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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菲利亚……」艾尔莎带着一张写满了凝重和悲伤的脸走进了奥菲利亚的帐篷，「对不起，我们失败了……」

「艾尔莎，果然是这样子吗？」奥菲利亚无力地低下了头，「果然，奇迹是不存在的。其实我早就想好了面对这样的结果……」

「虽然没法挽救所有人，」艾尔莎走到奥菲利亚身边，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我至少想把你带出去。」

「我……」奥菲利亚摇摇头，「我不想走。为了梦芸姐姐，我……我要战斗到最后一刻。」

「现在这样做已经没有意义了，」艾尔莎用平静低沉的语气劝说着，「妮娜王国攻破了奥墨拉堡，现在我们已经夹在了两支敌军之间，必须选择一方才能活下去。不要死在这里，如果连我们都死了，就没有人保护梅茵菲娜小姐了，她可是梦芸最珍惜的人。」

「那……那我们要怎么做？」奥菲利亚将身体倚靠在了艾尔莎的身上，她的声音也变得更虚弱了一些。

「跟着我就好啦，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的。」艾尔莎安慰她，「接下来你尽量不要说话，知道了吗？你可以哭出来，这样也许效果更好。」

她们悄悄地穿过了两军中间的空地，在走了大概3千米的路之后终于遇见了菲尔丝王国军的哨兵。

「我把她带过来了。」艾尔莎冲着哨兵喊道。

她们很快就被直接带到了鲁道夫国王的面前。

「呵呵，艾尔莎小姐，」鲁道夫用不屑的口吻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这就是奥菲利亚女王本人？」

「我尊敬的陛下，有一样东西是造不了假的，」艾尔莎解下了罩在奥菲利亚身上的斗篷，「那就是天使族的羽翼。」

奥菲利亚对艾尔莎的意思心领神会，她乖巧地把自己的金色羽翼舒展了出来。她没有敢抬头去看鲁道夫的样子，一直将视线放在了自己的裙子、高跟鞋和脚下的地面上。

「很好，这就是你们的条件了吗？」

「是的，」艾尔莎作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陛下，我们现在已经是同一条战线的人了。我特意带来了奥菲利亚女王作为人质，这样您就可以安心对抗妮娜王国的大军了吧。」

「艾尔莎小姐，无需那么拘束。」鲁道夫向她做了一个轻浮的招手动作，「既然你如此有诚意，那么一切都好商量。出兵一事，就如此说定了吧。」

「那是如此，主人，」艾尔莎站起身行礼，故意将自己的裙子提起的高度抬高了一些，「我还是喜欢如此称呼您。每一个女性的愿望自然是将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一位强大的男性，而您正是符合这一标准的人。」

「没想到你这么轻易就完成了任务，」鲁道夫的声音中增加了更多轻佻的暧昧，「看起来今天要奖赏你更多的时间了。」

「只是她真的太好骗了，」艾尔莎微微张开的口中传出了甜美的笑声，「我想要更多地享有您，主人，那是我的荣幸。」

在经历了一番绝望的挣扎之后，奥菲利亚写下了她认为自己这辈子最后的一个命令，让雪兰王国军把路让开。

在这之后的事，她已经记不得了。当她重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幽暗的笼子里。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四周，可以摸到一些冰冷的铁栏杆。笼子的体积很小，几乎没法让她把身体舒展开，只能蜷缩着。她尝试着挪动自己的腿，但是双腿似乎被黏糊糊的奇怪装置给绑住了，而且这个恐怖的装置似乎还有奇怪的功能，时不时做出一些让她很不舒服的动作。

她觉得很害怕，这种事是她以前从未经历过的。

「艾尔莎姐姐，你真的骗了我吗？」周围的黑暗和寂静加深了她的焦虑，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可怕的事情。她一边安慰自己说艾尔莎不会欺骗自己，一边又告诉自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种折磨很快就让她的精神崩溃了，她忍不住开始抽泣，让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流到了冰冷粗糙的地面上，随后又浸湿了她的金色长发和衣服。

这种情况持续了不知道多少时间，她待在黑暗中早已忘记了时间的概念。只有当眼睛哭疼了的时候，她才稍微休息一下，然后过一会儿再继续哭。这个过程中有人来给她送过吃的，一共有六次，她数得很清楚，不过她都没有吃，因为根本没有那种心情。

在她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她又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

「奥菲利亚，别哭了，我来救你了。」这次的声音是艾尔莎的。

她溜进房间里，打开了关住奥菲利亚的笼子，在把缠绕在奥菲利亚腿上的恶心装置解开。

「呜……艾尔莎……」奥菲利亚无力地喊着她的名字。

「你哭得太狠了，我真担心你要是哭坏了怎么办，」艾尔莎一边说着一边把奥菲利亚扶起来，「你的爱哭程度远远超过梦芸了呢，可能和梅茵菲娜差不多。」

「所以……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对吗？」奥菲利亚尝试着理解情况，「你对鲁道夫那个家伙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吧？」

「几乎都不是，不过有一句例外，就是我说的『只是她真的太好骗了』这句，这句我是真心的。」

「诶？什么意思？」

「我确实骗了你，其实梦芸她们赢了战争，妮娜王国选择了向多萝西娅公主宣誓效忠，现在他们其实是来帮我们的。」

「真的吗？」听到这个消息，奥菲利亚立即停止了哭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其实，梦芸她们让我们和妮娜王国合兵，把鲁道夫的大军吓跑。不过我想争取一下更大的胜利，所以就联络妮娜王国策划了这次潜入行动，把他的大军引入陷阱，」艾尔莎解释道，「为了让鲁道夫相信我，我不得不让你配合我的行动。但是，你看起来太纯天然了，完全不像是能说谎的样子，我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你，只能连着带把你一起骗了。」

「那么现在我们是要开始行动了吗？」奥菲利亚赶紧抬起自己的姬袖，想擦一擦脸上的眼泪。

「是的，你别用袖子擦眼泪啦，地上很脏，到时候眼睛会生病的。」艾尔莎递给了她一块丝绸手帕，「对不起，这一次让你受苦了，接下来我们去教训一下那个家伙吧。」

「没关系的，艾尔莎姐姐……所以这一次，我也能帮上梦芸姐姐她们的忙了，是这样吗？」

「没错，接下来的行动就由我们两个人来完成，这会给她们有很大的帮助的。」

她们一起溜出了房间，在附近的帐篷里翻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武器，随后直奔鲁道夫的帐篷而去。

在艾尔莎的带领下，路上的哨兵都被轻松解决掉了。她们来到鲁道夫的帐篷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鲁道夫，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她抽出藏在袖子里的飞刀，在几秒钟内就结果了鲁道夫身边的六个侍卫，「你真的认为你可以征服得了我吗？」

「艾尔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鲁道夫的语气中夹杂着愠怒和震惊。

「没想到只过了这么几年，你们就把我们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了，」艾尔莎摘下头巾，露出了她的橘色长发，「现在想起我是谁了吗？」

「你……你是，红蔷薇公主？」鲁道夫终于回忆起了这个名字，这是一个曾经给他的父辈带来恐惧的对手的名字，也是他永远不该忘记的名字。

「这么多年来，我可从来没有忘记你的父亲和你，」艾尔莎怒视着眼前的男人，「我也忘不了当初在爱妮拉被你们用如此血腥的方式杀害的姐妹们，她们的血迹至今还未洗去。梦芸小姐让我把你们吓走，我可没有这么仁慈，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彻底打败你的。」

「这么说圣女那些可恶的小妮子没有死？」鲁道夫这才反应了过来，「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你们不敢杀了我，杀了我，你们就再也别想得到任何贵族的效忠了。我的外交官小姐，以外交之名行刺客之事，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你们的多萝西娅小公主在这个国家可就再也待不下去了。」

「是这样，我们不杀你，」艾尔莎继续着她的话，「活着的你比死去的你更有用。我说了，我是要彻底打败你，而不是杀了你。」

「呵呵，你现在手里有一兵一卒吗？」鲁道夫狂妄地讥笑她，「就凭你身边的那个软弱的小女王，你们就准备打败我的大军吗？雪兰王国还不是因为不敢交战才搞出扎人偶这种把戏，我看现在还有谁能救你们。」

「那你就自己出去看看吧。」艾尔莎拉着奥菲利亚走出了帐篷。

从她们所在的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围绕菲尔丝王国军的营地周围，燃起了一圈望不见边际的野火。在火光之下，隐约可以看见无数穿着玫瑰色甲胄的精锐骑兵，他们手中的长矛全部对准了这一片营地。

「什么？妮娜王国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位置？」鲁道夫惊讶地望着这一切。

「因为是我叫他们来的，」艾尔莎向鲁道夫展示了她包里的魔路通讯仪，「教会的设备还真是方便呢。现在，妮娜王国是神圣帝国的一部分，所以他们是为了他们认可的君主多萝西娅而来的。而你，现在是帝国的背叛者。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来自奥墨拉堡的捷报，而在帝国危机之时背后捅刀子的你，恐怕就会成为被万人唾弃的对象吧。」

「你……这怎么可能呢？」鲁道夫气急败坏地吼道，「只凭那些小妮子不可能赢得战争。」

「那你可以尝试一下让你的士兵去和妮娜王国军战斗，虽然我觉得你和之前的神圣皇帝一个下场的可能性很大，你现在也被包围了，」艾尔莎微笑着说道，「还是说你愿意现在就回到谈判桌上来？我可以告诉你，你的选择并不多。你大可以在这里耗时间，那样的话我就让我的好妹妹伊莎贝尔去你的菲尔丝王国了，这个魔路通讯仪可是可以瞬间传递消息的。你不会觉得红蔷薇少女军已经被清剿干净了吧？」

「可恶……你的条件是什么？」面对现实，鲁道夫嚣张的气焰似乎削减了几分。

「你的大军，按照每人一个金币的价格支付赎金，同时放弃你们所有的武器装备和辎重，还有，把菲尔丝王国的王冠还给我们。」艾尔莎看了看他，拿出一张羊皮纸，「每交一笔钱放一批人，你必须得最后离开。谁让你这几天都在享用我呢，我的价格可是很贵的。」

「你这恬不知耻的女人……」鲁道夫一边骂着艾尔莎一边在羊皮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艾尔莎姐姐，好……好厉害呢。」站在一边的奥菲利亚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艾尔莎。

「取得胜利不一定需要靠战斗，」艾尔莎温柔地拉起了奥菲利亚的手，「有时候，谈判桌上的胜利更能打垮对手。」

……

这天夜晚，菲尔丝王国的军队在向妮娜王国交付武器、装备和赎金之后，狼狈地离开了科伦尼亚境内。

而鲁道夫则在艾尔莎、奥菲利亚和妮娜的监督下开始在自己的宝物库中寻找王冠。

「不是这一个，」艾尔莎狠狠地将鲁道夫递给他的王冠扔在地上，「我才不想要你们这些僭越者铸造的王冠。不过，拿来熔掉换钱也不错。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第一位历史上红蔷薇公主莉布儿留下的梦幻少女王冠。」

最终，在半个小时的努力之后，这个王冠在一大堆杂物下面被找到了。

艾尔莎心满意足地拿起了这个王冠，然后对鲁道夫说道：「你可以走了，快一点消失在我面前吧。」

王冠的交付结束，这场王位继承战争也终于顺利地解决了。

「为什么艾尔莎姐姐要特意索要王冠呢？」奥菲利亚好奇地问。

「这个是当年菲奥娜姐姐成为女王的时候戴的，」艾尔莎开心地回答她，「梅茵菲娜的生日快到了，我想把这个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嗯……作为公主，她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冠呢。」

「那个家伙还真是没有骨气啊，」妮娜嘟起嘴抱怨着，「我还以为我第一次带兵出来，能好好打一场呢。」

「别生气啦，小妮娜，」艾尔莎轻柔地在妮娜的头上抚摸了两下，「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最高的战争艺术，不是吗？」

「虽然你这么说我也懂啦……」

「接下来别犹豫啦，我们应该回去，参加多萝西娅公主的加冕礼了。」奥菲利亚撒娇似的提醒她们，「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梦芸姐姐了，还有认识一下新的女皇陛下。」

「好啦，好啦，那我们就出发吧。」艾尔莎伸出手，将奥菲利亚的小手拉住，「看起来没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太好了。」

……

战斗结束后的第三天，祈月军团基本完成了对伤员的治疗工作。梦芸带着大家在沼泽附近的草地上集合，并整理好东西，准备返回奥墨拉堡，完成她们最后的任务。

她们的心情都很沉重，时不时地有人望向不远处的那片沼泽地，那是一片永远的噩梦之地。现在，那片堆满了交战双方的尸体的地方，已经成为食腐鸟类聚集的区域。大部分的尸体是敌人的，不过也有一些她们的姐妹的尸体被留在了那里。沼泽现在的环境太过恶劣，梦芸没有让她们去回收尸体，她担心这么做会给大家带来二次伤害。

她曾经和苏美月一起悄悄去那里看过几次，在那里她们能看见被血水、淤泥和无法辨别出的其他体液染成红褐色的沼泽污水，以及以各种扭曲的姿势露出在水面上被冻住的残缺肢体，还有许多严重变形的肉团漂浮着，几乎已经无法辨认出这些到底是哪一个器官了。腐烂的气息越来越重了，配合沼泽原本就有的独特臭味，几乎就像是扼住了她的喉咙一样，让她无法呼吸。她在那里就呕吐了好几次，这可怕的场景也成为了这两天晚上折磨她的噩梦的一部分。

「姐妹们，现在，我们在这里最后一次向无法回家的姐妹们告别吧，」她站在一个木制的巨大十字架旁边对修女们说道，「我们于此献上最真挚的祈祷，愿她们纯洁的灵魂在圣天使的指引下回归美丽的天上之国，从此将远离伤痛、苦楚和折磨，在那边的世界获得永远的幸福。」

这个十字架是由她和其他的修女们共同完成的，她们将能找得到的尸体都安葬在一起，然后利用附近的树木制作了大十字架，并用漆将它刷成黑色的，装饰上金色的百合花纹，在上面写上了「献给我们逝去的姐妹们」这几个字。

在场的姐妹们都闭上了双眼，在心里默念着她们想要传递给另一个世界的话语。

这个简短的仪式持续了大约十分钟，随后梦芸对她们说：「好啦，姐妹们，接下来我们可以回家了呢，快去拿好东西吧。」

修女们各种分散开，去做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梦芸姐姐……」多萝西娅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抚摸着这个大十字架，尽管没有和这些修女们有太多的相处，她依然觉得有一种深切的痛苦刺伤了她，让她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滑落，「对不起，让你们经历了这些……」

「别这样想，多萝西娅，」梦芸走到她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战争总是会有牺牲的，无论再高明的战术和策略都无法回避这件事，因为它是生命中最堕落的罪恶制造出的魔鬼。我们并不害怕这些，只要是为了能让姐妹们更好地活下去，这一切就足以抚慰我们的心了。所以多萝西娅也要好好地活着，这样子你才能对得起那些逝去的姐妹们都期待。」

「嗯……请梦芸姐姐指导我吧，我……我以后也一定会做得更好的。」多萝西娅无力地叹息着，「呜……我一定要回到那边去吗？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有心情回去庆祝什么伟大胜利。我真的……只感觉想哭，没有一点儿胜利的喜悦。就算我这样子回去了，也只会让人们讨厌我吧，因为我是一个明明在应该高兴的时候却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弱小女孩……」

「唉，多萝西娅，战争是没有胜利者的，我们不过是一些可怜的幸存者罢了，」梦芸在她的耳边轻柔地说出了安慰的话语，「也许有些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他们早晚会懂的。你不需要为了讨好人们而刻意改变你的纯洁本性，这场加冕礼是属于你的舞台，你是无可置疑的英雄。到时候你就自由发挥就可以啦，把你最想要表达的东西表达出来。也别沉浸在悲伤里面太久了，我们还是需要过好明天的日子的，不如也稍微想象一下回到金百合圣殿以后的生活吧，这样子对你的恢复有帮助。」

「未来的生活？」多萝西娅湿润的眼睛中透露出了迷茫，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这个问题了。

「嗯……比如说，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想要和我的妹妹见面的，她还要帮你修复裙子呢。」梦芸提示她，「你会遇见很好的新朋友，我希望你能够喜欢。这样子的话，会觉得好一些了吧？」

「我明白了，梦芸姐姐，」她点点头，心情似乎平静下来了一些，「我们去和布伦希尔德商量一下吧，在加冕礼上要做些什么。然后……就可以安心期待和梅茵菲娜小姐的见面了吧？」

「很好的想法呢，多萝西娅，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

西尔维娅纪年2040年，冰月五，第32日，祈月军团与多萝西娅公主终于从科伦尼亚广阔的草地和森林之中凯旋。人们早已知道了胜利的消息，但依然还是在城门附近盛大地欢迎了她们。

多萝西娅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入内城，因为城市中的宫殿区早已不属于她。她跟着梦芸等人一起，住进了祈月军团一开始借住的废旧公寓里。在那里，梦芸帮她找到了之前那件破损的浅蓝色华丽连衣裙。

「多萝西娅，你看，这条裙子还在这里呢。」梦芸拿起裙子向她展示。

「真的呢。」多萝西娅欣喜地望着这条曾经属于自己的礼裙。

这是她在自己的16岁生日上收到的生日礼物，母后说这是一件绝对配得上像她这样高贵的公主的嫁衣，可以在未来的婚礼上成为最美丽的焦点。繁复的蕾丝、飘逸的姬袖、拖地的大裙摆、柔顺的丝绸面料、多彩的珍珠和宝石，无一例外不是她心中最渴望的设计。她曾经多少次，在自己的梦境中幻想过，穿上这件美丽的裙子，与美丽的梦中情人一起在教堂立下誓约，可惜她在神圣帝国一众所谓的最优秀男人中从未遇见过自己的意中人。现在她仍然觉得这件礼裙是如此的美丽，可是……

她已经不再觉得这条裙子与她相称了。一想起自己以前在贵族们的舞会上的表现，她甚至有一些羞耻。过去的她常常幻想着英俊潇洒的王子或是英勇无畏的骑士会在某一天迎娶她，让她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可当她经历了濒临死亡的威胁、得到了梦芸的帮助、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后，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不喜欢这样，过去的幻想真的只是天真的幻想罢了。

华丽的礼裙，有时候更像漂亮的牢笼。

她现在，更想要一套能符合现在的自己的愿望的裙子，可以愉快地与修女会的姐妹们一起逛街，可以不受束缚地活动自己的身体，可以以更加自然的姿态展露自己的美。更重要的是，和曾经那个身为贵族少女的自己说再见。

「其实……」多萝西娅抚摸着裙子，「梦芸姐姐，我有一些想法。这条裙子可能是很好看，可我觉得，它已经不再适合我了。我想，等我们回去拜访圣音骑士团的时候，拜托梅茵菲娜小姐重新帮我设计一套裙子，可以吗？」

「没问题呀，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找妹妹说一说这件事吧。」梦芸微笑着答应了多萝西娅的请求，「看你好像悄悄地考虑了很多事情呢。」

「嗯……我以前关于梦中情人的幻想几乎全部破灭了呢，自从和海因里希那个家伙决斗以后，」多萝西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起这个话题，「那些男人，绝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梦芸凑到她的耳边悄悄地说话，「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呢？」

「诶？梦芸姐姐，你是认真的吗？」多萝西娅被梦芸的话给吓了一跳，她羞涩地捂住了脸，并在这一段时间内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烫了一些。

「那是……当然的啦，」梦芸的脸颊上也泛起了一些红晕，「嗯……圣女是不随便开玩笑的。虽然……这么说可真是有的难为情，因为我其实很羡慕妹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亲密情感，所以，我也想要试一试。不知道这样的方式对不对……」

「没……没有问题啦，如果是梦芸姐姐的话，我很愿意接受的……」多萝西娅低着头回应她，「我只是不敢主动和圣女提这种事，毕竟在我印象中教会应该不能接受这个……诶，而且，我还以为梦芸姐姐会更喜欢苏美月小姐呢。」

「啊……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你就理解为我比较叛逆吧，因为我小的时候经常被我父亲虐待，嗯……我很不勇敢地逃跑了，留下两个妹妹独自面对这场噩梦。这是一段很难以启齿的往事啦，以后我再详细跟你说。」梦芸解释说，「其实美月的话，我和她的感情也很好……可是我们两个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时间太久了，所以说那种事，我就感觉有点儿放不开呢。」

「嗯……梦芸姐姐，没事的，只要苏美月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也没有什么意见。」多萝西娅害羞地点了点头。

「别担心，美月她不是和你说了嘛，修女会的姐妹们是没有嫉妒心的，我们可不像那些男人一样，」梦芸提醒她，「不过……以后你也别忘了多关心一下布伦希尔德，她也为你做了许多呢。」

「放心吧，梦芸姐姐，在这些事上我也是很可靠的，」多萝西娅看了看挂在墙面上的钟，「下午三点了，我们该去准备仪式了呢。」

「我们走吧，多萝西娅，叫上大家一起出发。」

……

按照惯例，皇帝的加冕礼应该在内城最高处的皇家圣礼教堂举行。不过，由于多萝西娅的决定，内城的所有权已经被分给了平民。经过讨论，她们放弃了借用那一块场地的方案，因为这样会给城市带来很多麻烦。

一番寻找之后，她们将目光锁定在了弃用已久的斗兽场上。

「那是什么建筑啊？」布伦希尔德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为了进行斗兽表演修建的一个场地，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圆形建筑，大概可以容纳九万多人呢，到时候我们就在那个场地的中心举行仪式就可以啦，」多萝西娅一边走一边耐心地为她解释，「所谓的斗兽表演，其实是一种古代的野蛮习俗。一些罪犯和奴隶可以通过和动物搏斗的方式赢取赏金和自由，但是如果不幸在战斗中失败的话，可就没有人会救他们了，只能等着死去了。因为这种斗兽表演过于残忍，所以后来被教会明令禁止，这个大斗兽场可能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使用过了。不过它的主体结构都是大理石，保养得很好，所以现在再使用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这样吗？」布伦希尔德远远地就看见了那个巨大的环形外墙，「真的呢，看起来好大呀。我们从哪儿进去？」

「跟我来吧，那边就是斗兽场的大门。」梦芸领着她们拐过了几个弯，随后就看见了一条通往巨大的大门的通路。

这个斗兽场内部的空间非常巨大，中间的圆形空地是当年的表演场地，四周呈阶梯状分布的环形区域则是观众席。对于她们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绝佳的场地。她们并没有特意邀请普通观众，只是将祈月军团的修女们安排在了观众席的一角，不过还是有不少市民自发地来到了这里，观看这场罕见的仪式，他们在市民代表的组织下有序地进入了上方的观众席。

在正式开始加冕礼之前，需要给多萝西娅和梦芸都打扮一下。为此，布伦希尔德特意去找回了自己以前的行李，从中找出了当年用来化妆的香草打底膏、桃花口红和各种鲜花合成粉，运用这些东西，她就可以遮掩面部细节并改善脸色。

「布伦希尔德，她们两个人就拜托你啦。」苏美月对她说。

「没问题的，」她走到多萝西娅面前，开始熟练地摆弄手中的各种刷子和放在一旁的各个罐子，「公主殿下，不要乱动哦。你的脸色太苍白、太憔悴啦，我会把你画成好看一些的样子。」

听到布伦希尔德的话，多萝西娅一直紧张地坐着，像一个玩具人偶一样地将自己的身体交给布伦希尔德摆布。十五分钟过去了，她感觉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之时，布伦希尔德终于对她说：「公主殿下，我完成啦，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吧，觉得还满意吗？」

布伦希尔德拿给了她一面小铜镜，她从中看见了一张有着诱人的粉红嘴唇、微红的双颊、无瑕的水润皮肤和清新的淡绿色眼影的美少女脸蛋，一开始她还没有认出镜子里的少女是自己。

「布伦希尔德，这是你做的吗？」她向布伦希尔德投去了崇拜的目光，「太厉害了，我……我很喜欢。」

「嗯……多萝西娅，这个样子很适合你呢。」梦芸也为多萝西娅的新形象感到很惊艳。

「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圣女大人了，」布伦希尔德拿起工具走到梦芸身边，「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我以后可以把化妆的方法教给你们呢。」

又经过了十五分钟之后，布伦希尔德也完成了给梦芸的化妆。

「还有最后一件事，」苏美月问布伦希尔德，「那个，代替皇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早就做好啦，」布伦希尔德从袋子中取出了一个漂亮的花环，「这个是我亲手选了漂亮的白百合花、黑郁金香、红玫瑰花、粉玫瑰花和满天星，按照母亲教我的方法把它们扦插和编织到一起的，绝对是既坚固又美观的说。」

「嗯……做得很完美，辛苦你啦。」苏美月看了看周围，「接下来，等她们到了以后我们就正式开始吧。」

梦芸等人想要等待的人是奥菲利亚和艾尔莎，以及代表妮娜王国的妮娜女神。没过几分钟，她们就匆忙地来到了斗兽场的门口。

「没想到梦芸姐姐会选这样的地方呢，」奥菲利亚环顾了一下四周，「诶？你们今天打扮得可真漂亮。」

「好啦，既然来了的话我们就赶快开始吧，」艾尔莎对大家说道，「等一下还要回家呢。」

「很高兴能见到大家，」妮娜向少女们行了礼，「所有的姐妹们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少女们带着多萝西娅走到了斗兽场的中央区域，那里已经被事先铺上了一块圆形的丝绒地毯，并在附近安装了几个简易扩音装置。

「那么，多萝西娅，我们开始吧，」梦芸带着多萝西娅走到了圆心的位置，「会紧张吗？」

「还好……」多萝西娅看了看四周，观众席上人头攒动，各种嘈杂的议论声不断地传了过来。她听不清那些人们在说什么，但是那些声音在干扰着她的思绪，让平日里习惯安静的她焦虑不已，不得不反复地揉着自己裙摆上的白色丝绒来减压。

「别去想其他人，请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吧，」梦芸用轻柔的声音提醒她，「接下来的事你知道怎么做吗？」

「嗯……」多萝西娅点点头。

她在梦芸的面前跪坐下来，低下头，将自己的右手贴在胸前，作出祈祷的姿势。

夜幕缓缓地落了下来，天空被残存的阳光渲染成了紫红色。身穿白色丝绒睡裙、白丝丝袜和深蓝色高跟鞋的美丽少女静静地跪坐在了圆形地毯的中心，等待着属于她的最后一刻的到来。那些坐在较为前排的人们或许能看见她的表情，那张平静的脸上并不带有任何笑容，稍稍低垂的眼眉暗示着她正在伤心，在紧闭的双眼中似乎还能看见渗出的晶莹泪液。丝绒睡裙又宽又长的袖子掩盖了肢体上的伤口，但许多细心的人依然注意到了少女左边的袖子的袖口位置明显是空的，少女放在胸前的那只手也仅仅露出了三根手指。细细的雪花从空中轻舞飘落，为这片唯美而又悲伤的场景增添了一份朦胧的滤镜，让两种感受仿佛交融在了一起。

狂欢的人群慢慢地安静了下来，人们似乎也意识到了，再伟大的胜利也无法冲淡战争给当事人带来的伤痛。这是过去所有的神圣皇帝加冕礼中未曾出现的情景，一些人为眼前的少女落下了泪水。

梦芸注视着多萝西娅，许多情感在这时涌上了她的心头，其中有悲伤、委屈、迷茫、愤怒，也有喜悦、欣慰、期盼、爱慕。在她被裹挟参加圣战的这一个多月里，她体会到了身为女孩子的无助，不但遭受了神圣皇帝的无情虐待，也被那些拥有残忍之心的人所耻笑。不过她很庆幸自己没有放弃，最终得到了身为敌人却愿意理解她的法蒂玛女王的帮助，找到了那一个与自己的心灵拥有共鸣的少女多萝西娅，在最恶劣的环境中完成被认为是不可能的胜利，这些汇成了一份最珍贵的幸福。现在，她想要把这一切幸福都献给多萝西娅。

仪式的准备并不充分，她们缺少了太多东西，也没有时间提前进行更复杂的筹备和预演。所有加冕礼中应该使用的马车、权杖、长袍、礼裙、礼仪剑，所有这一切都已经被她们给捐献了出去，甚至就连神圣帝国的皇冠也不例外。梦芸甚至不知道加冕礼的台词是什么，这从来不是圣女的工作，在过去的千百年里都是由普世牧首来完成的。

「那我就自己把台词想好吧，」梦芸在心里想着，「只要能传达我的心意，就足够了。」

「女皇陛下，诞神女与圣天使已将这份神圣的权柄赋予我，」她将准备好的花环捧在手里，同样跪坐到多萝西娅的面前，「你是否愿意庄严承诺，宣誓统治由主祝福的神圣帝国的人民，心怀慈悲地关照他们，勇敢无畏地守护他们，尽己所能地捍卫他们的生命、灵魂、财产、法律和自由？」

「我……我愿庄严承诺。」多萝西娅对梦芸说的话明显有些意外，不过她很快反应了过来。

「你是否愿意遵循诞神女与圣天使的教诲，在未来的日子里安守清贫，保持你的纯洁本性，奉献你的一切与残害生命和灵魂的魔鬼战斗，阻止蔓延在这片大地上的一切杀戮、压迫、奴役、歧视和堕落？」

「我愿意。」

「你是否愿意真诚地信任关爱着你的人，将你最真挚的爱也献予她们，在任何危机时刻都不背叛、不抛弃她们，倾听她们的哭诉与悲叹，分享她们的欢笑与甜蜜，成为她们最后的依靠？」

「我承诺遵守上述所有要求。我将遵守并实现承诺，请……请保护我。」

「那么现在，女皇陛下，我将为你戴上这神圣的冠冕，」梦芸举起了手中的花环，将它戴到了多萝西娅的头上，「可以睁开你的眼睛了，看着我吧。」

多萝西娅慢慢地睁开眼睛，有些羞怯地看着梦芸。

梦芸站起身，向多萝西娅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已经获得了承认，我将誓死捍卫你的皇冠与荣耀，拉住我的手吧？」

「嗯……梦芸姐姐……」多萝西娅伸出手，在梦芸的帮助下站了起来。

「仪式结束了呢，我们回家吧？」

「好……」

「请等一下，女皇陛下，」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并不陌生但也不熟悉的少女声音，「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多萝西娅和梦芸都对这个声音有印象：「爱丽丝？」

「是我，你们一定还记得我吧？」爱丽丝的样子与之前有了很大的变化，换上了精致的貂皮外套和丝绸连衣裙，头发上绑着淑女的小礼帽，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商人家的大小姐,「是这样子的。在你们离开之后，我被御前议会选举为了新的内阁成员，所以代表内阁来询问女皇陛下一些事。」

「咦？真的吗？爱丽丝，真是太厉害了呢，祝贺你。」多萝西娅明白了爱丽丝形象变化的原因，她也看见爱丽丝还站着好几个打扮得体的绅士。

「这没什么啦，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只是因为我勇敢地救出了莎缇雅小姐，他们才选了我，」爱丽丝对多萝西娅说道，「女皇陛下，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科伦尼亚的人们都很感激你，我们不会介意像你这样优秀的君主来统治我们的。」

多萝西娅摇摇头：「不，公民们，你们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你们已经赢得了自由，也用自己的浴血奋战证明了你们所拥有的高贵品性。我相信你们能找到自己的路，我也和圣女大人一起祝福你们。至于我自己，我会用我的方式继续为神圣帝国战斗的。」

「果然是这样呢，不愧是女皇陛下，」爱丽丝继续说下去，「这一次的加冕礼没有晚宴，女皇陛下没有其他的安排了吗？」

「也许……」多萝西娅看了看身边的梦芸，「我们可以试试看，为大家唱一下那首歌吧，就是那天布伦希尔德教给我们的那首。姐妹们都说梦芸姐姐的声音很好听呢。」

「那好吧，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我们就用这首歌来告别。」梦芸也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她确实在这个时候很想唱歌。

她们将现场的简易扩音装置摆得更集中一些，然后再一次一起站到了场地的中心。

「您是否正要前往斯卡布罗集市？欧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她曾是我的挚爱……」在没有伴奏的情况下，梦芸用清晰空灵的声音唱出了这一首歌。

在梦芸的带领下，多萝西娅也跟随着旋律，轻轻地将歌词唱了出来。

这婉转而又深切的声音再一次让全场安静了下来，人们耐心地倾听着美丽的歌声。这段歌词所用的语言早已在科伦尼亚的大部分地区绝迹，人们纷纷揣测着歌词的含义，一些人认为这是教堂的礼仪圣歌，但那些经历更丰富的人则不这么认为，他们说这首歌是属于凡界的，描绘的是无法达成的爱情，正如同这场战争中的牺牲者和幸存者那样。

唱完这首歌之后，梦芸和多萝西娅都觉得心情好了许多。这确实是一首神秘的歌，如果你问起歌词中的「斯卡布罗集市」到底在什么地方，学识再渊博的历史学者也会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这个地方。但是，在她们的记忆中，对这个名字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那里曾是她们的家乡一样。

或许，这真的是一首来自伊甸之森的歌呢。

「那么再见了，爱丽丝。」多萝西娅向爱丽丝挥了挥手。

「再见了，女皇陛下……」爱丽丝用极不熟练的姿势提起裙子向多萝西娅她们行礼，随后目送着这些来自各地的少女们离开。

科伦尼亚大公国所采用的制度是前所未有的，爱丽丝不知道梦芸和多萝西娅等人是用怎样的智慧才能构想出这些，御前议会的传统已经遗失了四百多年，拥有独立审判权的仲裁庭也仅仅只是在七百多年前的内部自由市时代短暂存在过，所谓的内阁更是这里的人们闻所未闻的制度。

这个重获新生的国家，现在还需要经受许多考验。不过，爱丽丝也悄悄在心中发誓，不会让多萝西娅的国家在自己的手中沉沦。

「内阁首辅小姐，」身边的人问她，「您不觉得这是悲凉的画面吗？女皇陛下赢得了这场奇迹般的战争，却失去了她所有的领地、财产和权力。」

「不……」爱丽丝微笑着回答他，「我相信，这个时候，她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了。她失去的只是财富与特权，她赢得可是属于她的梦想、爱情和希望呀。」