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壇

「请……等一下……」

我用蚊子振翅般的声音说着。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要说话却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树桐先生？」

「请、请等一下！」

我再次大声的喊道，同时声音也因为极度的动摇而失去了原有的音调。

「树桐先生，现在是重要的时候，有什么事情的话请一会儿在说。」

艾迪眉头紧皱口气变得有些严厉，很显然在这种时候唐突的插话是多么失礼的一件事。

「……只有现在说才行。」

我咬着嘴唇继续说道，毕竟……

在艾莉丝迷迷糊糊的同意之后一切都完了。

「英雄君，现在是我的家系中关乎存亡的第一大事，虽然并不想这么说……你现在的职责应该是护卫才对，理应看守在门口而不是在这里。」

「是的……树桐先生，正是因为路弗莱公子想要见见讨伐了魔王种的年轻英雄才特许你进入这个会客室，通常来说的话并没有资格在贵族谈话边旁听，更不用说擅自中断婚约的议定。」

作为贵宾的路弗莱也一改刚才的和蔼可亲相当不满的向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明白……作为护卫的我根本没有权利中断贵族的谈话，我的行为视情况而定甚至能够判定为罪行。

可怜的是我并非什么年轻的英雄，反倒是非常胆小的伪君子，就连战斗都不愿意主动站在前方而选择了军师这样怪异的职业。

而现在我压抑着身后因害怕而颤抖的手掌，失去理性的选择了打断这个最重要的阶段。

这个理由……我明明知道却不愿正视。

结果，我惹怒了艾莉丝以外的所有人。

路弗莱和艾迪，两人的语气、措辞、表情、氛围……负面的情绪就像是漫天大雪一样压了下来。

一瞬身体变得冰冷，压抑的快要窒息。

「我想要听听看。」

「艾莉丝！」

艾莉丝小声的说道，却被身边的艾迪训斥。

「为何？请告诉我理由。」

路弗莱有些难以置信，先前在他诉说着海涅家的危机时艾莉丝并没有共情……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现在反倒是征求无关紧要的我的想法，哪怕是拥有着『睿智』家名的海涅家也很难想象吧。

「他很为我着想……」艾莉丝害羞的低着头说着，倒映着的玻璃茶几中能够艾莉丝眼中摇曳的光晕。

「和兄长的约定也好，寻找离家出走的我也好，还有亚、亚人们的事情……我非常信任他，所以想要听听他的想法……可以吗兄长大人？」

艾莉丝楚楚可怜的乞求着艾迪，多么惹人怜爱的表情无论那个男人都不忍心拒绝，何况是最亲近的兄长。

艾迪扶着额头紧闭着眼睛，上唇与下唇牢牢地咬合。

此时在他的大脑里应该做着无比艰难的决定，就连艾莉丝都从未见过艾迪做出如此痛苦的神情非常担心着兄长。

这种痛苦或许都超越了十年前痛失父母甚至还要兼顾领地的情况下去照顾妹妹时的压力。

在纠结了好一会儿之后艾迪睁开眼睛有些埋怨的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了……随便你吧。」

「谢谢你兄长大人！」

艾莉丝轻轻的挽了一下艾迪的手臂，艾迪也如释重负般的苦笑了一下。

明明是我得到了发言权，但艾莉丝却比我更加开心。

「嘛……就是这样路弗莱公子，非常抱歉还请你能够谅解。」

因为我任性的请求，艾迪和艾莉丝都低着头向海涅一家请求着。

路弗莱向后靠着沙发，原本严肃板着的脸也松弛了下来。

「哈……真没办法，既然艾德利昂领主认同的话那我也只能同意了。」

路弗莱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办法坚持反对，避免被艾莉丝讨厌。

「非常感谢吗，那么树桐先生，请你长话短说。」

随之艾迪将发言权转交给了我。

被众人盯着看的样子就像是等待被处刑的犯人一般令人煎熬。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不后悔争取到这仅仅一次的发言机会。

「我反对这个婚约……」

四人都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的听着我的发言。

而路弗莱和艾迪也多少能够猜到我会反对，所以并没有感到惊讶。

「……现在开始阐述理由。」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大脑中开始组织起我想要说的话语，当我说出之后……艾莉丝是否会转变心意呢？

但是……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如果我不想办法挽留艾莉丝的话……在那之后我一定会非常痛恨如此懦弱的自己。

所以……

「目前艾莉丝还是小孩子……」

「才不是呢！」

咳咳！

刚说了一个开头就被艾莉丝狠狠的打断了。

她红润的脸蛋微微鼓起怒怒的盯着我仿佛在说『再过两年就成年了哦！』

「嘛……正如所见故意装成熟也是幼稚的表现，所以艾莉丝还是纯真的孩子。以现在的判断力，或许在今天这个场合的氛围下能够促使艾莉丝做出决定，但这只是为了迎合他人而做出的坚强的选择，并非艾莉丝的本心。」

艾莉丝抓着沙发的边缘，手指相当用力陷入了棉芯之中，听见我对她的说辞非常不甘心，但是我说的话语也是艾莉丝内心的想法所以也没有反驳。

「所以才只是定下婚约而不是正式的结婚。」

「不，两者并无区别，路弗莱公子。至今为止几乎没有和其他贵族接触的海涅家直到今天也只是和艾莉丝初次见面，就这样让艾莉丝做出影响终身的决定也太武断了。」

「你说的很对……确实互相没有见过面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失斟酌，但是也请你理解对于海涅家来说已经没有退路。」

路弗莱公子并没有给我好脸色，毕竟攸关家族的延续。

他的家事我也非常同情，而我现在反对婚约等同于想要破坏海涅家的退路……非常自说自话。

但对艾莉丝来说，强硬定下婚约也是非常束缚的事情。

「所以我的意思是……至少两位可以先认识一下，毕竟艾莉丝还很年幼，等过几年大家都有了理性的判断之后再提出婚约也不迟，就像艾德利昂和约瑟家的千金一样。」

「诶？约瑟家的千金？」

比起我先前说的话艾莉丝呆呆地看着我。

「啊，糟糕……」

「树桐你这个家伙……」

艾迪面色铁青的望着我。

说起来他还没有将自己与约瑟家长女的婚约告诉艾莉丝，甚至还让我向艾莉丝保密。

「兄、兄长大人这是怎么回事？！约、约瑟家的千金……莫非是蜜雪莉姐姐？」

「抱歉……本想早些和你说的，但一直没有什么契机。还·真·是·感·谢·树·桐·先·生·呢！」

咕呜……

艾迪恶狠狠地朝着我瞪了一眼，但之后又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然这样想并不是为了找借口，但婚约的事情也没办法一直隐瞒下去，早晚必须告诉妹妹的艾莉丝才行……

「总、总之领主大人的婚约先放一边，我想表达的是可以先从朋友做起，真的互相喜欢的话在结婚也不迟！」

我连忙转移话题，但艾莉丝根本不为所动，拉着艾迪的袖子不断地追问着兄长和雪莉尔姐姐的事情。

看见如此的混乱的现状路弗莱也十分的困扰，好端端的婚约商谈却被搅乱成这样，虽然身体中没有流淌贵族之血却感到非常屈辱。

即便是发生了如此的骚动，另一边海涅侯爵依然纹丝不动的坐着就像死了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为何……看见如此的场景，我的心中却非常的平静。

大家各归各闹腾的景象让我想起了和女子会的大家在一起时的回忆。

我也久违的笑了出来。

「现在艾莉丝才12岁，贵族的话明年应该要就读贵族学园的年龄吧？想必到了陌生的环境中艾莉丝也会接触更多的男性，也可能邂逅心仪的对象。如果今天和海涅家定下婚约，那么未来很多人可能会忌惮海涅家的权威而不敢与艾莉丝亲近，也可能会为了巴结海涅家的势力而接近艾莉丝，这样一来艾莉丝真的能够交上真正知心的朋友吗？」

我的话语让大家再一次的注视着我。

会客室中回荡着我真诚的声音。

虽然艾莉丝是否就读贵族学园还不一定，根据她的想法也可能是国外的魔法学园，或者不上学也有可能。

「确实和海涅家结婚会带来很多好处，但是这都是建立在让艾莉丝放弃自己的幸福和未来，选择迁就兄长与王国的发展，也许两位的决断是正确的也说不定，但是却要牺牲艾莉丝的人生这种事，我实在难以接受！」

我再次看向艾德利昂，也希望我的话语能够同样打动到他的心中。

为了艾莉丝而着想的心情，想必在艾德利昂的心底也绝对会存在。

「艾德利昂大人，您作为领主我非常尊敬，能够将斯塔罗斯发展成如今的盛况，甚至被誉为王国四大都市之外的『第五大都市』也全都是您的功劳，但我在与艾莉丝彼此敞开心扉的接触之后……领主的工作？王国的发展？和艾莉丝比起来都微不足道，或许对于艾迪来说我与艾莉丝只是无关的外人，但是对我而言艾莉丝完完全全比整个王国都要重要。」

艾德利昂睁大着眼珠凝视起我，极度的惊愕使嘴唇不断地颤动着。

艾莉丝抬起手捂住了赤红的脸颊，胸口因为强而有力的共鸣，露珠从眼中滴答滴答的溜了下来。

「……我说完了。」

我向着前方的四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但是这个行礼并不是尊敬或者感谢谁，而是对海涅贵族道歉。

这样一来就算被海涅家记恨也理所应当吧？

啪啪啪啪——

正前方传来了清脆的掌声，我直起身子看向声音的方向。

「真是非常热情的演讲。」

「……多谢。」

没有……生气？

原以为会发火的路弗莱反而平静的微笑着鼓掌。

我为了一己私心想要阻止两人的婚约，他却表现得非常平静。

明明看上去年龄都没有我大，却非常的成熟大度。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竟然如此不羞不臊的说着这样的话，可见树桐先生是真的非常喜欢艾莉丝小姐呢。」

「哈！」

「系！喜、喜欢？」

我和艾莉丝同时惊了一下，随后互相看起了对方。

不不不不，喜喜喜喜欢什么么么么的事才才才才没有有！绝对！

扑通扑通扑通……

心跳的声音以往更响，让我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如果不是感受到胸口的震动我甚至怀疑是祭典所敲响的太鼓的声音。

我和艾莉丝短暂的对视了一下有很快的扭开了头。

尽管艾莉丝哭红的眼角晶莹的泪珠都是那么惹人怜爱，但也都只是作为对小动物一般的疼爱。

绝、绝不是喜欢！

「那、那种事才不是啦！只是作为朋友的妹妹疼爱而已啦。」

「朋友的妹妹呢~」

一旁的路弗莱用手背支着脸颊，带着一丝坏笑看向我和艾莉丝。

和迟钝的艾迪不同，路弗莱或许已经察觉了什么，而另一侧的海涅公爵依然无动于衷。

「那么树桐先生和艾莉丝小姐是恋人关系吗？」

「树桐！？」

路弗莱故意提出了自己的假设，听见这样的话艾迪也很难保持沉默与冷静，视线就像是猎人盯上猎物一般死死地咬了过来。

但是被误会成恋人关系，却稍微有一点点高兴。

「路弗莱公子您误会了，树桐被很多优秀的女生所爱慕，像我这样的小女孩……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啦。」

「那可真是令人羡慕呢，不像海涅家已经面临后继无人的危机了。」

在我打算反驳之前，艾莉丝回应了路弗莱的质疑，带着少许落寞的苦笑……以及对我的讽刺。

听见妹妹的回答，艾迪也舒了一口气安心了下来。

然而我们的答案就好像是意料之中一般，路弗莱游刃有余的笑着，他的笑容多少让我回忆起卢贝利卡这个腹黑怪，总感觉有些不怀好意。

「不喜欢，也不是恋人……那么为什么树桐先生会为了艾莉丝小姐那么拼命？」

「这当然是为了艾莉丝，为了朋友的妹妹着想了。」

我看了一眼艾迪，他也像我点了点头。

并没有反驳的话，也就说明在艾迪的心理也将我视为了友人。

「既然如此艾莉丝小姐出嫁的话应该高兴不是吗？」

「但是这是在牺牲艾莉丝的人生为条件……」

「是吗？那这样你看如何？」

海涅打断了我的话语，随后转头向着艾莉丝。

「艾莉丝小姐，在定下婚约之前加上一个条件，如果今后你邂逅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么随时都可以废除这条婚约，觉得可以吗？」

「路弗莱公子？！」

海涅向着大吃一惊的艾德利昂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随后再次看向艾莉丝等待着回答。

「等一下，路弗莱公子，这也太狡猾了吧！？」

「狡猾？这边可是肩负着延续名门的大义！」

大义……路弗莱非常严厉的眼神如同警告一般的盯着我。

这一次恐怕已经不那么好说话了。

艾莉丝左顾右盼的看了看我又看向艾迪的方向。

「做出你不会后悔的决定吧，艾莉丝。」

「兄长？」

「说来真是惭愧……就连那么简单的事情我都忘了，因为树桐的话语又让我再次清醒了。」

艾迪将手盖在艾莉丝的头上抚摸着，仿佛一脸释怀一般变得心平气和。

「领主的工作和王国固然重要，但是艾莉丝是我独一无二的妹妹，如果是为了艾莉丝，纵使让我放弃领主的身份，我也甘愿无悔，所以艾莉丝你不需要迁就他人，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是你的兄长大人。」

「嗯！我知道了兄长大人，谢谢你！」

艾莉丝的脸上仿佛雨过天晴一般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她朝着兄长微微的点了点头。

最终艾莉丝做出了决定。

她站了起来笨拙的提着和服的衣摆随后朝着海涅的两位致礼。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神情中已经一扫过去的阴霾与迷茫。

「路弗莱公子，感谢您向我提出婚约的申请，这一次的婚约请允许我拒绝。」

艾莉丝非常流畅的拒绝了，同时一瞬间心情也变得神清气爽。

呼吸从未有过如此的通畅，先前的压抑就仿佛不存在过一般。

我的手掌在身后握拳，心中呐喊着『yes！』

而艾莉丝身边的艾迪也仿佛接受了她的回答欣然的点了点头。

现场唯一无法接受的只有表情狰狞的路弗莱。

路弗莱调节了一下心情，左手包住了右手的拳头不由自主的捏了起来。

「那、那个……能听听理由吗？」

路弗莱苦笑的问道，他的表情非常憔悴令人担心他的心理状况。

「是……」艾莉丝向路弗莱致礼，随后抬起被恋心染红的脸庞有些害羞的回应道「我有喜欢的男生了……」

「哈？」

「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和艾德利昂几乎同时惊叫了起来，我们两兄弟难以置信的互相看了一下随后瞬间大脑变得无比清醒。

艾莉丝有喜欢的男生？会是谁……诺维尔？索利德？莫、莫非是亚历克！？

大家都和我不一样几乎都是帅哥或者美型啊！

「艾艾艾艾莉丝！这件事情请后续向我好好解释！那个男生到底是谁啊！」

艾德利昂抓着艾莉丝的肩膀狠狠的追问道，这要是真的说出来恐怕那个男生会被艾德利昂狠狠讨教一番呢。

艾莉丝轻盈的笑了笑「兄长大人才是，什么时候和蜜雪莉姐姐定下婚约的给我一五一十的交待出来！」

两位愉快兄妹很快就进入了他们吵闹的二人世界，将海涅家和我的事情都忘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