎言。实际那一天……睦生茜约我在学校的天台上『自杀殉情』。
而我并不想去，但却感到惊恐，害怕她想不开……结果我还是失去了她。
那是对我的复仇，对我『背叛』的复仇，对我『冷漠』的复仇。
睦生茜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没有自杀的勇气，但还是邀请了我。我早就清楚自己不想自杀，但还是答应了邀约。
而我其实真正想做的，其实是在这里阻止睦生茜的自杀，阻止她的死。
……但是没能做到。是因为我没有勇气，因为我的内心太过弱小。
「……啊哈哈哈什么啊！」
我冷笑的将头扣在了地上，咬着牙抱着身子蜷缩了起来。这一幕不再是苦涩的回忆，而是鲜血淋淋的现实。再一次被深刻的烙印在大脑里挥之不去。
「结果不是什么都没有拯救到吗！甚至还用了怀表的力量……」
怀表从我的口袋中滑落下来，上面的指针一分一秒的在进行着。
「机会……有三次。」
我连忙拿起怀表，怀表的金属外壳已经锈迹斑斑了。即便是进了雨水也不至于那么快就生锈……
这代表我已经用了一次机会了吗？
对了……5月28日是不行的。一切都太晚了。
所有事情的起因恐怕是那个黄金周……
我拧动着发条，但是发条却变得很硬，难以拧动。
一……拧动了两下之后，我的意识突然中断了。
4月28日，黄金周。
「老师，茜被其他的同学欺凌了。」
教师办公室里，我站在班主任的面前说道。转身看向身后的茜，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还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这可是大问题。即便2014年校园霸凌屡见不鲜。可老师听闻之后态度却是相当平静。
因为是乡下，又是黄金周。在学校执勤的老师不多，当我们造访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班主任一人。
「是吗？那可不好了，睦生同学没问题吧？穿着湿濡的衣服会感冒的吧，我带你去保健室换一下衣服吧。」
他望了望身后的茜，露出看似和善的笑容。曾经的我非常放心地将茜交给了老师，但是在那之后茜却偷偷地告诉我自己被老师摸了身体的事情。
然而我并不愿意相信，那个看上去温和的老师竟然会做出如此行径。对茜说的话也是半信半疑。然而现在看来那个笑容确实有够虚假，令人作呕。
茜在我的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感到她有些不安，便拦在了双方的面前。
「是老师您亲自吗？我觉得这种事让女性教师来会好一些。」
「嗯嗯，当然是女性教师，我只是带睦生同学去保健室。」
骗子……保健室根本没有女性教师。后来才知道保健室的老师今天没有执勤，身为同事的班主任不可能不知道。
「那我也要一起去。」
让茜和老师独处的话有些放心不下，我纠缠着要一同前往。果然保健室没有别的教师。
拿了一些干净的毛巾，能够让茜擦拭身体。我和老师都待在帘子的外面，光线透过帘子映着茜的身姿。
窗帘的遮光性不能在弄得更好一些吗？不过对十年以前的产品也没办法挑剔……
或许是动作过于妖娆的关系……明明别的都没有看到，却感觉莫名的色气。心里毛毛的，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彼此的存在，我和老师都有意避开视线，但如果是老是一个人的话，或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强硬的猥亵了吧。
「好、好了。」
茜扭捏地从帘子中走了出来。上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外面是运动衫里面是体操服，但下身却只有一件运动短裤，整个大腿都裸露了出来。
「噗！！茜，你的运动裤呢！」
我赤红着脸移开了视线，茜也非常无助的样子。
「没想过要用所以还在洗涤中……」
确、确实……因为已经是换夏服的时宜了，体育课的时候只要穿体操服和运动短裤就可以，毕竟是男女分开的。但这样一来岂不是……
我看着茜穿着运动短裤的样子，几乎和只穿一件内裤没有两样！以当时的性癖来看反而更色情了！
「……不要一直盯着看啊，寻人。」
「抱歉……」
茜投来了不满的神色，我立刻移开目光。
「不过，这样也行吧？至少上课没问题，回家的时候自己注意一下。」
「老师你在说什么啊，肯定不行啊！」
毕、毕竟那么色情……虽然那么说很失礼，但如果是茜的话格外色情！
就算不是老师，也会担心会不会被其他的痴汉猥亵！
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长裤……
「……我、我的借给你。」
「哈？」
我小声说道，茜毫无生气地垂着眼一副厌恶的眼神看向我。
「穿我的运动裤吧！」
「为什么我要……」
「听我的吧。」
我强硬地将手中的运动裤塞给了茜。
男生的运动裤是中裤起码比短裤要好一些。
茜用食指和拇指提着我的运动裤似乎非常嫌弃的样子，随后看向我。
「臭吗？」
「不臭！刚洗过！」
「哈……」
茜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后又再一次的钻进了帘子里。
换上了中裤之后茜不情愿地从帘子中走了出来。
「……怎么样？」
「很可爱。」
「嗯？」
「啊，不是！很健全！啊哈哈哈……」
我挠了挠头，傻呵呵笑着。一旁的老师则有些不耐烦了。
「呀嘞呀嘞，闹剧也差不多了吧？我要回去工作了，你们也快点回家吧，黄金周就不要老待在学校里，真是的……」
说着老师将我们带出了保健室，锁上门之后便回到了办公室。茜被猥亵的事件被成功的阻止了！
「谢谢……」
茜抓着我的衣角轻声说着。
「还有……果然运动裤很臭。」
「啊，等……你闻了吗？」
茜扭头朝我吐了吐舌扮起了鬼脸，随后奔跑着消失在走廊深处。
咯吱、咯吱……口袋里的怀表在脑中发出回响。
意识逐渐变得朦胧了起来。
不知不觉中周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浸湿了我的脸庞。
「寻人。」
茜靠着栏杆看向我。
「这里是……」
学校的屋顶……
我下意识的看向手中的怀表，上面写着2014年5月28日，一个月之后。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拧动怀表，为什么时间跳跃了？
为什么又来到了这里，莫非茜最后还是邀请我『自杀殉情』了吗？那么我做的事情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那是什么？怀表？」
和先前相同的对话，她的笑容在我眼里依然是那么甜美。
「欸？嗯……」
我悄悄地将怀表塞进口袋之中，随后茜看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漠。又来了……既视感。
「是吗……不过也无关紧要啦。」
茜转过身看向远处的风景，她打算从这里跳下去，我不能让她那么做。
「谢谢你，寻人。」
正当我打算踏上前去来到她的身边之时，茜突然说了起来。
「这一个月来不知为何寻人变得非常体贴。老师的时候也是，被欺凌的时候也是，不顾一切地为我出头……」
啊嘞？奇怪、和之前的对话不一样？而且脑海之中还有陌生的记忆。
在我帮助了茜免受老师的猥亵之后，似乎我为了茜和班上的女生决裂了，导致这一个月来实际受到欺凌的其实是我。
过去被改变了，我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跳跃到现在……但如果那一天之后的时光也相同度过的话，我一定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真的，寻人帮助了我很多，我非常感激，但同时我也想知道……」
茜离开了屋顶的栏杆，缓缓地朝我走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寻人为什么对我那么体贴？」
茜歪着头看向我，眼神中带着好奇，隐约中还有些期待。
理由，我想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不想给未来的自己留下过多后悔……
「你、你看，毕竟茜向我求助了嘛，况且……我们是青梅竹马吧？这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罪恶感……这些都是违心话。不惜借用怀表的力量也要拯救茜，而我只是不愿意直视其中的原因。
我傻呵呵的笑着，想要表现得平静一些，但心跳的鼓动却早已出卖了自己。
茜也微微一笑，好像有些难过。
「是、是呢，也是呢，寻人……一直都很体贴，对所有人都很体贴，所以……」
「茜？」
茜的样子有些古怪，她摇了摇头，试图镇静自己。
「要是我……的话，寻人会不会一直……我呢……」
「诶？」
淅淅沥沥的五月雨中，茜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什么。
随之茜用力的推开我的胸膛，随后快速的跑向屋顶的栏杆。
「茜！」
茜毫不犹豫地越过栏杆，双手抓着栏杆确认着我的神情。
「不要，茜，求你了，不要松手！我这就过去！」
看着如出一辙的场景，我不断乞求地喊着。
「寻人。果然……」
「茜，不要说了，求你了！」
「我……好奇怪呀。」
说着茜松开了手，她的身体乘着风像是连绵不断的五月雨一般沉入了地面之上。
「茜！！！！」我无力的跪在地上，唯有嘶吼声响彻天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哪里没有做好！究竟哪一步走错了！
怀表从口袋中掉出，锈迹斑斑的金属外壳上就连平滑的表面也出现了龟裂。
我小心翼翼的拿起怀表，看着上面的严重的损伤，仔细回味其中的意思。
原来如此，机会还剩最后一次……对吧？
在那之后警方很快就将我带走了，简单的了解情况之后便已自杀结案了。一周后在寺庙里举行了茜的葬礼。
葬礼上全班的同学都来了，包括那些欺负我和她的人，还有企图猥亵她的老师。茜的父母哭的非常伤心，明明对茜一点都不信任……真是令人作呕的人们。
为了搞清楚茜究竟为什么会死，我并没有立刻扭动发条。
在这个葬礼上，我有必须搞清楚的事情。
「呐……你们为什么要欺负睦生茜。」
被我询问的是两位女学生，她们曾和茜走得很近，像是朋友一般。但同学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有时候因为某些小事友谊就会破裂，随后逐渐演变成欺凌。
「对不起！」
两位女学生立刻弯腰向我道歉。
「其实、我们根本不想做的！但是茜她……是她逼着我们欺凌她的。」
「少骗人了……」
「是真的！最初我们也说了『不想做！』坚定的拒绝了，但是茜说……『不做的话就会欺凌我们』所以……」
「呵呵，可笑！为什么茜要那么做！」
她们两个一定是骗人的，因为不想被警察视为造成自杀的缘由而故意那么说的。
茜非常纤细、柔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一不留神就会从掌中飞走的蝴蝶。
「那是因为……」
两位女学生互相对视了一下，有些为难地继续说道。
「……希望汐留同学能出手帮助她吧？」
「欸？」
她们态度非常诚恳，不像是在骗人，但我不禁开始怀疑我的耳朵。
茜想让我出手帮助她，所以才制造了虚假的欺凌，这种现象还持续了好久，这怎么可能……
「那、那为什么之后又欺负我了。」
「想必是为了营造只有茜对汐留同学温柔的氛围……」
「或许是喜欢汐留同学吧？」
难以置信……但是新的记忆之中确实每次遭到欺凌之后茜就会第一时间帮助我，茜对我非常温柔，所以我也……
「这种事我根本不信！」
我摇了摇头，脑子里一片混乱，从她们撒谎的嘴中根本套不到实话。
茜是为了得到我的帮助才故意制造欺凌的假象？故意让女生们欺凌我，再对我温柔？
这种事……茜不是那种卑鄙的女孩。
「伯父……」
「啊……汐留君。」
我走到了茜的父亲身边。茜的死似乎让他非常心劳，眼睛也哭的红肿，一下子仿佛年迈了10年。
「在学校……茜遭到教师的猥亵，这种事您清楚吗？」
虽然不希望在逝者的灵堂前在玷污她的清白。为了能清楚茜真正自杀的原因，我轻声在伯父的耳边问道。
伯父摇了摇头。
「这是不对的，茜……没有遭到猥亵。」
「哪里不对了！茜在学校里受到各种各样的骚扰，难道就没有向您提起吗？」
看着我气愤的样子，伯父有些吃惊。
「……汐留君，就像是看到一样的说辞。」
「没有直接看到，却从茜的口中听过……多令人厌烦的程度。」
直到黄金周前就经常看到有人对茜有着过分的身体接触。据我所知这不在少数，但唯独黄金周的那一次听说格外过分……而在这个时间线里，我制止了悲剧发生。
明明都制止了，为什么茜还会自杀……
想到这里，我便非常心痛和难过。
「真实的情况，会不会是为了做给汐留君看的吗？」
「您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茜她……」
「……茜有抑郁症。」
欸？
伴随着伯父简单的一句话，我呆愣的眨着眼睛。
「瞒着你，我很抱歉。茜和别的正常的孩子不一样。」
「抑郁……症？」
「是的……茜生病了，性情变得古怪，就连父母的我们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从不知道茜有抑郁症，也从来没有看出她有抑郁症。在我的面前，茜一直都是开朗的、温柔的女孩子。
伯父说着，茜是有病的，茜是不正常的，茜是古怪的。这难道不正是对茜的不信任吗？
但听完伯父的话，我的内心也跟着动摇了。
究竟我所认识的茜是真正的茜，还是他们口中的茜才是真正的茜。我想答案只有茜本人才知道。
我拿出怀表，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跳跃时间，如果茜再一次死掉的话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握着怀表的手在轻微的颤抖，没有退路的感觉让我非常不安。但作茧自缚的话，茜也得不到救赎，未来依然还是『无止境的五月雨』……
我将拧上了发条，老旧的怀表之中传来了齿轮崩坏的异响。
一……最后的回溯。
「寻人。」
「茜……」
2024年5月28日。连绵的五月雨从天倾泻而下。
我拿着手中的怀表，指针记录着当前的时间，当秒针想要跳到下一格时却被弹回了原先的位置，像是卡住了一般，反反复复的横跳。
「那是什么？怀表？」
「坏掉的怀表。」
「嗯~坏掉了啊，真好呐。」
真好……究竟哪里好了？我无法理解。但茜却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看了看手中坏掉的怀表，反正也已经没有用了……
「喜欢的话，送给你了。」
「真的吗？」
我将手中的怀表递给了茜。但在她接过怀表的瞬间，我拉住了她的手腕强硬的拽了过来。
「啊！好疼！寻、寻人？」
「抱歉，用了那么粗暴的方式。」
「寻人的话……没关系。」
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想要试图挣开我的手，却被我牢牢的抓住。就像是向我撒娇一样冲我微笑，真是可爱死了。不过真的『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寻人？」
「……我想问你。」
「刚好，我也有想问寻人的事。」
茜想问的问题我已经提前知道了，但上一次的答案显然是错误的，茜听完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杀。
这一次绝不能重蹈覆辙！
「那，我能先问吗？」
「请吧~」
茜非常爽快地将提问权交给了我，只是我一直拽着她的手腕让她有些难受。
「茜，是你挑唆女学生们欺负我们的吗？」
茜呆呆地看着我，脸上非常平静，一点都没有吃惊的样子。
「是唷。你已经知道了吗？是她们说的吗……嘛，没差啦。」
从她的口中亲口承认了，那两位女同学说的竟然是真的……就好像理所当然一般承认了，难以理解！
「……那么老师的猥亵也是？」
「是我先诱惑的。」
「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寻人，在生气吗？」
茜眨着眼睛看着我，瞳孔中倒映着我复杂的神情，我宛如逃避般移开了视线。
「不，我只是……」
「担心？」
茜一语戳中了我的思绪，我有些不好意思，她却喜出望外的样子。
「寻人现在在痛苦、在悲伤吗？对一切都感到莫名其妙而心中非常难受吗？」
「这是当然的吧？毕竟你对我说了『那样的话』，我……不希望你去死。如果一定有什么理由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已经无法思考了，快要疯掉了。无论怎么做、如何做，都无法改变茜自杀的结局。现在……只希望知晓一切的真相，好让我失败的明白一些。
茜低了低头，随后再次看向我的眼睛，像是做出了什么觉悟一样缓缓开口。
「寻人，真好呐~对谁都那么体贴，大家都喜欢你，那么受欢迎。」
「欸？」
「所以我……忍不住想要破坏掉你。」
茜说出了惊人的话，随后用力的甩开了我的手。
「老实说，寻人真的很碍眼呢，因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吧？从小交往到的朋友就相同，但是比起我来说，大家都更喜欢寻人。」
「……嫉妒吗？」
「是唷，嫉妒唷，所以我讨厌寻人，想要毁掉优秀的寻人，想要成为你的心理阴影。」
茜一本正经的说着，她的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竟然是这种原因，不禁让人觉得她是不是不太正常……但这么认为的话就和她的父亲一样，使我厌恶。
「我想让寻人喜欢上我，随后再寻人的面前自杀，来让你抱憾终身。……这便是我的『复仇计划』。」
「茜……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我抱着头，痛苦的想要哭泣。如果这是梦的话真希望早点醒来。
我所心慕的女孩子，其实是讨厌着我，甚至憎恶着我。不惜用死亡来成为我一生无法磨灭的心灵阴影。
这就是『复仇』，狂气得不像是正常人的行径……
而我明明喜欢着茜，却对茜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却对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
脑海中无数次想过，如果早一点发现就好了，如果更贴近她的身边就好了……
「寻人……能轮到我来问你了吗？」
茜还没有等我回答，便自说自话的问了。
「知道了我挑唆同学，又勾引了老师。寻人为什么还对我那么体贴？」
「那是因为……」
看着茜认真的表情我沉默不语，害怕回答错误导致茜选择自杀也有一部分原因。
但现在的我似乎已经明白了，真正需要救赎的不是茜而是我。茜从一开始就直面了自己的愿望，而一直对茜念念不忘的是我，是未来的我。
而正视自己的感情，或许正是我得到那个怀表真正的意义。那么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茜……那是因为我喜欢着你！」
打雷了，轰隆的一声巨响，明明之前都没有打雷才对。雨下的越来越大坠落在屋顶的水泥地上高高弹起，激起又厚又重的水雾。风从我们的身边呼啸而过，高高的吹起茜的刘海。
种种迹象都表明——台风要来了。
「喜欢……我？」
「嗯。」
茜歪着头，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随后又轻蔑的笑着，露出一副非常痛苦的神情。
「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真正的我并没有那么体贴，正因为是茜我才会去努力，才会想方设法的来保护你。」
在未来，我并没有朋友，就连打工的同事也没有过深的交集。确实儿时我有许多朋友，但因为茜的死而彻底封闭了自我。
真正的我并不体贴，只是想在茜的面前表现出好的一面。
「骗人……明明一个月前都对此视而不见。」
「抱歉，那是因为我没有勇气……」
茜咬了咬嘴唇，对我的答复有些不甘心的样子。
「但我讨厌你哦。」
「我知道。……我知道。」
我喜欢茜，我也同样认为茜对我有好感。所以我才会感到遗憾，所以我才会对茜念念不忘。要是当年那么做就好了，如果能帮助到茜的话，或许我就能和茜走到一起了。
这样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像是连绵不断的五月雨，回荡在脑海之中。
不惜借助怀表的力量也要来到这里，只为了对茜说出当时未能说出的话，没错……
「在大家的面前寻人从来没有帮助过我，只有在私下的时候才会对我体贴，这难道不是寻人的自我满足吗？」
「是的！我确实想要那么做，内心也在暗暗的庆幸……因为想要得到茜的好感，我是一个卑鄙的人……」
只有我帮助了茜，茜的身边只有我存在。这件事让我非常的兴奋，是因为我能够独占茜。
所以我没能正面保护茜，被说成自我满足也无可厚非。
「我只喜欢茜！不是他人而是茜，就算有点古怪也好，就算有点病也好，就算不正常也好！我喜欢的是原原本本的茜。」
「够了！不要说了！」
茜堵着耳朵，似乎不想听下去，而我故意放大音量为了让她能够听到。
等到慢慢冷静下来之后，茜用手被擦拭脸上的雨水，摇曳的目光在刘海中隐约闪过，似乎注视着我。
「……寻人，你是笨蛋吗？」
「是的，当了10年的笨蛋，现在才终于认清自己的感情！我喜欢茜！10年之后依然忘不掉茜，永远永远都忘不掉茜！」
「唔！」
茜的脸上变得非常难堪，就连说这话的我本人都感到万分羞耻。她向后退去一步，对我的话语产生强烈的反应，想必她此时内心也非常动摇。
「啊啊啊啊，住口住口住口！」
茜快要疯了一般企图用声音盖过我的话语，脸上又气又红的喘着粗气。
「哈……哈……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换句话说只要我死了的话就能造成寻人的心理阴影了吧？」
「茜！」
茜坏笑了一下，随后退后到了屋顶的栏杆旁边。
「寻人……这是我对你的复仇。」
她每次都像是总能得出这样的答案，确实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我都常常为当年无法拯救茜而感到悲伤。
她杀死了我，杀死了我的未来，使我变得封闭，变得无法再度敞开心怀。
这可真是完美的犯罪，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她是不得了的谋士。
然而现在的我和之前大不相同，这一次我要为自己而战。
「我知道了……那我也一起死吧。」
「欸？」
说着我也后退到对面的栏杆旁边，茜惊诧着看着我意料之外的举动。
她的目的很简单，只是为了使我对她的死抱憾终身。亲近我也好，使我痛苦也好，都是为了这一目的所做的铺垫。但是……若我能愿意和她一起赴死的话，那么她所做的一切都将没有意义。
「茜，你还记得我们今天来学校屋顶是要做什么吗？……自杀殉情，没错如果你想要让我造成心理阴影的话，你的想法或许要落空了，因为能和你一起死的话我很乐意。」
反正茜已经决定要自杀了，这个结局我无法改变，今后没有茜的人生对我来说与死人无异。
我无法接受任何没有她的未来，既然如此……
与其在那个破旧公寓里埋下尸骨，不如在这里和最爱的人一起殉情。
「……寻人，我知道的，你、你没有勇气自杀的。」
面对茜内心动摇的质疑声，我反而情绪平稳的笑了笑，仿佛一切都释怀了的心境。
「茜，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就不必在感到嫉妒了。」
茜……你已经自杀了三次了，足够了，也该轮到我替你去死了。
我跨过栏杆双手撑在扶手之上。背后感到一阵凉意，看着脚底下，原来学校的屋顶是那么高、真可怕呢……
但是，茜就是在那么可怕的地方选择自杀的，我又怎么能示弱呢？
「寻人！别做傻事。」
茜大声朝我呼唤，五月雨打湿了她的脸庞，脸上也流露出些许担心的样子。
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啊……
原来站在这个视角看过去是这样的景色啊，让喜欢的人担心自己原来是那么舒心的事情。
「茜。我会向你证明的，为了你的话我不惜赴死。」
谢谢你，10年的心理阴影。
这一次，轮到我了。
「寻人！！！」
我摊开双手，像是一个十字，身体自然而然的向后仰去。
再一次意识到要死亡的事实使我后背发毛。天空变得如此灰暗，映入眼帘的是蒙蒙的一层灰。坠落的速度仿佛超过了雨水下落的速度，雨滴仿佛从地面逆流上了天空一般。
「——不行！」茜的身影从屋顶一跃而出。
为什么啊？明明我都已经……
看着茜向我坠来，眼角的泪水随着逆流的雨飞向了天空，这时我才隐隐发觉——
啊，原来是这样啊……
果然对我……还是有好感的啊……
茜张开双手环住了我的腰，将我相拥。一起从学校的屋顶下坠。
真的『殉情』了啊。明明想和她度过更多的日子，为什么做了那么笨蛋的事。
神明大人……拜托你了。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话，请保佑我们吧。
无神论的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这是我今生第一次向着神明祈愿，也可能是此生唯一一次。
突然一阵猛烈的狂风向我们袭来，托起了我的后背。像是摔在了塞满棉花的床上，使我们平安地落在地上。
雨水啪嗒啪嗒的拍打在我的脸上，心跳的很快。然而能感受到的，却是还活着的喜悦。
……活下来了？
我不可思议的眨着眼睛，看着靠在我胸前的那名少女。
「茜？」
我摇晃着茜的肩膀，她缓缓地竖起背脊，她坐在我的身上使我无法动弹。
「茜，没受伤吧？」
「……很遗憾没有。」
「是吗，太好了。」
「……」
茜抓住了我的脸，倔强的表情凶狠狠地瞪着我。
「茜？」
她沉下头，将嘴唇紧紧地贴了上来。
一瞬间，湿润的嘴唇带来柔软的触感，胸口也涌上炙热的高昂感。
不由让我想着——活着真是太好了。
阳光刺破云层，照耀一缕微芒。
我搂着茜的腰迎合着她的嘴唇，就连何时放晴的我们都不曾知晓。
五月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我坐在熟悉的咖啡厅里。
每当这个季节，我都会时而回忆起那一天的事情，随之冷掉的咖啡也能轻易的下咽。
直至今日，我们仍然对从学校屋顶摔落却毫发无伤而感到不可思议，更加不可思议的却是那个坏掉的怀表和一封陌生的信。
那个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手机里响起了一则消息，上面写着妻子心浮气躁的话语。『快给我回家！』还附上了生气的贴图。
看着手机桌面上壁纸，上面是我和茜的结婚照。
忽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去了10年。
我拿着伞走出店门，此时天空忽然放晴了。仰起头，映入视界的是五彩斑斓的彩虹。
有时人生正如这样的雨天——
时晴、时阴，依然是连绵不断的『五月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