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60年代,第一次工业革命带来了巨大的生产力。
在社会迎来了翻天覆地变化的同时,对自然环境造成了严重的破坏,世界大面积变为废土,导致众多的人失去了家园。
留下的人们进入了由『蒸汽』与『巨大齿轮』构成的『黑暗时代』。
故事发生在由炼金术士与人造人建立的都市。
尽管人造人是与贤者之石、万能药统称为『三大炼金术奇迹』,但在当时擅自创造生命是对神明的不敬,人造人被认为是禁忌的炼金术。
她便是在那个都市里诞生。
那个地方被称为『铁皮人偶的垃圾场』——废铁城。
*
最初听到那个声音,是一阵啼哭声。
我是居住在最下层的拾荒者。
靠捡垃圾为生,如果捡到零件或是金属就能换钱。
这里每天都会有大量垃圾从上层倾泻而下,其中也包括与我一样被废弃的人造人,大多人造人到了这里要么成为拾荒者,要么就静静地等待死亡,但那一天……
破铜烂铁的废墟上面洒下了一束光,落在了正在啼哭的婴儿身上……我望着她,就像是上天给我的恩典。
转眼12年过去了。
最初只会啼哭的她,也渐渐的学会了笑容和言语,至少不是因为心智模块的缺失而被废弃的。
工作的时候我没有办法陪在她的身边,我将捡到的故事书给她看,尽管书页早就已经翻烂了,但她每天还是乐此不疲,直到有一天她突然问我……
「你是我的妈妈吗?」
我瞥了一眼她手中抱着的书,也许是上面提到的。
「不是,我们是人造人。」
她清澈的眼睛注视着我,似乎不理解『人造人』这个概念。
「但是,书上说养育我的人就是父母。」
她紧紧抓着书本奋力地向我说明。
「那是人类才拥有的概念,生育、养育并赋予孩子名字的人才被称为父母。」
「人类……」
她嘀咕着陌生的词汇,眼里一下子闪闪发光像是发现了宝藏。
「那么……我们能成为人类吗?」
「不,无法成为。」
我思考了良久,但回答依旧残酷。
「那么,至少能赋予我名字吗?妈妈……」
「所以说那是人类才拥有的……」
「请,成为我的妈妈,好吗?」
她腼腆的冲我微笑,心有些动摇了。
真是一位奇怪的人造人,为什么执着于人类?至今为止没有像她一样的人造人。
但,只要名字就心满意足的话。
「格蕾丝。」
不禁脱口而出的名字让她露出了笑容,名字的含义却不好意思告诉她……
*
宿命是无法改变了,对于人造人而言……
我是煤矿井的工头。
人类从城市外面带来各种各样的东西,他们居住在上层,只要为他们工作就能换取酬劳,用于购买物品。
今天迎来了一位新的工人。
「今天起你就是生物识别编号18259,要和18078号好好相处。」
「不,我叫格蕾丝。」
自称格蕾丝的人造人女孩笑了笑便跑开了。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是——奇怪的人造人,毕竟模仿人类拥有名字,这对于人造人来说是不必要的情感。
格蕾丝走到18078号的身边,那是一个黑皮肤的人造人女孩。格蕾丝热情地向她问候,18078号装作没看见跑开了,这才是人造人该有的样子。
当晚我来到她们的房间,职场上的霸凌时有发生,为了不影响明天工作我每天都会巡视。隔着窗户我窥视着房间里侧。
18078号依旧捧着她那个破旧的八音盒,像是坏掉的人偶一样靠在墙边,格蕾丝却微笑着注视她。
「呐?这是什么?」
18078号没有理会她,选择转身去面对墙。
「是重要的东西吗?」
「不要碰我!」
好奇的格蕾丝跑到她的身边,用手轻轻触碰她的肩膀,但18078号却大发雷霆,哪怕是乐观的格蕾丝也被吓了一跳,连连道歉。
18078号依旧不理会,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垃圾,当晚便什么都没有再发生了。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工头,那女孩倒下了!」
格蕾丝从矿井飞奔而来,抓着我的衣裳非常惊慌,拖着我来到18078号的身边。
18078号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瞳孔呈现死灰状,全身在不断地抽搐。阅历丰富的我很快便明白了,18078号不行了。
「工头,快救她!」
「不,她已经废弃了。」
「欸?」
格蕾丝的眼中似乎露出难以置信的样子,我反而不理解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毕竟哪怕治好了18078号也很难工作了。
「废弃是人造人的宿命,总有一天大家都会废弃。」
格蕾丝的眼睛流出了液体,她失意地坐在地上抱着18078号的头痛哭。
我无法理解……她仿佛是这个世界里唯一神志清晰的疯子。
废弃后,我需要清理18078号的床位,她的手套、凿子都将留给下一位工人,而格蕾丝精神状态不太好,她喃喃自语道。
「那女孩死后,遗物只有这个八音盒吗?」
一瞬间……让我怀疑她究竟是否是『人造人』。
*
『越是感到自己是人,就越痛恨自己的工作,因为他感觉到这种工作是被迫的,对他自己来说是没有目的的。』
但……人造人除外。
我是一名资本家。
我厌倦了奴隶制度,在这里有比奴隶更好的替代品,永远都不会反抗的羔羊——人造人。
数年前我搬到了这里,冒着巨大的风险投资一位『盲目的炼金术士』打造了这座废铁城。
得益于人造人的研究,我将这一带的煤矿占为己有,在这个时代得到了泼天的财富,
使我成为了这座都市至高无上的主人。
若不是视察,我也不会来到中层,充满煤油与铁锈臭味的地方。但在那里我遇见了她……
我第一眼就看出她和别的人造人不同,金如绢丝的秀发,白如凝脂的肌肤,碧如玉石的眼眸,就像陨落凡间的天使,她自称格蕾丝。
将她留在这里当煤球简直是暴殄天物,于是将她带去了位于上层的宅邸,当做『人偶』好好疼爱。
「将她好好清洗,穿上珍藏的洋装,再准备好的菜肴。」
「那、那个。啊哇哇……」
我拍手吩咐宅邸的佣人们,显然刚来的格蕾丝还很困惑,但相信她很快便会明白。
穿上红色连衣裙的她更像是『人偶』了,我舔了舔舌尖已经忍不住想要『用餐』了。
「那么开动吧。」
「好、好。」
餐桌上格蕾丝小心翼翼的用勺子将食物送入口中,紧张的都没能好好品尝料理的味道。
呀嘞呀嘞,连餐桌礼仪都没有好好教过嘛?毕竟是人造人倒也正常。
格蕾丝看向了周围的佣人,没有像她一样和我坐在餐桌上进食的,她放下手中勺子腼腆的看向我。
「那个,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因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玩具』了。」
「哈……」
格蕾丝似懂非懂的苦笑了一下,但我觉得她一定没能理解,等下在床上时究竟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真令人期待。
进餐时她一直盯着窗外,废铁城的上层有一座非常醒目的钟塔,我想是这个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里住着炼金术士。」
「炼金……术士?」
「就是创造出你们人造人的疯子。」
我不快的咂舌,若不是为了利益不想提起他,但格蕾丝似乎非常在意,嘴里还嘀咕着『父亲』之类的话。
区区人造人还模仿人类想要拥有父母,真是可笑至极呢。
午餐过后……
「老爷,您喊我?」
格蕾丝温顺的来到了我的房间,是时候品尝『甜品』了。
「呀——!」
我一把抓住格蕾丝的手,将她按在了床上了,真是可爱,她迷惑的眨着眼眸不知将要发生什么,但在挣扎的过程中她的指甲划伤了我的手指。
「反抗的人造人是会被废弃的。」
「对不起!」
说笑的,我并不会做暴殄天物的事,只是想让她害怕,看着她惊恐而又困扰的表情感到异常兴奋,优越感油然而生。
我张开双臂像棕熊一样想要拥抱她,却被她躲开并逃出了房间。
「……喂!」
我立刻派人去搜寻。
*
上天为何要给我一次又一次的试炼……
我是一名炼金术士。
最初为了复活死去的女儿而制作的人造人,但都是失败了,不是缺少情感就是缺少心智亦或是缺少身体一部分的残次品,我将它们像垃圾一样废弃,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由人造人组成的都市。
但是直到现在……整整60年了,依然无法还原完美的女儿。
今天我的钟楼来了一位女孩,上一次有来客是多久之前呢?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时间对我而言也早已麻木了。
她穿着红色连衣裙,气喘吁吁得请求我的帮助。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答应了,或许是在她的身上看见了女儿曾经的身影。
在支开了那位资本家带领军队的追捕之后,我为心神未定的她沏上了一杯红茶。
我对她是谁,为什么会被那位资本家追捕不感兴趣,只是委婉的告诉她喝完这杯茶后就请离开。随后,她就……
「你是这里的炼金术士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随后女孩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太好了……我一直在寻找你。」
「什么意思?」
「一直想要对您说一句感谢的话。」
女孩起身微微一笑,拉着裙摆像我致礼。
「谢谢你……赋予了我生命赋予了我情感。我一直想对您说这个。」
我有些不解,但很快便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你是人造人吗?」
「是!」
我非常吃惊。
完全没能看出来……直到刚才我都以为是人类的女孩子来访,因为作为人造人她实在过于完整了。
我双腿一下子软了,屁股摔在了沙放上,看着她,大脑还很混乱。
像她这样完成度的人造人竟然会被遗漏。如果是她,我的女儿也说不定……
「你、你生物编号是?」
「嗯?我叫格蕾丝~」
「欸?」
女孩微笑着念出她的名字,而不是生物编号……一样的,是一样的,和女儿的名字是一样的。
一股黑暗的情感涌上心头。
「你、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我激动的扶着她的肩膀问道,她似乎有些被吓到了。
「是妈、妈妈给我取的。」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本故事书,又接着说道。
「妈妈曾经每晚都为我读这本书,上面记录着人类记录着家人……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那个是?
我从她手上接过故事书有着非常熟悉的感觉。
布满指纹的双手抚摸过书的封面,一页一页都是女儿的手绘,是我们的全家福……曾几何时便遗失了,我却从没有寻找过,竟然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我的手中。
这也许就是命运……
眼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我抱着女儿的画泣不成声。
「请不要哭泣,父亲。」
格蕾丝搂住了我的肩膀。
「没能如父亲所愿般出生真的很遗憾,但也因此得到了许多的爱了。真的非常感激您……」
不知多久没有想孩童一般哭泣了。
一直以来我都遗忘了重要的事——无论人还是人造人都是一样的,她们从来都不是残次品,是我没有给她们足够的爱。
真正重要的是拥有『心』,她是如假包换的人类啊!
——终于,与女儿相遇了。
『呐亲爱的,女儿的名字想好了。』
『嗯?』
『叫做格蕾丝,意为——恩典。』
「父亲,晚安……一直以来辛苦了。」
回过神来,我似乎躺在女儿的怀中静静地……离世了。
她的出现就像是神的恩典,宽恕了我60年的罪孽。
当春风拂过大地,绿叶挂满枝丫,她将展翅前行。她的名字会被人流传,与机关的心音一同,成为最悠久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